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105章

熱武器的帶來的威力是難以估量的,它足以打破一個冷兵器時代的平衡。

宋景離開後的幾天內,很短的時間裏,麻疆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被打破了,幾股勢力開始吞并,融合。它們是一個熱衷戰鬥的種族,一個城市的勝利并不能讓他們好戰的天性停歇,鬥争帶來一系列弊端和騷亂仍在繼續,死傷數量擴大,受傷了的畸變體傷口流血不止,而剩餘的好戰的畸變體已經在渴望将戰争擴散到其他戰場。

它們品嘗到勝利的喜悅,渴望在血液裏流淌,可惜子彈消耗得很快。人類非常狡猾,它們知道人類有威力更強大的炮彈,但不肯與它們交換。它們花費了大量的糧食,卻只從人類那裏換來了一些普通的槍型,和一些一直沒有起到什麽作用的藥品,人類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它們知道,這些普通的小傷人類肯定有辦法能夠治療,但人類卻只肯給出一些無濟于事的止血藥。

人類并不是真心與它們交易,它們知道,不過幸好,狡猾并不是人類特有的天性,它們同樣沒有真心。

遲早有一天,它們會攻進那座海上孤島,将人類現有的一切科技便利納為己用。

等待,等待,它們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時機,等待羽翼豐滿。它們中的一部分一直在訓練潛水深度與時間長度,一些具有翅膀的畸變體也一直在訓練長距離飛行。一切只待一個時機。

宋景的到來和離開都并未引起麻疆的注意,他像一片樹葉滑落,落地後又輕輕地被吹走,只有地面上即将腐爛的樹葉知道他曾落地。

幾天後,在宋景離去後不久,又一個人循着他的蹤跡來到了麻疆。

-

宋景坐在床上,背上的衣服已經破了,羽翼從肩胛骨冒出,表面覆蓋着潔白的絨羽,兩扇巨大的翅膀合攏,投下一片陰影,他靠在翅膀上休息。

已經過去幾天了,沈醫生一直讓他等等,再等等。

在這段時間裏,房間變了一個樣,添置了飲水機、沙發、茶幾、幾盆觀賞性的假綠植,牆上還挂了一些裝飾畫。

沈一聲來了,給他又帶來了一份飯菜。宋景問她有結果了嗎,她沒答,在他面前坐下來,讓他先吃點東西:“你別着急,睡了那麽久不餓嗎?”

宋景問:“你老師怎麽說”

沈一聲面露為難,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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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皺起眉,冰藍的眼眸懷疑地看着她。他已經開始感到不耐煩。

沈一聲說:“別這樣看着我,我真的把你說的事情告訴我老師了,但是……基地的情況跟你想的不一樣,沒那麽簡單,所以……放輕松,我們來聊點別的吧。”

“你不吃嗎?不合口味?”沈一聲看着餐盒說,“抱歉,或者我待會兒再叫人給你送點生魚肉來?”

“不用麻煩了。”宋景說。

“我們聊會兒天吧。”她遞給他一杯水。

宋景接過,看着她:“聊什麽?”

“住在這兒會讓你感覺到不舒服嗎?”

沈一聲的目光裏帶着些歉意:“不好意思,應該給你安排個更好的住所的,你原本……你應該得到一些值得驕傲的榮耀,特管局要還在的話,你應該被立功了,至少也是一等功。只是目前,你的樣子……我沒辦法為你申請居民住所……”

“我已經盡量讓這裏住起來能舒服點了,或者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你一直睡着,我都還沒能問你,你之後打算怎麽辦?你想不想在基地落戶呢?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跟老師商量看看,把你的情況報告上去試着跟軍部申請,如果你之後身體狀況穩定的話,說不定可以破例落戶,或許還能在這裏謀個職位……”

她說了許多,宋景一直用那雙冰藍色的眸子望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笑了笑:“怎麽了?”

宋景懷疑地看着她。

“基地能讓畸變體落戶麽?”

“說不定可以,不試試怎麽知道呢,你再怎麽說也是有功勞的。”她說,低頭摘掉了衣服上的一根頭發,又拉了拉衣角。

室內沉默了一陣,宋景拿過餐盒開始吃東西,一時間室內只有他一個人的咀嚼聲。

他已經開始對人類的食物感到難以下咽了,但他還是忍着反胃的感覺吃下去,今天是一份紅薯羹,香甜綿密,吃在他嘴裏卻食不知味,他又想起來之前在那個小村子借宿的那晚,趙乾朗用炭火給他煨的紅薯了。

“那趙乾朗也可以落戶嗎?”他問。

“呃……可以試着申請看看。”沈一聲說,宋景卻聽出她明顯底氣不足。

不知怎麽,一股厭倦沖上他的頭頂,宋景品嘗出來了人類的虛僞,一股陌生的冷漠的感情猛地抓住了他的心。

沈一聲又漫不經心地跟他聊了幾句,問起他的童年,他父母的職業,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宋景一邊簡單地回答,一邊在琢磨她的用意。

沈一聲最後問:“你最近受過傷嗎?有沒有好好地治療過?”

宋景看着她,她聳聳肩,讓自己看起來比較自然:“你知道最近外面,畸變體群體裏似乎在流行一種疾病。”

“跟基地有關嗎?”宋景忽然問。

“你怎麽會這麽問,當然沒有。”沈一聲笑了笑說。

“我生病了嗎?”宋景問。

“也沒有,但是……你的血液顏色看上去很特別,你應該也有注意到吧?你剛到這裏的那天我幫你抽了點血化驗,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原本以為你是生病了,但檢查結果出來好像也不是,你并沒有出現傷口無法愈合和血流不止的現象。”沈一聲說。

“你對外面的事情很了解。”宋景說。

“畢竟實驗樣本是從外界捕獲的。”她笑了笑。

“是傳染病嗎?”宋景問。

沈一聲似乎思考了會兒才回答:“不是傳染病。”

“很嚴重?”

沈一聲沉默。

“病理機制是?”

沈一聲笑了笑:“這就是我們的研究機密了。”

宋景沒有再問。

又安靜了會兒,沈一聲又說:“其實告訴你也沒有什麽,我們從患病的畸變體體內檢測到一種我們以前從來沒檢測出來過的新的多鏈基因,它很罕見,從來沒有被觀測到過,跟畸變體本身的基因鏈結構也不相同,它進入畸變體的身體後就自動解體,分離出一段類似轉座子的活性遺傳物質,這個活性遺傳物質能夠剪切畸變體基因非編碼區的某個基因調控位點,而位點的缺失又導致了相關基因序列表達水平降低……”

宋景認真地聽着,他不是學生物的,聽起來有些陌生。

沈一聲簡短地解釋:“簡單來說,就是這個物質影響了畸變體機體裏一種類似血紅蛋白的多肽表達異常,導致這個多肽裏α鏈水平降低,而另一條β鏈的表達則過剩,形成了一種聚合物,而這種聚合物又會損傷畸變體的血細胞和其他機體細胞,最終造成溶血和細胞自溶現象。”

說完,她補充了一句:“更簡單一點,你可以理解為,某種物質引起了畸變體的基因突變。”

“這種物質從哪裏來的?”

沈一聲攤了攤手:“……我們也想知道。”

“目前,除了在畸變體體內,我們沒有在其他任何地方檢測出來過。”

“我們實驗室一直在研究這個項目,但是進展沒有很順利,我老師也因為這件事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說,他現在也沒有什麽話語權,你再等等好嗎?”

宋景的思緒已經飄到她所說的病理研究上,回過神來時,沈一聲已經離開了。

怎麽回事呢,既然不是傳染病,為什麽會有這麽大規模的染病?進食後的胃部隐隐發燙,熟悉的困頓湧了上來。

睡過去之前,他隐約聽到不遠處的畸變體低聲的咆哮。

離開了宋景房間的沈一聲穿越幾個區域,一路刷卡,走進一個辦公室。

“我安撫住他了,但是老師,我們可能瞞不了多久。”她彙報道。

潔淨的辦公室裏坐着她的恩師莫斯教授,是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此時正在垂頭看實驗報告,旁邊擺着一本已經老舊的專業書籍,冷白的燈光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為他緊鎖着的眉頭增添了一絲哀愁的色彩。

聽到彙報,莫斯嗯了聲,放下報告看她一眼,問:“保真酶不夠了是嗎?你怎麽沒跟我說呢?”

沈一聲神色:“那時候您去開會了,抱歉老師,我去跟隔壁組借過了,不過……”

莫斯教授嘆了口氣,但沒有太大的意外,仿佛早已經料到結果,實驗耗材他很早以前就已經向上申請過,但是被卡了,他原以為庫存還能撐一段時間的,沒想到……

沈一聲猶豫着問:“老師,開會時您提交的報告被采用了嗎?”

莫斯搖了搖頭:“目前疾病的進程還沒有發展到末期,沒有出現過死亡個體,況且還無法提取到那個特殊的多鏈基因,證實不了這種基因突變的普遍性,在他們看來,我們的實驗太缺乏說服力了。”

“現在還在僵持,是因為反對的人也多,巡防部的張部長和生保部的鄭部長,聯盟直屬軍的一些人,以及幾個天文學家和我們的研究室都持反對意見,萬一真的把天澤IV號給他們,後果不堪設想啊,那對全球的生态環境都将是毀滅性的打擊。”

沈一聲沉默了。

片刻後說:

“那老師,關于宋景……”她猶豫了一下。

莫斯說:“還是得繼續。”

沈一聲急道:“可是在宋景身上的新發現跟之前的研究成果完全相反,萬一被發現了,之前的成果就更沒有說服力了,那就更沒辦法說服他們停止那個計劃了。”

“那也還是得繼續,科學是客觀公正的,你忘了,收你入門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們從事研究不應該帶有主觀偏向性,不應該把價值觀加諸在上面。”

“他是很重要的新樣本,相信我不說你也知道,實驗進行這麽久,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感染的個體。”莫斯說。

“但如果他不是特殊的,而是畸變體這個種群又有了新的進化方向呢?”沈一聲說。

“那他對我們來說就更重要了。”莫斯說。

辦公室裏沉默良久。

沈一聲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半晌才出聲,聲音低低的:“我知道了。”

門又被敲響了幾下,兩個女助手一臉委屈又憤怒地走進來:“沈博士,教授,食堂不肯供給我們生魚肉了!”

女助手憤怒地說:“食堂今天換人了,換成了軍部幾個我不認識的壯漢,聽說我們是莫斯實驗室的就不給刷卡,怎麽說都沒用,我差點都跟他們打起來了。”

另一個附和:“對啊,而且問什麽原因也不肯說,就說是上頭的命令,讓我們拿獲批文書來,我們從來都是直接拿的,什麽時候要過什麽文書啊!”

“上一次就克扣了我們的份額,今天幹脆不給發了,怎麽這樣啊。”

實驗室要的生魚肉是實驗畸變體的口糧,沒有口糧壓根不行,沈一聲問:“我們一點存貨都沒了嗎?”

“就夠吃一兩天的了,所以我們才去要的。”

沈一聲眉頭皺起來,明白這是因為那篇報告得罪人了,才會又被卡實驗耗材,又克扣生魚肉。她跟宋景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他們的實驗室确實遇到了點麻煩。

她皺着眉,嘆了口氣:“禍不單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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