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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顏蘅沒想過自己的舉動會讓李南遭受無妄之災。

只是因為幫她,沒準又要被梁政數落心思沒放在學業上,成天就知道胡鬧。

雖然李南性子跳脫,算是學霸中的一朵奇葩,的确沒少跟着她胡鬧。

顏蘅過意不去,向他說明了實情。

“原來是這樣啊。”李南嘆了一聲,“你早說是報恩嘛,不至于鬧這麽大誤會,我也放心了。”

顏蘅依舊心事重重:“你放心什麽?”

“梁主任不會因為你這顆小白菜被溫醫生拱了恨我入骨啊,要真那樣我可是幫兇,一輩子洗不白了。”李南想想都後怕,“吓死我了,我去買杯咖啡壓壓驚。”

顏蘅扯了扯唇:“去吧,拜拜。”

兩人挂了電話。

顏蘅這才想起自己是和溫翊禮約在這裏見面的,卻還沒見到他人,正想發個微信問一問,突然聽見外面的喧鬧聲,好像在争執什麽,還有人在哭。

她從安全通道走了出去,看見溫翊禮被幾個像病患家屬的人圍在中間。

他和旁邊的醫生身上都是血,戴着口罩都能看出疲倦和狼狽的神色。

這是……死人了嗎?

顏蘅雙腳僵在原地,攥緊了手指。

男家屬上前揪住他領子:“我爸進來時還好好的,就是頭暈,你說他腦袋裏有瘤子,要開刀,好!你是醫生我信你!怎麽做完手術好好的他突然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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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翊禮眼眶微紅,但還是無比冷靜地解釋:“佟先生,手術前所有可能發生的風險和術後并發症您都已經知曉,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不是我們想看見的,我們盡力了,但很遺憾——”

“我不管!我爸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家屬瘋狂地推搡他,“我要報警!我要告你上法庭!這是醫療事故!”

“大家都看看啊,這醫生治死人了還不知悔改!簡直草菅人命!這樣的人配當醫生嗎?”

“我呸!你不配!”

顏蘅急得想上前去幫忙,這才意識到自己兩手都拎着東西,冷靜下來,就算她沖上去也無濟于事。

幸好保安很快過來,把鬧事的家屬帶走了。

等人群散去,她也沒再看見溫翊禮。

“那個,你來找溫醫生嗎?”護士站的護士問她。

這幾天她總來,大家都眼熟了。

顏蘅點點頭:“嗯,但他好像……”

“放心吧,沒事的。”護士笑着說,“溫醫生手術操作一向合規,就算他們要告也不怕,可以查錄像的。”

想起剛才那個面目猙獰,恨不得殺掉他的家屬,顏蘅還有些驚魂未定:“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嗎?”

“也還好。”護士笑了笑,“大部分家屬都挺理智的,手術這種事嘛,怎麽可能沒有風險,咱們神外的手術就更複雜了,但好在有溫醫生,總是能化腐朽為神奇。”

顏蘅睜大眼睛:“他這麽厲害嗎?”

“那當然,溫醫生可是我們科室的門面,不止顏值哦,醫術也沒得挑。他當初可是以江大第一的成績去哈佛交流,在一個特別厲害的醫學實驗室,拿了好多獎發了好多論文,畢業的時候教授留他,他非要回國。”護士姐姐一臉崇拜,“他手下最危重最疑難的病人,十個裏面能活九個吧。”

頓了頓,惋惜地看了眼剛才争執的病房門口:“今天這個算運氣不好,本來手術很成功的,主任都準備當案例培訓了,誰知道并發症沒熬過。”

顏蘅斂眉嘆了一聲,把保溫袋遞給她:“那我先走了,一會兒溫醫生回來,你幫我給他。”

護士姐姐:“你不等了嗎?如果沒事他很快就回來的。”

“我就不——”

“哎,溫醫生。”護士姐姐望向樓梯的方向喊,“你朋友給你送飯來啦。”

顏蘅回過頭,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睛,看見眸底明顯的紅血絲,又想起剛剛那一幕:“溫醫生……”

“嗯。”溫翊禮點了下頭,轉身。

顏蘅拎着保溫袋跟上去,他沒回辦公室,而是拐進另一條走廊,盡頭是一扇上了鎖的門。

他用鑰匙打開門鎖,瞬間有風湧入。

外面是一個天臺。

顏蘅立刻明白了上鎖的用意,應該是避免一些重症病人想不開,找地方跳樓。前些年還總有醫院跳樓的新聞,現在很少見了。

走上天臺時,溫翊禮終于回頭看她:“抱歉啊,我想吹吹風,你——”

“我陪你吧。”顏蘅把保溫袋遞出去,“而且,你還沒吃飯……”

溫翊禮垂下眸,目光落在保溫袋上,沒有接。

顏蘅又問:“你說有話要跟我說,是什麽啊?”

“沒什麽。”他淺淡地勾了下唇,“現在好像沒必要說了。”

語畢,他還是接過了午餐,走向欄杆邊的一條木頭長凳:“東西我會給你寄過去,以後沒事的話別來了。醫院這地方,少來。”

“哦……”顏蘅遲疑地坐到長凳另一邊,心中天人交戰了很久,才問:“你是不是怪我啊?”

溫翊禮望着天臺前方,遠處巍峨的鐘樓:“怪你什麽?”

“我今天來的時候聽見傳聞了,他們說你……和我……”顏蘅咽下那些不堪的字眼,“反正不太好聽。”

他舀了一勺米飯,輕笑:“沒事。”

“其實我沒想那麽多,我只是想謝謝你。”顏蘅內疚得擡不起頭,“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的一個晚上,你用120電話救過一個人。”

男人怔了一秒:“120?”

“嗯。”顏蘅兩只手揪在一起,嗓音裏夾着水聲,“我媽媽突然心髒病發作,救護車都堵在路上,是你教我救下她的。”

頓了頓,她輕扯一下唇角:“你救過那麽多人,應該不記得了,但我一直都記得你的聲音。”

或許是想起來什麽,溫翊禮唇角微彎:“我記得。”

顏蘅笑了笑:“後來去醫院,醫生都說幸虧我處理得及時,不然就算救護車到,我媽媽也活不過來了。”

溫翊禮張了張口:“這只是……”

“你不許又說只是工作。”顏蘅輕聲打斷他,“你可以不覺得自己很厲害,很偉大,但對我們來說你救下的是我們最親最愛的人,如果沒有你,我那時候就是孤兒了。”

男人側過眸,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溫醫生,你是個好醫生,你別聽他說那種話,你很配。”顏蘅無比鄭重地說,“沒有比你更配的了。”

溫翊禮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兩秒,輕笑:“你不會以為,我是在為剛才的事情難過吧?”

顏蘅顫了顫眸:“不是嗎?”

“我沒那麽閑。”他吃了口肉,似乎真的沒往心裏去,“我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想一想,這個病例到底有沒有更完美的方法,避免并發症。”

顏蘅目光怔愣地凝在他臉上。

天臺上安靜了許久,溫翊禮吃着飯,她默默地一會兒看他,一會兒看風景。

天臺前方就是醫院正門,白天對面的商場很熱鬧,人們開開心心地笑着逛着,廣告大屏上變換着面容精致的明星海報。鐘樓的鐘擺緩緩搖晃,最頂上飄揚着五星紅旗,這一切都在陽光下顯得那麽歲月靜好。

“對不起啊。”她想起來,還是鄭重地與他道歉,“之前是我太莽撞了,沒想過經常來找你會造成那樣的影響,還害你被人傳八卦,說那麽難聽。”

溫翊禮手中的勺子頓了頓。

顏蘅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工作了。”

溫翊禮看過來時,她頭埋得很低,只能看見女孩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之前訂好的鬧鐘,顏蘅收拾好遺憾的心情,朝他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我得回去上班啦,再見。”

她站起來揮揮手,指了指他手裏的飯盒:“你慢慢吃。”

然後轉身跑出了天臺。

像一只小鳥飛出去,再也看不見影子。

*

經過院方嚴格調查,溫翊禮術中術後都沒有任何出錯的地方,患者并發症去世純屬意外,搶救過程也盡了全力。

院方安撫了家屬,溫翊禮沒再被他們騷擾。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并沒有因此變得晴朗。

科室內外都在傳,溫醫生好像失戀了。

前陣總給他送飯的小美女已經幾天沒來過了,加上他最近略顯低迷的興致,幾乎坐實了這個八卦。

林棟叫他去食堂吃飯,叫了好幾聲才應,直接起身往外面走。

林棟無語地把他推回去:“換衣服。”

溫翊禮默默地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的幹淨外套。

“你最近怎麽回事兒啊?”林棟一臉狐疑地看他,“不會真失戀了吧?”

溫翊禮邊走邊看了眼手機,淡聲道:“沒有。”

經過護士站時,目光在值班護士的飯盒上多停留了一瞬。

奶白色三層保溫盒,跟顏蘅每次給他送飯用的一模一樣,只是沒有貓咪貼紙。

他咽下那陣莫名其妙的情緒,加快腳步走進電梯間。

戒斷反應真的很可怕。

人太容易習慣一件事,卻很難習慣它消失。

食堂的飯菜永遠千篇一律,溫翊禮看了一圈,都沒什麽興致。

牛腩顏色不如她炖的漂亮,土豆切工也比她差多了,就連青菜,顏蘅做的聞着也更香。

林棟見他邊吃邊皺眉,啧了聲:“是比不上您的手藝,不過您這雙手呢是要救命的,等什麽時候老得拿不動鑽了,再來這兒發光發熱啊。”

溫翊禮扯了扯唇:“我老了還能來這兒,你不如想想你老了能做什麽。”

“我?我可沒那麽高的人生追求,老了就和老伴兒曬曬太陽,跳跳廣場舞。”林棟托着下巴思索着,“可惜到現在還不知道老伴兒長啥樣。”

溫翊禮輕嗤了聲:“希望不是坐在輪椅上看着你老伴兒和別的老頭跳舞。”

林棟笑着瞪了他一眼:“去你的,嘴真損。”

兩人正說着笑着,突然有人站到旁邊問:“打擾一下,這兒有人嗎?”

溫翊禮看了眼旁邊的空位:“沒有。”

“謝謝。”那人把餐盤放下來,然後坐下。

林棟“喲”了一聲:“李醫生?好巧啊。”

溫翊禮這才轉過頭,挨着自己的正是李南。

李南笑着跟兩人打了聲招呼:“林醫生,溫醫生。”

向溫翊禮點頭時,眼神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審視。

溫翊禮不太喜歡這種眼神,淡淡地轉回去,不再看他,味同嚼蠟地往嘴裏喂飯菜。

直到從李南手機裏傳來熟悉的嗓音:“我說大叔,你能不能別這麽無聊?”

李南吊兒郎當地“喲”了一聲:“有求于我的時候叫哥哥,沒事兒就大叔是吧?”

幾秒後,新消息又發過來,李南放到耳朵邊時依舊被溫翊禮聽得清清楚楚:“誰讓你放我鴿子!上個月答應我的海底撈呢?請哪個妹妹吃了?我這就打電話給我叔!說你言而無信始亂終棄!”

“別啊我的小祖宗。”李南聲音立馬軟下來,“這周末,好吧?我趕完論文要是不猝死,就請你吃。”

這語氣傳進旁邊的溫翊禮耳中,就像情人間的溫柔親昵。

不明情況的林棟忽然出聲:“哎老溫,昨天新收的那個膠質瘤——”

“我吃好了。”男人沒等他說完,板着張臉站起來,端起沒吃幾口的餐盤。

林棟張大嘴巴,看着他猝不及防地離開,洩憤似的把餐盤扔到回收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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