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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希望李南這次靠譜一回。

吃完晚餐,她借口說不放心那幾只貓,讓梁岩回公司時順便把她捎上。

顏蘅坐跑車容易暈,平日裏風馳電掣的瑪莎拉蒂在郊區省道上以50邁的平穩速度爬行。

也不算太慢,可對梁岩來說已經算爬行,他的手懶懶地搭在方向盤上,甚至拿手機看起了信息。

聽見男人輕笑的聲音,顏蘅轉過去看他:“怎麽了?”

“我一哥們兒的女朋友,在夜市上買了只貓,沒幾天就死了。”梁岩嘴角抽了抽,“我說是遇上騙子了吧,還不信。”

“可能是星期貓。”顏蘅心口酸了酸,“本來就有病,很可憐的。”

“哎你那兒不是有幾只嗎?”梁岩看她一眼,“要不送一只給他哄媳婦兒?”

“聽着就不太負責任。”顏蘅果斷搖頭,“不行。”

梁岩沒堅持:“不行算了,我讓他去貓舍買。”

顏蘅低下頭想了想,又說:“也不是不行,不過我那些畢竟都是撿的流浪貓,品相一定沒有貓舍好,她不介意的話可以留個微信,要定期給我發貓貓的視頻。”

梁岩笑了笑:“怕人家虐待?你這心操的,比當媽還細致。”

顏蘅看着手機屏保上的照片,眉眼溫柔:“本來都是我的孩子啊。”

“你啊你。”梁岩啧了聲,“自己都是個孩子,照顧不好自己,還養那麽多貓,還給它們租房子,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所以你朋友要是能好好養,也算給我減輕負擔了嘛。”顏蘅笑着看過去,“回頭我把貓貓的照片發你,讓她選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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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岩:“行。”

顏蘅到市區下了車,直奔醫院。

李南這次還挺靠譜,手術室門口的電子屏上,果然有溫翊禮的名字。

手術已經進行五個多小時了。

想起李南說要九十點才能結束,她又問了一下咨詢臺護士,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

大廳的排椅雖然不太舒服,硬邦邦冷冰冰的,但工作一周的疲倦感襲上來,她居然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門終于被打開,全副武裝的溫翊禮安撫了家屬幾句,轉頭吩咐實習生:“ICU觀察一晚,注意監護。”

“好的溫老師。”

剛要回手術室,咨詢臺護士叫住他:“溫醫生。”

他回過頭:“怎麽了?”

“那小姑娘等了你好幾個小時了。”護士指了指坐在最邊上,靠牆壁睡着的顏蘅,“剛來時問了你一句,睡到現在,是你朋友嗎?”

溫翊禮面色複雜地沉默了幾秒,也沒回答是與不是,收回目光:“叫心外的李南下來接人。”

護士恍然大悟:“原來是李醫生的朋友啊。”

“嗯。”他扭頭進了手術室。

在更衣間換衣服的時候,林棟若無其事地說:“我剛才好像看見個熟人。”

溫翊禮面色如常,不為所動。

“就早上找你那小姑娘,梁主任侄女兒。”林棟啧了聲,“要不是我還留着上次表彰晚宴的合照,真看不出來,這姑娘乖乖巧巧,居然跟梁魔頭是一家。”

“嗯。”溫翊禮勾了下唇,換上自己的襯衫,“我讓李南下來了。”

林棟疑惑地擡眸:“你叫他來幹嘛?”

“這是他們心外的家屬,不叫他,難道叫梁主任?”溫翊禮意味深長地看向林棟,“看來你在老梁手下還沒吃夠苦頭。”

林棟和溫翊禮不一樣。

溫翊禮出國交流過幾年,但林棟是土生土長的江城大學醫學生,讀書實習規培一條龍,全都在這家醫院,當年輪轉到心外科,被梁政折磨得面目全非,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是噩夢。

兩人換完衣服朝外走,林棟勾住他肩膀:“不過話說回來,老梁當初把我當狗虐,你要是虐虐他侄女,算不算給我出口惡氣?”

溫翊禮涼飕飕扯了下唇:“虧你說得出口。”

“知道,老梁怎麽着也算我恩師,開個玩笑。”林棟拍拍他肩,若有所思地說,“我是為你着急啊,你說你都快三十了,作為咱們科室門面,你都不找女朋友,咱這群和尚更沒出路啊,你就說馬主任,快五十了,再單身要出毛病了。”

溫翊禮無語地瞥他:“你們願意單身,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好歹是院草,咱這群歪瓜裂棗就你最容易出手,給我們打個樣啊。”說着,他下巴尖擡了擡,指向那個乖巧睡着的女孩,“喏,小姑娘挺好的,除了是老梁的侄女,可你又不怕他。”

溫翊禮望着那邊,默不作聲嘆了口氣。

剛叫過他的護士走過來,小聲道:“溫醫生,我給心外打電話了,李南醫生在手術。”

溫翊禮蹙了蹙眉:“知道了。”

“喲,這麽不巧。”林棟眼睛一亮,像是又有了主意,拍拍溫翊禮肩膀,“我突然想起來有幾個病歷沒寫,先回去了啊。”

說完給護士遞了個眼神。

護士立馬意會,誇張地睜大眼睛:“我去上個廁所……”

快十二點了,這裏除了打掃衛生的阿姨,只剩下隔着很遠的溫翊禮和顏蘅。

燈關了一半,女孩躺在暗處,顯得有幾分落寞。

溫翊禮緩緩走過去,腳步放得很輕,等站到她面前,擡手在她左肩上方頓了頓,又收回來。

褐色的瞳眸微垂,與她隔着一個空位坐下。

打掃阿姨準備關掉最後的燈,正要詢問的時候,溫翊禮擡手豎在嘴唇前。

阿姨默默點頭,留下走廊口一盞亮光。

習慣了緊鑼密鼓的工作節奏,和遍布哭聲和哀嚎的環境,難得能在如此安靜的地方靜靜地待着,像是滿目瘡痍的醫院裏一塊淨土。

溫翊禮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感覺到久違的放松。

空氣裏飄來淡淡的栀子香,應該是女孩的頭發,他剛剛俯身打算拍醒她時,也聞到了一瞬間。

可這會兒許是太過安靜了,所有念頭都沉寂,這裏也沒有別的味道,她身上的栀子香味便像融入每一縷空氣中,叫他避無可避。

溫翊禮控制着呼吸,腦海裏平靜地回想剛才的手術步驟。

直到身側響起一道嘤咛。

他轉過頭,對上女孩緩慢睜開的眼。

顏蘅沒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看樣子,居然睡了很久。

溫翊禮手術都做完了,連衣服也換了,脫下白大褂的他也沒多幾分随和,白襯衫泛着清冷的光,帶着一如既往的距離感。

顏蘅看了眼兩人中間空着的椅子,再看向他,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麽。

溫翊禮率先站起來:“走吧。”

顏蘅一愣:“去哪兒?”

溫翊禮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語氣帶着無奈:“我下班,你回家。”

醫院門口的停車場,淩晨時分沒什麽人,車位也空閑許多,溫翊禮摁下車鑰匙,一輛孤獨立在廣場中央的黑色奔馳閃了閃車燈,亮得她眼睛都眯起來。

走到大奔旁邊,顏蘅擡眼望向街道:“我可以自己打車……”

溫翊禮拉開車門,淡淡地回:“看你。”

對面商場都打烊了,過于安靜的街道有點瘆人,到處是路燈盲區和暗角,連出租車都不見一輛,顏蘅猶豫片刻,還是上了他的車。

車裏沒有煙味,也沒有香水味,是幹幹淨淨的真皮座椅的氣味。應該有年頭了,不是奔馳的新款內飾,但裏面幾乎一塵不染,保養得很好。

氛圍燈是簡單的白色,和他人一樣,沒那麽花裏胡哨。

顏蘅還在默默欣賞着,駕駛座傳來聲音:“送你去地鐵站,還是小區?”

顏蘅笑着轉過頭:“清河小區順路嗎?不順的話就送我去地鐵站也行。”

女孩笑時露出兩排八顆牙齒,臉小,牙齒也小,但一顆顆的十分整齊,兩側梨渦淺淺,杏眸彎起來,眼尾一個上揚的小勾子,像在人心口勾了一下。

溫翊禮不動聲色轉回頭,目視前方把車開出去:“順路。”

顏蘅心滿意足地系上安全帶。

溫翊禮開車的樣子和在醫院很不一樣,單手握方向盤,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悠閑倦懶的,倒和梁岩有幾分相似。

興許他骨子裏并不是那麽冷冰冰的人?

但車裏氣壓實在低,顏蘅覺得開口搭讪都需要勇氣,忍了一路,到小區門口要下車時,終于試探着叫他:“溫醫生。”

溫翊禮:“怎麽了?”

“我那次看你查房,感覺你對你的病人都挺和氣的。”顏蘅鼓了股腮幫子,一臉較真,“為什麽對我就很冷淡?”

男人唇線抿直,側臉繃着不知道在想什麽,十幾秒後才出聲:“我看你傷應該好了,不算病人。”

“那……”顏蘅哽了哽,“以前你治好的病人去感謝你,你都那樣嗎?”

“這是我的工作職責,不是為了被感謝。”溫翊禮擡頭看了眼小區大門,“你到了。”

避重就輕,沒有一句答到點子上。

顏蘅不甘心,從包裏拿出一個塑料食盒,塞進他手裏。

“這是你送我回家的謝禮,不是給溫醫生治病救人的謝禮,不許不收。”她笑着,眼睛比車頂的小燈泡還亮,“我奶奶親手做的,很好吃,浪費了天打雷劈哦。”

說完不等溫翊禮拒絕,利索地下車,然後一溜煙跑進小區。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趟西門後街。那邊全都是老商鋪,其中一家沒牌匾的,是這條街唯一的例外。

顏蘅拉起卷簾門,經過堆滿東西的一樓,爬樓梯上去,開鎖時已經聽見防盜門內喵喵的叫聲。

工作日她不太有時間來,只有周末能看看這些貓,檢查一下自動喂食器和自動貓砂盆的餘量,給它們打掃衛生,換新的飲用水。

這幾只小貓都是撿的,起初一只比一只可憐,有被人虐待打斷了一條腿的長毛三花,有下雪天差點凍死的田園貓,還有幾只從小被抛棄,得過貓瘟和貓藓,都是她花錢治的。

附近有一群愛逗貓的調皮孩子,她怕它們被欺負,便租了這個便宜的倉庫養起來。

從此不用風餐露宿,擔驚受怕餓肚子,小貓們彼此都有伴,也不孤單。

“對不起啦寶貝們,我最近工作好忙,都沒時間來看你們。”顏蘅拿着逗貓棒和三花啾啾玩着,其餘幾只也都湊過來争寵,她一只一只摸腦袋安撫,很快被蹭了一手毛。

最粘人的啾啾撲進她懷裏要抱,顏蘅摸着它毛茸茸的背,啾啾屁股歪下來,躺到她腿上。

顏蘅輕輕撫過啾啾斷掉的那條腿,低聲說:“我找到當年救我媽媽的那個醫生了,好開心,不過他性格好像不太好相處,對我總是冷冰冰的。”

啾啾“喵”了一聲,頭伸過去舔她的手。

“知道啦,我不會放棄的。”顏蘅笑着俯下身,親親啾啾的額頭。

就連這些貓咪都知道報恩,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舔她的手安慰她,在她生病發燒的時候安靜地躺在她身邊,用身體給她熱量,親密地蹭她的腿,往她懷裏鑽,給生活疲憊的人治愈的力量。

她哪怕能給溫翊禮一點點呢?總好過什麽都沒有。

*

第二天沈依在家,顏蘅跟她學做曲奇小餅幹,沒想到第一次成品就不錯。

晚上她主動包攬晚餐,炒的肉沫粉絲和青椒斬蛋,沈依豎着大拇指說她能出師了。

感覺像打開了任督二脈。

李南周一早上才打電話過來,宣布自己終于寫完論文。

那會兒顏蘅正在炒今天的菜,李南從電話裏聽出聲音,驚訝地問:“你做飯呢?”

“昂。”顏蘅得意洋洋,“我閉關修煉快成功了。”

“行啊你。”李南啧了聲,“為了追男人真夠拼的。”

顏蘅:“我說了我不是要追他。”

“最好不是。”李南語氣認真起來,“我可提醒你了,這哥們兒硬骨頭,不好啃。”

顏蘅興致勃勃地笑:“有多硬?”

李南頓了頓,說:“剛來醫院那會兒,最高記錄一天惹哭了六個追求者,什麽醫院同事,大學師妹,患者和患者家屬,一點兒都不帶心軟的。後來吧,怕影響不好,除了吃飯都戴口罩了。”

顏蘅張大嘴巴:“誇張了吧。”

“不知道,我又沒見過,都聽說的,不過就這顏值,誇張成分應該也不多。”李南略一沉吟,嘆道,“一個他,一個我們科室的溫逐青,兩兄弟不知道咋長的,人間禍害。”

顏蘅一邊往飯盒裏盛飯,一邊驚訝地擡了擡眉。

溫翊禮還有個兄弟?

但橫豎跟她沒關系,也就沒問。

挂了電話,把飯用保溫袋裝好,又想起李南那些話,鼓着腮幫子舒了口氣。

溫翊禮那張臉确實帥,是會讓女孩容易心動的那種。

可自己上高一那會兒他都已經當醫生了,算算年齡,應該叫叔叔?

想什麽呢……

她趕緊甩了甩頭,将自己天馬行空的腦子拽回來。

中午,甄敏敏嘗了她今天的菜,也說進步明顯。

顏蘅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問她:“你說以我現在的廚藝,做給別人吃拿得出手嗎?”

甄敏敏擡眉看過來:“你還要做給誰吃?”

“嗯……就是……”顏蘅瞎掰扯了一通,“好不容易學會做飯了嘛,給家裏人露一手。”

“挺好的,都能出攤了。”甄敏敏笑道。

顏蘅嘁一聲:“少來。”

“真的。”甄敏敏嘲諷地扯唇,“我跟你講,現在什麽牛鬼蛇神都出來開餐館了,我周末在家懶得做飯,點個小碗菜,給我難吃的啊,什麽味兒都沒有,合着打工人一頓花十幾塊就只配吃那些?”

“差評拉黑一條龍嘛。”顏蘅說。

“我可不敢,萬一被報複怎麽辦?人家知道我地址的。”甄敏敏搖了搖頭。

顏蘅想着,不禁後背一陣惡寒:“也是,太可怕了,這年頭連真話都不能說。”

手機亮了一下,是李南發來的信息:【丫頭你出息了啊。】

【老實交代,怎麽拿下我們院草的?】

顏蘅一臉懵:【??】

【你是誰?你在說什麽外國話?】

李南發過來一張微信聊天截圖,顏蘅定睛一看,腦子一空。

李南:【說吧,什麽時候暗通款曲的?】

【他居然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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