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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畸變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既然無法更改,趙乾朗提出他可以給要畸變的人一點血,保留他們的神志,讓他們變成類似陳嫣那樣的高級畸變體,只要他們對人類沒有惡意,成功後還可以留在隊伍裏充當戰力。
然而畸變體自身的意識是最無法控制的事情。
“那就殺了。”趙乾朗說,“到時候再動手就不會不忍心了。”
“那種戰鬥力很強的吧。”
“由我動手。”趙乾朗說。
大家都不說話了,雖然沒人知道趙乾朗到底有多強,但他是這裏最強的是大家的共識。這些天從來沒人敢跟他說話,看到他都誠惶誠恐。
宋景看了看大家:“你們怎麽看?”
“有點危險,不如現在殺了保險。”
“但是值得一試啊,現在警力确實不太足。”
大家争論不下,但有一多半的人都覺得可以一試,宋景知道有一些人肯定是希望能多出一個戰力,但他也相信有一部分是真心對一個鮮活的生命下不去手。
宋景看着孩子:“你同意嗎?”
孩子用烏黑的大眼睛看着他,點了點頭。
趙乾朗走上前,指尖劃破孩子心口處的襯衣,将指尖的一滴血滴進了傷口裏。
大家都退得更遠了一些,緊緊地盯着孩子。
血滴進去過了不久之後,孩子很快就有了反應,痛苦地開始抓撓自己的脖子,發出低低的叫聲,跟普通畸變的過程看上去并沒有什麽差異,他渾身長出黑色絨毛,雙腿拔高變形,又長出了其他的腿,最後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只巨型的黑蜘蛛,不過這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在大家以為趙乾朗的血沒用的時候,那些奇異的腿一點點縮了回去,絨毛退化露出柔軟的皮膚,孩子一點點變回了人形,然後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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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成功了,衆人松了一口氣。趙乾朗抱起了暈過去的孩子,把衣服蓋在他身上。
這驚險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接下來就靠這孩子的造化了。
人群散開之前,粟伍深深地看了趙乾朗一眼,眼神相當幽深,宋景讀不出他在想什麽。
第二天一早,他們打算去附近的小鎮,除了要尋找食物之外,他們車子的油也不太夠了。
孩子醒了,沒有表現出攻擊人的意圖,似乎還跟以前一樣,只是沉默了不少,眼神也變得多了些警惕的獸性。
他不跟任何人說話,有人試圖試探着激怒他,他也沒有露出怒意,只是用眼睛幽幽地看着,沉默地跟在趙乾朗身邊。過不久,人們也就不再去試探他,因為檢驗他是否對人類有惡意的時間和機會多的是,留後觀察罷了。
他們處在金開和南淵的交界地帶,鎮子之間相隔得比較遠,上路不久後,大家的肚子就已經餓得不行了,眼看大家撐不到鎮上,宋景決定就在附近的村子搜刮。
運氣也不錯,遇到了一個小型的村莊。
大概幾十戶人家的樣子,跟以往一樣,車子停在離村子有一段安全距離的小路上,留一半的警力防守,其餘人打頭陣和清除障礙,确認村子安全後再将大家叫進來。
“老趙你留下,看着這裏,我帶人進去。”
趙乾朗點點頭,男孩沉默地坐在他身邊,宋景對他笑了笑,男孩兒漠然地看着他,沒給什麽回應。
宋景提刀下了車。
大中午,村子非常安靜,只有風吹過已經枯萎的稻田時會發出沙沙的響聲。
宋景悄聲翻進一戶二層小樓的院子,小樓門戶大開,他原以為已經人去樓空了,誰想到他走進門口之後,一眼就看到了客廳的木質沙發上四叉八仰地躺着兩只畸變體。
仔細一看,兩只畸變體不是死了,而是正在熟睡,看起來似乎是幼年體。
兩只都毫無防備,絲毫沒有被宋景發出來的動靜驚醒。
宋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畸變體,有些疑惑,在這期間其中一只畸變體睡覺中忽然翻了個身掉下了沙發,醒了,一睜眼看到宋景這個不速之客後,立刻發出低低的防備的吼聲,他的吼聲立刻驚醒了另一只畸變體。
宋景慢條斯理地拔刀。兩只幼年的畸變體壓根不是宋景的對手,發動攻擊之前就被宋景兩刀解決掉了,還沒等宋景上前翻看屍體,下一秒,卧室裏突然又沖出了兩只畸變體,這次是成年體,雙眼噴火,吼聲憤怒得能把正常人的耳膜沖破。
宋景立刻揮刀迎戰,不知道為什麽,在打鬥的過程中,他忽然覺得這個場景說不上來地熟悉。
沒費多大功夫,四只畸變體的屍體都躺在了客廳裏,宋景仍只是微微地有些喘,然而這一戰給宋景的感覺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樣,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看了四具屍體半晌,忽然知道了那種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了,這四只畸變體難道不正是家庭的模式嗎?
那兩只幼年的畸變體是小孩,卧室裏沖出來的兩只成年畸變體那副憤怒的樣子像是要守護這個家庭的父母,咆哮着要為兩個死去的小孩報仇。
畸變體也有家庭嗎?
還是他想多了?
沒過多久,其他的隊友陸續彙總消息。
這個村子裏大約栖息着一百多只畸變體,跟宋景所遇到的一樣,他們進去的時候每家每戶的畸變體都在睡覺,十分好對付。宋景算了算,這個村子也就四十五戶人家,正常也就是一兩百人,剛好跟畸變體的人數吻合。
這兩天宋景等人遇到的小型村子裏一般都不會有什麽畸變體逗留,宋景猜測它們應該是在發生畸變之後離開了村子,然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個村子裏的人畸變之後似乎都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留了下來,甚至保留了家庭的形式,像生前一樣存續着。
“不過這個村子雖然小,卻挺有料的诶,發現了很多囤積的米面,夠吃上一陣了。”夏安宇興奮地說。
确認所有的危險都清除了之後,人們才從車子裏下來,逃命的日子并不快活,大部分時間都在車裏度過導致人們異常地渴望能踩上踏實的土地。
宋景決定今天不走了,就在這裏好好休整一下,明天再出發去鎮上給車子加油。
此時剛過中午,他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搬運糧食和休息吃飯,睡了那麽多天野外,能在正常的房子裏睡一覺都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
中午大家用大鍋煮了飯,還搞了鍋面疙瘩,雖然沒有菜,但就着搜來的調味品拌飯衆人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宋景喝了碗疙瘩湯,寡淡無味,他沒什麽食欲,把自己的米飯給了一個小女孩兒。大融合發生之後,他似乎越來越不容易餓了,需要的睡眠時間也在減少。
村裏升起炊煙,漫開的米飯香味漸漸遮住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恍惚中給人一種現世安穩的錯覺。
他左右看看,從剛剛開始就沒看見趙乾朗,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
那個跟在他身邊的男孩倒是還坐在人群外圍,面前放着一碗沒動過的飯,男孩兒面無表情地坐着,似乎一點兒也不為食物所動,只是定定地看着人群,宋景看了他許久,都沒有從他的臉上讀出什麽來。
過不久,趙乾朗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給了宋景一個神秘的眼色,讓他跟他走。
宋景莫名其妙,但還是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趙乾朗把他領進一戶人家的廚房,剛走進去,宋景就動了動鼻子。
趙乾朗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宋景很熟悉,以前趙乾朗出差後、或者大小節日、紀念日、他生日……每次偷偷給他準備了什麽驚喜的時候,趙乾朗都是這個表情。
“你給我藏了什麽?”
其實他已經聞出來了。
趙乾朗從竈膛裏挖出幾個紅薯,獻寶似的:“在這家地窖發現的,就幾個,你偷摸着吃,吃不慣面疙瘩吧?”
宋景眉心微動。
忽然又有食欲了。
倆人藏在小廚房裏,坐在小板凳上分着吃完了三個紅薯。
紅薯熱氣騰騰,用木灰煨熟的,軟綿甜密,香氣撲鼻,确實是比面疙瘩湯好吃多了。
吃得人的心都融化了。
“等到了塗海基地之後,你跟我們一起進基地吧。”宋景靠在趙乾朗肩上。
“恐怕基地不能夠同意。”
“我去幫你說情,你一直都在保護大家,所有人都可以為你作證的。”
趙乾朗撥弄竈膛火灰的那根小棍子停了停。
沒說話。
良久,宋景:“你其實不願意去基地,對嗎?”
“我不知道。”趙乾朗一邊撥弄着火灰一邊慢吞吞地說。
“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算是人還是原生種。”
“你帶着定位器去找裴春他們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沒發生什麽,”趙乾朗說,“他們計劃攻占機場的前夜,我暈倒了,醒來之後,我就去了機場。”
“偷襲機場的計劃你也參與了嗎?”
“是暈過去之前的那個我參與的。”
他們就像兩種意識,擁有同樣的記憶,在交替着掌控身體。這個意識曾短暫地出現過,那會兒他完全只有生前的記憶,但在再一次醒來之後,他已經跟那個原生種趙乾朗記憶共享了。這種變化宋景不知道是好是壞,他甚至有時候能在現在這個趙乾朗身上看到原生種的影子。
“到時候,如果你不願意去,我把他們安全送達基地之後,就回來找你。”宋景說。
“我之前答應過你要辭職的,我沒忘。”宋景笑了笑。
趙乾朗扭頭。
良久,在宋景的額頭上吻了吻。
下午,為了晚上能在房子裏睡覺,人群辛勤地搬運着屋子裏畸變體的屍體,即便只是睡一晚,也沒人想在怪物的屍體旁入睡。
每家每戶的畸變體屍體陸陸續續被搬出來,人們把它們堆到岔路口,摞得跟小山一樣高,屍堆上各式各樣的畸變體都有,毛茸茸的黑蜘蛛、人首熊身的巨怪、黑乎乎的不可名狀的一團肉……
宋景站在屍堆旁看着搬運,遠處,他看到昨晚畸變的那個小男孩跟趙乾朗站在一起,也在朝這邊看着。
他們站在下風口,身邊的竹枝随風擺動,搬運屍體的人們來來往往,明明挺熱鬧,他們的身影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孤寂感。男孩好像仰頭對趙乾朗說了些什麽,宋景挺好奇,但聽不到。
趙乾朗朝他走來。
宋景看着小孩孤單地朝房子裏走去的背影:“他的情況怎麽樣?”除了趙乾朗,男孩似乎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話。
趙乾朗聳了聳肩,沒回答。
男孩進了一個已經被清理幹淨了的屋子,在客廳擺着桌子的屋角裏蹲下來。
他臉上浮現淡淡的厭倦和落寞,抱着自己的膝蓋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他聽到了些許動靜,敏銳地睜開眼。
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似乎是被他突然睜眼吓到了,表情僵硬地朝他笑了笑:“吵醒你啦?”
“王姨,有什麽事嗎?”孩子說。
聽到孩子的稱呼,王姨臉上的笑容柔軟了許多,似乎是從這個稱呼中得到了什麽能夠讓她放心的證明似的。她在孩子的面前蹲下來,從懷裏拿出一個饅頭遞了過去:“我發現了點酵母,就拿面粉做了點饅頭,量不多,給你留了一個,我看你中午沒怎麽吃東西吧。”
孩子看着饅頭沒接。
王姨說:“拿着呀,路還遠着呢,不吃東西可不行。”
孩子的視線慢慢地從饅頭移到女人的臉上,似乎是不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王姨笑了笑,挽了挽耳邊垂下來的一縷亂發,表情中帶着些許傷感 :“我曾經有過兩個孩子,大的跟你這麽大,小的比你小兩三歲,都特別調皮,不像你似的,這麽乖。”
孩子從她手裏接過了饅頭:“他們呢?”
“都畸變了。”
“吃吧,”王姨站了起來,“我去幫忙了。”
搬運工作結束後,人們分散着躲在樹蔭下乘涼。
有人看到男孩在那些睡着了的人們身邊走來走去,駐足徘徊,看到了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然而男孩最終什麽都沒有做,伸手進褲兜裏似乎在摸着什麽,然後走開了,于是也就沒人當回事。
晚上,衆人第一次分散開來睡覺,宋景帶人在周圍巡邏了幾圈,确保沒有危險。
依舊還是輪流守夜,沒有守夜任務的特警們難得地可以在屋裏睡一覺。孩子跟特警睡在一起,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也好解決。
半夜,紫月高懸,越過了樹梢。
孩子在黑暗中毫無預地睜開了眼睛,左手悄無聲息地化成了長滿絨毛和利齒的蛛臂,他的雙眼在黑暗中隐約發着紅光,厚實的腳墊讓他房間中走動的時候不會發出任何聲響驚醒熟睡的特警。
半人高的蜘蛛從二樓的卧室裏出來,朝樓梯口走去。一樓客廳,粟伍和幾個特警躺在涼席鋪就的地板上。
粟伍的臉疲憊中帶着消瘦,即使睡夢中也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翳,黑蜘蛛人在他身邊良久地凝視他,随後緩慢地高舉起蛛臂,臂上尖利的利齒映着窗外紫色的月光,就在他即将要斬下之時,門口忽然傳來動靜。
大開的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
孩子扭頭一看,接着就猛地往窗戶一躍,跳進了黑暗中,人影也随之消失在門口,追了過去。
一切銷聲匿跡之後,涼席上的粟伍默然地睜開了眼睛。
追孩子的人是趙乾朗。
天亮了,大家聚集在一起吃早餐時,他獨自一人從山林裏出來,手裏提着一顆毛茸茸黑蜘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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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