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挺會演的

挺會演的

秋冬的晚風冷得叫人打顫,靠窗的學生關緊窗戶,不留分毫間隙。

新鮮的空氣就此被阻擋在外面,教室倒數三排同學覺得難受,于是說:“沈晢窗戶能不能開點縫,又沒下冰雹,班裏四十幾個人味道是真不好聞。”

“我坐這是整晚整晚地吹冷風,吹得頭疼鼻塞扁桃體發炎,不開不開。”沈晢擰開保溫杯瓶蓋,小口喝着金銀花枸杞茶。

男生哀怨地趴在課桌上,不能呼吸清新的空氣太難受了。

左邊的陳聶舟看着萎靡不振的晟哥不知從何安慰,“晟哥你先把外套穿上,不然會感冒的。”

孫霆晟支起上半身,手伸進桌肚裏摸了摸,沒有。忽的,他想起下午籃球半決賽是穿着外套去看的。

“我衣服好像丢操場沒拿上來。”孫霆晟将臉朝向陳聶舟。

陳聶舟“啊”了一聲:“那你還吵着要開窗,不凍死才怪。”

“我身上還有兩件,不穿也不要緊。”孫霆晟抓過物理卷,“陳聶舟,物理寫了沒,拿來用用。”

陳聶舟把卷子給孫霆晟。

“哎晟哥。”

“呢?”

“澎馨那小子你追的怎麽樣了?成了嗎?”

孫霆晟搖頭,頗為沮喪道:“我現在連見他一面都難得,你告訴我怎麽追?而且人家的理想型不是我這樣的,掰彎了也談不成。”

看着兄弟情場失意不得志,陳聶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哈哈”個不停。

孫霆晟斜睨着他:“笑什麽笑,你不安慰我說句好話就算了,還當着我面笑,信不信我幫你塞垃圾桶裏去?”

“哈哈……嗝。”笑到打嗝的陳聶舟說,“我還不了解你嗎晟哥?我不信。”

叩叩叩——

有人敲門。

聲音瞬間收了起來,班裏的人以為是查紀律的老師。

門從外邊推了進來,是個高一的男生。

少年簡潔明了卻不失禮貌:“我來還衣服,麻煩讓孫霆晟學長出來一下。”

前排女生傳話,“孫霆晟,有學弟找你。”

“找我?問問人家找我幹嘛。”孫霆晟擡頭瞟了下,然後低下頭自顧自地做題。

“還外套。”少年淡聲道。

孫霆晟放下筆,走出教室。

少年留着短短的板寸,挺挺立着,麥色的臉龐透着分明的棱角,濃黑的眉毛微挑,野性而不羁,典型的狐貍眼折射出幾分狡猾。

孫霆晟極其不想承認眼前的這個男生比自己帥上這麽多,就連板寸都駕馭得那麽出彩。

不知怎的,孫霆晟覺得有一絲絲尴尬,道:“……是你啊。”

“學長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為這種籃球場上的一面之緣學長轉頭就忘了。”

“我記性還好,剛見過不會忘的。”孫霆晟幹巴巴地說,他覺得這尴尬的氛圍越來越重了。

少年将衣服放在孫霆晟手裏,指尖無意掠過他的掌心,“學長,你的衣服。”

孫霆晟捏着衣服,将眼神從狼狗學弟身上移開,“謝謝,麻煩你跑一趟。”

“不麻煩。”少年聲線獨特,天生帶着點沙啞,“學長還是叫我季岑好了,聽着比較順耳。”

季岑。

孫霆晟在心裏低聲念了一遍,而後道:“好,我記住了。”

咧唇淺淺一笑,季岑表現得無害又好相處。他問:學長,兩次見面也是種緣分,我們能交個朋友嗎?”

季岑的狐貍眼好似有種魔力,孫霆晟腦袋一熱就答應了。

周五早上7:45。

薛黎小跑到校門口,喘了喘氣說:“我說我趕得上吧。”

許桉看了下手機,“離早自習下課還有五分鐘,薛黎你怎麽出來的。”

雙手扶着膝蓋,薛黎半彎腰:“我跟瀾哥說我同桌今天要去瑞槐市比賽,答應過要送他出校門。然後瀾哥提前五分鐘讓我出來。”

薛黎兩只手插在衣袋裏,環顧四周,随後哼了聲。

許桉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糖:“手。”

薛黎把手伸出去,掌心多了兩顆粉紅色的糖。

“草莓味的還是桃子味的?”

“桃子的。”

“你怎麽去?”薛黎往嘴裏放了顆糖。

“坐老師車去。”許桉捏着糖盒,“哼什麽,今天星期五了還不高興?”

與此同時,謝淮晏走了過來。

謝淮晏瞥了薛黎一眼,随即看向許桉:“許桉。”

許桉笑着打招呼:“你也來了。”

謝淮晏嗯了聲,自動忽略薛黎,“不要緊張許桉,放平心态,當一次平常的獨立作業。”

薛黎嚼着糖果,兩只手插在衣服口袋裏,一言不發。

許桉注意到薛黎的不對勁,問:“有心事嗎?還是頭又疼了?”

薛黎裝佯柔弱,悶悶道:“可能是昨天下午打完球我沒穿外套,今天早上起來頭又點痛。”

“你自己本身就有點感冒不知道啊?打完籃球還不穿衣服,我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

“我就是,就是打完球太熱了……”薛黎撇撇嘴,小聲道。

“熱也要穿衣服,現在不是夏天。”

薛黎不敢反駁,點頭答應。

另外兩個參賽的學生和老師一起來了,許桉說:“快上課了,你們先回班吧。”

薛黎揮了揮手裏的手機,“到了記得給我發微信,然後,加油哦。”

謝淮晏也道:“許桉,看好你。”

許桉說了聲“拜拜”就跟他們上車了。

十指交叉枕着後腦,少年早沒了剛剛那會兒的無精打采,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薛黎,你挺會演的。”耳邊傳來一聲嘲弄。

“別,我可比不過你。”薛黎哂笑。

謝淮晏說:“你何必在許桉面前演戲,有什麽話直接說出來。”

薛黎打斷道:“不好意思,我演什麽了?怎麽我在

許桉面前說點什麽做點什麽你都要來橫叉一腳?謝淮晏,管那麽多你不累麽?”

薛黎往前走了兩步,看着謝淮晏,随即不屑地笑了笑,“還是說你那麽防着我,是你……‘越界’了?”

謝淮晏怔了怔,立馬回過神。他沒回答薛黎,繞過他直徑朝教學樓走。

待在原地的薛黎盯着謝淮晏遠去的背影,慢慢眯起了眼。

瑞槐市,比賽當天。

天陰沉沉的,厚厚的灰黃色濁雲低低挂在半空,飄着細細密密的雨絲。

許桉收起傘,靠在門邊。

考場不允許考生攜帶電子産品進入,手機,電話手表由專門老師負責保管。

許桉在交手機前給薛黎發了條消息,[我進考場了,回頭見。]

[臉能當飯吃]:等你回來,許桉。

競賽成績星期天中午就出來了,老師做成一張電子表格發在學生競賽微信群裏。

許桉第二名。

他當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了隔壁市的薛黎。

“檢查完兩個小時內不要喝水,不要進食,晚上吃溫軟容易消化的食物……喉嚨不舒服是正常現象,一般三至五天就恢複的。”

白沐汐接過醫生遞來的報告單,“謝謝醫生。”

薛黎臉色有些蒼白,乘自動扶梯下樓,他有氣無力道:“媽,我有點想吐。”

薛黎咬着唇,強忍着胃裏的不适。

“想吐啊,”母子兩人下了電梯,白沐汐扶着薛黎,“媽在洗手間門口等你,自己小心點。”

薛黎“哦”了聲,走進男洗手間。

約四五分鐘後,薛黎從隔間出來,用手接了兩捧水漱口,他習慣性瞟了眼鏡子,臉色更難看了。

薛黎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狀态才出去。

白沐汐撐着薛黎的手臂,問:“要坐這休息會兒嗎?”

“不要,媽我們回去吧。”

醫院的消毒水味隔着口罩都能聞到。

回家途中,薛黎拿起手機給許桉回消息。

[臉能當飯吃]:恭喜恭喜,送你一個大花花。 15:49

薛黎又發了一個紅色花花的圖案。

[桉]:嗯,收到了。

[臉能當飯吃]:你這兩天的夥食怎麽樣,那邊的菜好不好吃?

[桉]:還行,我拍了幾張照片發你看看。

薛黎點開第一張照片,

莴筍絲炒木耳,茄汁大蝦,青椒炒蛋皮和一碗飄着幾粒蝦米的冬瓜湯。

第二張是水果拼盤。

紅心火龍果,猕猴桃和哈密瓜。

看完幾張照片薛黎發了個萌系表情便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機扔在一邊。

交通信號燈左箭頭轉為紅燈,白沐汐扭頭,看了眼阖着眼的薛黎,把車窗往上調了一半。

“……媽我不冷。”喉嚨開始難受了,薛黎說,“我就想吹吹風。”

“吹什麽風,等下吹感冒了。”白沐汐一只手握着方向盤。

薛黎靠在後座,仰着頭沒說話。

車裏放的歌基本都是薛黎下的,白沐汐也是聽着聽着喜歡上的。

白沐汐打着方向盤:“要不要先睡一下,到家了再叫你。”

“嗯。”

薛黎阖眼。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見他媽在跟什麽人講話,語氣似乎還不太好。

白沐汐站在轎車旁邊,她沒開免提,只能盡量用平常的音量說:“……別去找小黎,他不會見你的。”

電話那邊的人不知說了什麽讓白沐汐情緒瞬間爆發。

“呵——想兒子?想看看他?”白沐汐諷刺一笑,“你一個為了一己私欲什麽都做得出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想我的兒子?!”

“薛黎是我兒子,我怎麽會不想他?”

“薛冀枭,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太冠冕堂皇了點嗎?!”

白沐汐拿着手機,反問。

手機對面暫時沒了聲音。

“媽。”

薛黎不知何時下了車。

手機換到了左耳,白沐汐擺擺手:“小黎你先上車,媽打完電話就上來。”

薛黎眼神和語氣都很冷,猶如冷泉池水,說:“媽,你把手機給我,我跟他說。”

跟他說,

這一年,到底經歷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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