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防曬

防曬

世間萬物垂着頭，宛如霜打的茄子，刺眼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黏膩的汗從額間流下。

八班學生耷拉着腦袋站在樹蔭下，幾個人拿着小電扇扇風，嘴裏直喊這種鬼天氣還要上體育課，真是造孽。

林秦坐在長椅上，手持天藍色小電扇，“好熱啊……我感覺自己快要化了……”

“這會兒怎麽沒老師來搶體育課了？換做以前我們要有那麽閑就好了。”蘇筠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水。

高一臨近期末考試那會兒，體育課被停掉了，一個禮拜兩節，那些任課老師商量好輪流上課。

“現在才剛開學，學習任務不重，老師自然不會來占課，況且學校越來越重視青少年身體素質，大會上校長剛講過，‘學生要加強體育鍛煉’，‘體育老師要認真上好每堂體育課’。”

“一節體育課下來，估計半條命也沒了。”手掌撐着長椅，薛黎将五指插｜進頭發向後一撩，“所以還是祈禱下雨吧。”

許桉從褲袋裏摸出一小瓶防曬霜，擠了些在手臂，然後遞給蘇筠。

蘇筠說了聲謝啦，邊塗防曬邊問許桉防曬霜是什麽牌子的，很好聞。

旁邊兩個不拘小節的人不免驚訝，互相看了幾眼，才道：“你倆還學人家小姑娘抹防曬哈？”

蘇筠斜睨着林秦，冷不丁地說：“誰規定的只能女孩子做防曬措施男生就不行？誰規定的？你啊？”

林秦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一個不小心又得罪了同桌，他連忙說：“沒有沒有……男生當然也能塗防曬敷面膜，精致點準沒錯，畢竟是自己的臉。”

蘇筠這才舒服了點，把防曬霜還給許桉。

“你們要塗一點嗎？這種天氣紫外線很強，容易曬傷。”許桉問兩人。

“……那來點吧。”薛黎接過許桉手裏的防曬霜，擠了點在掌心，胡亂往兩條胳膊上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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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秦你呢？”

不在乎膚色的男生委婉拒絕，他說他很享受金色的海洋，想要塑造一個男人的膚色。

許桉把防曬霜放回褲袋。

體育老師嘴裏叼着小賣部五毛錢一根的白糖棒冰走了過來，他先讓體育委員整隊，自己則是在一旁嚼冰棍。

邵玄帶着編織大草帽，半眯着眼睛說：“今天是我們班第一節體育課，天氣也有點熱，我們輕松點……”

“輕松點是不是就不用跑步了？！老師，這麽熱的天你也別折磨我們了，讓我們自由活動吧。”

“要自由活動可以，先把圈跑了。”邵玄給八班學生澆了盆冷水，“——男生四圈，女生三圈，全體同學向右轉！”

“嗷——”

隊伍裏全在哭爹喊娘。

學生拖着不情不願的腳步在操場跑步，站在樹蔭下的邵玄哨子哔哔哔的吹個不停，讓他們不要走，跑起來。

衆人生無可戀，心說：站着說話不腰疼，大熱天的跑步誰吃得消？

體育委員俞容容是班裏的領跑，他跑着跑着就感覺後邊沒聲兒了，扭頭一看，這距離差得不是一點兩點的遠。

為了激勵他們，俞容容像逗貓貓狗狗似的逗着那些男生，說：“來來來！曙光在等着你們，勝利在向你們招手，終點離我們不遠了！GOGOGO！”

“朋友們夥伴們，我們一起跑起來！GOGOCO!”

“GO……GO你媽啊GO，俞容容他媽的你，你能不能跑慢點？敢……敢死隊啊你？！”簡崔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體委，你能不能……悠，悠着點，跑慢點，我……我氣都快沒了。”兩三個女生捂着肚子喘氣。

兩圈下來就累得半死，班裏人基本放棄，走走停停。

恐怕也只有俞容容這個“魔鬼”在幸福的暑假還不忘天天晨跑。

薛黎個子高，跑在倒數幾個，輕微的風從耳畔吹過，額間附上了層細細的汗漬。

薛黎輕聲換氣，和身邊的林秦搭話：“還跑嗎？要不我們也拿來走算了。”四圈總歸是累人的，少年的氣息有些不穩。

“跑，跑不動了……”林秦歇了半分鐘，過了彎道就跟薛黎用走的。

“黎爺，這幾天天氣預報咋樣？”林秦變戲法似的變出剛才那個天藍小電扇，“會下雨嗎？”

“接下來的一兩個禮拜天氣都很好，氣溫接近三十四五度。”

天時地利人和，林秦感覺自己頭頂又是打雷閃電又是瓢潑大雨， “啊？那跟八月底有什麽區別？！”

薛黎借了林秦的小電扇吹風，說前面好像是蘇筠和許桉。

林秦說我們要不要跟他倆會合？這樣還能散個步，聊個天。

沒等薛黎說話，林秦就把他拉了過去。

兩人臉上泛着運動過後的潮|紅，蘇筠舔舔幹澀的唇瓣，說：“什麽時候才能下課，我想回班吹空調。”

林秦把薛黎還自己的小電扇塞到蘇筠手中，“你們倆先吹吹風，高溫天氣別中暑了。”

“許桉，要不待會兒吃完飯我們去店裏買雙冰袖，不然太曬了。”蘇筠看了眼手臂的膚色，白是挺白的，就是不太經曬。

“好。”許桉點頭應道。

跑完圈的男生女生陸續歸隊，邵玄咬着哨子整隊：“全體立正！我看了一下你們班的跑步情況，還行，比我教的另外兩個班要好那麽一點，但還不夠，我們還是要加強體育鍛煉，增強體魄，争取之後的體測一次性過。”

“剩下的時間你們自己自由活動，要上廁所的，去買水買雪糕的，都跟我說一聲，聽到沒有？”

跑累了的同學們難掩高興，積極地回答：“聽到了。”

邵玄吹了一下哨子，“解散吧。”

口令一下，隊伍頓時散得不成樣子。

薛黎拿起放在長椅上的礦泉水瓶，仰頭喝了幾口，擰緊瓶蓋放下。

許桉體力不太行，自由活動的時候一直坐在長椅上休息。

兩人離得近，能聽見彼此間的呼吸。

薛黎擰開一瓶新的礦泉水遞到男生手邊，說：“喝點。”

許桉拿過礦泉水瓶喝了兩口，“謝謝。”

薛黎又往嘴裏灌了幾口水，嗓子才沒那麽幹啞，“不用客氣，禮尚往來。”

許桉沒說話，把頭轉向另一邊。

離下課還有一分鐘，邵玄吹着哨子說集合，早就盼望下課的學生動作非常迅速，立正加稍息只用了四十幾秒。

邵玄也嫌天熱，二話不說就讓他們回班了。

簡崔越第一個沖進教室，拿起講臺桌上的空調遙控器。

俞容容緊随其後，哀嚎叫道： “快快快，把空調開起來，我要熱暈過去了！”

“班長開低點，不然不涼快。”

“班長大人，開17℃吧。”

簡崔越擔心17℃太低，吹久了會感冒，于是調高了兩度。

簡崔越把空調遙控器放在講臺上，然後去辦公室捧語文作業。

薛黎回來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了涼意，他拉開椅子坐下，腦袋枕着手臂。

好困，好想睡覺。

趴了十多分鐘，薛黎才将頭擡起來，睡眼惺忪。

薛黎扭頭看向許桉，聲音倦怠：“上課了？”

“嗯，自習課，班主任去開會了。”許桉翻開語文書，偶爾做點筆記。

“……哦。”薛黎意識模糊。

薛黎翻開生物習題冊，右下角用紅筆打了個A。他合上本子，拿了支黑筆，準備寫周正布置的習題。

無奈大腦處于短路狀态，他壓根就沒法兒集中精神，這會兒看到數學題愈發得頭疼，索性蓋上筆帽，重新趴回桌子。

許桉瞟了眼薛黎：“自習課會有老師來轉，你這樣确定沒事？”

約幾秒後，薛黎懶洋洋地說：“我又不睡覺，就趴一會兒。”

薛黎将臉埋進臂彎，阖眼，放空自己。

下午五點三十五。

江瀾拿着開會用的筆記本走進教室，他攤開筆記本，說：“跟大家說一下開會的內容。首先是黑板報，這期的黑板報主題是‘新學期，新起點，新目标’，會畫畫的同學可以幫幫忙，第二點……”

“最後再說一句，晚飯要去外面吃的同學路上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闖紅燈，要走斑馬線。”江瀾叮咛道。

“知道了瀾哥，我們會小心的。”班裏同學齊聲道。

廣播裏傳出下課鈴聲，江瀾平和一笑，“好了，同學們先去吃晚飯吧。”他看着活力四射的少年沖出教室，喊道：“晚自習別遲到了。”

“OK——”

林秦翻着外賣APP：“想好了嗎，去哪吃？”

蘇筠用手遮擋毒辣的陽光，“大熱天的随便弄點吃吃算了。”

林秦選了幾家店都不行，不是太遠就是太貴，他把手機轉向兩人，問：“黎爺許桉，你們想吃什麽？”

薛黎熱的直冒汗，只想快點找個有空調的飯店解決晚飯， “我随便，去哪吃都行。”

林秦心想：這不等于沒說麽……

他又不死心地問了許桉。

許桉說：“吃清淡點的吧，天氣熱容易上火。”

幾番糾結過後，四人選擇了一家經濟實惠的自助餐館。

店面剛翻新不久，門口還擺着兩排花架，紅紙上寫着“開業大吉”四個字。

自助餐價格分兩種，學生和成人，成人三十一位，學生八折優惠二十四一位。付完錢，四人便找了個比較裏面的位置，拿起餐桌上的分隔盤，去拿吃的。

“這個好吃，你們嘗嘗。”蘇筠指着分隔盤裏的紅糖地瓜條。

三人換公筷各夾了一條地瓜條，色澤金黃，香甜酥脆。

“來吃自助餐前我就已經在網上做過詳細的攻略了，”林秦咬掉半個南瓜流沙包，“少喝飲料酒水，多拿好的東西吃，遵循‘先葷後素，篩選食物，甜品最後’的吃飯順序。”

“吃不下要另外付錢的，拿的時候注意一下。”薛黎看着牆上貼着的标語‘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費’。

“那可不，‘勤儉節約’可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們當然要做到言行一致。”林秦吃了口芋泥派，“浪費可恥。”

許桉看了眼手機左上角的時間，離晚自習還有好一會兒，他跟蘇筠說待會兒要去買冰袖嗎？

蘇筠說去，他還想買個帽子。

吃完飯，四人站在店門口。

蘇筠看了眼額頭冒着細汗的薛黎和林秦，“黎爺林秦，要不你倆先回學校好了，我跟許桉可能沒那麽快。”

許桉嗯道：“對的，外邊熱，你們還是回班吹空調吧。”

快熱暈的薛黎和林秦連連答應，然後讓兩人買完帽子和冰袖就回學校。

兩人原路返回，林秦把手勾上薛黎的肩膀，“黎爺，新同桌怎麽樣？處得還習慣嗎？”

薛黎斜眼看着林秦，拍掉他的手：“不知道，沒感覺。”

“黎爺你這表情可不太好看，怪吓人的。”林秦哈哈笑着，“您不會把人許桉吓着嗎？”

少年臉上沒多少表情，還是那句話。

——不知道，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