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朦朦胧胧将醒未醒之時,趙乾朗時間認知有些錯亂,手臂上傳來的細小的疼痛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那會兒他只是一團剛擁有意識的形态未定的能量體,陰差陽錯墜落漏洞,陰差陽錯寄居在了一具人類屍體裏,被當做“死而複生”的妖怪搬進了實驗室。

每天被從胳膊裏抽血,被切開身體做藥物實驗,他寄居的那具身體是個性格懦弱的小孩子,并不懂得反抗,受大腦身體構造的影響,他也變得逆來順受,那是一段他并不想去回想的日子,每次想起來都讓他覺得怒火中燒。

然而由于幾百年前漏洞很少,這個世界的屬于他們的原界能量非常低微,每當能量消耗殆盡,他都被迫再次選擇一具軀殼寄居,以人類的軀體來降低能量消耗,等待吸收夠輻射能量之後再次醒來。

睜開眼時,他還以為他又回到了最初寄居在那個小孩屍體裏的日子。

視線漸漸恢複清明,面前晃動的人影也漸漸清晰。

已經是黑夜了,沒開燈,黑暗中不遠處燃着兩點火紅的星火,近處,宋景蒼白消瘦的臉擋住了一盞。

他旁邊放了一個置物架,上面擺着很多東西,幾管黑色的血液,幾個樣品袋,裏面裝了他的毛發、鱗甲。

他緩慢扭過頭,宋景正低垂着眸子,拿着一只針管從他的手臂裏抽血。

他咽了口唾沫,還有些暈,甩了甩頭。

動了一下,手腳沉重,響起熟悉的清脆的金屬聲,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腳都綁了特管局的那種鏈子,手上還是原來的款式,腳上多出了腳铐,兩腳之間的鏈子約半米長。

他愣了下,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無奈。

因為就算要憤怒,他此刻也沒什麽力氣,他說:“老婆,松開我。”

宋景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應該是聽到了他說話,也知道他醒了,但他并未撩起眼皮看他,依舊神情清冷地盯着管子裏抽出來的液體。

“老婆……”趙乾朗又喊了一聲,擡高了點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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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的針紮歪了,他把針從他血管裏拔了出來,沒按壓,血液小小地濺了一下,濺在趙乾朗的下巴颌。

宋景擡頭,一邊彈針管排出空氣一邊說:“噓。”

他把空氣排空,然後裝進抗凝管裏,剛蓋上蓋子,電話響了,他邊接起來邊拿着那些抗凝管和樣品袋走出去。

“喂,沈醫生。”

“嗯。”

“嗯。”

“我拿到了,現在就把他的血液和毛發樣本給你。”

他的聲線平穩冷靜,帶着一點簡短的冰冷。

趙乾朗聽見他開門,在門口時還在跟電話裏的沈一聲說話,門關上,聲音變遠了些:“我現在還不能把他交給你,抱歉,我還有事情想要……”

随後就聽不清了。

趙乾朗靠在牆壁上,牆壁和地板堅硬,冰冷,他的腰肢板硬,不知道保持這個靠坐在地板上的動作多久了。

宋景真是夠絕情的,知道他不是“趙乾朗”之後,就連床都不讓他上了,把他扔在地上角落裏,連張毯子都不給蓋一張。

荒謬,離譜。

誰敢相信昨晚他們還親密無間地睡在軟和的床上,相擁入眠。

不,恐怕已經不是昨晚了,他應該暈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宋景走後,他擋住的不遠處的那兩點火星顯露了出來,這會兒,其中一顆火星更亮了點,他終于得以看清楚那是什麽,那是一炷燃燒的香,變亮了是因為上面積的燃燒過後的灰掉了一截下來。他可能剛醒過來嗅覺神經沒恢複,居然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香插在一個壇子裏,面前擺着一張黑白照片。

上面是他的臉。人類時期的。

趙乾朗:“……”

樓下,宋景跟沈醫生會面。

“為什麽不同意把他交給我?”

“我還有事情想弄清楚。”

“什麽事情?”

宋景垂着眼睛,沒有正面回答,其實他半信半疑,一個生物體裏真的能有兩個生物意識嗎?是怎麽做到的?他并非完全相信,但也沒有不信,沒有偏執地認為他就是原來的趙乾朗,他只是想弄得更清楚一點。

他問沈醫生:“那個ll期試劑,你帶來了嗎?”

沈醫生張了張嘴,從包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他:“畢竟是失敗品,你看着用吧。”

“嗯。”宋景接過來。

“你實驗室裏的那個猿型畸變體,清楚原生種能夠寄生在人體這個事情嗎?”

沈醫生搖搖頭:“它是由人類轉變而來的,不是原生種,當然不可能知道。”

“你問過了?”

“沒問。”沈醫生說,“已經殺了。”

“殺了?”

“對,全殺了,不殺留着也沒用了,反而會造成麻煩,我馬上就要走了,沒法把所有的實驗品帶去基地。”所以她沒執着地要帶走趙乾朗,除了顧念宋景之外,也有這個原因,拿走一點生物樣本算了。

“據說所有的科研尖銳都在那裏了,那邊有更豐富的資源,或許有人對原生種比我們有研究,”沈醫生說,“去了那邊如果有什麽有用的資料我再聯系你,保持聯絡。”

宋景點點頭:“你什麽時候走?”

“後天淩晨的飛機。”沈醫生說。

“我跟司想他們也都說過了,不過他們不知道我是去基地了,以為我去總部。”沈醫生說,她仰頭看着天,今天沒有月亮,但天地間也有微光,光是淡紫色的,來自于空間漏洞。

她仰頭看了一會兒,目光中滿是遺憾,然後扭頭對宋景說:“保重,照顧好自己,希望我們還能在南淵再相見。”

宋景從她的話裏聽出傷感和擔憂,他上前,與她相擁,後天淩晨他無法去送她,此刻就當做是告別。

送走沈醫生,宋景回到家裏。

一片漆黑中,趙乾朗坐在角落裏無聲地看着他。

“你把我的血拿去給沈一聲那個瘋婆子了?”

宋景不說話。

趙乾朗又說:“我還沒死,你弄個黑白照在那晦不晦氣啊,把它給我撤了。”

“那不是你。”

趙乾朗被噎了一下:“……那也是我的臉,我看得晦氣,給我撤了。”

宋景沒回答,他看着他片刻,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到他下巴上的點點血跡,他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把他下巴上的血跡擦了。

又給他整了整衣領。

他一言不發的冷靜模樣來為他擦掉血跡、整理衣領,反而讓人起雞皮疙瘩,趙乾朗受不了地說:“說話。”

宋景說話了:“你是從什麽時候寄生在他的身體裏的?”

宋景問:“是在認識我之前,還是之後,又是以什麽方法?”

給他擦血有多輕柔,問他話的時候就有多冰冷,帶着敵意,審問一般,趙乾朗意會他的意思,給他擦血是因為他相似的外表,他需要他完美地複刻成“趙乾朗”的等身周邊,問他話的時候則又清醒地知道他是另一個人。

他不愛他的本我,愛的是他跟人類軀體融合時衍生出來的那個次品。

昏過去之前他就知道,但此刻對比更明顯了,也更傷人。

他氣得閉上眼睛。

他不回答,宋景便也不逼他:“我給你時間,你想好了回答我。”

他又看了他一會兒,站起來,香快燃完了,宋景又重新點了一柱,趙乾朗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見,氣得簡直想再暈過去。

第二天宋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他想好了嗎?他還是沒回答,宋景就穿上制服出門了。

宋景之前就把電視搬進了卧室的書桌上,宋景走後,趙乾朗打開了電視,想知道到底過去幾天了,電視上每天都會有新的關于畸變體或者是社會現狀的新聞,播完了新的新聞之後會重播之前比較重要的。

今天重播陳康案開庭那天的新聞。

已經是兩天前了。

那天開完庭,押解陳康回來的路上,路邊花架上的一株紫藤蘿畸變了,藤蔓瘋狂地纏着車輪,大量綠葉侵蝕入車廂,裏面的押解的警察和陳康當場被藤蔓絞死。

兩天前。

趙乾朗關了電視。

按照他們原本的預期,這個時候宋景應該辭了職,他們應該在出發去北方省市的路上了。

宋景回來時,拎着一個袋子,身上都是血腥氣。

“時間到了,你想好回答我了嗎?”

趙乾朗不答反問:“你去上班了?”

“你腿上的傷都好了?”

宋景不答。

“問你話呢。”

宋景拎着袋子看着他。

趙乾朗沉默片刻,說:“在你們認識之前。”

宋景笑了一下:“哦,還有嗎?”

“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

宋景想了想,點點頭:“對,我去上班了。”

“你他媽不辭職了?”

“不辭職。”宋景說。

訂好的票已經退了,網上租的房子也已經毀約了,新的城市一切都已經作廢。

趙乾朗問:“訂好的票呢?租的房子呢?”

“這是三個問題了。”宋景說,“該我了。”

“你是以什麽方式寄生到他的身體裏的。”

他不辭職,計劃想必都已經作廢了,趙乾朗想得通,其實本來他也能猜到,但親口聽到還是比較令人接受不了。

他沒有什麽契約精神,氣得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宋景安靜地等了他片刻,目光冷下來,嘴上卻說:“沒關系,你可以再想一想。”

他拿出袋子裏的東西,走過來:“希望在我完工之前,你可以回答我。”

袋子裏是他買的推子,理發剪。

“你的頭發太長了,這樣不太像他,”他在他面前蹲下來,“我幫你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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