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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溫翊禮沒打算騙她, 他也騙不了她。
沉默幾秒後,“嗯”了一聲。
傍晚暖橘色陽光流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周遭暈上一層淺金, 連這一聲“嗯”都平添了幾分虔誠。
顏蘅攥緊了指頭,腦子裏許多念頭混亂交叉。
他該不會誤會了吧……
說沒有男朋友, 卻上了一個男人的豪車,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那種女人?
雖然暫時還理不清緣由, 但她不想他誤會。
“其實……”她小聲開口,幾乎被車子的胎噪壓過去,“那個人是我哥哥。”
駕駛座上的男人沒說話,但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挪動了下, 唇角勾起很淺的弧度。
顏蘅緊接着解釋道:“他是梁叔叔的兒子,所以我一直叫哥哥。”
“你不是梁主任的侄女嗎?”溫翊禮似乎察覺到什麽, 淡淡追問,“那他不是你堂哥?”
顏蘅搖了搖頭:“不是呀,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梁叔叔跟我媽是朋友,我媽去世後, 我就跟着梁叔叔了。”
男人松開的眉又微蹙起來,若有所思地動了動唇:“是嗎。”
“嗯……”顏蘅默默松了口氣。
這樣,算解釋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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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道為什麽, 她覺得車內氣氛還不如剛開始那麽輕松。
溫翊禮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出聲, 眉頭也不松, 手指還輕叩着方向盤, 模樣似乎有點……焦慮?
不會的, 像他這樣的人怎麽會焦慮?顏蘅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吧。
顏蘅擡起熄屏的手機,把屏幕當鏡子照自己的臉, 天然清秀的五官,妝容淡而精致,裙子也很好看。
她一直知道自己漂亮,稍加打扮更是經常令路人回頭。心想溫醫生果然是個正人君子,居然一直沒怎麽看她,還能想工作想到入神。
唉,有的人真是活該優秀。
*
過了一會兒,溫翊禮才告訴她,上次看的那家餐廳今天訂不到座位,臨時換了另一家。
車停在老街的一個臨時停車場,她跟着他走到一方四合院,裏面裝修得古色古香,院子裏有棵三人合抱的銀杏樹。這季節樹葉綠了,給整個院子帶來生機。
只是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家對外開放的餐廳,雖然門口的确挂了個牌子——鐘家小館。
顏蘅跟他進去後,很快見到一個中年女人熱情地迎出來:“稀客啊,好久沒來了。”
“是,鐘嫂。”溫翊禮笑了笑,“後廚能用嗎今天?”
“當然啦,給你留着呢,缺什麽菜跟老鐘說,他去買。”鐘嫂用圍裙擦了擦手,幫他們拉開門簾,“小姑娘快進來坐。”
到了大廳才看出來,的确是個小館。座位不多,但屋內陳設很精致,櫥窗裏的古董以她拙劣的眼光來看,都很有年頭了。
這會兒裏面只有一桌客人,跟老板似乎很熟,要酒的時候寒暄了幾句。
溫翊禮給她倒了杯香氣撲鼻的花果茶,解釋:“一直想親手給你做一頓,但帶你回家又怕太唐突。”
顏蘅接過茶抿了一口:“嗯……”
貿然去他家,好像的确不太合适。
淡淡的甜味萦繞在鼻間,顏蘅擡起眸:“你會做飯呀?”
“還行。”男人輕勾起唇,“在國外的時候,不愛吃他們那兒的菜,就學了學自己下廚,應該不會太難吃。”
正說着,鐘嫂掀開簾子叫他:“小溫,廚房收拾好了。”
“好。”溫翊禮應了聲,回頭對顏蘅笑:“那我去了?”
顏蘅點點頭:“嗯。”
“想喝什麽自己去櫃臺拿,等吃完一起算。”
“嗯。”
“覺得太悶的話,就去院子裏走走,風景還不錯。”
“好。”
“有事可以去廚房叫我。”
“知道啦。”顏蘅忍不住笑出聲,“我又不是小孩。”
他怎麽對她這麽不放心?
目送溫翊禮進廚房,她喝光了杯子裏的花果茶,又倒了一杯。
那一桌男人在喝酒,雖然沒扯着嗓子撒酒瘋,但酒味有點濃,于是她端着杯子去了前院。
擡頭就是那棵銀杏樹,似乎有年頭了,樹幹上還被刻了不少字。
顏蘅湊近看了看,什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xxx我喜歡你”“爸爸媽媽真讨厭”“早日暴富”之類的,寫得密密麻麻。
“都是以前來這兒的顧客寫的,說了不讓在銀杏樹幹上寫字,可那些父母又不管孩子們,我們做生意的能說什麽?”鐘嫂走過來,摸了摸樹幹,“不過現在看着這些,還挺有意思的,居然有些懷念小館熱鬧的時候。”
顏蘅眨了眨眼,問:“現在為什麽都沒人了呀?”
鐘嫂撩起圍裙,坐在旁邊的石墩上:“前些年老鐘生病,做了個大手術,從此不能再勞累,得養着。我又沒他那手藝,也懶得勞心傷神,索性這館子就不開了。”
“現在來這兒的都是些老顧客,老朋友,我随便給做一口吃他們也不挑,或者老鐘心血來潮,炒兩個菜。”鐘嫂笑了笑,“挺好的,清靜。”
顏蘅驚訝:“溫醫生是這兒的老顧客嗎?”
她以為這種有年代感的地方,都是四五十歲的大叔才會常來。
“不算,是他爸以前談生意在這兒吃過飯,喝多了他過來接人的,就打過幾次照面。”鐘嫂嘆了一聲,眼眶竟有點紅,“真正認識這小夥子,還是在醫院。”
顏蘅睜大了眼睛。
“老鐘得的是腦瘤,很危險的一種。”鐘嫂擡頭望着銀杏樹,“手術是他給做的,風險很大,成功率也不高,當時很多專家都不敢做,可如果不做,老鐘就徹底沒救了。”
“就在那個時候,只有他願意幫我們。”鐘嫂笑着抹了把眼睛,“如果沒有他,我和老鐘早就陰陽兩隔了。”
說着,鐘嫂意味深長地看向她:“這麽多年,我可沒見過他身邊有女孩子哦。”
顏蘅哪能聽不懂鐘嫂的意思,尴尬地撇開目光。
“溫醫生很好的,你可得把握住哦。”鐘嫂笑着站起來。
顏蘅沒敢擡頭:“我們不是……”
“哎呀,我不多嘴了。”鐘嫂擡腳往後院走,“我去看看老鐘。”
顏蘅坐在原地平靜了一下微微起伏的心跳,起身時,才發現腳後跟有點刺痛。
扭過去一看,原來真磨破了。
果然這種鞋無論多貴,都不能避免磨腳。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被磨到的位置,慢吞吞走回座位上,又玩了會兒手機。
沒多會,溫翊禮端着第一道菜出來了。
肉末蒸豆腐,用的是切成小塊的雞蛋豆腐,擺成一朵花的形狀,頂上用香蔥點綴,還沒放上桌,就已經香味四溢。
緊接着還有紅燒帶魚,拔絲香蕉,東坡肉,和一個海鮮湯。
米飯竟然是揚州炒飯。
菜的分量不大,種類多而精致,兩個人吃剛剛好,但對下廚的人來說,無疑是很需要耐心的。
顏蘅看着脫掉圍裙在對面坐下的男人,心底一陣暖,勾了勾唇:“溫醫生辛苦啦。”
“不辛苦。”男人笑得溫柔和煦,“嘗嘗味道怎麽樣。”
顏蘅看了眼□□彈彈的肉沫豆腐,用勺子舀了一塊,放進嘴裏。
瞬間味蕾驚豔,睜大了眼睛:“好好吃啊。”
“那就多吃點。”溫翊禮用公筷往她碗裏夾了塊帶魚,“這個應該也不錯,沒什麽刺。”
“嗯嗯。”
他的手藝豈止是還行,過于謙虛了。
想起之前自己日日給他送飯,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不過這年頭,像溫翊禮這樣的人不多了。
所有人都在為了私利,恨不得占盡天下便宜的時候,他卻連吃她一頓飯,都老想着要還給她。
顏蘅很久沒吃得這麽滿足過了,肚子被漲得鼓鼓的,幸好上衣不緊身,裙子也是A字版型,能遮住。
離開的時候叫鐘嫂結賬,鐘嫂從後廚裏沖他們喊:“不用給了。”
顏蘅詫異地看向溫翊禮,他也沒多說,只是默默地從錢包裏找出兩張一百元紙幣,壓在計算器下面。
“走吧。”他收起錢包,沖她笑了笑。
顏蘅心口一陣淺淺搖曳,也笑起來:“嗯。”
腳後跟還疼着,被磨破的地方很容易再蹭到,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索性天黑了,她一直走在後面,溫翊禮似乎并沒有發現異常。
然而走到巷口的藥店時,溫翊禮卻停下來腳步。
他回頭看了看她,俯身從兜裏抽了張紙巾,把門口的塑料椅子擦幹淨:“坐着等一下。”
顏蘅一愣,卻見他已經進了藥店。
出來時,手裏拿着一瓶碘伏,一袋棉簽,一盒創可貼,還有個不知道裝着什麽的袋子。
她張了張口,瞬間哽住。
溫翊禮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單鞋中的腳趾蜷了蜷,不慎後跟又碰到了鞋面,疼得龇牙。
溫翊禮看着她表情,眉心微蹙,先把東西放在旁邊椅子上,脫下外套。
顏蘅正納悶的時候,他把外套搭在她腿上,擋住裙下風光。
然後在她面前蹲下來,手還沒碰到她腳腕,先仰起頭問:“可以嗎?”
顏蘅輕咬下唇:“我自己……”
“你自己應該不太方便。”他目光淺淺掠過她領口,今天的裙子是方領,雖然正常情況下不走光,但如果俯身的話……
他沒有冒昧多看,也沒等她再堅持,輕輕握住她腳腕,擡起那只受傷的腳,把單鞋脫下。
此刻顏蘅無比慶幸自己還穿了雙船襪,否則就是光溜溜的一只腳被他握在手裏,更難為情了。
“放松。”溫翊禮笑了笑,擰開碘伏蓋子,“那次給你縫針的時候,你都沒這麽緊張。”
顏蘅咬住下唇,那怎麽能一樣?
一次是手臂,一次是腳,而且現在他們……
顏蘅說不出具體什麽,總覺得他們很不一樣了。
“會很疼嗎?”沾了碘伏的棉簽壓上傷口時,他動作耐心地停住。
顏蘅壓低了嗓音:“沒事,不疼。”
這點疼比那次縫針可差遠了,雖然對一個很少受傷的女孩子來說,依舊是有點過分。
她咬咬牙,攥緊手指,避免發出任何聲音。
其實她怕疼,但爸爸讨厭她哭,小時候去醫院打針,哭了就會挨罵,所以從那時起她就養成了習慣,再疼也忍着,不叫也不哭。
溫翊禮幫她消完毒,貼上創可貼,從袋子裏拿出一雙嶄新的粉色棉麻拖鞋。
顏蘅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着他把自己的一雙腳放進柔軟舒服的拖鞋,然後将她的單鞋裝起來。
他這才擡頭看她,眸色深深的,原本的褐色在夜晚變得像濃黑,深邃裏透着亮,很勾人。
“臉都白了,還說不疼。”他擡起手,指尖緩緩探向她耳邊。
顏蘅不禁屏住了呼吸,直到他手指輕輕撩開那根被她咬進嘴唇的頭發,心口忽地像有什麽東西融化。
溫翊禮看着她,目光灼灼,透着毫不掩飾的心疼:“誰教你這樣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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