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入v三合一 (1)

群山巍峨, 鐘鼓長鳴, 夕陽在地上投下了長長的光影。

顧初寧穿着一身月籠沙的襟子,側過頭對珊瑚如是說道,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光影攏在她的臉上,面容有些模糊,可那動作神态卻像極了她。

陸遠的手攥成了拳, 他與她朝夕相伴四年, 最是熟悉不過。

他想起初見時顧初寧就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會做那獨一無二的吉祥結,她今日還說出了這一般無二的話, 這一切都太過相似。

陸遠的心跳個不停,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如果顧初寧就是她……

這樣一切都解釋的通了,陸遠想到了這一關竅以後忽然不敢走上前去, 多年朝思暮想忽然成真, 他猶如在夢中。

顧初寧看了看天色:“咱們往禪房處走吧, 過一會兒就要用齋飯了。”

珊瑚點點頭:“姑娘說的有理,可不能讓老夫人等咱們,咱們這就回去吧。”

顧初寧說完就要擇路往禪房走, 可還沒等她擡步,前面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走的極快, 幾乎是瞬間就到了她的面前。

陸遠, 是陸遠,顧初寧擡眼看着他,他今日穿了玄青色的衣袍,面容俊秀,可臉上的神情卻很是震驚,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麽秘密一般,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顧初寧見他這幅模樣很是不解,還沒等她說話,陸遠就輕聲道:“妧妧……”聲音裏那樣的懷念,還帶着一絲委屈。

妧妧,顧初寧的心忽然跳的極快,這句妧妧像極了以前他叫她的時的情景,他有段時日喜歡讀些話本子,總是不正經讀書,她見了很是生氣,他就那樣委屈的叫她妧妧,她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他以前言笑晏晏的模樣,顧初寧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以往,她下意識的就應了一聲“嗯”。

顧初寧這聲回應雖然輕如呢喃,可落在陸遠的耳朵裏卻猶如一道驚雷一般,能這樣自然地回應,除非這就是她的名字。

陸遠心中一陣狂喜,是她,真的是她,他忍不住就抱住了顧初寧,将她攬進自己的懷裏:“妧妧,我就知道是你。”

顧初寧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面,她比陸遠矮了一頭,耳邊正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還有那些猶如呓語一般的話語。

陸遠抱她抱得極緊,顧初寧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終于反應過來了,陸遠他這是在懷疑她的身份,她陡然醒轉過來,用手去推他:“你放開我,你在做什麽,”不論她是誰,他怎麽能随意抱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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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珊瑚被陸遠一系列的動作給驚呆了,此時一見自家姑娘掙紮,自然就上前去拉開陸遠:“表少爺,您這是在做什麽。”

顧初寧終于從陸遠的懷抱裏出來,她細細地喘着氣,他怎麽會懷疑她的身份。

這懷抱僅僅是一瞬間,陸遠的懷抱瞬間就落空了。

珊瑚擋在顧初寧前面:“表少爺,奴婢敬重您是表少爺,可您也不能做出這檔子事啊,咱們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若是叫別人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樣呢,”她憤憤的說道,往日裏看着這表少爺還挺像回事,誰知道私下裏這般無賴。

陸遠的指間還殘存着顧初寧衣袖的感覺,他說道:“妧妧,這六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原來你還活着。”

陸遠五官俊秀至極,眉眼微微一斂就是說不盡的風流,可此時他說了這樣的話,卻彷如妖魅,青天白日裏的,珊瑚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她對陸遠道:“表少爺,您莫不是撞了邪吧,咱們姑娘一直好好的,什麽死了又活了,要不然咱們去拜拜佛,”珊瑚說完就愣住了,這裏可不就是佛寺。

顧初寧此時也都想明白了,陸遠就是在懷疑她的身份,她猶豫不定,原以為他不是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人,她之前還總是想着若是告訴了他會被他當做失心瘋,她實在是沒料到。

重生之初,顧初寧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尋陸遠,可随着時間推移,她也知道這事越來越不可能,就是現如今,她們二人身份皆變,就是告訴了他又有何用。

顧初寧想起了方才羅漢堂裏的事,她抽了無簽,還有解簽師傅那語焉不詳的話,宋瑩的話言猶在耳,她原本并不如何相信神佛,可如今重活一次,她卻對神佛多了敬重之心,她既能重活一遍,說明老天冥冥中自有定數。

可這定數,是決計不能随意告知他人的,那個無簽猶在眼前,若是說了以後會有什麽後果呢。

人都說求簽,有人求姻緣,有人求平安,方才她在佛像前誠心祝禱的就是陸遠與顧瑾的平安,不論如何,他們都是她的親人,也是她唯一記挂的人,可聖杯擲出,卻是無簽,正是所謂的天機不可洩露。

想到這一點,顧初寧做了決定,就是為了他們的平安,她也不會将這事說出去,她會将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顧初寧咬了唇道:“珊瑚說的對,表少爺您莫不是撞了邪了,什麽死了又活了的。”

顧初寧的神色很是惘然,一派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陸遠翕動了嘴唇:“妧妧,分明就是你,更何況,如果不是你,你怎麽會應了我呢,”他還記得方才他喚她妧妧時她輕聲的應和。

顧初寧那道應和不似作假,若不是自己的名字,如何會那般反應,陸遠越想越覺得有理。

顧初寧忽然笑了一下,明媚嬌豔:“表少爺,您一直都不知曉,其實我乳名就喚妧妧,還是我那早去了的姨娘給取的名字。”

陸遠面色煞白:“你說……你亦叫妧妧。”

陸遠這幅茫然失落的神情着實叫人心疼,顧初寧低下頭:“确然如此。”

陸遠相貌生的極好,此時這般模樣足以叫人心碎,珊瑚也不忍心大聲與他說話:“表少爺,這事我們姑娘又做不得假,奴婢自幼服侍姑娘長大,她的性子奴婢都是熟悉的,一點沒變,姑娘她不可能是您口中那個死了又活了的人。”

顧初寧見了陸遠這樣子,心裏沒來由的有些痛楚:“表少爺,您可是認錯了人。”

陸遠卻搖了搖頭:“怎麽可能,方才你說的那番話與她說的一般無二,”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何況,你還會做那個吉祥結,都和她一樣。”

珊瑚更加心疼了:“可是表少爺,這天下相似的人極其多,您方才說的這些,說不得旁人也會。”

顧初寧道:“珊瑚說的對,我只是與你口中的故人有些像罷了,更何況,那位故人已然死了,這普天之下,哪有人能再活一遍,”她只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惑。

陸遠聽了這話渾身一震,他原本一點都不信神佛之事,還是她死了以後,他時常來寺廟拜祭,這些年來,他對她的思念太過深重,以至于他開始相信那些神鬼之類的無稽之談,是他太魔怔了,顧初寧說的對,這世間哪有人能活過來呢。

死了就是死了,她死在了六年前,這些虛妄的念頭不過是他的幻想而已。

陸遠忽然笑了一下,眉眼間神色恍惚,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光鮮。

顧初寧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看着陸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實在想不到,他雖然變了如此之多,可竟然還在記挂着她,于他來說,已然六年了。

陸遠踉跄了一下,他喃喃道:“你說的對,就像我的長兄一樣,他們永遠不能回來了。”

顧初寧的嗓音有些幹澀,她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話,他提起了陸顯,他也是想念陸顯的。

她雖嫁過去三月多陸顯就染病身亡,但那段時日裏她看的清清楚楚,陸遠與陸顯感情極好,比一般人家的兄弟還要親近,而後她又死了,而陸遠這般重視親情,想來是很想念他們倆的。

陸遠閉了閉眼睛,再睜眼已然一派清明:“方才是我糊塗了,天色也晚了,表妹你還是回去吧,”他說完就轉身走了。

陸遠的身影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暮光裏。

珊瑚的神色有些驚奇:“姑娘,您說這表少爺怎麽了,神神叨叨的,一會兒說您死了又活了,一會兒又說他糊塗了。”

珊瑚嘆了口氣:“不過奴婢瞧着表少爺很是可憐,方才他言語之間提及了他那長兄,想來他這人極是重視親情,他說像您的那位故人想來也是他的親人吧。”

顧初寧聽了珊瑚的話沉默了起來,珊瑚說的對,縱然他現在變了許多,卻還記得她與陸顯,她嘆了口氣:“咱們回去吧。”

珊瑚應了一聲:“是,姑娘。”

待回到禪房天又暗了一些,正好是用晚膳的時候,顧初寧回去的時候卻發現紀氏在禪房裏,她有些驚訝:“姨母?您怎麽會在這裏。”

屋裏面紀氏有些焦急,來回走動,此刻見了顧初寧忽然就安心了:“先前我同老夫人去聽将佛經,只道你們幾個小姑娘去玩去了,可等回來的時候就只你不在,可是瑩姐兒欺負你了,”倆人一起出去,回來的卻一早一晚,怨不得她懷疑。

顧初寧才想起這茬:“瑩妹妹沒有欺負我,她一貫就那個性子,說話太直爽了些,今日也只是言語間有些不合罷了,倒是勞煩姨母擔心了。”

紀氏聞言就放心了許多:“我還以為瑩姐兒同你鬧了什麽矛盾,姨母身份卑微,你也直不起腰來,”她嘆了口氣,繼續道:“瑩姐兒是府裏的正經姑娘,你往後若是同她交好于你也有利。”

顧初寧點點頭,宋瑩雖只是庶女,可到底是赫赫聞名的濟寧侯府的姑娘,日後婚嫁的夫婿定然錯不了,她明白紀氏的心意。

紀氏摸了摸顧初寧的臉:“好了,那咱們去用膳吧。”

這之後再無其他的事了,顧初寧用完膳就回了禪房休息。

山間的夜裏頗有些涼,顧初寧蓋上了青色的薄被,許是寺裏的物件兒,她聞着覺得似乎有檀香的味道,很是助眠。

可是顧初寧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她閉上眼就想起白日裏的那一幕,她現下心緒十分複雜,陸遠竟然還記挂着陸顯與她。

先前的種種相處,已然讓她确定陸遠變了許多,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遠,原本只想就這般各自安穩,可沒想到他還念着親情,可見他還是沒有全然改變。

顧初寧心裏越發煩躁,她用薄被蒙住了頭,然後狠狠地翻了幾個身,最後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她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對陸遠了。

外面珊瑚正收拾好東西,還沒等離開,就聽見了自家姑娘鬧出的動靜,她小心翼翼地合上門扇,自從姑娘經了祝建白那事以後,就像是長大了許多一般,今日倒是難得的玩鬧,珊瑚有些心疼,這樣也好。

顧初寧漸漸安眠,而陸遠卻在京城的一家酒樓裏。

自從鐘樓前那番對話以後,陸遠就下了山,一路騎馬去了随意一間酒樓。

酒樓外面忽然響起清脆的兩聲梆子聲“咚!咚!”,打更人的聲音響起:“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一個穿着粗布袍子的小厮站在櫃臺處和賬房先生閑話:“這都是二更時分了,這位大人怎的還在此處,現在咱們酒樓裏除了他再無旁人了。”

賬房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算盤:“你瞧那桌上的酒瓶,這位大人一看着便是來買醉的,說不得是遇上了什麽傷心事。”

那小厮擠眉弄眼的:“你瞧這大人,衣裳的料子一瞧着便是富貴人家的,這種公子哥兒買醉,說不得是傷了心,”他接着小聲道:“估摸着是受了情傷。”

賬房先生訝異道:“這位公子的品貌已是生的極俊,怎的還能有小娘子拒絕他不成。”

小厮就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說不定那姑娘生的更加貌美,若不然這公子怎會如此傷心。”

賬房先生又撿起了手中的賬本:“你過去瞧瞧吧,夜深了,過會兒就要宵禁了。”

小厮弓着腰上前,黑漆木桌上的青釉酒壺七歪八倒,那少爺伏在案幾上,玄青色的袖袍沾了酒水,雖有些狼狽,但配上那副樣貌,卻顯得風流了。

小厮掐了嗓子道:“大人,如今已是二更時分了,再過得一會兒便要宵禁了,您家住何處,咱們遣人送您回去。”

陸遠卻沒有答話,他自顧自地又倒了一碗酒,然後一仰而盡,今天發生的事叫他的奢望終于破滅。

陸遠放下酒碗,喃喃道:“世間相似的人千千萬,”這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那小厮沒頭沒尾的聽了這樣一番話,越發确定陸遠是受了情傷,他搜腸刮肚道:“大人說的有理,就是小人這些年也見了不少相似的人,有的是樣貌相似,有的是舉止相似,倒也有趣的緊,”這美人千千萬,大人何必失意于一人呢,他心裏想。

陸遠勾唇笑了下,然後又給自己倒了碗酒。

小厮又湊上前問道:“大人,咱們店就要打烊了,您看?”

“給我開間雅間,繼續上酒,”陸遠回道。

小厮歡喜的應了一聲:“诶,”然後回到櫃臺處同賬房先生道:“我猜的可都準了。”

酒樓屋檐下的大紅燈籠映在地面上,朦朦胧胧的光,陸遠繼續倒酒。

……

顧初寧折騰了大半宿才睡着,第二日起的頗有些遲,但好在不耽誤事。

一行人又跟着宋老夫人去做功課,念佛經,顧初寧更為虔誠了些,可宋芷卻有些受不住這樣無聊的日子,她掰着指頭算,終是回了濟寧侯府。

雖然回到府裏以後還要上家學,可總也比念經有意思,宋芷和宋瑩都高興壞了,但是宋瑩和顧初寧還有些不痛快,顧初寧雖想與她交好,可也不會上趕着,這樣反倒叫人瞧不起。

宋芷也知道了宋瑩和顧初寧之間的矛盾,她一貫有些看不上宋瑩,自然站在顧初寧一邊,但好在小姑娘的矛盾來得快去的也快,又過了些日子,宋瑩和顧初寧又恢複了往常的關系。

接下來的日子便很尋常了,只除了一件事,顧初寧和顧瑾在進了濟寧侯府以後第一次見到了三老爺宋弘業。

這一日宋淮和宋景讀了書回來,三老爺也正好閑了下來,三房人好不容易湊齊,由紀氏張羅着一起用了膳。

三房的正廳裏,宋三老爺坐在最上首,他面容俊朗,瞧着頗有些嚴肅的樣子,但為人還算溫和,細細地問了顧初寧和顧瑾讀書的情況,又叫她們好生在府裏待着,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說完話以後一行人一起用膳,雖然食不言寝不語,但桌上的氣氛很是沉悶,宋淮依舊是往常那副模樣,可活潑的宋芷和宋裕卻有些受不住了,就連年紀還小的宋萱都規規矩矩的,一點動靜都沒鬧出來。

顧初寧默默地吃飯,偶爾給顧瑾夾兩筷子菜,三老爺着實有些嚴肅啊。

好容易用完了飯,宋淮第一個請辭,說是要去讀書,三老爺果然很是欣慰,宋裕眼珠子轉了轉,又開始扯謊:“父親,那我和瑾哥兒一起去寫大字了,這是先生交待的,明日說是要上交。”

顧瑾自然知道壓根兒就沒有這回事,可只能跟着宋裕這般說,三老爺見狀又好生交待了一番,宋芷見機拉了顧初寧也走了。

屋裏就剩了紀氏和三老爺二人,紀氏上前給三老爺寬了衣:“老爺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她對三老爺的感激都在這句話裏了。

三老爺拍了拍她的手:“繡娘,我這些日子太忙了,很少見你,你不怪我吧。”

紀氏搖搖頭,她眉目溫婉秀麗:“老爺就是妾室的天,妾室哪有怪罪老爺的道理,您好長時間沒有作詩了,不如讓繡娘給您研磨。”

三老爺“嗯”了一聲,他一向喜歡紀氏,這個年紀了還同小姑娘一般年輕,人又聽話,最重要的是還會寫字作詩,堪稱是紅袖添香。

春桃一早就把書案整理好了,紀氏在一旁服侍着三老爺研磨,盈盈燈火微晃,三老爺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話:“今日見了你那侄子侄女,瑾哥兒生的倒與你頗為相像,倒是你那侄女,怎麽與你不大相像,”他憶起了顧初寧的相貌,嬌媚動人,與紀氏全然不同。

紀氏的手停了一下,然後輕輕笑道:“可不是呢,妾室先前也有些奇怪來着,不過我瞧着初寧這模樣卻更好。”

三老爺提起狼毫筆蘸了蘸墨:“雖與你不大相同,我卻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

紀氏沒有說話,她繼續研磨,三老爺一向待她極好,可他終究是要再娶的,到時她要如何呢,她的心情忽然低落了許多。

這廂宋芷一出門就吸了口氣:“我這爹爹鎮日裏冷着臉,也就哥哥能受得了他。”

顧初寧頗為同意的點了點頭,宋淮還真就是穩當的性子,宋芷和宋裕的性子明顯都不似三老爺,顧初寧不知怎的想起了老學究一般的宋芷,還有肅着面龐的宋裕,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妥不妥,現在這般就挺好的。

宋芷就發現顧初寧樂的眉眼都彎了起來,她好奇道:“你又想些什麽呢,笑的這般開心。”

顧初寧就原樣和宋芷說了一遍,宋芷聽完之後打了個哆嗦:“我若是似爹爹一般,那就是要板着個臉,拖長了音兒說話,到時候都沒有小娘子願意同我玩兒了,萬萬不行。”

顧初寧覺得十分開心:“天色也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宋芷點了點頭,二人就此分了手。

顧初寧領着珊瑚一路往小院兒走,夾道兩側早已燃起了燈籠,正好照亮,待離的近了,顧初寧就瞧見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再仔細一看,竟是宋景。

顧初寧有些驚訝:“三少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景很是正經的回道:“前些日子聽聞妧妧受了傷,可恨那時我不在家裏,待回得家裏後,你和妹妹們又去寒山寺禮佛了,如今好不容易見面,我自然是要來看望你的。”

“不要叫我妧妧,”顧初寧說。

宋景立馬捂住了嘴:“我知道了,寧妹妹。”

顧初寧有些無奈,不過宋景還真是個良善的,她心下也有些感動:“那三少爺随我進次間裏坐會兒。”

宋景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的眉眼都染了笑意:“那咱們就進去吧,”說完一陣風一般往次間裏走,留下珊瑚和顧初寧面面相觑。

次間裏,珊瑚給宋景上了茶,宋景還沒等喝上茶,巴巴地就把手中的食盒拿了出來:“唉,如今時日已經過了許久,我原想着給你送些傷膏,可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麽禮物送你,也只剩下這個了。”

顧初寧望着桌上的食盒,她在宋景期待的目光下打開食盒,只見裏面是滿滿當當的糕點,紅豔豔的豆沙小花糕、奶香四溢的紅豆椰酥,還有用紅糖和細米熬得糕點,林林總總,不勝其數。

宋景解釋道:“這還是問了我屋裏的小丫鬟才知道的,她說小姑娘總是愛吃糕點,這不,我特意去小廚房要了這些糕點,總有合你心意的。”

宋景的眼睛亮晶晶的,顧初寧自然捧場:“那我就吃了,”她撿起一塊糕點,果然入口即化,唇齒生香。

宋景立馬就問道:“好吃嗎,你可還滿意。”

顧初寧忙着吃糕點,無暇說話,因此點頭示意。

宋景就瞧見顧初寧的臉一鼓一鼓的,活像個小動物一般,實在是可愛極了。

顧初寧就覺得宋景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兒,她喝了口茶,這宋景性子着實簡單,只不過她始終有些好奇,怎的宋景對她這般好。

俗語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顧初寧亦是如此,燭火下她面頰細膩粉嫩,白裏透紅,看着手感極好,宋景沒忍住擰捏了一下顧初寧的臉頰,果然手感極好,又柔又軟。

顧初寧愣了下,宋景方才這是捏了她的臉?若是放在旁的小娘子身上那可就有些不對勁了,好在她芯子裏是個成年人,只當宋景是小孩兒。

不過顧初寧還是板了臉:“三少爺……”

宋景卻沒意識到什麽,他嘆息道:“早年前我養了一只小狗,生的就如你這般可愛,可惜它沒了,我着實哭了好久,自那以後我娘就不許我養狗了,”他猶有些不舍:“隔了這麽多年,我一見你就覺得你與它甚像,果然如此。”

顧初寧:“……”合着他這是将她看作那只小狗了?

宋景此時也滿足了:“寧妹妹,這些糕點你就好生用吧,我瞧着你最近瘦了許多,正好補補身子。”

顧初寧無奈的點了點頭,這宋景當真是不一般。

宋景又說了會兒話才走:“對了,再過些日子就是祖母的壽辰,寧妹妹倒是可以給祖母提前準備下禮物。”

顧初寧放下了手裏的糕點,她倒是忘了打聽這回事,這可是宋老夫人的大壽,這壽辰定然是要好生辦置的,她也要準備好禮物才是。

第二日家學上,幾位姑娘果然就商議起了宋老夫人的壽辰禮物。

宋芙是大姑娘,自然是要以她為首的:“咱們這些年來送祖母的大壽禮物都差不多,若不然這回還是按照往常的禮制吧。”

宋芷撅了撅嘴:“每年都是那些東西,也不知祖母厭煩沒有。”

宋瑩就接道:“可咱們也沒有什麽好東西,叫我看吶,只要祖母知道咱們的心意就成。”

宋芳依舊是甜甜地笑,不說話。

最後由宋芙拍板:“那就還是按照往年的例子,咱們府裏還是大小宴各辦一場,府裏且有的忙了,先生也給咱們放了假,大家可以休息一下。”

宋芷和宋瑩第一個笑了起來,祖母過生辰果然好,不只能邀了府外的小娘子一起玩,還有好些休息的時辰。

大家說完話便各自散去,顧初寧卻有些為難了。

她不似府裏的姑娘那般名正言順,可以随意些,她定然是要認真對待的,這事是輕不得,她倒是想重,可手裏半點銀錢也無,哪裏能重的了。

待回到小院兒以後,顧初寧就發起愁來,不說旁的,就單說宋老夫人待她這般好,她也是要送一個好的生辰禮物。

珊瑚見狀就給顧初寧揉了肩膀:“姑娘,可是有什麽發愁的事?”

顧初寧覺得舒服了許多,然後就跟珊瑚說了一遍,珊瑚不以為意:“咱們送不了什麽貴重的禮物,可送些精心繡的繡品總是可以的,這物件又得體又合适。”

顧初寧搖了搖頭,這法子确實是極好的,只可惜……她沒有原主那份手藝,叫她繡個帕子鞋襪還成,別的就不行了。

珊瑚說到這裏有些疑惑:“說來也是,姑娘您好久都沒有刺繡了,您的繡藝絕佳,奴婢是萬萬趕不上的,咱們以前可都是靠着您的繡品過活的。”

顧初寧閉了閉眼,這還不是怕露餡:“咱們可還有什麽繡品帶來不成,老夫人的壽辰離的近了,我是怕時間太趕,反而繡不出好東西。”

珊瑚停下了手,她細細地回憶起來:“那時候還是奴婢和萬嬷嬷收拾的箱籠,先前的繡品都已經賣了出去,只剩了些帕子。”

顧初寧嘆了口氣,她剛要說話,忽然就想到了個法子:“珊瑚,老夫人信佛,不如我抄了佛經給她。”

珊瑚點點頭:“姑娘,這法子好,”她停了半晌道:“可是您這些年來很少練字讀書,不知這字跡……”

顧初寧拍了拍她的手:“這個你放心,”她前世還是練了一段時日的字,準保可以。

定下來生辰禮物以後,顧初寧就忙着抄寫經書,抄佛經最緊要的便是安心淨神,一個字都錯不得,也很磨煉性子,顧初寧抄了好些時日,終于趕在壽辰前抄完了佛經。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了宋老夫人生辰的小宴,這小宴乃是家中小輩送賀禮的時候,顧初寧就随着宋芷她們一起去了五福堂。

宋老夫人今日穿了檀色五福捧壽紋的襟子,發髻梳的整整齊齊,額上還戴了個眉勒,眉眼含笑,面目慈祥,她一見滿屋子鮮花嫩柳般的小姑娘就歡喜的很。

這送賀禮之事自然是由宋芙領頭,她們幾個一起跪下說吉祥話,然後才開始送賀禮。

宋芙頗為鎮定,很有長姐的派頭:“祖母,孫女送您的是一座小像,”下面就有小丫鬟捧着刺繡過來,那刺繡乃是托着淨瓶的觀世音菩薩,繡工精湛,人物栩栩如生,瞧着就像觀音菩薩在笑着一般。

宋老夫人果然喜歡,笑的合不攏嘴:“芙姐兒這個禮物好,祖母喜歡的很,”她說着就吩咐一旁的嬷嬷說把這小像放在小佛堂處供着。

宋老夫人慈愛的摸了摸宋芙的手:“你這孩子,真是有心了,”宋芙就在一旁溫婉的笑。

這邊宋瑩早就開始同宋芷說了起來:“還是大姐姐說的,就按照往年的禮制,就她這幅小像沒幾個月繡不出來,還真是嘴上說的好聽。”

宋芷也不好說什麽:“左不過是大姐姐的孝心罷了。”

宋芙這生辰禮物一出,自然沒有能比得上的了,其餘幾個姑娘的禮物都顯得平平無奇,好在顧初寧也算是投了宋老夫人的歡心,得了她一句好。

此時幾個姑娘都站在一塊,還有站的歪歪斜斜的宋萱,顧初寧就感嘆濟寧侯府嬌養姑娘當真是好的。

她前世雖一直在內宅裏,但聽下面的丫鬟們講了許多閑話,說是大戶人家裏面,總有嫡母不容庶女的事,庶女總比嫡女差了些,這點顧初寧是極認同的,就說她前世的那翰林侍讀的家中,也是有這種事情發生的,她這個喪母長女就很不得喜歡。

可如今在濟寧侯府裏,姑娘都是一般對待,半點差別都沒有,別說是庶女了,就是她這個八竿子打不到的表姑娘竟也是一般對待,還真是老夫人說過的那句話,侯府裏的姑娘都金貴。

各姑娘送完禮物以後,又陪宋老夫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可把宋老夫人喜得不得了,最後還是宋老夫人道:“你們先回去好生歇着,明日請了賓客來才是有的忙呢。”

一行人就向宋老夫人辭別,回了各自的院子。

這邊宋老夫人說完話就覺得喉間癢得很,她早已忍了許久了,這回孫女們都走了以後才咳起來,一旁的嬷嬷立馬端上了茶水:“老夫人,您快喝茶壓壓。”

宋老夫人喝完茶嘆了口氣,那嬷嬷就道:“這喉疾最是難治,您先後吃了多少藥,這病總也不見好。”

宋老夫人剛要說話,就聽門口的小丫鬟道:“老夫人,表姑娘說有事求見。”

宋老夫人有些驚訝:“這孩子還有什麽事不成,快叫她進來。”

宋老夫人接着就看見顧初寧端着一個白瓷藥盅進來,她道:“初寧可是有什麽事,”然後示意旁邊的嬷嬷接過來。

顧初寧福了福身:“先前在寒山寺的時候,老夫人您日夜誦經,那時初寧就見您偶爾會咳嗽,當時初寧想着許是山間寒涼的緣故,可後來見你喉間總是不爽利,初寧就想着您或許有喉疾,這是初寧家裏的偏方,聽說對治愈喉疾頗有療效。”

顧初寧說完以後揭開了藥盅的蓋子,一股子清甜的香味就飄了開來:“這是初寧做的藥膳,川貝枇杷湯,用了川貝枇杷,細細的熬開,又加了阿膠紅棗、蓮子和枸杞,炖了一上午,現下喝正正好。”

宋老夫人眼睛一亮:“你這孩子,當真是有心了。”

那嬷嬷見狀就給宋老夫人盛了一碗湯,一點點的服侍宋老夫人喂下。

顧初寧在一旁看着想起了自己的祖母,那是最愛她的祖母,在鄉下莊子一直養她,祖母最是疼愛她,許她極大的自由,自幼就與小夥伴們上山下河,歡快的很。

她記得祖母就有喉疾,也像宋老夫人這般時常癢痛,祖母的老家那裏有這個偏方,時常熬來喝,她當時年紀雖小,卻也記住了,如今這方子給宋老夫人倒是正正好。

這邊宋老夫人很快便用完了一碗,這藥膳口味香甜,極是舒緩,喝完了以後竟真的覺得喉間舒服了許多。

宋老夫人更是感懷,這孩子真是玲珑一般剔透的人兒,有這份心已是不易,更能在其他姑娘離開後送上這碗川貝枇杷湯,不想在衆人面前出頭,一時間叫她說不出話來。

宋老夫人沖她招招手:“孩子,過來,”她握住了顧初寧的手:“老婆子我也不是說假話,往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且安心住下。”

那嬷嬷就道:“表姑娘有心了,咱們老夫人一向疼愛小輩。”

宋老夫人細細地看着顧初寧:“先前見你總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一直叫老婆子疼惜你。”

宋老夫人忽然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若是我那三丫頭也在,應該是跟你一般的年紀,”頗有些唏噓的模樣。

顧初寧微訝,老夫人竟主動提起了三姑娘宋蕪,只不過此時不需要她說話,她只需靜靜地待着便好。

果然,宋老夫人過了會兒便恢複了正常,眼角的那滴淚也像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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