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

場間因為陸遠的到來而變得鴉雀無聲, 又因為陸遠的到來而驚呼連連。

顧初寧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陸遠受歡迎的程度,連這些頂頂尊貴的貴女都如此傾慕于他,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風流公子。

漫漫回廊下, 陸遠只穿着一身極普通的竹葉青直綴,然衣帶緩緩,眉眼俊秀,周身攏着說不明的氣蘊,幾乎不能讓人直視。

顧初寧非常清晰地聽到了周圍小娘子的吸氣聲。

“陸公子還是那般俊秀,陸公子一來,任誰都比不了,”一個小娘子癡癡嘆道。

另一個小娘子也感嘆:“可不是呢, 就這麽一身普通的竹葉青直綴,穿在陸公子身上就是不一般。”

那小娘子忽然驚道:“我瞧着陸公子怎的比先前還要白了幾分, 當真是如玉一般。”

先頭那小娘子也發現了:“其實白一些也好看, 這樣顯得陸公子更加纖弱,倒真似話本兒裏說的玉郎。”

那小娘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若是陸公子擔不得玉郎, 那可是沒人能擔得起玉郎這個名頭了,”她說完癡癡笑道:“也不知陸公子披散頭發, 換上白衣是何等模樣。”

“喲,你這可不是白日做春夢了,若是陸公子披白衣撒烏發, 那豈不是在閨閣繡榻中才能得見, 如陸公子這般的玉郎, 憑你我還能指望陸公子看上, 咱們還能嫁給陸公子不成?無非是癡心妄想,”她道。

那小娘子聽了果然傷心:“是了,”她幽幽的嘆道:“我瞧不見,可總有人能瞧見,那人總也得配上陸公子,也不知陸公子将來的妻子會是個什麽模樣。”

“你可是糊塗了,陸公子可是有未婚妻的,乃是濟寧侯府的三姑娘宋蕪,由先帝賜婚,此世不可違,”她回道。

“可那三姑娘若是再也找不見了怎麽辦,咱們陸公子難道要一直等她不成,這京城裏可有的是傾慕于他的小娘子。”

許是說到了傷心事,兩個小娘子一起沉默了起來,再沒有說話了。

顧初寧像是窺到了旁人的心事,她裝作沒有聽見,只不過有一件事,陸遠較往常白了幾分是因着昨晚受了傷,而非故意為之。

其實陸遠現下瞧着确實有些蒼白,但因着他容色冠絕,卻不會叫別人以為他是受了傷,反而會讓人們以為他是又俊秀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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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初寧默默地想,看來人生的好看果然重要,無論何時都有人往好的方向想。

陸遠也沒有旁的動作,只是禮貌的沖着場間的人們點頭示意,然後微微笑開,更顯得他禮儀端謹,頗有當年之遺風。

果然又有小娘子興奮喊道:“方才陸公子是在沖着我笑嗎,”然後拉住身邊小娘子的胳膊使勁晃。

顧初寧看着陸遠,着實是俊秀無比,輕袍款帶,如玉一般的郎君,她想起了半大少年時候的陸遠,那時候陸遠生的也好看,卻不如現在這般光彩照人,是了,當年的陸遠還是個不愛說話的冷清少年,如今卻是人見人愛的玉郎了,她嘆氣。

此時小娘子與公子差不多是分列兩側,小娘子們俱都眼也不錯兒的瞧着陸遠,對面的公子們面上笑的開,心裏卻在腹诽,陸遠這厮,每每出場都要如此。

正在這時候,沈慎緩步走到陸遠身前,笑道:“陸兄可是來的遲了,叫我們好等,”言語間頗為熟悉的樣子。

陸遠自然以禮回道:“沈兄說的有理,待會兒我自罰三杯。”

小娘子們卻沒有聽這兩位公子在說什麽,一個溫潤如意,春風拂面般和煦,另一個俊秀無比,清冷如雲巅,讓人無法直視,這般兩個出色的少年立在一起,實在是享受。

宋芷歡喜的沖着顧初寧道:“雖然我一貫不喜陸遠的性子,但他現在與沈世子站在一處卻當真好看的緊,”生平唯有美色不可負啊。

慶雲縣主是此次宴會的負責人,自然是要出來主持的,她開口說道:“此次的宴會就如往常一般,大家或是說話或是作詩皆可。”

衆人聽了這話就開始聊了起來,這可是不容易的宴會啊,往常的宴會多是男女分開的,這次的宴會可以光明正大的同心悅的公子或姑娘說話,也有那些還沒明确心意的,可以借此機會多觀察一下,說不定就能覓得如意郎君。

人群一下子就散開了,各自尋了人說話。

顧初寧還沒待走開,方才那向她介紹櫻桃牛乳的公子就又湊了過來,他的臉依舊通紅,磕磕巴巴的道:“顧小姐,方才那櫻桃牛乳可是不好吃,其實還有許多好吃的糕點,我再與你說說。”

顧初寧沒想到這位公子竟還頗有毅力,她只能道:“甜食吃多了總是不好,容易發胖,”其實這位公子生的倒是清秀可愛,可為人處事樣樣都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她只把他當做後生欣賞。

那公子就驚訝道:“似顧小姐這般纖瘦竟還怕發胖,”他想起了家裏的那些姐妹,那些姐妹也是日日嚷嚷着要少吃些,可總也控制不住,身量比起顧初寧更是顯得珠圓玉潤。

那邊宋芷早就聽不過去了,她過來拉顧初寧的手:“聽說那邊的花兒開的甚好,咱們過去瞧瞧,”這公子可真是個榆木腦袋,一點也不開竅,竟沒看出初寧不想與他說話。

話至此處,那公子失落的道:“那小生就不耽誤姑娘了,”他看着顧初寧漸漸走遠,心裏默默嘆息,這般美貌的小娘子見了一次也值了,更遑論與她說了這麽多話兒,他頓覺心滿意足,可等會兒才意識到有哪裏不對,他方才竟然忘了告知他的名姓,可真是失策。

宋芷拉着顧初寧往旁邊走,她一面走一面笑:“這公子還真是個傻的,竟看不出你不想與他說話。”

顧初寧表示贊同:“不過這公子生的倒是清秀可愛,尤其是臉紅的時候,尤其像顧瑾和宋裕臉紅。”

宋芷聽了顧初寧前半句話還以為她要怎樣,沒想到後半句竟是這個,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左右你還沒及笄,也不着急。”

其實大周朝的姑娘們出閣時大多十五六歲,十七八也是有的,就比如濟寧侯府,宋芷和宋芙今歲都已十六了,翻過年就要十七了,可現在還沒定下婚約,卻也并不着急,畢竟如今富貴些的人家都想多留女兒一段時間,再者說了,濟寧侯府的女兒根本不愁嫁,且等着她們挑呢。

顧初寧站着賞花,她才發現陸遠和沈慎幾乎要被圍住了,滿滿當當的,足可見這兩位公子會惹了多少相思淚。

顧初寧仔細一看,離的陸遠最近的那姑娘可不就是杜曼珠,果然這杜曼珠喜歡陸遠,顧初寧卻為杜曼珠嘆了口氣,旁的暫且不說,就單說杜曼珠是杜氏一族之人,陸遠就永不會對她上心。

旁人看的明白,可當事人身處其中卻總也發現不了,就比如此時的杜曼珠,她以為憑着她的愛慕和容色,總有一天會讓陸遠動心。

杜曼珠笑着和陸遠說話:“陸公子,上回見你還是初春時的春宴呢,如今粗粗一算,竟要三個月了。”

陸遠回道:“近來事務雜多,倒是無時宴飲了。”

杜曼珠連忙笑道:“這入了夏,以後的時日可還多着呢,待再有宴會,我再邀你,你可一定要來啊,”全然一副小女兒的姿态,一點都不似之前的飛揚跋扈。

宋芷聽的起了雞皮疙瘩:“也就陸遠能叫杜曼珠這般溫柔,可我總想起她斜着眼睛看人時候的樣子,每每想起就覺得十分違和。”

顧初寧也很好奇:“其實說來,杜小姐容色家世俱佳,當是有不少公子中意與她,怎的她偏生看上了陸遠?”

宋芷搖了搖頭:“誰知道呢,說不準就是因為陸遠生的好看。”

顧初寧:“……”

那邊陸遠聽了這話就道:“待我有時間自然會去。”

明眼人自然瞧出來陸遠是在拒絕了,可偏生杜曼珠像是看不出來一般,仍是滿臉紅暈:“那就好。”

顧初寧看着陸遠,她才想起來有什麽不對。

陸遠昨夜方才死裏逃生,肩上的傷口幾見骨肉,昨日還昏昏沉沉,可現在卻光鮮亮麗的出現在慶雲縣主的宴會上,這是怎麽回事。

顧初寧想起了昨晚陸遠那被劃得殘破不堪的衣裳,而今天陸遠身上穿的竹葉青直綴雖然普通,卻極合身,一瞧着便是他自己的衣裳,他不是只身前來的嗎,又怎會換上自己的衣裳?

顧初寧是越發想不明白了,她冷眼看着陸遠沒發現一點不對,壓根不像是才死裏逃生的人。

那邊陸遠還在交際應和,肩上的傷口雖然尤為疼痛,可他面上卻一點不顯,甚至還隐隐帶出笑來,他一直在仔細觀察場間的男子。

他昨夜正是在來的路上受到伏擊,對方來了約有十人,招招試試都想要了他的命,好在他死裏逃生,反手滅口,然後才負傷随水一路流至花樹下。

他重傷逃走,那批殺手也全部殒命,那幕後主使定然也沒收到回信,恐怕幕後主使現在還不知道那批殺手是死于誰手,畢竟他現在好生生的站在大家面前,看着“一點傷都沒受”,想來那幕後主使現下也蒙在鼓裏呢。

陸遠暗暗想道,那人既然知道他要赴約,說不定現在就在場間,他可要繼續好端端的。

在接下來的宴會裏,他還要繼續如此好端端的現于人前,一點傷都沒有受的樣子,那人定然會懷疑,懷疑了就會去追查,到時候看誰會露出狐貍尾巴,到時候他就一把揪出那人來。

畢竟如今他在明,那人在暗,昨夜那批殺手也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出來,可以說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他若是想找出真兇,還是要靠那人自己露出破綻來,他要等的就是這一份破綻。

宴會還在繼續進行,可單是說話或者用點心自然無聊,衆人提議說要想出個什麽點子來玩。

說起這個,自然是每個人都有想玩的,有人說要玩雙陸,有的想玩投壺,還有的說話作畫連詩,不一而足。

吵吵嚷嚷的倒也停不下來,杜曼珠就嘟了嘴:“每次的宴會都是這般,無非是些連詩作畫,再不濟投壺,可日日都玩,卻有些膩味了,不如咱們換個樂子?”

衆人聽了之後琢磨了一會兒,然後表示同意,畢竟杜曼珠雖然跋扈,然家世容色都屬最上等,平時自有一大幫子追随她的,說話也算是一呼百應。

杜曼珠很享受這種被人追捧的感覺,她彎起唇瓣:“不如你們男子來射箭吧,平素都是玩兒些詩文,這回來個不一樣的。”

公子們一聽便立即表示同意,這射箭也好,若是誰能射中了靶心,說不定哪個姑娘就因此而傾心于他呢,因此都躍躍欲試起來:“杜小姐這法子好,卻不知哪裏有靶場,咱們這便過去吧。”

杜曼珠轉過頭含情脈脈地看着陸遠,其實她方才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着陸遠而已,她只是想看陸遠射箭,也不知道那會有怎樣的風姿。

那邊沈慎也笑起來:“這樂子着實不錯,正好莊子北側就有個靶場,咱們這便過去玩玩兒。”

這莊子的主人都如此說了,衆人哪裏還有不答應的道理,陸遠自然也只能笑着應是:“沈兄說好,自然就好。”

顧初寧卻看的擔心,別人不知道,她哪裏還能不知道,陸遠昨日傷的極重,還正好傷在肩頭,如何能拉開弓箭,他可不是要逞強。

可不管她再怎麽擔憂,這事情既已決定了,便再無轉圜的可能,一行人接着往靶場走。

還好這靶場離的不遠,略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待到的時候顧初寧有些好奇,她問宋芷:“怎的這靶場旁邊還有座小佛寺?”

宋芷也看着山腳下的小佛寺:“其實這座山當時都被賜予了嘉安公主,這佛寺自然也就是嘉安公主的了,但嘉安公主性子好,并沒有要他們搬離此處,反而是像從前一般供奉香火,”宋芷指了指道:“其實這佛寺甚小,遠遠比不得寒山寺,寺裏攏共也沒幾個和尚,裏面的殿宇也有些年久失修了,故而這佛寺越來越破敗,久而久之也就沒人來了。”

顧初寧點點頭,沒想到竟還有這樁淵源,其實這佛寺現下這般瞧着也倒還好,看着也沒有宋芷說的那般殘破。

這廂慶雲縣主又道:“等會兒子便可比試射箭,射箭完後還可以去佛寺裏逛逛,雖然很是破敗,但好歹是前朝便留下的佛寺,大家盡可以去看看。”

衆人點了點頭,左右閑來無事,去那佛寺看一看也是好的,但是在此之前,還是要先比試射箭。

這靶場也挺像那麽回事,前後寬闊的很,不遠處放着靶子,旁邊的案幾上放着一排弓箭,盡可以随意挑選。

杜曼珠湊到陸遠身前,然後挑了一把看着最華美的弓:“陸公子,你看這把如何,”她面露期待,這弓漆了桐油,看着很是華美。

陸遠卻淡笑:“多謝杜小姐美意,只不過我喜歡這把,”然後随意撿了一個最是普通的。

旁邊的公子皆連連感嘆,這陸遠怎的一點風情都不解,這般美人如此讨好于你,竟一點不為所動,不為所動也就算了,竟然還這般直接的拒絕。

杜曼珠有些委屈,她又想陸遠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只要她堅持,總會有他回心轉意的一天,然後又充滿了幹勁兒。

陸遠卻更煩杜曼珠了,原本她就時常繞在他身邊,現在更是提出了這等建議……

陸遠看着手中的弓箭沒有說話,他這傷他自己最清楚,是萬萬拉不得弓箭的,可若是他反常的拒絕射箭,豈不是自己露出了痕跡,那幕後主使肯定會懷疑他是真的受傷了,那麽那人便不會再有動作,他就別想再捉住兇手,日後也要時時如跗骨之蛆,不得安寧。

陸遠将那弓握緊,不管他傷的有多嚴重,他都要一點異狀都沒有的射箭。

那邊一行人都已經排開了,按了先後順序站好,一一開始射箭。

顧初寧看的心都要揪起來了,陸遠這是在找死,他昨晚的傷肯定會再次撕裂,他是不要命了嗎。

那邊陸遠已經将弓擡起,箭握好,然後緩緩用力拉開,運足了勁兒,最後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衆人只見日光下如玉般俊秀的公子背脊挺直,衣袍微動,箭便離弦而去,正中靶心,好不精彩。

歡呼聲立時便響了起來,到處都在歡呼“陸公子、陸公子。”

陸遠把弓放下,然後緩緩的笑開,面色在這日光裏當真是如玉一般了,可顧初寧卻知道,他這是傷的更厲害了,非要這般逞強。

陸遠那般漂亮的射中靶心,全場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身上,他更是一點差錯都出不得,只能忍住疼痛。

別的公子自然有不服氣的,更加賣力的比試,總不能所有小娘子都心悅于陸遠吧。

衆人又玩了好一會兒,又有些小娘子說要玩弓箭,那些公子們自然願意留下來教小娘子們,還有些小娘子想進去佛寺看看古剎,故而分了兩撥。

杜曼珠原想繼續纏着陸遠想叫他教她射箭,可那邊忽然走來一個公子說要教她射箭,她一想今日在陸遠那吃了好些癟,她畢竟是個小姑娘,自然會覺得委屈,就賭氣一般的應了那公子的邀約,她倒要氣氣陸遠,看他是否真的那般不在意她。

可杜曼珠沒想到的是,她剛剛應下那公子哥,陸遠便擡步往小佛寺走了,連看她一眼都沒看,杜曼珠的眼淚憋在了眼眶裏,氣的好半晌沒說出話來,倒是那邀約的公子一頭霧水,明明方才還應的那般歡快,怎的這會兒又這般不情願,當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這邊一行人往古佛寺裏去。

顧初寧也來了佛寺,她擡眼望着四處的殿堂,果然年久失修,看着殘破不堪,走了好幾個回廊了也沒瞧見過幾個和尚,果然是有些凄慘。

好在這佛寺乃前朝建築,多少與本朝的風格不同,而且裏面佛堂衆多,倒是可以一一觀賞。

顧初寧忽然覺得好像有人在看着她,她回過頭去一看,卻發現對面那人是陸遠,她忽而想起了今早他說的話:“說不定到時候還要你幫我呢。”

顧初寧一想便明白了,定然是方才的傷勢嚴重了,她轉身便和宋芷辭別說要去旁的地方看看,然後跟上了陸遠。

陸遠繞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回廊,越走越偏僻,終于到了角落裏的一個小佛堂,他閃身走了進去。

顧初寧一路跟着陸遠,好在周圍并沒有人看見,她也轉身進了小佛堂,然後合上了門扇。

她一進來就看見陸遠面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再仔細一看,他的額頭上都是虛汗,看着便虛弱極了,想來定是忍了許久了。

顧初寧走過去問他:“你方才那般逞強做什麽,”她又非陸遠,縱然能想通其中一些關竅,但也不能事事皆明白。

小佛堂寂靜的很,只有二人,陸遠卸下了防備,他粗喘着氣道:“這個你暫時別管了,我自有主意。”

顧初寧瞧他這模樣其實還能撐一陣子,她好奇道:“你尋我來做什麽?”他既然都換上了新衣裳,那自然也有人給他送傷藥,他自己一人上藥不就可以了,非要她過來做什麽。

顧初寧想了又想:“你是怕被人瞧見你上藥,叫我去外頭守着?”

陸遠無奈道:“你身上有沒有香粉?”

顧初寧奇道:“香粉?香粉我自然是有的,可你一個男子要香粉做什麽?”她今日上了妝,自然要随身帶着香粉以便補妝。

陸遠忽然悶哼一聲,鼻尖上瞬間出了許多汗,看着頗有些嚴重。

顧初寧連忙過去扶他:“你可還好,先上藥再說吧,”說話間她聞見一股子血腥味兒,她忽然明白了過來,陸遠身上的血腥味道太過濃重,怕是易被旁人發現,這才要了香粉來遮掩。

陸遠嘆了口氣,方才拉弓實在太過用力,傷口定然撕裂的厲害。

顧初寧又從袖子裏拿出了香粉:“這便是我帶的香粉,你先上藥,上完藥以後我再幫你遮掩。”

陸遠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解衣上藥,他今日特意穿了兩身衣裳,也正因着如此那血跡才未透出來,他咬着牙解開衣襟,然後拿出白瓷瓶給自己上藥。

顧初寧轉過身子等着,時間顯得如此緩慢,她甚至能聞見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來越重,若是沒有香粉,他定然會露餡。

陸遠好不容易才上完藥,身上出了一行汗,他有些堅持不住,然後坐在地上的老舊蒲團上,他過了會兒道:“你過來吧。”

顧初寧蹲在他面前,然後解開香粉盒子的蓋子,她怎麽覺得他今日使喚她使喚的頗為習慣呢?

陸遠閉着眼睛,他都許她一處屋子了,他自然是可以使喚她的。

顧初寧小心翼翼地在陸遠的脖頸和臉上撲香粉,他的臉色太過蒼白,有些引人注意,正好幫他緩和膚色,然後又在他的衣襟上撲上香粉。

待一切忙完了以後顧初寧又去推開窗扇,散去屋裏的血腥味,她道:“你在這兒休息會兒吧,”出去又要僞裝,他傷的這樣厲害,不如在此休息一下。

陸遠點點頭:“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二人沒有再說話,屋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了,是一股極度的寧靜。

良久,顧初寧才緩緩道:“咱們也出去吧,時間再長她們就該懷疑了。”

陸遠點頭,他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可還沒等他說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間或有些聲音:“他們是不是在這裏。”

原來是杜曼珠領着一行小娘子過來。

先前杜曼珠為了氣陸遠,特意應了旁人的邀約,可她練拉弓越練越生氣,索性就丢了弓箭,要去佛寺尋陸遠。

這佛寺殿堂頗有些多,她一間間的尋過去,卻一直沒有發下陸遠的身影,她心下有些狐疑,又問了在佛寺的小娘子們,可都說只在最開始時見過陸遠,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

杜曼珠有些喪氣,陸遠到底去哪了,正在她氣悶的時候,卻忽然看見了濟寧侯府的姑娘們,宋芷竟與一個小娘子說話,而她周圍沒有顧初寧。

杜曼珠忽然有個不好的猜測,那顧初寧與宋芷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時時都在一處,怎麽現下竟然分開了。

尤其是,陸遠此時也尋不到了,他二人一起失蹤太過明顯,也由不得杜曼珠懷疑,她越想越覺得對,就顧初寧那個狐媚樣子,指不定在背地裏怎麽勾引男人呢,說不定陸遠就被她勾了去了。

杜曼珠想到這裏狠狠的跺了跺腳,不會的,陸遠那般如高山雲巅一般的郎君是不會受了那狐媚子的勾引,杜曼珠安慰自己道。

可她越想越覺得有理,到底還是沒忍住,領了一群小娘子一起去尋陸遠,由頭是想聽陸遠講古,衆小娘子自然想聽陸遠講古,也沒多想就跟杜曼珠一起尋了過來。

小佛堂裏,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初寧有些慌張:“怎麽辦,她們尋到這裏來了,你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有除盡呢,再說了,若是叫她們撞見了我們兩人一起可要怎麽辦,”如今她可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她也不願被人誤會。

陸遠卻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半坐在蒲團上。

顧初寧有些着急,現在她出去就是與她們正對上,那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了,她思來想去,忽然看見了前面案幾上的簽筒,她有辦法了。

顧初寧拿起簽筒,然後走到陸遠跟前:“你跪下,咱們裝作求簽的模樣便可了,便不會有人懷疑了。”

陸遠心知他失蹤了這許久,說不定那人已懷疑他了,而顧初寧這法子甚好,他便依言而行,跪在了蒲團上。

顧初寧把簽筒放在陸遠手裏:“聽說這佛寺是前朝的古寺呢,雖然如今有些落魄了,可以前還是挺靈驗的,你可有什麽想求得,也不只當是做戲,正好求簽試試看。”

顧初寧自從上次的無簽事件後就對此頗為在意,故而很是認真。

陸遠卻陷入了沉默,他有什麽可求的,他想要的,無非只是她罷了。

顧初寧把簽筒塞給陸遠,正在此時,腳步聲越來越近,幾在耳邊,她一時沒拿穩,那簽筒微微傾斜,竟然掉出了一根簽來,正落在蒲團的前頭,背面朝上,簽語都被掩藏在了底下,沒有看見。

顧初寧見此非常不好意思,她紅着臉道:“這簽竟算是我幫你求得了,做不得準,做不得準。”

下一瞬,門扇就被推了開來,以杜曼珠為首的小娘子們一齊走了進來,然後齊齊驚呼起來。

消失了的陸遠陸公子竟真的和顧初寧在一塊,那倆人在一起做什麽了,衆人開始浮想聯翩。

杜曼珠推看門就看見或站或立的顧初寧和陸遠,她幾乎要氣的噴出火來,這二人竟然真的在一起,難道陸遠真的被顧初寧勾了去了?

杜曼珠越想越覺得對勁,她使勁瞪着顧初寧,都是這個不要臉的破落戶,那身份連給她提鞋都不夠的,竟然真的憑着一張狐媚子臉去勾引陸遠。

杜曼珠握緊了拳頭:“你在這兒做什麽呢,你們倆個怎麽會在一起?”一派興師問罪的語氣。

顧初寧還沒回話,陸遠卻從蒲團上緩緩起身,他緩步轉過身來,唇角微勾,竟然帶了笑意:“杜小姐,我陸某人和誰在哪兒還輪不到你過問吧,”可那語氣是全然的冷漠以及毫不在乎。

這幾乎就是将杜曼珠的臉放在地上打了,一旁的小娘子們都為杜曼珠害起臊來,這杜曼珠也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人家倆人的事和她有什麽關系,真是不要臉。

人們都是最厭煩那些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你的,卻打着喜歡的旗號做許多你不願意的事情,偏偏他們自己還很感動,杜曼珠正是如此,她種種行為着實叫人厭惡。

杜曼珠一聽這話都傻了,往前陸遠也總是拒絕她,可也沒有似這次直接。

顧初寧見狀還是出來解釋了下,若是叫旁人誤會可就不好了,她笑道:“方才是我信步而來,正巧見陸公子在求簽,便默聲在他身旁了。”

衆人一聽恍然大悟,原來人家倆人是碰巧走在了一起,再加上來的時候确實瞧見了陸遠在求簽,更是相信了顧初寧的話,一時間看向杜曼珠的目光越發鄙夷了。

這裏的吵嚷自然也驚到了寺廟裏旁的人,慶雲縣主也走了進來。

小小的一間佛堂自然裝不下這許多人,這滿屋子的莺莺燕燕,幾乎要占據了一整個佛堂,沒有什麽空隙。

慶雲縣主就笑道:“你們怎的都圍在此處,咱們出去吧,天色也要晚了,正好回莊子裏用晚膳。”

衆人一聽哪有不應承的道理,故而紛紛走了出去,哪裏都是人,一時間屋子裏混亂的很,很是吵嚷。

杜曼珠卻趁亂走到了顧初寧面前,她惡狠狠地對顧初寧道:“你這個賤人,沒人生沒人養,也配和我争,”極惡毒的語氣。

顧初寧卻緩緩笑了起來,仿若紛紛浮華中的盛開的一朵花,她有人生亦有人養,生母生她而死,祖母教養她多年,她從來就容不得旁人說她的親人,誰也不行。

她勾唇笑了起來,極是豔麗:“那也好過杜小姐你,有這般歹毒的心腸,”極小聲的對着杜曼珠說,只保證杜曼珠一人聽到。

杜曼珠一聽果然就氣的極了,她用手指着顧初寧:“你這個賤人,”然後就推搡了顧初寧一下。

可顧初寧還沒等杜曼珠的手落到她的身上,就已經整個人摔在地上,淚眼盈盈的:“杜小姐……”

這般大的動靜前面那些小娘子自然也聽見了,俱都回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曼珠。

顧初寧幾乎半躺在地上,眼圈紅紅的,淚水順着臉頰便流了下來,尤其是眼尾那棵淚痣,為她添了好幾份可憐,果真是我見猶憐,就是姑娘們的心都碎了。

杜曼珠氣的說不出話來,方才明明她沒推到顧初寧,都是這個女人自己裝得。

可現下人們都在同情顧初寧了,看向杜曼珠的眼神是越發鄙夷了,就算杜太後是她的姑母,也不能抵過這一切了。

顧初寧還在嘤嘤哭着,眼淚順着白玉一般的面龐流下,身後卻忽然多了一雙堅實的臂膀,然後将她扶了起來,陸遠緩緩道:“你沒事吧。”

陸遠着實沒有想到,顧初寧演戲竟演的這般逼真。

顧初寧啜泣道:“沒事……”糟了,方才忘記陸遠在她身後了,竟叫他全都看見了。

杜曼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着陸遠對顧初寧關懷備至,心裏嘔的要死。

而顧初寧除了委屈的哭,旁的什麽都不用再做,旁人就會相信她了。

果然就有小娘子挺身而出:“杜小姐,你如何這般霸道,顧小姐一點也沒有惹到你,你竟然推了她去,這還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呢,若是沒有旁人的時候,你說不得要怎麽對付顧小姐呢。”

一個人站出來以後,旁的人就繼續站了出來,畢竟杜曼珠平素實在為所欲為,在這京城裏幾乎要橫着走,對她們這些貴女也是斜着眼睛看,可謂是一點兒好人緣兒都沒有攢下來,若不是仗着她家外戚的身份,誰還願意搭理她。

顧初寧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若是她不躲,那杜曼珠也會推了她,說不得還要将她推到什麽程度呢,倒不如她自己摔倒,人善被人欺,她可不會任人欺負。

此時小佛堂裏可謂是一片哄亂,慶雲縣主的頭都要炸了,她只想邀大家一起玩兒,怎生鬧到現下這個局面,她擡眼去望顧初寧,只見美人含淚,眼尾微紅,楚楚可憐,就是她見了也好生疼惜,因而轉過頭對杜曼珠道:“杜小姐,無論如何還是要謹言慎行的。”

杜曼珠自然不敢違背慶雲縣主的話,點頭應是,她狠狠地看着顧初寧,今天是她失策了,竟然沒忍住當着衆人的面推了顧初寧,下回她要背着人,好好給她顏色看看,她倒要看看顧初寧還能如何,忍一時之氣,顧初寧一個小官庶女,還能有人為她出頭不成,杜曼珠已經開始想顧初寧被折磨時候的慘狀了。

小佛堂的這一出鬧劇總算是完了,慶雲縣主領着一群小娘子出去,倒是落下了個人。

此人正是陸遠,開始衆人是為着他而來,後來離開時竟無一人想起他還未走,想來是方才那場鬧劇的緣故。

正是下午的時候,昏黃的日光灑進來,小佛堂裏又恢複了初時的寧靜,仿佛方才發生過的都不存在一樣。

陸遠忽然看見了地上那根反過來的簽,他才有一種真實感,原來方才的一切都是真正發生過的。

正在此時,忽然走進來一個穿着褐色袈裟的老和尚,那和尚胡須盡白,老态畢現,卻慈眉善目,仿若看空了一切。

陸遠向老和尚點頭示意,想來是要關門了,他擡步就要往外走。

那老和尚卻笑道:“施主不是才求了簽,何不解簽。”

陸遠想起了那根倒過來的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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