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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葉沁竹一觸即走,依照自己淺薄的知識,精準地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趁着沒有嘩啦啦落下更多,她縮手撤退:“能幫我拿下先前用過的膏藥嗎?我一并放到行李箱裏了。”

她回頭詢問。

蘇長柒沒有答話。

他拼盡全力,往外推開幾步,蒼白大手壓住口鼻。像是大吸了一口氣,悶在胸口,無論如何吐不出來。

“阿七?”葉沁竹輕聲詢問。

“怎麽了?”

她也顧不得傷口,下床朝他走去。

“別過來。”蘇長柒艱難開口,“後退。”

葉沁竹聽話地停下腳步,蘇長柒顫抖合眼,擡指朝她的方向點了點,幾乎強硬地去掉她手心的所有血跡。

他沒有刻意放輕動作,葉沁竹掌心一痛,忍不住倒抽冷氣。擡手仔細看,手心只剩下個小洞。蘇長柒擦去血跡後,正有紅液持續不斷往外滲。

“堵住……別讓我看到,你的血。”直到再看不見葉沁竹手上淌血後,蘇長柒方才輕松了些。

葉沁竹茫然:“好……”

嘴上答應,動作不停,迅速按住傷口。直到再沒有血水沁出,她才怯怯轉頭:“我,可以過來了嗎?”

蘇長柒忍住強烈的不适,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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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單上的血呢?”葉沁竹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需要處理嗎?”

她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怕血,怕我的血。”

葉沁竹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的血還能成為特例。它除了畫符,居然還有別的用途。蘇長柒昨日面對地上的屍體,以及從自己身上濺下的血,都沒有異樣。

如今這副模樣,顯然是她的問題。

蘇長柒閉眼,搖頭:“不用。”

他忍得住。

只有切實看到,從她身上流出的溫熱鮮血時,他才會被強烈的渴望占滿。

有聲音在體內叫嚣。

上前。上前。

捧起她的手。

蘇長柒很清楚,這是蠱蟲和身體求存的本能作祟,而非他真實的想法。

他早就沒有活下去的打算,哪裏需要援助。

确定放棄銷毀靈骨,留在浮靈教後,他只消冷眼旁觀,看着自己離死期越來越近,便是極大的滿足。

葉沁竹用軟被把血漬捂得嚴嚴實實,急匆匆把折椅搬過來,伸出無傷的右手,攙住蘇長柒,把他往靠椅上引。

“來這邊。”她的聲音很輕,撐着他坐下。

蘇長柒緊緊咬着薄唇,呼吸淩亂,鴉青色的纖長睫羽亂顫。腰背緊繃,無聲彎俯,他忍得太過辛苦,連帶眼尾都飄蕩鮮豔緋色。

葉沁竹小聲哄他:“放松,睡下去。”

等他逐漸恢複平靜,葉沁竹矮下身,右手前探,搭在他手背上,無措又小心:“對不起,沒事了,我下次會注意。”

蘇長柒低眸看她,喉結艱難上下滾動。迎上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身體前傾,食指抵上葉沁竹嘴唇。

“來了。”他傳音與她。

葉沁竹的聲音一下子湮滅,她定定地瞧着他,眼底變了神采,櫻唇開合。

阿七,能不能幫我個忙?

蘇長柒看懂她的唇語,黝黑的瞳孔流露疑惑。

我想威懾一下那夥人,需要,您的一點點幫助。葉沁竹張嘴,無聲道。

門扉打開的聲音。

林翎:“管事,請往裏走,聖女與靈子就在前方。”

女人拉得很長的聲調:“這次是怎麽回事?前幾任丫頭早就前來迎接,這輪聖女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居然還不來見我?”

“還好我今天心情好,只是來看她是不是個雛兒,不然非給她下馬威不可。”

林翎:“管事休要這麽說,小心神靈懲罰。”

提到神明,女管事冷哼一聲。

管事曾經和大多數一樣,虔誠地信仰過神靈。

但現在,神?是什麽?

山高水遠,就算神靈真實存在,也被一任任獻祭的妙齡少女迷花了眼,視線又怎會落到這座狹小的行宮上?

二人帶着身後連串低眉順眼的侍從,來到外間,管事開門,看到裏間的景象。

白衣聖女姿容素雅,半跪在地上,關切地握着男子的手。另只手背在身後,像在行奇怪的禮節,又像是在許諾什麽。

察覺到身邊護法瞬時屏住呼吸,管事不滿地開口:“這次選的靈子,看上去身體不太好啊。”

“真的能伺候好聖女麽?”她嘲弄道,“昨夜該不會昏過去,無法行事吧?”

葉沁竹回頭:“你是誰?”

“行宮的掌事。”管事自我介紹,“每一任聖女到此後,都由我接待。”

“什麽?”少女的聲音揚了起來,“你有那麽多舊主。”

說着,目光充滿了嫌棄:“侍奉那麽多主人,居然從未想過長久陪伴,沒見過這麽朝秦暮楚的仆從。咦,你們懂這個詞嗎?”

管事:“?”

她震驚,都到行宮了,眼前的人還不明白聖女究竟是幹什麽的嗎?居然如此嚣張。

管事:“聖女……”

“告訴我,你們明白這個詞嗎?”葉沁竹站起身,雙手環抱,視線不客氣地上下掃視。

她過于的強勢,氣焰上甚至壓了管事一頭。

管事心裏怒罵,嘴上老老實實回答:“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就對了。”聖女的語氣有些俏皮,她彎起唇角,逗耗子般。

“這是昨晚,神靈大人教給我的。”

什麽?

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管事:“聖女,此事不得開玩笑。”

葉沁竹眉眼一沉:“開玩笑?”

神靈到底是邪宗胡亂編撰的事物,還是真實存在,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它所代表的威懾,能被葉沁竹取來使用。聖女獻祭的過程中,神靈不會參與,也代表不會出來澄清她的真假。

程越活着,還有被戳穿的可能性。如今程越一死,死無對證,葉沁竹大可自由發揮。

“管事。”葉沁竹心裏已打定主意,反問,“難不成,你覺得神靈不存在麽?”

少女嬌俏的聲音落下。

一并落下的,還有道寒涼的目光,清風蘭雪般落在管事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在故弄玄虛?女管事好歹見過世面,試着看向葉沁竹,發現她仍然暖融融地笑着。

身邊瘦削的靈子低着頭,眉眼半閉,病歪歪的,一副随時會衰弱致死的模樣。

怎麽看,也不像是那道視線的主人。

難道說,這小姑娘真的是所謂的,神明的寵兒?

管事登時膽怯起來,她不再傲慢,放低姿态:“聖女息怒,我當然不敢忤逆神明。我只是覺得此人身體虛弱,恐怕對修行無益。”

葉沁竹擡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管事一激靈:“我只是提個建議,若是七星盞點不亮,不只是聖女,我等也要受罰。關于靈子一事,還請聖女三思。”

葉沁竹依然不搭理管事。

管事只得繼續:“我此次來,是為了檢查昨夜二位的成果。”

她硬着頭皮,出去呼喝侍女。

帶人走進裏間,來到床榻旁,掀開被單,檢查其上落紅。

管事離開後,林翎終于從神明凝視般的威壓中脫身。他對發生什麽隐有猜測,偷眼瞧蘇長柒。

一側,葉沁竹不知何時,牽起蘇長柒的手。

她湊到蘇長柒耳邊,張嘴說悄悄話。

蘇長柒默默聽着,到最後,安靜點頭。

葉沁竹直起身,朝背身向她的管事走去。

很快,管事的慘叫聲傳來,以及侍女的驚呼聲。

急忙扭頭看去。那名正指揮侍從翻被子的女管事,不知何時飛上了床,和床單被套滾作一團。

她站不起來,無法翻身,只能滿眼恐懼地躺在那兒。

“聖女、聖女殿下,您這是何意?”林翎瞠目結舌,回頭,正好看見葉沁竹慢條斯理,把擡起的腳收回來。

“啊……”葉沁竹似乎後知後覺,出聲。

“越看越讨厭,忍不住就踢上去了。”

“把她扶起來吧。”歪頭,朝林翎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你也對爬我的床感興趣,和她一道兒躺着也無妨。”

林翎:“……”

他開始反思,之前的魔族沒能拉攏少主,是否是因為不熟悉蘇長柒的口味。

早知道仙君喜歡野的,就該把收繳來的那些魔族女郎送給他。

葉沁竹似乎還沒玩夠:“那麽喜歡看紅不紅的,就在這兒躺一輩子吧。林護法,麻煩直接把我送去正教會。”

她回過頭,燦爛一笑:“不然,神靈大人要生氣的。”

到底是她真的攀上了神靈,還是肅玺仙尊在幫她,無論哪個,都讓林翎想都不敢想。

林翎:“聖女閣下,前往教會,需要等七星盞到達,點亮後,方能被允許。”

葉沁竹失落:“那可怎麽辦,我實在不喜歡她,要不把她沉湖吧?”

林翎:“好咧。”

沒注意少女臉上閃過的驚詫,他上前拉起管事,就往庭院走。沒邁出幾步,聽到一聲:“慢。”

小姑娘滿臉不悅,在一群大氣不敢喘的侍女簇擁下,慢慢走上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一臉驚懼的管事。

“我開玩笑的。”她輕輕一笑,彎起眉眼。

“我改主意了,你們現在出去,幫我做一件事。”

說到此事時,她臉上的神色收斂,顯得很認真。

管事戰栗:“什、什麽事?”

葉沁竹:“肅玺仙尊,這個名號聽說過嗎?”

聽到此話,一旁的林翎,和靜坐的蘇長柒,不約而同地投來視線。

管事:“聽說過!”

葉沁竹:“你對他,了解多少?”

她在收集有關蘇長柒的信息,為最後一日做準備。

管事面露糾結神色,絞盡腦汁:“據傳,那位仙君性格陰晴不定,暴虐好殺人。在化魔淵厮殺二百餘年,手底性命無數。”

她說得很可怕,葉沁竹聽着,臉已經白了。

葉沁竹:“他為什麽要,在化魔淵殺人啊?”

管事:“那位仙尊靈體特殊,食其血肉,即可修為飛漲。因此即使誰去都會送命,在他跌落化魔淵期間,各路人馬對他仍然趨之若鹜。”

還好還好,是正當防衛。

葉沁竹松了口氣。

“那……”她勉強壯大聲勢,“那他有殺過無辜人嗎?”

管事:“這我實在不知,但他滿手鮮血,殺業極重,說不定是不分敵我的殺星。”

葉沁竹:“……”

“很好,我需要你替我做的事,就是去調查有關肅玺仙尊蘇長柒的行蹤。”她維持臉上自信滿滿的表情,說道。

“神靈大人托夢給我,說,他對此人很感興趣。你速速去調查,一有新消息,立刻通知我。”

管事磕頭:“是。”

聽到此話,葉沁竹籲了口氣。她滿意挑眉,杏眼彎彎,豎起兩只白皙細嫩的手掌,放在臉側拍兩下。

周身氣焰瞬間低弱下去,她站在床榻旁,仿佛再普通不過的溫婉小娘子。

“對了,管事姑姑。”她嬌聲開口,走到折椅旁,把手搭上去。

牽上那只蒼白的大手,微笑地詢問:

“您覺得,我的伴侶如何?”

她還記着管事進屋時,說過的那句話。

葉沁竹記仇。

“非常好!特別棒!聖女目光如炬,慧眼識人,我欽佩之極。”

管事喊得撕心裂肺。

方才的感覺太過真實,簡直就像有大能朝她施壓,吓得她忙不疊,帶上人就跑。

林翎還留在房間裏。

目瞪口呆地聽完葉沁竹和管事的對話。

他極力控制,不把眼神往蘇長柒的方向移。

這,這算什麽?

在本人面前,詢問有關本人的事,問出來的還都是壞話。

接下來,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倉惶看顧,那位端坐身後,如神明般的男子正風輕雲淡,正眉眼輕擡,饒有興致地注視這一切。

和看戲似的。

林翎當機立斷,雙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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