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房間關了燈, 只有月光均勻地灑在單人床上,梁岩手機的光亮了又滅,毫無節奏, 透着股躁意。
良久,溫翊禮才聽見他聲音, 像地下河沉寂地流淌:“我第一次見到她, 是在她媽媽的葬禮上。”
“我這人, 見慣了女孩兒哭了,有時候跟她們分手,給了錢還是得鬧一鬧,可那些女孩兒哭得再好看, 我從來都沒什麽感覺。”梁岩坐起來,盤腿點了根煙, 打火機“咔嚓”的聲音後,他彎唇笑了笑,“在葬禮上看見她哭,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心疼。”
“後來, 我爸把她領回家,說以後她就是我妹妹。”梁岩往玻璃缸裏彈着煙灰,扯了扯唇, “我沒有過妹妹, 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 要保護好我唯一的妹妹。”
“我知道有些事我不配, 所以也沒癡心妄想過。”他側過臉, 餘光看着溫翊禮, “但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也不允許她為任何人傷心。”
溫翊禮淡淡垂着眸, 語氣卻很認真:“你放心,我也不會。”
“我本來不看好你們,但我發現她是真的很喜歡你,讓你們分開,她會更難過。”梁岩盯着手裏忽明忽暗的光,“可如果你敢對不起她,我也不怕當個壞人。”
頓了頓,無比鄭重地說:“我以她家人的名義警告你,好好對她,不要給我強行拆散你們的機會。”
*
奶奶很早就睡着了,顏蘅卻有點失眠,對于梁岩和溫翊禮住同一個房間這件事,她擔心得不是一點半點。
可又怕溫翊禮已經睡了,不敢發信息打擾。
直到溫翊禮主動找她:【睡了沒?】
顏蘅眼睛一亮,把手機和腦袋都埋進被窩裏回複:【沒~】
【你跟梁岩怎麽樣啊?沒有吵架吧?】
溫翊禮:【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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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都不是小孩子了。】
顏蘅努嘴:【我看你倆都挺幼稚的。】
溫翊禮發來一個賣萌的表情包。
顏蘅嘆了一聲,繼續敲字:【好可惜啊,好不容易出來玩,卻要被全家人看着,不如我們倆單獨出來呢。】
溫翊禮:【明天應該不會了。】
顏蘅:【嗯?】
【什麽意思呀?】
溫翊禮:【我的意思是你該睡了,不然明早能起來?】
顏蘅:【qaq是有點困了。】
【那我睡啦,晚安!】
溫翊禮:【晚安。】
這裏的晚上沒有江城熱,不開空調也很舒服,顏蘅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來時,外面已經是有早餐的香味了。
梁政親手做的蛋炒飯,還有西式的意面和吐司,香煎培根和雞胸肉。
顏蘅用吐司夾了點雞胸肉和青菜,擠上番茄醬,正好看見溫翊禮下樓。
她湊近聞了聞,皺眉:“你抽煙了?”
溫翊禮:“沒有啊。”
“……梁岩。”她扭頭看正在攪意面的男人,“你又在房間裏抽煙。”
“沒事。”溫翊禮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一會兒我去洗個頭,換身衣服就好了。”
梁政端着一鍋湯從廚房出來,睨了自己兒子一眼:“讓你戒煙你不聽,一家人跟着你抽二手煙。”
“行,一個個都嫌棄我。”梁岩笑得漫不經心,拿了塊吐司站起來,“我出去吃,行了吧。”
奶奶搖着輪椅從走廊過來,輕嘆着說:“阿岩那是要工作,沒辦法,陪那些大老板哪能不抽煙喝酒的。”
“奶奶,您怎麽自己出來了。”溫翊禮笑着走過去,扶住輪椅,“我來。”
“哎,麻煩你了。”奶奶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哪裏麻煩,應該的。”溫翊禮把輪椅停在桌子旁邊,“您想吃什麽?我給您弄。”
奶奶笑道:“我吃不來那些花樣,炒飯就好了。”
“行。”溫翊禮拿了個碗,給奶奶盛炒飯。
梁政做的炒飯香,顏蘅忍不住也多吃了一碗。
在外面抽完一根煙的梁岩走進來,站到溫翊禮身後,語氣涼飕飕的:“看見沒?我們家都是男人幹活兒,別指望我妹伺候你啊。”
溫翊禮笑了笑:“那是自然。”
梁岩往前走,瞥他一眼:“別愣着,去收拾廚房了。”
化完妝從洗手間出來的顏蘅看着溫翊禮和梁岩一起收拾廚房,那氣氛還挺和諧,差點驚掉了下巴。
“其實阿岩就是擔心你。”奶奶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他有分寸的。”
去景點的車是溫翊禮開的,一路上奶奶都在誇他。
“還是小溫開車坐着舒服,阿岩速度太快了。”
“年輕人就得這樣,不能浮躁。”
“這當醫生的就是不一樣,性格沉穩,車也開得穩。”
梁岩從副駕駛回頭,一臉調笑:“奶奶,您幹脆認他當孫子得了。”
“那還用認?”奶奶握着顏蘅的手拍了拍,笑嘻嘻,“等小溫和我們蘅蘅結婚,就算我半個孫子了。”
顏蘅擡起頭,視線正好和鏡子裏的男人對上,不自覺臉熱了熱。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提結婚,怪不好意思的。
奶奶還一臉認真地問溫翊禮:“小溫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們蘅蘅結婚啊?”
溫翊禮笑了笑:“只要她同意,随時可以。”
梁岩不樂意了,板着臉:“奶奶,她才多大?着什麽急結婚。”
“這哪是着不着急的事兒,遇見對的人了就可以結婚。有人結的早,有人結的晚,那都是緣分。”奶奶笑得和藹可親,“我們蘅蘅的緣分是來得早了點,但我覺得挺好的。”
奶奶的話仿佛在顏蘅心底落下一塊石子,激蕩起回音。
也将一直以來困在她心裏迷霧撥開了。
那次和溫翊禮說起結婚,她還覺得太早了,現在的女孩哪有這麽早結婚的?無論如何也得多磨蹭幾年,至于這多出來的幾年是為什麽,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概只是要和別人一樣罷了。
可她為什麽要和別人一樣呢?
她有喜歡得不得了的人,有确定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為什麽一定要跟随別人的腳步,不遵從自己的心呢?
“蘅蘅你看,那是不是雪山?”奶奶忽然拍了拍她的手。
顏蘅從怔愣中回神,擡眼透過車玻璃朝外看去,遠處層層疊疊的雲圍繞着山巒,雲層以上與天空相接的地方,依稀可見雪白的山頂。
“真的是雪山。”她激動地拿起手機要拍照,被梁岩回頭乜了眼:
“別打擾你男人開車,我們這群人的命可都在他手上呢。”
奶奶笑着嗔他:“臭小子,不會好好說話。”
說着往後仰了仰,指着自己旁邊的側玻璃:“蘅蘅,從奶奶這兒拍。”
顏蘅第一次爬雪山,不知道自己會缺氧那麽嚴重,帶的氧氣瓶不夠,爬到一半,不得不折返下山。
在游客中心,奶奶和溫翊禮陪她吃東西。顏蘅本來人有點難受,什麽都不想吃,溫翊禮點了份過橋米線,盛了一小碗給她。
顏蘅聞着辣椒的香味,忍不住還是嘗了幾口。
後來一小碗吃完了,胃裏暖呼呼的,人也舒服很多。
當着奶奶的面,溫翊禮給她擦嘴角的油漬,顏蘅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補充好體力,顏蘅依舊覺得沒爬上山頂很遺憾,站在山腳下拍照的時候不停嘆氣。
溫翊禮回頭買了一大袋氧氣瓶。
她驚呆了,游客中心的售貨員和旁邊的游客也都驚呆了。
溫翊禮卻無比淡定地摸摸她腦袋:“今天一定陪你上山頂。”
有了這麽多氧氣瓶加持,顏蘅這次爬得比上次順利多了,還剩幾百米的時候,腿腳太累了,步子也越來越慢。
溫翊禮在她面前蹲下來。
她愣了愣,男人拍拍的自己的肩:“上來,我背你。”
顏蘅看着面前陡峭的階梯,搖搖頭:“不用,我自己走吧。”
雖然她的小腿已經酸到極限了。
“怕我把你摔下去?”溫翊禮笑了笑,眼裏都是璀璨的雪光。
顏蘅用力搖頭:“不是的,這個爬起來很累,我怕你……”
“來吧。”男人望着她,目光溫柔而堅定,“聽說背着一起爬上山頂的人,會一輩子順順利利,永遠不分開。”
顏蘅眨了眨眼,覺得這也太不官方了:“真的嗎?”
溫翊禮一臉認真,她沒法不信。
乖乖附上他的背,摟住他脖子:“那你慢一點噢,如果走不動了告訴我,我還能走的。”
男人側過頭笑了笑:“好。”
陡峭的階梯,溫翊禮背着她一級一級地往上走,腳步平穩而堅定,呼吸雖變得些微淩亂,雙臂卻始終有力地托着她,像虔誠朝聖的信徒。
顏蘅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望着不遠處越來越近的山頂,身邊是白雪皚皚,就好像走着走着,一起白了頭。
這種感覺很奇妙,又有點心酸。
如果真的和他走到生命的最後,她大概會覺得,這輩子也太短了吧,怎麽還不能看夠一個人。
如果可以的話,生生世世都想遇到他。
山頂風很冷,溫翊禮把她放下來,給她打卡拍照,然後兩人牽着手讓路人拍合照。
看着拍出來的照片,顏蘅努努嘴:“好僵硬啊。”
因為太冷了,根本擺不出什麽靈動的姿勢。
身邊男人卻摟着她,笑得溫柔和煦:“嗯,像結婚照。”
第一次他提到這個,顏蘅沒有害羞地瞪他,而是擡起頭,晶亮的眸子無比認真地望着他。
溫翊禮輕輕捋着她被風吹亂的頭發:“怎麽了?”
顏蘅依舊望着他,在寒風蕭瑟的,白雲和冰雪簇擁的山巅,在人來人往的打卡聖地,滿眼喧嘩,熙熙攘攘,她唯獨望着他。
然後踮腳附到他耳邊,雙手合攏,用很輕很輕的嗓音說:
“溫醫生,我也好喜歡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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