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1)

李記湯鍋的店鋪不大, 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張桌子而已。

店裏早已經得了吩咐,空無一人了, 這個一向熱鬧煙火氣息濃重的店鋪陡然間靜下來, 莫名讓人覺得空蕩的可怕。

桌上只有一甕正在煮着的羊肉湯鍋,還在咕嚕嚕的冒氣,極是鮮香的氣味。

陸遠坐在桌邊, 把提着的一壇酒穩穩當當地放在一旁, 然後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碗酒,他想起那酒館老板的話, 這酒烈的很,三杯下去定然能醉過去。

陸遠端起酒碗一仰而盡,濃烈的酒順着喉間一路到了肚腹,所到之處無不灼熱, 難以言喻的沖勁兒, 他卻覺得這酒甚好,先前喝了那麽多酒都沒有醉,這個酒興許能叫他醉。

眼前的羊肉湯鍋還在咕嚕嚕的冒氣,蒸騰而起的霧氣遮住了他的雙眼,陸遠覺得他好像有些醉了,因為他看見妧妧坐在對面。

她穿着她時常穿的月白色的襟子, 眉眼都帶着笑,沖他道:“阿遠, 這個羊肉湯鍋當真好吃,”她說着又喝了好幾口湯。

她吃的面色通紅, 眼睛卻亮晶晶的:“我不能出府,你以後要時常給我帶這湯鍋回來啊。”

陸遠也笑:“好啊,我會時常給你帶的。”

一陣風吹過,蒸騰的霧氣轉了轉,對面那人卻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座位。

陸遠又給自己斟滿了酒,結結實實的一杯,繼續一仰而盡,現在他确信了,這酒真的能醉人,若不然他怎麽會看見妧妧呢。

第三杯,陸遠又倒了整整一杯。

陸遠看向了桌子旁倚着的冰糖葫蘆,許是離湯鍋有些近,有些冰糖葫蘆融化了,揉碎了的糖霜一點點化掉,空氣中好像都能聞見一股子甜味兒。

陸遠擡手敬了敬對面,然後喝光了第三杯酒。

這冰糖葫蘆是你愛吃的,你說你幼時念念不忘,長大了才嘗到,這回啊,我給你買了整整一個草靶子的冰糖葫蘆,夠你吃的了。

顧初寧打算進來的時候,正是他喝完了第三杯酒的時間。

Advertisement

陸遠覺得頭有些暈,他趴伏在桌上,寬大的袖袍上都撒了酒,過了好半晌才想起要撿酒杯這回事。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只細白纖長的手,那人将酒杯穩穩的放在桌上。

陸遠半垂着眼,眼前之人亦穿着月白色的襟子,陸遠覺得她們兩個人當真是相像,不只是表面上的容貌相像,內裏的那股子感覺更像。

那個人已經走了六年了,他卻始終都走不出來,他想捉住這世間與她相似的影子,于是他抱住了顧初寧。

顧初寧則完全呆愣了,陸遠這一系列動作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待她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在陸遠的懷裏了,而當她聽見了陸遠的那些話,她原本要推開陸遠的手就緩緩放下了。

李記湯鍋外頭,程臨別開眼去,他默默嘆了一句,怎的發展的如此迅速。

程臨是時時都要跟在陸遠後頭的,今兒只不過是提前來了這湯鍋等着陸遠,沒成想竟看見了顧初寧跟着陸遠而來,身為一個稱職的屬下,他自然是假作不知放顧初寧進去了。

程臨原只想着能促進些陸遠和顧初寧二人的感情,沒成想這就抱上了。

屋裏頭,老板娘放下簾子轉身回了後廚,同老板笑滋滋地道:“咱們就在這兒好好待着,可千萬不能出去打擾了陸大人。”

陸遠既然來了這兒吃湯鍋,那後廚定是有人的,顧初寧是急的糊塗了才忘了這回事。

老板娘很是高興,同時還隐隐有些得意,瞧她說什麽來着,陸大人這麽些年頭一回帶了個小娘子進來,還是那麽個絕色的小娘子,她當時就覺得這倆人有貓膩,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陸遠覺得他的頭很沉,很暈,他的下颌放在了顧初寧的肩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顧初寧覺得她被勒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是當她聽見陸遠說的那些話以後,像一個人……以及,想她了?

顧初寧不可抑制的發散起來,陸遠這般醉酒,又神神叨叨的,難不成是受了情傷?

顧初寧越想越覺得她想的有理,可她尋思了一圈兒,也沒能想出來陸遠是在哪兒受了情傷,就在她覺得她快要想起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耳朵有些癢。

陸遠喝了許多酒,又倚在她肩上,他呼吸間的酒香幾乎沿着她的耳朵撲簌而過,顧初寧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以及清甜的酒香……

于是,顧初寧的臉紅了……實在是她還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

顧初寧接着就暗暗罵了陸遠一聲,這樣的耍酒瘋耍到了她身上,要知道她可是他的長嫂,真是不像話,不像話啊。

又過了一會兒,顧初寧覺得她仁至義盡了,于是她緩緩擡起了手,輕輕地敲在了他的背上,然後道:“表少爺,您是不是該醒了,”這麽長時間了,該醒酒了吧。

陸遠的腦子還是很迷糊,他覺得他好像聞見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像是回到了記憶中那年的夏天。

妧妧和他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細碎的陽光從紫藤葉下落下來,暖洋洋的。

他看着綠色藤葉,忽然間有蝴蝶飛了過來,繞着藤蔓飛舞,那蝴蝶還是個五彩斑斓的漂亮蝴蝶,他看着那蝴蝶,妧妧在後頭吃葡萄。

現在,顧初寧的身上就像是那年夏天的果子味,隽永而清甜,他覺得舒服極了。

顧初寧等了半晌,陸遠還是沒有動彈,她不得不使勁兒推開陸遠,可她的力氣剛運足,還沒怎麽用力氣,就把陸遠給推到了桌子上。

顧初寧仔細一看,陸遠面色紅潤,呼吸平穩,身上滿是烈酒的氣味,顯然是睡着了。

顧初寧緩緩地吐了口氣,她那樣安撫他,他竟然睡着了!

顧初寧覺得她的心有些累,然後蹲在一旁看陸遠的睡臉,陸遠面色祥和的很,就是一貫皺着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顯然是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顧初寧:“……”合着在我肩頭都能睡得這麽舒服。

她看了看酒壇裏的酒,還剩下許多,顯然是這酒的勁頭太大了,才讓陸遠喝了這麽一點就醉成這個樣子。

顧初寧不解恨地捏了幾下陸遠的臉,哼,叫你這樣耍酒瘋。

陸遠的皮膚相當白皙,比一般的小娘子都要細膩,此時醉了酒,臉上紅撲撲的,竟然煞是好看,像是染了桃花一般。

顧初寧默默嘆了口氣,現在她也出氣了,畢竟陸遠喝醉耍酒瘋,她也沒辦法和他計較,她現在着急的是,她要怎麽才能把陸遠給送回去,就讓陸遠趴在桌上睡覺顯然是不可能的。

顧初寧探頭往店鋪的後頭看,還撩開了簾子,可還是沒有看見一個人影,當然了,老板和老板娘都躲得好好的呢。

無奈之下,顧初寧打算回馬車那兒叫珊瑚去陸宅尋人過來接陸遠。

顧初寧剛踏出門,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在一旁站崗的程臨,顧初寧的火氣瞬間就冒出來了:“程大人你一直在外頭?”

程臨精乖的很,他一聽顧初寧的語氣就知道這事不對勁兒,立刻就裝作了什麽都不知情的樣子,眼神迷茫的很:“沒有,顧小姐,屬下是才來的。”

顧初寧也沒工夫跟他計較這麽多:“他喝醉了,你快進去把他扶回去。”

程臨:“……”事情發展的太快,我跟不上啊。

明明方才還氣氛暧昧的擁抱,他在外面雖然沒聽見屋裏面說話的聲音,但瞧着那氣氛是極好的,怎麽的現在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顧初寧一面往裏走一面同程臨說:“你家大人喝得實在是太多了,醉成了一灘爛泥,你回去以後一定要囑咐廚房多熬些醒酒湯,要不然這般醉酒醒來以後會頭疼的,”雖然陸遠和她耍酒瘋,她也不能不管陸遠啊。

程臨暈頭轉向的,他進得屋裏就瞧見自家大人攤在桌上,果然是喝醉了……

程臨想,他好像明白剛才屋裏都發生了些什麽了,自家大人喝醉了,這才倒在顧小姐的身上,他在外頭瞧的不甚清楚,還以為兩個人抱上了,他就說,大人怎麽能忽然間開竅。

程臨把陸遠給扶了起來,然後真誠的同顧初寧代陸遠道歉:“顧小姐,我們大人不是故意的,他這是喝醉了,這醉酒以後的事都當不得真的,您可千萬不要怪罪我家大人啊。”

顧初寧這會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知道程臨說的都很有道理,就道:“我都明白,我不會生氣的,”她還不想和一個醉酒的人置氣。

程臨聞言放下了心,他看了眼陸遠,心裏默默道:大人,我就能幫你幫到這兒了,只要顧小姐不生你氣就成啊。

接着,顧初寧就幫着程臨将陸遠扶上了馬車,待一切都收拾完以後才回到濟寧侯府的馬車處。

陸宅。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屋裏頭光線暗淡的很,程臨特意吩咐了奴仆将外間的燭火都燃起來,将外間照的燈火通明的。

裏間,陸遠漸漸醒轉過來,他看着熟悉的床圍幔帳,然後清醒過來了,他這是回府了。

陸遠起身靠在軟枕上,然後揉了揉額頭,他喝了這麽多的酒,現在只覺得頭昏腦漲,難受的緊。

外面程臨一聽到動靜就走進來了,他端着一個黑漆托盤,上面是一個甜白瓷的大碗,裏面裝的是熬的濃濃的醒酒湯。

程臨把托盤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躬身道:“大人,你睡了一下午了,不喝醒酒湯怕是受不住,”他自幼習武,性情也豪爽,時常與人飲酒,故而對醉酒之事很是了解,這種時候就應該喝醒酒湯才好。

陸遠應了一聲,然後将醒酒湯一飲而盡。

程臨又幫着把湯碗放回托盤上,他琢磨了幾番,還是開口道:“大人,這醒酒湯的煮法還是顧小姐告訴屬下的呢,她說這個方子最溫和,見效也快。”

陸遠沉默了一下,經過程臨一說,他好像想起之前都發生什麽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還倚在顧初寧身上睡着了,并且,還說了那樣一番話,陸遠難得的臉色變了一下,他想起了那酒館老板說的話,這酒三杯定能醉人,可不是三杯,他就醉成那樣。

程臨其實也有些摸不到頭腦,大人原先一直好好的,可今天早上一醒來就怪怪的,還特意囑咐他不要跟着,他看大人臉色很不對,面上應了,但還是偷偷跟着以防出現意外。

陸遠抿了抿唇:“表姑娘她……可有生氣?”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很是過分。

程臨的臉色就有些精彩了,他想了好幾遍才道:“顧小姐開始是有些不開心,但後來屬下瞧着她那面色……更像是擔憂您。”

陸遠點了下頭,他想他改日還是應當向顧初寧當面致歉的。

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兒,陸遠也清醒的差不多了,他對程臨說:“去将還沒處理的公文都搬到書房去,我等會兒就去。”

程臨想要勸陸遠不要這般拼命,還是多休息一下為好,可這話到底沒說出口,被他咽回了肚子裏,然後應道:“是,大人。”

程臨就看着陸遠出了房門,拐進了一處極清淨的屋子,他嘆了口氣,又是這樣。

屋裏,陸遠極是熟稔地走到書案處,他看着這屋裏擺設的東西,然後緩緩吐了口氣。

若是顧初寧在的話,想必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她前世常用的東西和擺件兒,大到床帳家具,小到一個擺件。

陸遠從一旁的畫卷中拿出了一軸,然後緩緩展開。

程臨眼裏的好奇他看的出來,顧初寧也問他這般失态是怎麽了,陸遠想到這裏閉了閉眼睛,然後撫上了畫卷中的女子。

畫卷上的女子眉目精致,音容笑貌皆在,宛若活着一般。

陸遠想起了今早發生的事,今天早晨他如同往常一般醒過來,可有那麽一瞬間,他發現他忽然忘了她的容顏。

雖然下一刻他就想起來了,可是陸遠到底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她死了,她死了有六年了,無論他如何努力假裝她還存在,她到底是不在這個人世間了。

陸遠看着畫卷,心莫名地抽了一下,妧妧,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你一面呢。

濟寧侯府,小院兒裏。

珊瑚一到了小院兒就去忙着燒水,好服侍顧初寧洗澡,原因無他,只是姑娘身上的酒氣實在濃重,不過經了上回的事,珊瑚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因而只是默默去做事。

水燒的很快,顧初寧在淨室裏被熱氣蒸騰的臉都紅了。

顧初寧擡眼看了看一旁挂着的衣服,她現在還記得那股子熏天的酒氣,她默默腹诽,陸遠這是喝得什麽酒,怎麽這氣味如此熏人,連她的衣衫上都是沖天的酒氣。

下一刻顧初寧就想通了,是了,陸遠倚在她的肩上睡着了,她身上的酒氣才那般濃重。

顧初寧忽然摸了下自己的耳根,她總覺得有些癢,就好像那時候陸遠的呼吸撲在上面一樣。

下一刻她就放下了手,還恨恨地在水中撲騰了水花,都是陸遠,沒事耍酒瘋,顧初寧在心裏暗暗罵了陸遠好幾遍才解氣。

顧初寧接着就想起了陸遠同她說的那兩句話,當時她聽來只覺得很蒙,現在想來卻覺得這其中定然有故事。

這話一聽就是同心悅的人說的,而且他還說她很像那人,顧初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

這人不是蓮娘是誰!

先前顧初寧只是聽宋芷說過一回,并沒往心裏去,當時只是嘆了下,這回又經了這事,她就可以确定陸遠說的那人是蓮娘了。

顧初寧想起那天宋芷說她的眼睛生的像蓮娘,陸遠又這般表現,定然是蓮娘無誤了。

顧初寧想通了以後唏噓了好長時間,直到洗澡水都涼了,她才起來,實在是陸遠太過深情,她完全沒料到。也是,她不在的這六年裏,陸遠定然有些改變,他有了這麽心愛的姑娘也是應當的,只不過他們倆竟沒有在一起,實在是無限欷歔。

珊瑚到底是忍不住了,姑娘洗澡這麽短的時間裏表情就變化過無數次,一會兒害羞一會感嘆的,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就問道:“姑娘,您是怎麽了。”

顧初寧看了珊瑚片刻,最後道:“你還小,同你說了你也不懂,”那般情愛之事哪是珊瑚能知道的。

珊瑚:“……”姑娘你這麽說我就更好奇了!

因着這事,第二天下午她下了學就跟着宋芷一起往回走,宋芷一見她就樂了:“瞧你這模樣,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問我啊?”

顧初寧點了點頭:“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就是想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才想着問問你。”

宋芷并不着急,聞言還叫她的丫鬟準備了茶水和糕點,都放在小幾上,她拿了塊桂花糕吃了口,又喝了口茶水:“什麽事啊,說吧,”面上還帶着笑。

宋芷心知顧初寧來問她的一定是那些子小事或是八卦,她都已經備好茶水了,就等着顧初寧問了。

顧初寧:“……”

顧初寧理了理思緒,然後道:“這不是方才上的是琴藝課,我跟着先生練了也有好幾個月了,總是沒什麽進益,”她說着眨了眨眼睛:“然後我就想起了你說的蓮娘,你不是說蓮娘的琴藝相當之好嘛。”

宋芷樂滋滋的看着她,然後道:“原來是問這個事兒啊……”她拖長了聲音道。

顧初寧這明顯就是想要細問蓮娘和陸遠的事兒,她心裏暗暗笑了下,先前跟顧初寧說的時候不當回事,現在又來問她了,女人啊,啧啧。

宋芷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我聽說啊,蓮娘是煙花居的頭牌,她的四藝都很好,尤其是琴藝上頭,乃是一絕,她雖只是個淸倌兒,想要見她一面的人也海了去了,尤其是她那手琴,聽過的人說是如聞仙樂。”

顧初寧可憐的看着宋芷:“這話你先前不是說過了……”怎麽不直接進入正題!

宋芷被顧初寧給逗樂了,然後把桂花糕放在琺琅盤子裏,笑道:“好了,我也不同你鬧了,”她接着就開始說了起來。

原來啊,蓮娘好像是從南邊兒過來京城的,她到京城的時候年紀還輕,身上又沒有錢,就被哄騙去了煙花居。

随着蓮娘的長大,她的那副容色自然也掩不住了,蓮娘的名氣就是這時候打出來的,煙花樓的媽媽自然是想要蓮娘去接客的,畢竟淸倌兒不賺錢。

但不知道蓮娘是怎麽說服那媽媽的,她就成了淸倌兒,日日談曲兒,名氣就越發大了。

這時候想要求見蓮娘的人已經多不勝數了,蓮娘的名氣這樣的大,她再想維持住自己的貞潔也就難了,畢竟煙花居也護不住她,對她有心思的人不乏高官或是有權之人。

眼瞅着蓮娘就要失身,這時候陸遠就出現了,而且他不出現則已,一出現就幫蓮娘贖身了。

顧初寧聽到這裏就吸了口氣,她就算不知道內情,但像蓮娘這樣的,若是想要贖身出來,不知道要多少銀兩。

宋芷就接着說:“當時京裏的人都為之震動,畢竟陸遠前途無量,衆人都不信他會相中一個妓子。”

後來,蓮娘當真贖身成功了,她離了煙花居,轉頭就去了雅樂樓,這雅樂樓裏也都是女子,但都是擅長曲藝的女子,很是清淨,蓮娘琴藝無雙,自然能進的去,再後來,蓮娘憑着這琴藝幾乎要成為大家了,而蓮娘和陸遠的傳聞也就甚嚣塵上了。

顧初寧就問:“後來呢?”

宋芷攤了攤手:“後來的事我也不知道了,蓮娘不知道去了哪裏,就是現在這樣了。”

顧初寧聽完有些失神,她沒想到,蓮娘的身世竟這般曲折,她不知道為什麽陸遠沒有同蓮娘在一起,但陸遠現在這模樣,一瞧着便是沒有走出來,還對那蓮娘念念不忘。

顧初寧感嘆了好一會兒,然後拉過宋芷的手:“你說我生的像蓮娘,是生的很像嗎。”

宋芷就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顧初寧想了一會兒,然後編了一個由頭:“唉,我聽你說那蓮娘和我生的像,總是覺得……”她說到這裏就停下了。

宋芷“哦”了一聲,她懂,畢竟都是貌美的小娘子,自然是有比較的。

宋芷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只有眼睛有些像,旁的地方一點都沒有相似的,”她又加了一句:“可能都是桃花眼的原因吧,你放心,你生的要更美些。”

顧初寧沒把宋芷的安慰聽進去,她倒是愣了一會兒,兩次這麽問宋芷,她都說有些像,那看來眼睛是有些相像了,怪不得陸遠會說她像蓮娘。

弄清楚這一樁事由之後,顧初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宋芷給顧初寧遞過去一塊桂花糕:“你嘗嘗這糕點,甚是好吃,我特意叫小廚房做的。”

顧初寧已經把那事給撂下了,聞言就接過來嘗了一口:“嗯,好吃,”和她做的糕點味道有些不同,但也很是好吃。

宋芷一聽就開心了,然後道:“對了,我忘了同你說了,再過幾天就是廟會,你到時候穿身好看的衣裳,咱們倆一同去玩兒。”

顧初寧把糕點咽了進去,廟會,這個她知道。

京裏有座寺廟,常常在那裏舉行廟會,每到了廟會,那附近的街巷就像是過了年一樣熱鬧,吃喝玩樂,花鳥蟲魚,無一不有。

廟會也是時下小娘子們非常喜歡的一個日子,原因無他,小娘子們可以在這一天光明正大的出去玩兒,不拘男女,不僅可以和旁的小娘子們交際來往,促進彼此之間的關系,還可以同心悅的男子見面說話。

宋芷很是向往:“那天一定會有好些俊朗的公子哥,咱們一定要穿的好看些,說不定就會遇上自己的緣分呢。”

顧初寧恨不能堵住宋芷的嘴,她怎麽能這麽直接就把話給說出來。

宋芷可不管顧初寧:“準備好啊,那天我帶你玩兒個痛快。”

很快就到了廟會那一天,因為廟會多在晚上舉行,那時候也好點花燈,故而阖府的小娘子們都是在下午才開始梳妝。

顧初寧照舊抄了經書,然後才開始梳洗打扮,她對珊瑚說:“就像往常一樣找些素淨的衣裳就好,”她不想出風頭。

宋芷一進來就聽見了顧初寧的話,聞言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要這樣,所以……”她拖長了聲音道:“這回我特意給你帶了衣裳。”

宋芷的丫鬟手上果然帶着衣裳,顧初寧走過去細瞧了瞧,上身是櫻色繡花的對襟襟子,下身則是月白滿地松竹紗裙,一旁還放着條如煙霧一般的宮縧,當真是好看的緊。

宋芷很是滿意的道:“這衣裳我叫繡娘她們裁了有一個月了,打算什麽時候送你,畢竟你送了我那麽多話本子,這算是報答。”

顧初寧還要拒絕,就看見宋芷笑吟吟地看着她,算了,就這樣吧。

待顧初寧換好衣裳出來時,宋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然後圍着顧初寧打轉:“我就知道,你穿上一定好看,”簡直是美呆了好嘛,比那個蓮娘好看多了。

顧初寧被宋芷誇得臉都紅了,她肅了肅嗓子:“咱們也快出去吧,不要叫旁的姐妹等急了。”

可能是因着顧初寧難得穿這樣精致華美的衣裳,今天一見面宋瑩的眼睛都要瞪圓了,就是一貫老實的宋芳和端莊的宋芙都看了她好幾眼。

顧初寧覺得她有些不自在,然後頂着這些意味不明的眼光到了廟會處。

她們到的時候,街上已經滿是人了,摩肩擦踵,熱鬧的不像話。

兩側的街市上全都是花燈,将這黑夜照的如同白晝一般,再就是賣吃食和玩意兒的攤販,攤販之間幾乎沒有空隙,好些小娘子和公子都在買那些小玩意兒。

到了這兒,侯府裏的小娘子就不必非要拘着一起了,而是各自尋各自的玩伴去了,顧初寧自然是和宋芷兩個一起結伴去玩兒了。

這街上幾乎全都是人,顧初寧和宋芷都被擠得緊緊湊在了一起,顧初寧只是聽說過,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般熱鬧的場景,就道:“我瞧着現在啊,是再往裏塞一根針都要放不下了。”

宋芷拉着顧初寧的手突出重圍,開始給顧初寧介紹了起來:“喏,前面不遠處就是寺廟,這家寺廟就是廟會時常去的,不似寒山寺那般清淨規矩嚴,等會兒咱們可以去寺廟拜一拜求一下姻緣。”

顧初寧擰了一下宋芷的臉:“你這張嘴啊,能不能別什麽都往外說,”這要是叫旁人聽見了指不定要怎麽講究宋芷呢,雖說人人都像宋芷這般想,但人家都放在心裏不說出來啊。

宋芷笑嘻嘻的:“我知道你關心我,你放心,我哪裏有那麽傻,這話啊,我就在你面前說,”她在府裏旁的姐妹前都不說。

顧初寧點了點頭,這還行,她是不會往外說的,若是叫哪個有心人聽見宋芷這樣說,說不定要怎麽在背地裏編排宋芷呢,那樣宋芷的名聲就壞了。

宋芷又指了一旁的河:“這河邊就是上次七夕節的那河,岸邊也都是人,還有好些賣花燈的,等會兒咱們也過去看看,這自古以來啊,河邊都易生佳話。”

兩個人一面走一面說,接着就走到了街上的一個露天鋪子,這樣的盛會,有好些商家都把東西放在外面賣,都是放在架子或是木板上,倒是簡單的很。

叫顧初寧有些驚訝的是,這家賣的是面具,而且生意很是火爆,前頭擠滿了人,她和宋芷都擠不進去。

擠不進去就聽那老板說話了,那老板是個男子,四十餘歲,看着很是和善:“諸位,我們家的面具是京城裏最好的,不信你們瞧瞧,戴戴試試,”他笑了起來:“這廟會啊,賞的就是一個自在,一個樂趣兒,若是戴了一個在臉上,那才有趣的緊呢。”

顧初寧一聽就明白了,廟會這種時候,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小娘子或是公子,這些人自然都是有些心思的,許多人都有心悅的人,若是戴了這面具,豈不是更能添幾分暧昧,若是人人都戴了面具,那心愛之人又會不會認出自己。

顧初寧贊了一聲,這裏面的文章可大了去了,這面具簡直就是促進男女之間關系的利器,更能增添神秘的氣息。

果不其然,老板這話音兒剛落,前頭那些人就都要買了面具付錢。

宋芷的心也活了起來,她躍躍欲試道:“走,咱們倆個也過去買一個戴上。”

可是這面具攤兒前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顧初寧和宋芷根本擠不過去,兩個人只能在外面等着,又過了一會兒前面才有了空隙,宋芷看準了時機,一下子就把顧初寧給拉了進去。

這面具攤上的面具相當之多,顧初寧幾乎挑花了眼,她一連看上了好幾個,最後撿起其中一個戴在了臉上,然後轉頭去問宋芷:“怎麽樣,我戴着好看嗎?”

可轉過頭去卻沒有看見宋芷,顧初寧估摸着是這攤上的人太多了,宋芷被隔開了,她擡眼四處去找宋芷,還沒等她找到,就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好看。”

顧初寧順着那聲音望過去,那人穿着玄青色的直綴,面上也戴着一個面具,不過顧初寧卻一聲就道出了那人的名字:“沈世子……”

沈慎聞言一笑,然後把面具解了下來,露出一張極英俊的臉:“你怎麽認出來是我的,”這面具遮的還挺嚴的。

顧初寧也将面具解了下來放在手中:“是聲音……”她不想糊弄沈慎,隔着面具就能認出來一個人。

沈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我糊塗了,”他方才太過期待了,還以為顧初寧隔着面具就認出他來了。沈慎就問:“顧小姐也在挑這些面具?”

顧初寧點了點頭:“我是同宋芷一起來的,她估摸着是被隔開了,這才自己挑起了面具。”

沈慎是很想同顧初寧搭話的,聞言就問:“我來了有一會兒了,好不容易擠在了前頭,看了也有一會兒了,你喜歡什麽樣的面具,我幫你挑挑。”

顧初寧在心裏默默笑了下,在這種時候就沒有身份門第的差別了,不管有多麽高的身份都要在這兒排隊,然後道:“我也不知道喜歡什麽樣兒的,随便瞧瞧吧。”

顧初寧說着又看向了那些面具,然後緩緩動了步子往前看。

沈慎也在看着這些面具,這些面具裏不乏有十分精致的,他默默想起了顧初寧的容色,他想,不論是什麽樣兒的面具,她戴着都會很好看。

顧初寧忽然停下了步子,她看向了其中一個面具,那面具是金色的,很是精致,尤其是沿着外沿兒的輪廓細細綴了一朵花兒的形狀,十分漂亮,沿着往下垂下了一個長長的珠串,漂亮極了,顧初寧拿起這面具細看。

沈慎的眼睛也亮了一下:“顧小姐,這面具當是好看,”他想這個面具一定很襯顧初寧。

顧初寧的心莫名顫了一下,這面具與前世陸遠送她的那一個實在是太像了,雖然細節上有些不同,但大體是極相像的。

顧初寧想起了以前,那時候京裏自然也是有廟會的,她作為一個寡婦,等閑不能出門,故而只能在府裏待着。

那天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陸遠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了一個面具:“我瞧着廟會上許多人戴着面具,就想着給你帶一個回來,你瞧瞧,喜歡嗎。”

當時她覺得陸遠實在是太懂事了,在外面玩兒還能想起她這個長嫂來,于是很歡喜地接受了他的禮物,畢竟誰不喜歡好看的東西呢。

顧初寧看着眼前的這個面具,是了,這些面具的式樣都是大同小異的,不過能再遇見一個這麽相似的,她還是蠻喜歡的,況且,這面具是當真好看。

顧初寧才想起來回沈慎的話,她道:“我也覺得這面具甚是好看,就這個了,”等會兒戴着這面具去逛街,估計有趣兒的緊。

這時候宋芷穿過了重重人海,然後擠到了顧初寧面前:“我已經選好了,你呢,”她說完話才發現顧初寧手裏已經拿了一個面具,然後就道:“咱們兩個去付錢吧。”

這兒的人實在太多,宋芷才發現旁邊站着的是沈慎,她尴尬的笑了小聲:“沈世子,好巧。”

三人又說了些閑話,才分別各自去逛街。

沈慎默默嘆了口氣,他過來這兒還是幫着自家妹妹來挑面具的,這裏人多,慶雲不願意過來擠着,所以等會兒還要過去尋自家妹子,就沒辦法跟着顧初寧和宋芷一起過去了。

顧初寧和宋芷則是戴上了面具去游街,兩個人彼此情真意切的誇了對方的面具好看,又說這般戴着面具也很好看,倆人算是心滿意足。

宋芷逛了好一會兒,又道:“咱們去橋上看看。”

這橋自然是架在河上了,不過這橋又寬又大,兩岸都挂着花燈,上面幾乎全是戴了面具的人們,擠得不得了。

不過看着宋芷的勁頭這麽高漲,顧初寧只能無奈的跟着過去了。

這廂,程臨好說歹說給陸遠也戴上了一個面具,他振振有詞道:“既然您都出來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