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見到那位邪靈時, 葉沁竹的心猛地提起。

面貌是其次,她早就做足心理準備,五分相像的容貌未曾讓她驚愕太久。

它的身上有魔息。

黑氣萦繞在它身上, 忽視修真界的層層結界, 跟随主人一同入內。

葉沁竹立刻明白,糟糕了。

阿七會出事。

她聽裴述描述過修士遭受魔息時的痛苦模樣, 肺腑肝腸劇痛無比,仿佛被油煎火燎,冰錐亂戳。

阿七,是怎麽忍下來的?

分明,只要開口和她說一聲,葉沁竹不會拒絕。

“如何, 要不要我走, 考慮好了嗎?”

小姑娘嘟起嘴,生悶氣似的。說話間, 眉眼忽然輕輕一抽。

發出輕微地“嘶”聲。

她被咬了一口。

不是床榻之上唇齒閉合, 近乎溫柔的舔舐,而是傾略性的、無法忽視的疼痛。

葉沁竹吃痛, 條件反射地往回縮,手腕被立時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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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不用靈力和術法,蘇長柒仍能牢牢掌控住她。他想讓她進,葉沁竹退半步都難。

葉沁竹低下頭, 剛好撞進那雙幽深的瞳孔中。

幽暗的眼底, 漣漪疊起。

葉沁竹見過蘇長柒這種眼神。

眼底沒有神采, 動作盡顯貪婪。

葉沁竹記起某些東西。

鬥篷。

發簪。

葉沁竹一下子明白過來, 蘇長柒看自己的眼神,看她流出的鮮血的眼神, 從來都不是懼怕。

是欲求。

他忍得太過辛苦,僅存的理智搖搖欲墜,全憑一根蛛絲吊着。當少女把血點在唇瓣上時,轟然破碎。

感受到最初的甘甜後,蘇長柒的唇舌不再滿足于淺嘗辄止的汁液。喉頭上下挪動,無比期盼更多的滋潤。

“你別急——”葉沁竹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手中多出柄匕首,想往自己的腕上劃,半路被截住。

蘇長柒滿臉警惕地看着她。

長指撥動,把葉沁竹的匕首格在安全距離外。

宛如争搶獵物,護食的野獸,握住少女皓腕,拉着往回拖拽。

葉沁竹猝不及防,腳下踉跄,就這麽失去平衡。她只來得及手中施力,抓緊匕首,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先是氣息,而後是冰涼的嘴唇。

蘇長柒緊抓她的手,殷紅染落,是他掌心處新增的傷口。

确認勢在必得,他便不滿足于指尖,低下頭,輕柔地在她的頸間磨蹭。

昔日的克制全然消失,仿佛他本就是這般不懂憐香惜玉,只有獸性的存在。

葉沁竹沒等蘇長柒找準目标,忽地想到什麽,奮力躲閃。

“你別咬脖子,你又不是什麽特殊物種。”

人類的牙齒是平的,蘇長柒一口咬下去,要是血管咬斷,葉沁竹恐怕要直接橫死當場。

“手腕、手腕……”葉沁竹語帶商量。

“阿七,手腕可以嗎?”

蘇長柒沒理她。

他完全被本能沖昏頭腦,連帶體內的蠱蟲一同,因品嘗到渴望已久的靈血而歡欣雀躍。

他嫌葉沁竹聒噪,擡手,把她的嘴捂上。他将葉沁竹按在地上,以身體作籠子。堵住嘴,不叫她喊出聲。

重歸安靜後,懷着極大的迫切與破壞欲,安心快慰地低下頭。

葉沁竹:“唔——七——”

她說不出話,眼下的情況,就算她努力發聲,蘇長柒也不會聽。

她趁其光顧着看脖子,緊急在腕上劃出道傷口。

擡手橫在二人之間,用力抵了上去,湊到蘇長柒唇前。

男子長睫低垂,眸光輕動。

蘇長柒露出貪餍的神情。

他接過她的手,收下這份饋贈。垂首細細品嘗。腕脈中的鮮血淌出,舌尖溫暖一點點漫上。

細微的,黏膩的聲音中,絲絲殷紅交彙到一處,而後慢慢淌落。

鮮血從體內流出的速度并不好受,還是被人可以誘導,半強制地不斷放血。葉沁竹極力忍着,只發出細小的喟嘆。

存活得到保障後,她放松下來,自暴自棄地在地面躺平。躺在平地上,思索要不要給自己準備點急救措施。

忽然,她感覺身上的人陷入靜止。

他仍然壓着她,力道卻不再加重。

血珠墜落,砸在地上,發出暴殄天物的聲音。

葉沁竹疑惑地擡眸,看到他雙眸隐隐浮現清明之色,眼底熱烈的色彩潮水般褪去。

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漆黑的眼底倒映少女的模樣,蘇長柒低着頭,理智回歸,剎那之後,又盡數碎裂。

“葉姑娘…我對你、我對你做了什麽?”蘇長柒問。

蘇長柒的記憶很模糊,模糊到只記得少女伸出纖細的食指,在他的唇上輕柔一點,撫平即将崩壞的識海。

而後欲.念滔天,把他淹沒,等回過神來時,身下女孩傷了好幾處,正一邊急促呼吸,一邊擔憂地與他對視。

回憶過後,蘇長柒終于明白發生何事,眼底漫出驚恐,他匆匆松手。

他不能動她。

理智強行壓過沖動,甫一拉開距離,立時又眯起雙眼,顯然是還沒适應再度反噬的魔息。

葉沁竹眼疾手快,探手揪住蘇長柒的衣領。

她怎麽能讓自己前功盡棄。

“你別動!”葉沁竹喊。

她把他抓在手裏,另一只手還握着匕首,自然沒辦法繼續喂血。

幹脆利落對準頸側安全的位置,用力劃上一刀。

鮮血湧出,模糊了蘇長柒的視線。他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退身欲躲,被牢牢控制住。

沒了失控時的獸性,滿心愧疚,葉沁竹很輕易地制服了他。她的力氣越來越大,不停拉近和蘇長柒的距離。

葉沁竹說:“喝。”

她的手松開染上櫻色的外衫,直往前伸,覆上蘇長柒的後腦,使勁兒往下按。

二人親密無間,蘇長柒只消張嘴,便有甜膩湧入腔內。

“給我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到你能好好和我說話為止。”葉沁竹說。

她的聲音不大,字字有力。強迫性地按着蘇長柒,逼他在本能地趨勢下,一口一口吞着血。

蘇長柒渾身戰栗,他的眼眶,不知何時通紅一片,漂亮的桃花眼滿是凋零之意。

伴随滾滾黑潮退卻,思緒一點點明晰,蘇長柒伏在葉沁竹身上,動彈不得,痛苦地發出如幼犬般的嗚咽。

“松、松手…葉姑娘,我求你,松手……”斷斷續續地懇求。

他完整地說出了一句話。

葉沁竹松開手。

她偏過頭,看向撐手在地,不停顫抖,勉力支撐的男子。

葉沁竹先發制人,質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蘇長柒沒有回答。

擡手,小心翼翼地去碰葉沁竹的傷口,頸部幹脆利落的劍傷,鮮血尚未凝固,指尖染上時,他的喉結上下移動。

他還想喝。

“你知道,在尋常情況下,你的這類體質會遭遇什麽嗎?”

蘇長柒忍下沖動。

“會被當成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世上,從此,沒有人能找到你,也沒有知道你遭遇什麽。”

她是傻子嗎?蘇長柒多方顧忌,最終準備佯裝不知,帶進墳墓的秘密,就這麽明晃晃地被葉沁竹揭開。

“是裴述告訴你的,是不是?”

少女和他對視:“我猜出來的,找他查證,僅此而已。”

“我問你,要是我一直沒發現,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先前喝藥治傷,難不成全是在哄我?”

蘇長柒搖頭,也不知在回答哪個問題。

長指茫然地拭過唇角,低頭看指尖的殷紅,久久不語,仿佛尊被腐蝕的白玉石像。

蘇長柒的手被握住。

身下女孩的語調驟然變軟,她像是預見到什麽不好的事,無力改變,只能固執地抓着他的手,低聲近乎祈求。

“阿七,你別死好不好。”

蘇長柒沒有反應,葉沁竹就這麽抓着。

直到他的唇瓣動了動:“然後呢?”

葉沁竹:“哎?”

蘇長柒變換姿勢,覆手上去,去除葉沁竹身上的血跡。

榻上的行李箱“砰”地打開,藥盒飛入他掌心。

蘇長柒起身,順勢回握,把少女從地上拉起,讓她坐到床上。

他試着掙脫,葉沁竹還以為蘇長柒又要回避,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蘇長柒只能讓藥盒懸在空中,指尖蘸取藥膏,點在葉沁竹手腕上,複又小心地抹在她頸間。

眼神很複雜,動作溫柔,生怕力道過重,弄疼了她。

“你救了我。”待傷口愈合,蘇長柒平靜地闡述,“我又能多活幾個月,或者一年半載。然後呢?”

他們很快就會分開,再不見面。魔息失去壓制,又會變得和以往無二。

葉沁竹:“庚辰仙府……”

蘇長柒:“他們的方法對我沒用。”

葉沁竹:“那我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等我離開浮靈教後,我來找你。但前提是…我得知道你的動向。”

蘇長柒:“你說什麽?”

他問得很快。

葉沁竹答得也很快:“我來找你。”

葉沁竹知道,自己對于這個世界而言,是特殊的那個。她尚未明白系統為何會選擇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路走下去,結局會是什麽。

無論是什麽,既然她是特殊的那個,就多少能決定些什麽。比如試着伸出手,抓住誰人,用力拉一把。

“只要我活着,只要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去處,我就會來找你。”

蘇長柒很清楚地記得,葉沁竹先前拒絕了他。

如今卻拽着他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放,口口聲聲要和他做約定。

蘇長柒:“為何?”

他的注視變得安靜,試着從少女突然變化的态度,辨析她的情緒。原本已經被他藏于心底的想法,又一次如破土藦蘿,野蠻生長。萬一葉沁竹再度變卦,蘇長柒不知曉,自己該如何是好。

葉沁竹也不再說話,她坐在榻上,沉默許久。

直到眼前人眸底漣漪恢複平靜,神采褪去,從因為魔息造成的失控中恢複。

蘇長柒平緩呼吸,努力淡化口中滿溢的血腥味。他想去斟上杯茶,然後把一切都翻篇,忘卻今晚的喧嚣。

他聽見葉沁竹深深吸了口氣。

她的另一只手,腕上還殘餘膏藥,也一并覆上。

葉沁竹抓得很緊,說話間語調微顫,像是鼓足了勇氣,終于能開口。

“我知道我這麽說有點拎不清,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是生是死,是你的自由,我很弱,什麽都掌控不了。而且依照我們的約定,等祭祀日結束分離後,我們也一拍兩散,再不互相幹涉。”

她很緊張,連帶廢話也開始不斷增多。

“我想救你,阿七。”

葉沁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并不自量力地将其宣之于口。

“我不知道別人如何看待,但在我這兒,你不應該是歸于塵土的結局。所以,等我離開這兒,等我獲得自由,我一定會來找你。”

她提到了“自由”。

蘇長柒忽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受到諸多無形的束縛。他不知道對方是何種存在,但對于葉沁竹而言,恐怕連主動朝外界求援,都是不允許的。

那時把自己藏于角落,也是因為束縛嗎?

蘇長柒不解。

但他不需要去糾結這些。

話語的餘音萦繞在蘇長柒耳邊,久久未曾歇止。他甚至連呼吸都忘了,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定定地和葉沁竹四目相對。

蘇長柒曾以為,自己的未來無非是兩種選擇,放棄忍耐,放任自己輕盈揮劍,帶着滿身的血腥歸去,又或是像如今這般,壓抑到極致,苦等一日安眠。

充其量,不過是走上末路的兩種方式。

“我問你,葉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語氣謹慎,甚至懷疑。

葉沁竹咬牙,用力點頭,內心焦急。

她已經極近努力,緊緊抓着蘇長柒,力氣大得自己都覺得駭人。而對方仿佛無知無覺,他散着墨發,眉眼輕擡,唇角還夾帶笑意。

反反複複地詢問她,問她說出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到底有多少人,明裏暗裏希望他早些死去,他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當初第一次見面時,那疏淡至極的眉眼背後,藏着多少痛苦。

她還能怎麽表示。

葉沁竹松開了手,雙手垂落。

在男子臉上表情還未變換前,飛身撲了上去。雙臂環過長頸,把他緊緊摟住。

蘇長柒猝不及防,身體後仰,險些又被壓倒在床上。用手撐住,才沒有落得狼狽模樣。

“這樣可以嗎?”他聽見葉沁竹在說話,說出的話隐隐含有哭腔,“我真的、真的非常希望你能活下去。”

一個純粹到極致的擁抱。

一聲平地驚雷,炸起。

陷入寂靜。

葉沁竹是暖融融的,她身形修長,體态輕盈,挂在蘇長柒身上,也不顯沉重。

她用力摟着他,俏臉埋進他的頸窩,有晶瑩淚珠從眼中滾落,砸在冰冷的鎖骨處,往下滑落。

“阿七,你相信我,我是在乎你的。”

她哭了。

葉沁竹上一次哭,還是因為靈脈即将被廢,因疼痛而落下生理性的眼淚。

蘇長柒被她抱着,只覺得似乎有暖流從心口劃過。

那種感覺很奇怪,不是往日切斷心脈後,熱血流出的熟悉感,非常陌生。像空空蕩蕩的房間,突然被塞入團棉花。先取之,而後與之。忽冷忽熱。

她靠得近的時候,那份感覺就輕減些。她離遠了,就會愈發難受。

突如其來,前所未有的變化,足夠蘇長柒陷入慌亂與無措中。

蘇長柒:“你別哭,我……”

他扭頭,準備先替葉沁竹把眼淚擦了。

還想說些什麽,耳邊傳來清脆的警報。

葉沁竹驟然擡頭,抽抽噎噎。

“有人來了。”

先前被撲倒在地時,為了防止突然有人闖入,發現異樣。她特地添上咒符,并無阻攔性質,而是只要一有人接近,立刻報警通知她。

少女邊揉眼睛,邊釋放神識,探測來者何人。

“不是裴述、林翎,也不是侍從……”她細細分辨。

蘇長柒:“是寧玄機。”

那位魔族的少尊。

他的語氣有些懊惱,似是在自責太過陷入情緒,沒能察覺有人接近:“他帶着東西。”

葉沁竹:“是什麽?”

她還記得邪靈裹着一身魔息,長驅直入的姿态,登時緊張起來。

蘇長柒搖頭:“不是什麽危險的東西。”

他終于取過帕巾,一點點将藏在葉沁竹眼角各處的淚漬抹去:“随意應對就好。”

“要用靈偶嗎?”蘇長柒問。

葉沁竹想了想,搖頭:“不必。”

剛從死亡線上撈回來的病人,就讓他出手做這做那兒,葉沁竹的心還沒那麽黑。

她從蘇長柒身上挪開,打算自己去應付來者。葉沁竹整理幔帳,準備跳下床去,緊急把衣服穿好。

袖口被拉動。

葉沁竹疑惑回頭,看到蘇長柒移開目光,沒看她:“你眼圈還紅着。”

葉沁竹:“!”

蘇長柒:“聲音也變得很尖。”

葉沁竹:“!!”

他往旁邊挪了位置:“還是用靈偶吧。”

葉沁竹眼圈還紅着,說話尖聲細語,無論如何也沒法像先前那般,做出頤指氣使的模樣。

她悶頭悶腦地說了聲:“好。”

手承載床榻上,葉沁竹伸直手臂,将靈絲從蘇長柒手中取來。

她回到原位。

擡眼看蘇長柒身側,搖搖頭:“我坐這邊就好。”

雖然用了靈偶,葉沁竹還想占據有利的視角,看清寧玄機的動向。

在少女的身形出現,漫步到擺在裏間的銀質杯盞前時,木窗發出清脆響亮的吱嘎聲。

白日見過的少尊撐開木窗,踩在窗沿上。

他迎着晚風,面帶笑意,臉上紋飾不加遮掩,一身漆黑的短衣,于夜幕中跳入房內。

站定,像是沒料到葉沁竹會站在屋內正中,面上微訝:“聖女殿下,這麽晚,怎麽還醒着?”

開演。

“葉沁竹”回身看他:“你來做什麽?”

寧玄機:“你的靈子呢?”

葉沁竹:“他身體差,剛睡下。”

“這麽差啊……”

寧玄機嗤笑一聲,也不知在嘲笑什麽。

寧玄機手背在身後,審視她許久。

“你真的是穆語的妹妹?”

葉沁竹陡然一驚。

是他?

能信任嗎?

葉沁竹不知道。她調出判定真僞的靈陣,密切觀察靈陣對寧玄機說出的話的判別。

靈偶開口:“……是。”

葉沁竹狀态切換的很快,下一瞬,已經切換成感激涕零的模樣:“阿姐說的人,就是你嗎?終于有人來救我了。”

寧玄機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上下打量:“你們,長得并不像啊。”

少年語氣輕慢,說出的話卻不是沒頭沒腦。

“葉沁竹”:“少尊想多了,并不是只要是姐妹便都會相似。比如我和姐姐,雖然從小一道兒長大,但很多地方的習慣都不一樣。”

她盡量往模糊地範圍說,寧玄機看她的眼神逐漸帶上耐人尋味的笑意,猶如在看一出好戲。

葉沁竹心跳開始打鼓,盤算該如何回應。

耳邊忽然傳來蘇長柒的聲音:“直接拿下吧。”

葉沁竹手撚靈絲,訝異回頭。

蘇長柒倚在榻上,雙手交疊,說話時,眉心透出細微的不快。

“對付這種人,無需損耗精力。直接捆個結實,讓他把來龍去脈交代完畢,洗掉記憶送出行宮。”

葉沁竹攔他:“先別。”

她反身看向蘇長柒:“把我送出去。穆語曾說過,要是她的朋友不信任我,可以由她來處理。”

寧玄機沒有看上去那麽心思淺顯,再聊下去,必然會被覺察出疏漏。雖然不知道穆語會用什麽話術說服,但她信心滿滿,必然是有辦法。

“你檢查靈陣,要是察覺他說謊,再動手不遲。”

蘇長柒皺起眉,難得露出不快的神色。他伸手往前一指,下一瞬,葉沁竹的視線中,出現寧玄機随性的笑容。

“少尊,請您看這個。”

她沒有遲疑,從空間囊中取出玲珑水鏡,雙手遞上,呈送到他面前。

寧玄機接過,他熟門熟路地點亮圓形符。下一瞬,臉上的笑容就燦爛了幾分。

和面對葉沁竹的假笑全然不同:“阿語!”

鏡中人聲音急切:“玄機,我阿妹還好嗎?”

寧玄機:“非常好,我一直在關注她,絕對沒有遭遇任何危險。神靈人身要來行宮的事,我也一早與她說了。”

全然不顧葉沁竹目瞪口呆的視線,渾身洋溢着“快誇我”三個字,像只乖巧的小狗。

“不要得意忘形。”穆語的聲音,有點想被弟弟纏住的知心姐姐,“七星盞點亮了嗎?是不是欺負我阿妹,逼她交出玲珑鏡了?”

寧玄機連連搖頭:“當然不可能,阿語,我很聽話的。”

拿着玲珑水鏡,笑得特別可愛。

寧玄機走到那尊銀杯面前,他在指尖劃了道傷口,而後取出一物,撚去其上氣息。

鮮血混着氣息,飄飄蕩蕩,落入杯中。

二人身後,長指撥開垂下薄紗。簾籠垂下,男子形容俊美,神态如浮冰碎雪,冷冽的目光無聲掃去。

蘇長柒隐在幔帳之後,注視眼前一幕。靈陣沒有異樣,寧玄機确實是來幫忙的。

他知道穆語是誰,年輕的法修,此地原本的聖女。葉沁竹先前說的,裴述給她指的明路,居然是向穆語求救。

葉沁竹背後的存在,不讓她接受自己的援手,卻允許她跟随穆語離開。

寧玄機沒理由主動背叛浮靈教,當是名為穆語的修士施了花招,蒙騙過他。

靈陣沒有出現異常,雖不知是他真的上當受騙,還是主動願者上鈎。但寧玄機為了讨穆語歡心,願意帶她的“妹妹”離開教會。

——不安全,不可靠。

無論怎麽想,這條出路都像是走獨木橋似的,搖搖欲墜。難怪會被列入允許的行動範圍內。

蘇長柒默默思量。

忽地,他的雙眼稍稍睜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一幕。

有光如視線,穿透雨雲,從天而降,落在表情誇張,和穆語一唱一和,矯揉造作地誇贊少尊英明神武的少女身上。

它安靜地看着。

而後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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