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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元瀚聽完周帝的問話,拱了拱手,像是赧然于多嘴嚼舌根不是君子所為的模樣,卻還是慢吞吞說了:“回禀皇上,是這樣的,微臣趕考的時候剛好與顧生住在一間客棧。顧生長得好,當時又頗有名氣,所以他經過之處不少姑娘偷瞄他,後來顧生在客棧住得久了,那些姑娘膽子大了,就偷偷給他塞荷包,我們那時很是羨慕。
不過這顧生卻是個木頭,又給人抛回去,惹得姑娘氣惱的笑罵一句‘榆木疙瘩’,這樣的次數多了,我們這些學子就偷偷給他起個外號,木頭公子。
那會兒顧生一心在考試上聽到了也只是笑笑随我們了,不過後來卻也鬧了不少趣事,尤其是客棧的老板本來還想讓千金說給他,不過不好明說,結果說了半天他也沒懂,急得客棧老板直接說了,當時那千金是個美人,我們還打賭來着,覺得十拿九穩的事,結果他卻直接拒了,拒絕的理由還是未立業如何成家。
客棧老板覺得他就是推辭,當時我們都覺得他怕是眼光高,也不知哪家的千金能入他的眼,可如今竟然都還未娶妻。不僅如此,不過三年竟然還惹了這種事,微臣聽說的時候,着實詫異,他那般的人品怎麽會殺人呢?”
周帝聽完眉頭不知為何皺得更緊了:“就這樣?”
岑元瀚似乎不知要不要說,還是咬着牙一起說了:“……自然還是有別的,就是微臣說到興頭上,就多說了幾句告知殿下。其實也沒什麽好提的,就是三年前瓊林宴上,微臣跟顧生一起經過一處時,當時迎面走來一個宮女,經過我們時腳下差點一滑,顧生替她擋了一下,結果不小心被她給撞進了池水裏。當時若是顧生要是拉一把那宮女倒是能穩住,可他沒拉,就那麽掉下去了,這樣一看真不愧有‘木頭公子’這個外號。不過微臣後來問他,他說男女有別,若是被別人瞧見了,他以後出了宮倒是沒什麽,可宮女被人說了閑話在宮裏反倒不好寸步難行。後來他就那麽濕漉漉穿了一身衣服回去了,微臣聽到殿下說起,就沒忍住說出來了,顧生倒是一個難得的正人君子。”
岑元瀚說完許久,周帝都沒開口,只是臉色并不好看,好半晌才古怪問道:“當時你是跟顧雲绗一起的?”
岑元瀚道:“回禀皇上,是的,我們住在一個客棧裏,又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也就一起過來了。”
他說完就低下頭沒敢再開口了。
禦書房內卻在岑元瀚說完之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帝的臉色極不好看。
他是皇帝,一國之君,他很少能記住人,這顧雲绗卻是一個,他能記得顧雲绗的緣由有三:一則這人年紀輕長得着實是好,加上當時文采飛揚他很是看好,以及當時他寫的文章他讀了不少,與他的某些想法極為切合;
二則就是當時章相爺極力在他面前誇贊這顧雲绗,他一開始還覺得不錯,相爺與他眼光一樣,可後來章相爺說多了,他就多疑了,好在後來章相爺說顧雲绗雖說文采不錯,但是難免少不了風流韻事,才來京中許久,就已經與幾位未出閣的姑娘私下互贈信物,他當時雖然不喜,卻惜才,更何況,有些缺點反倒跟讓他放心;
前兩條若是還算是好的印象讓他能記住,這第三條卻是不好的。
他之所以能記得這麽清,甚至後來瓊林宴上尋了個不大不小的錯只給他指了一個七品縣令正是因為這件事,當時他本來是有意讓他進翰林院,聖旨他都拟好了,來瓊林宴的途中,卻是遇到了一個躲在暗處哭哭啼啼的宮女,等将那宮女抓出來,卻是衣衫不整。
他當時就怒了,這宮女後來直接一頭撞死在他面前了,只是撞死之前說她被狀元郎調.戲已經無顏存活,不如以死明志。
他當時着實被氣到了,雖然一個宮女他還看不上,可他欽點的狀元郎調.戲到他的宮裏來,簡直……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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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種事他又不想說出去,畢竟狀元郎是他自己欽點的,調.戲的還是宮女,是他後宮的宮女,等同于他的人,這傳出去豈不是折了他這個皇帝面子,殺了顧雲绗事小,他堂堂一個皇帝丢不起這個人。
周帝當時憋着一口氣去了之後,本來還半信半疑,結果看到顧雲绗一副狼狽的模樣回來,加上之前章相爺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及顧雲绗的“風流”,他自然先入為主覺得對方的确是動手了,加上那宮女如此烈性,他怒火攻心,卻又不想丢了臉面說出去,幹脆将這件事瞞了下來,尋了另外一個不大不小的錯,将顧雲绗這個狀元郎給貶到這輩子不可能回來的荒涼之地。
周惜琰也沒說話,只是餘光卻是不經意掃過周帝,她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三年前用別的不大不小的錯處理顧雲绗之後,他覺得這是自己皇帝生涯的污點。
他覺得自己竟然欽點了這麽一位,之後很久都未在關注顧雲绗,直到顧雲绗重新出現在耳邊,怕是這幾日周帝已經将這三年來顧雲绗的所作所為都打探清楚了。
周帝估計心目中已經承認顧雲绗是個好官,卻依然不喜。
但是若是突然有人告訴他,他心目中一個下流胚子,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反而是個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而當年所謂的事不過是“陷害”。
那麽勢必會對周帝一個沖擊,但是他為了保存面子不會說出來,可不代表他不在意。
章相爺當年抓住了周帝好面子這個心理來構陷顧雲绗,那麽如今周帝回過味來,一個膽敢利用君心來謀害一個棟梁之才的相爺……還是一個掌握大權的相爺,怕是周帝這心裏得特別不是滋味,夜不能寐了。
岑元瀚不是章相爺,他只是一個編修,他所言之事也不是大事,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所以也沒有撒謊的必要,否則很容易拆穿。
所以岑元瀚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他一個皇帝卻被一個臣子利用了。
君臣君臣,他是君!他相爺是臣!
周帝當年以為顧雲绗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也就沒再過問過那件事,章相爺怕是也想到了,所以才敢這麽大膽。
不過怕是連章相爺都沒想到,他拉攏不過來寧願毀了的人,竟然在那樣荒涼的地方都能做出一番功績,甚至還将事情鬧大,鬧到了京中,人盡皆知。
周惜琰等看到周帝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直到周帝這是明白章相爺當年的手段了,嘴角彎了彎,故作不解:“父皇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這麽不好?”
周帝擺擺手,他現在氣得想殺人:“朕想起來還有事,皇兒先去瞧瞧你母妃準備好了沒有,今晚上的宴席,你母妃也參加,你跟你母妃一起過來吧。還有岑卿家,你也回去準備準備。”
周惜琰只當是沒看到周帝黑青的臉,拱拱手,與岑元瀚一前一後離開了。
等遠離禦書房,周惜琰與岑元瀚分道時,經過他身邊,很快道:“多謝。”
雖然有炜親王這層關系在,可也不是誰都敢在皇帝面前說出那番話,還演得這般惟妙惟肖,這岑元瀚果然不一般。
岑元瀚聽到周惜琰的話,腳下一頓,卻沒停留繼續往前,他走出很遠,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盯着周惜琰的背影消失,才将頭轉過來,繼續往前走,嘴角卻是揚了揚。
當年瓊林宴後他想了很久都沒明白,皇上怎麽突然說變臉就變臉了,明明顧生是狀元之才,卻反而仕途不如他們。
他隐隐覺得不對勁,直到後來很久,他在京中待得久了,看到這繁華背後的髒污不堪,他想到當初在客棧章相爺對顧生的拉攏,想到後來顧生拒絕之後的下場,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宮女。
只是當時已經過去太久,他人微言輕,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他一直可惜顧生的抱負與才能,過往曾經無數次在腦海裏演練這一幕,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見到對方,若是能有機會替他說上哪怕一句。沒想到……這一日終于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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