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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算上西竹園那一晚,葉沁竹穿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八天。
被監視、被關押,被要求完成幾乎不存在成功可能性的任務。
最開始的時候,她崩潰過,絕望過,在晚上無聲大哭,把那位不知所蹤的聖女的卧室弄得亂七八糟。
也正是由于這次情緒的外洩,她在角落的隔層裏,發現了些屬于修士的東西。
符紙。
以及一枚,小小的、代表防禦結界的銘文符號。
那時候她剛從地牢裏出來,在牢房裏傷了指甲,還沒來得及用藥去除滿手的血漬。
她的血滴在結界上,腐蝕了防禦。滴到符文上,影影綽綽閃動光輝。
葉沁竹忽然明白,她似乎并非一無所有,一竅不通。
于是獨自一人的七天裏,只要一有空,她就以指沾水,在桌上不停地描繪,把那個圖案牢牢記在腦子裏。
她還不想放棄。
要是連自己都放棄了,還有誰能給她希望?
可是——
神明啊,希望在哪裏?
就算這次死裏逃生,可躲過了這一輪,還會有下一次。她逃不掉、避不開,哪怕成功熬到逃跑的日子,她也真的能活着離開浮靈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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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沁竹還記得小說結尾,對浮靈教和蘇長柒的描寫:
“原本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誅惡之戰,卻結束得無聲無息。紅日落山前,巍峨聖殿還矗立在白壁之外,天光破曉後,所有建築夷為平地,代表至高無上神靈的祭壇消失無蹤。”
“嗜殺的惡劍之下,邪靈望風而逃,教衆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就算她謹小慎微,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萬一那位肅玺仙尊殺人如切菜,視人命如草芥,葉沁竹還是得死在他的劍下。
幹脆就這麽一直陷入昏睡,直到想到萬全之策再醒來算了。
葉沁竹陷入微涼的柔軟中,昏昏沉沉地想。
她聽到了一個好聽的聲音:“靜心。”
清潤冷冽,如山間叮咚泉水,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有手掌撫過腦後,猶如仙人撫頂,須臾撤去。
似有澄澈的淨水溫和淌過,洗去她紛至沓來的雜念:“明神。”
葉沁竹的五感在霎那間明晰,除了眼前仍一片黑暗,無論是耳畔的呼嘯風聲、還是指尖觸及的柔軟,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徹底清醒,再也沒法裝睡下去,蝶翅般睫羽輕顫,睜開雙眼。
手中符紙早已破碎成齑粉,四周一片狼藉。華車頂蓋飛到了死去的鸾鳥身上,十輛鸾車橫七豎八地砸在地上,砸完了方圓數十尺內的樹木,車軸亂飛,碎石四濺。
好在她還活着。
不僅如此,和預期渾身骨折,從廢墟中撿回一條命的設想不同,她身上毫發無損,連鈍痛都不曾感覺到。
她的符紙有那麽大的效力嗎?
還沒來得及疑惑,葉沁竹就發現自己的動作不對勁。
她沒有無精打采地摔在車座上,而是略微蜷縮的姿态向下歪倒,用力摟着什麽東西。
大腦自動運轉,替葉沁竹回憶鸾車墜毀的剎那發生的事:
在最後一刻,有人抓住她的手,引導她繪制符文。她驚愕之下,注意力偏轉,轉頭朝來者的方向看過去。
然後……
葉沁竹:“!”
她慢慢找回思緒,機械地擡頭,對上了那雙澄澈如海的眸子。
冰晶雪蘭般的男子披着鬥篷,在她身下靜默。他的長發由于鸾車颠簸散開,發簪不知落在何處,如瀑黑發披散肩頭。
背脊挺直,輪廓溫潤,靠在豎起的車壁上,仿佛獨立于這份突然的災厄之外。他兩手搭在翹起的橫軸上,無聲撇清與懷中人之間的關系。
“阿七?”葉沁竹腦瓜子嗡嗡,喊了他一聲。
他朝她點了點頭。
葉沁竹想起來了,她扭身的瞬間,車架落地,巨力襲來。即使捏緊符紙,她仍舊控制不住地被往外掀。為了穩定平衡,她順手抓了離她最近,也最容易抓住的目标——
人。
剛好和她雙手相疊的,阿七。
葉沁竹徹底回神,猛地松開蘇長柒,彈躍般跳離地面:“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是情況危急,是意外!”
蘇長柒整理被揉亂的外袍,蒼白手指曲起,撫平左肩上的褶皺。她被砸得暈暈乎乎,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于血污與廢墟中攏起雪白的鬥篷。
“我是不是壓到你了?”
“弄疼你了嗎?吓到你了嗎?是你救了我嗎?”
事情一下子發生太多,葉沁竹思緒亂七八糟,嘴比腦袋快,一個個地往外蹦問題。
蘇長柒耐心地聽葉沁竹亂問。初幾個,他默默搖頭,算作回答。聽到最後一個問題時,右手指節彎折,在左手心輕敲兩下,沒有立即給出回應。
葉沁竹的另一個問題又出來了:“方才的聲音,是你在說話嗎?”
冷風鼓起他的外袍,因震蕩而散落耳畔的墨發輕輕拂動。他神色平靜擡頭,在漠然的眸光倒影中,少女半彎着腰,雙眼放光地與他對視。
“我聽到了聲音,應當不是我的臆想,你……”
她的語速很快,難掩激動。
忽有風吹來,鼓起二人寬闊的衣袍,送來濃黑如墨的氣浪。
在接觸到黑氣的瞬間,蘇長柒唇上血色褪去,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長眉微蹙,側過頭捂唇,低低悶咳。
他似是極為難受,眉頭緊縮,瘦削身體如同枯枝亂顫。手用力攀着車軸斷裂的側面,五指收緊,木頭斷裂時崩出的木刺紮入掌心,刺出鮮血,而他渾然不覺。
“那團黑氣,是不是有問題?”葉沁竹察覺到不對勁。她踮腳起身,尋找黑氣飄來的源頭。
趁此機會,葉沁竹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除去鸾鳥和砸斷、摔碎的樹木、車架,不遠處的地方還趴着一只巨獸。
模樣像虎又像狼,毛發濃密似鋼針,雙目赤紅,已經死去多時。它的眉心處似有傷口,黑色的氣流正源源不斷地從中向外溢出。
“你離遠點,我去鏟點土,把那東西的腦袋埋起來。”她說。
蘇長柒眨了眨眼,忍下喉頭的癢意,終是開口:“不必。”
泠泠如枝上雪。
葉沁竹問:“為什麽?”
“那是魔息,流淌于部分魔物血脈中。它從虎狼的傷口鑽出,飄散在空中,能震懾其餘魔獸,令它們不敢靠近。”
他解釋得很耐心,言簡意赅。話音落下,只餘風聲獵獵,吹拂長衫。
葉沁竹沒有動:“……你不要緊嗎?我看你,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樣。”
蘇長柒搖頭,他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無意識攥緊鬥篷,頗為依賴地将臉埋了進去,蹙着眉忍耐。
幾縷烏發從耳畔垂落,無力地貼在皙白如雪的肌膚上。
葉沁竹想了想,又走回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在周圍扒拉、翻動幾下,終于去的鸾鳥尾羽旁發出驚喜呼聲:“找到了。”
她拖出一杆黑色手杖,握住右旋,拔出了內裏封住的細劍。
感恩聖女,人雖然跑了,但留下的寶貝數不勝數。不枉她在最初幾日潛心研究,把大部分東西盡數搞懂。
葉沁竹握住細劍,重新回到虎狼的屍體旁。果然見眉心有一個血點,魔氣正是從其中不斷外溢。
她擡起腳,用力把它往旁邊踹,踢出好遠後,用細劍深插入土中,再狠狠翻起石塊。
那柄劍輕薄纖細,是殺敵的利刃,但用來鏟土卻非常困難。葉沁竹努力了半天,最後還是靠腳踩,把新堆的小土包埋實。
可憐叱咤風雲的虎狼,一朝身亡,一顆腦袋被土塊嚴嚴實實地埋住,整截身子還露在外面,在未來接受風吹、雨打、日曬、獸咬。
葉沁竹做完一切,回到蘇長柒身邊:“好點了嗎?”
魔氣不再變濃後,蘇長柒似乎好受許多,他眼睑輕輕閉合,眉頭擰結不再加深,呼吸變得舒緩而綿長。
“已無大礙。”
“那就好。”
葉沁竹松了口氣,旋即回頭,疑惑地看向蘇長柒。
“我們無冤無仇,你明明能說話,為什麽要騙我?”
蘇長柒沒有騙她。
被劈頭蓋臉貼上張符紙,他本着還人情的想法,出手救人。
誰知救下人,驅離殺手後,脖頸被緊緊箍着。他清完周圍雜物,又随手殺了來犯虎狼,小姑娘枕在他身上,皺着眉不願醒來。
不得已,方才順手醫好脖頸的傷勢,傳音入密,把她從夢魇中喚醒。
“彼時原因特殊,裝啞欺瞞,請勿見怪。”
“我倒沒什麽……”葉沁竹嘟哝,“我隐瞞事實,把你綁到賊船上,有什麽資格指責你。我都說了我是個假的,私底下你想怎麽喊怎麽喊。”
輕抖衣袍,一并靠着車壁坐下:“我二人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唯有在此地等救援了。”
确定安全後,葉沁竹手托下巴,長睫忽閃,總算找出時間,把剛才發生的事回憶了一遍。
三息後,倏地擡頭、扭頭,看向蘇長柒。
“仙、仙長?”她怯生生地開口,“多謝仙長相救,不知仙長來自何處,緣何到此?”
鸾車中他出手搭救,定是會道家術法。虛景地境的靈子被禁止修煉,應當不懂這些。他不可能是普通靈子,一定有別的來頭。
蘇長柒沒有否認,葉沁竹壯着膽子:“仙長不是靈子吧?敢問……”
又有風吹過,迅猛而急,将周圍萦繞的黑氣吹散大半。卷着地面的落葉和塵土,呼呼往空地上的兩人身上潑。
葉沁竹“啊”了聲,慌慌張張束緊紫金衣。以袖遮面,避免風沙迷眼。
她偷眼去瞧蘇長柒。目光所及之處,男子端正地坐在原地,閉目養神。強勁的疾風和飛揚的砂土四濺,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像獨坐林中,八風不動的神明。
他是神明,她就是困在密林中的小妖,頂着滿腦袋綠葉紅花,鑽出陰暗地縫,垂涎地試圖靠近光芒。
葉沁竹忽然意識到,徐徐圖之,旁敲側擊的試探是沒有用的。說再多的話,都不如主動出擊。
她目光灼灼看着蘇長柒,往他的方向挪了些許。
然後伸手,拽住蘇長柒的袖口,用力拉扯。
力道逐漸加重,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睛,眸光清淡地朝她看去。
“你好,我姓葉,叫葉沁竹,年十八。”簡短地自我介紹,“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假扮聖女的普通人。”
葉沁竹:“之前的提案是認真的,我們可以相互合作,在浮靈教內部,相互掩護打配合。我在名義上确實身居高位,而且經由陣法認可,甚至能短暫地騙過它們供奉的神靈。除了我身邊的侍衛,沒有人還知道這個秘密。”
“……您救了我,您會道術、符法,是嗎?”葉沁竹小心翼翼地詢問。
她彎腰俯身,而後還嫌态度不夠誠懇,幹脆軀腿半跪在蘇長柒身邊。
“您能不能教教我?”她說。
蘇長柒聽見葉沁竹在祈求。
語氣恭敬謙卑,像讨好主人的貓兒。
拽着他的手卻越發用力。
他睜眼,側轉面龐。剎那間,鴉羽般垂落的睫羽無法抑制地輕顫幾瞬,黯淡無神的雙眸眨動,像是被火星燎到。
他看到了葉沁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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