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停下來了, 眼看着那倆人就要進來了。

顧初寧覺得她的心都要蹦到了嗓子眼兒,她側過頭去望陸遠, 該怎麽辦。

陸遠的眉頭擰了起來,他捏了捏顧初寧的手, 示意她不要着急,他屏住了呼吸,凝神去聽外面的聲音。

接着就是嬉笑玩鬧的聲音,顧初寧甚至看到了屏風後那女子腳上穿着的緞面繡鞋, 她連氣都不敢喘了。

就在下一刻, 外面的門扇卻被推開了,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聲音,聽着像是許多人的樣子。

顧初寧就聽見外面的人走了進來, 屋內的男女自然不開心,就喊道:“你們是誰,怎麽進了我們的雅間。”

屏風後頭的緞面繡鞋不見了,顯然是那女子和男子出去應對那些貿貿然進來的人了, 顧初寧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來了。

之後就是一連串的吵嚷, 無非是屋裏男女的生氣以及進來的人在賠禮道歉, 拉拉扯扯個不停, 又過了一會兒,屋子裏才徹底安靜下來。

顧初寧此時才敢說話:“外面的人都走了,咱們也出去吧, ”方才那對男女顯然是生氣極了, 然後拉着那貿然闖進來的人去尋酒樓老板了。

一下子安靜了起來, 顧初寧才發現她和陸遠離的極近,她連忙出了屏風。

懷中的人一下抽離,陸遠有些悵然若失,不過他也沒廢話,然後點了點頭:“咱們走吧,”什麽時候再有人回來就難出去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顧初寧狐疑的看着陸遠:“方才……”她好端端的在路上待着,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擄了進去。

陸遠給顧初寧解釋:“剛才雅間裏後進來的人是在尋我,所以我才想躲起來,”他在外面一路躲藏,然後到了這酒樓裏,沒成想遇上了顧初寧,當時情況緊急,那夥人又要進來,他匆忙之下才把顧初寧也給帶了進去。

顧初寧心下了然,只不過陸遠怎麽會有這麽多仇敵對家?難不成是他身居高位,想要害他的人數不勝數?

顧初寧先前想要質問陸遠的火氣就都不見了,日日都有這麽多仇家盯着,真是不容易啊。

陸遠也确實是習慣了,這麽些年來,想要對他不利的人簡直是數不勝數,先前他一點都不害怕,可現在他卻有了牽挂了,因為她回來了,他看着顧初寧。

顧初寧這才想起來她已經出來了很長時間,想來珊瑚該擔心了,她急匆匆道:“既然你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說着就匆匆走了。

陸遠看着她的背影,過了半晌才轉身離去。

顧初寧回去的時候珊瑚都要急瘋了,按說這事要不了多長時間,怎麽這麽長時間還沒回來,她在屋裏急的團團轉,一見了顧初寧就問:“姑娘,您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

顧初寧随意扯了個謊安撫一下珊瑚,又過得片刻宋芷就過來了,倆人相安無事的用了一頓飯才回濟寧侯府。

她們用完膳的時候天已經要黑了,歸雲樓早就點上了燈籠,暖融融的燈光撒了下來,頗是好看。

歸雲樓的一旁,杜曼珠正在賞玩首飾,一旁跟着幾個公子哥,看着很像太學裏的學生。

杜曼珠看着這幫學子,然後彎唇勾起了一個笑,她面上笑的開心,實則卻不屑的很,這幫子學子不過是會吟兩句詩而已,就妄想着能得她青眼,當真是笑話,不過她還輕易得罪不了,若不然這名聲可就不好了。

那幫學子則是癡迷的看着杜曼珠,實在是這般姝麗的容顏難得一見,如珠玉一般耀眼。

顧澤也是癡癡的望着杜曼珠,這樣豔麗妖嬈的容顏,他從來只敢在一旁看着,卻不敢同她說一句話。

杜曼珠早已經不耐煩了,她剛想尋借口出去,就看見歸雲樓前頭走出了兩個人,那倆人一路上了馬車,正是顧初寧和宋芷。

顧澤順着杜曼珠的目光望過去,發現那人竟然是顧初寧,他好不容易尋到了搭話的機會,連忙湊上前:“杜小姐也認識前頭那姑娘。”

杜曼珠挑了挑眉,訝異道:“哦?看樣子你識得前頭那小娘子。”

顧澤的心跳個不停,這還是杜曼珠第一次同他說話,他激動地道:“那姑娘名喚顧初寧,正是我的庶妹。”

杜曼珠這回是真來了興致,她知道顧初寧是小官庶女,可她沒想到顧初寧的嫡兄竟然在太學裏讀書:“當真是想不到,”她緩緩笑開:“只不過,這顧小姐在濟寧侯府,怎的顧兄……”

顧澤就嘆了口氣:“這就說來話長了。”

說來話長,那就是有的說,杜曼珠向他使了個眼色,二人閉着耳目到了歸雲樓的一個雅間。

紫檀案幾上,杜曼珠就坐在他的對面,顧澤覺得他的心火熱的不得了,他竟連話都不敢說了。

杜曼珠心裏嗤笑一聲,就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連她的臉都不敢看,真是個窩囊廢,不過她轉念一想,這樣才該是那賤人的嫡兄。

杜曼珠心下厭惡,但面上還帶着笑:“顧兄,喝茶。”

顧澤受寵若驚的接了過來,然後後知後覺他應當開口同姑娘說話,半晌才吭出一句話:“多謝杜小姐,我那庶妹可還入的了您的眼?”他拿出了一個嫡兄的派頭說道。

杜曼珠就委屈地道:“顧小姐她……”

顧澤一聽心都要碎了,連忙問道:“我那庶妹是個八竿子也打不出一聲屁的性子,還望您不要見怪。”

杜曼珠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瞧着顧小姐伶牙俐齒的很,在那些宴會上很能出風頭。”

顧澤也有些疑惑,在他記憶中他那庶妹極是軟弱,不過他也沒多想,既然惹得杜小姐不開心,就不是個好的。

杜曼珠喝了口茶,才道:“顧小姐來了京城也有好幾個月了,一直住在濟寧侯府,怎麽不見顧兄過去……”

顧澤如實回道:“實不相瞞,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的消息,”他想他應該是去拜訪一下的,家裏的母親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濟寧侯府可是京城都排的上名兒的,若是能搭上濟寧侯府,那真是一步登天。

杜曼珠放下了心,眼前這人不只窩囊,還貪婪,原本顧初寧就是個表姑娘,他還想搭上去,真是笑話。

不過杜曼珠卻道:“可不是,說起這顧小姐啊,一個人進了濟寧侯府,竟就不顧你們了,當真是……你瞧見那個同顧小姐一起的姑娘了嗎,她是濟寧侯府的二小姐,她們關系很好的。”

顧澤沒想到顧初寧竟這麽快就在濟寧侯府站穩了腳跟兒,他前些日子還琢磨着要怎麽搭上濟寧侯府,可還沒想出個好法子,就一直擱下了。

如今他一聽顧初寧過的這麽好,就很是生氣,分明是一家的兄妹,卻只一個人進去享福,連拉他一把都沒有,當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顧澤想起了濟寧侯府潑天的富貴,一顆心跳的很快。

顧澤就嘆了口氣:“杜小姐,我與濟寧侯府從無來往,怕是人家都不讓我進門,”這一點他還是懂的。

杜曼珠見這人上鈎了,就嬌笑道:“我也是看不過去,這才告訴你的,過些日子啊,濟寧侯府會舉辦一個賞花宴,到時候你報上名頭,不會有人攔你的。”

顧澤感激的望向了杜曼珠,然後附耳傾聽。

濟寧侯府裏,顧初寧連帶着府裏的姑娘們忙的連喝口茶都來不及。

這一天忙完,顧初寧好容易得了空兒,一回小院兒裏就在軟枕上靠着,連挪動一步都不願意。

珊瑚可心疼壞了,連忙給顧初寧端過來熱好的牛乳茶:“姑娘,現在天兒越來越冷了,快喝些熱的,您這些天真的忙的腳不沾地。”

顧初寧捧着茶碗喝了好幾口才緩過勁兒來:“這回的賞花宴到咱們府上了,我哪能不出力,我這還算是好的的,大姐姐她們才是累的厲害。”

原來啊,京城裏時常有各色宴會舉辦,賞花宴就是其中之一,這賞花宴多是由京中的小娘子們輪流舉辦,今年正好輪到了濟寧侯府。

賞花宴也算是難得的盛事,畢竟這一宴會乃是由家裏未出閣的小娘子們舉辦的,到了賞花宴那天,不只會邀請小娘子,還會邀請公子們,到時候就讓家裏的兄弟去前院招待公子,小娘子們則是在後院招待。

宋老夫人和二夫人自然知道下次宴會就在自家府上舉辦,并且很是支持府裏的姑娘們,還說想要什麽盡可以取,相應的,此次宴會的舉辦權也全權落在姑娘們的肩上了。

宋芙姐妹幾個很少主持這樣大的宴會,自然是忙不過來的,因而就把顧初寧也叫過來幫忙,幾個人一直在研究該怎麽舉辦賞花宴,這些日子天天都忙到很晚。

顧初寧睡了個囫囵覺,第二天又過去忙了。

宋芙幾人卻愁眉苦臉,顧初寧也不說話,就站在旁邊聽着,她仔細聽了一會兒,原來她們是在商量着賞花宴那天都擺什麽花兒。

宋芙用帕子揉了揉額頭:“現在天氣越發的冷了,按說這個季節只有菊花,難不成咱們這賞花宴上只有菊花。”

宋芷想了想道:“其實全是菊花也可,而且菊花的種類也頗多,到時候擺擺試試看。”

宋芳和宋瑩沒有說話,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現在這個季節舉辦賞花宴很不合适,應季的花兒只有菊花,哪能比得上百花盛開的時候,當真是吃虧了。

宋瑩咬了咬唇:“若不然叫哥哥們想想法子?”

宋芷就擺了擺手:“可算了吧,大哥早已經辦差了,二哥一向只讀書,三哥他是挺愛玩兒的,可沒見他什麽時候對花感興趣。”

屋子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想要辦一個賞花宴自是簡單,可若是想辦一個叫人驚豔的賞花宴就難了。

顧初寧想起了以前在鄉下莊子裏的時候,莊子裏就有花農,時下的人們喜歡那些不應季的花兒,花農們就會多燒些火,讓花兒早些開放,亦或是維持溫度,使那花晚些開敗。

顧初寧就把她的主意給說了出來:“到時候咱們就能買到許多反季的花兒了,只要府裏的花廳烘的熱一些,叫花匠照料好,自然就能擺到賞花宴那一天了。”

宋芙的眼睛就亮了一下,她拍了一下手掌道:“這倒是個好法子。”

宋瑩聽了就陰陽怪氣地道:“寧姐姐竟有這樣的本事,連這些莳花弄草的事都知道,真是厲害的緊。”

顧初寧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們這些養在深閨的貴女自然不知道這事。

宋芙的心頭大事被解決了,也顧不上訓斥宋瑩,然後就和顧初寧商量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采買花兒,宋芙已經交代府裏的花匠将花廳燒的暖暖的,千萬照料好這些花,萬萬不能有閃失。

在這期間,顧初寧聽說陸遠來了濟寧侯府,說是要小住一段時間,想來是因着賞花宴的原因,況且陸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濟寧侯府小住,她也沒當回事。

這時候小娘子們都忙着賞花宴的事,倒沒時間去迎陸遠,都是宋景與宋淮過去陪着陸遠。

一直到了賞花宴那天,濟寧侯府前後院都擺上了花兒,一時間花團錦簇,好看的不得了。

後院裏的小娘子們驚呼不已,連連誇贊這時節還有這麽些不合時氣的花,真是厲害的緊。

宋芙等人松了一口氣,這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她們舉辦的這場賞花宴算是很驚豔了,接下來只要照料好這些客人就成。

宋芙幾人又引着小娘子們過去賞花,一旁還有專門的侍女講花的習性和典故,一時間熱鬧的不得了。

顧初寧則是默默站在一旁,這時候就沒有她什麽事了,她看着今日來的客人。

前院都來了什麽人她自然不知道,那自有府裏的少爺招待,不過後院來的小娘子頗多,大多都是以前的熟面孔,這其中最吸引人眼眸的自然就是杜曼珠了,實在是她容色豔麗,打扮的又是非一般的華麗,衆人一眼望過去就能瞧見她。

在這種場合,顧初寧永遠都是不受歡迎的,畢竟她的家世門第太低,偶有幾個同她說話的也是家世相差不多的,看着就顯得很是冷清寥落。

杜曼珠被衆人簇擁着,心裏舒服極了,她用眼角的餘光暗暗掃着顧初寧,心道只有這樣不入流的人才願意同你說話。

那面又有人同杜曼珠說話,她笑着迎過去,心裏卻已經在想過會兒顧初寧會面臨怎樣的難堪,她越想越覺得開心。

顧初寧還在說話,一旁就有角門的小丫鬟過來,她附在顧初寧的耳邊說:“表姑娘,說是您的嫡兄過來了……”那小丫鬟的目光裏滿是好奇。

顧初寧卻結結實實的愣了好一會兒,嫡兄,什麽嫡兄,她仔細想了片刻才想起顧澤來,難不成是顧澤來了,他這時候過來做什麽?

顧初寧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扯了一抹笑:“帶我過去。”

顧初寧不見自然沒有引起旁人的主意,杜曼珠卻在一直暗暗觀察,她見顧初寧走了笑了一下,想來顧澤已經到了,一定能惹得顧初寧滿頭包。

小丫鬟領着顧初寧一路穿花拂柳,然後到了前後院交接的池子處,顧初寧遠遠的就看見欄杆處立着一個人,果然是顧澤。

顧初寧叫那小丫鬟退下,池子這邊就剩下了她和顧澤倆人,她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池子,這裏是前後院的交接,又少有人至,真是個相約的好地方。

顧澤見了顧初寧,不可抑制的目眩神迷了一會兒,饒是他已見了許多次顧初寧的容色,依舊會被晃花眼,他緩過神兒來才道:“二妹妹,你也真是的,來了侯府這麽長時間,怎麽從沒聯系過哥哥,”他默默嘆了一聲,杜小姐說的果然是對的,賞花宴這天來果然有人放他進來。

顧初寧有些不舒服,在原身的記憶中,她這兄長幾乎等同于沒有,并且趨炎附勢,是個十足十的小人,甚至多次對原主面露癡迷之态,甚是可惡。

顧初寧側過臉去,她根本不想看顧澤這令人作嘔的面容,她心下卻在暗暗想着要怎麽辦,憑着顧澤這不要臉的姿态,說不定會給她惹什麽麻煩。

顧澤果然就肅了臉色:“二妹,如今我可是在與你說話,”他素來見慣了母親待這庶妹猶如下人一般,也不把顧初寧當一回事。

顧初寧被氣笑:“那不知顧大公子來是所為何事,”她說着加了一句話:“我在侯府也不過是勉強借住而已,可幫不到顧大公子你,”她深知對顧澤這樣的人說什麽都沒用,顧澤對于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是恨不能跪下來,可對于那些弱小的人,則是下狠手去欺負。

顧澤被噎的半晌沒說出話來,他覺得他的臉火辣辣的,他實在沒想到這便宜庶妹竟直接将這層遮羞布給揭了起來。

顧澤一股邪火冒了出來,在家裏時不過是一個如草芥般的丫頭,在這兒卻敢如此同他說話,他擡起手來就要扇顧初寧一耳光。

顧初寧是着實沒想到顧澤敢在濟寧侯府裏這麽做,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巴掌險些就要落到她臉上,就有一個人過來握住了顧澤的手:“你算什麽,也敢對表妹這樣。”

顧初寧就聞見了一股子很濃烈的酒氣,她順着視線望過去,那人竟然是宋景,宋景的臉色紅紅的,顯然是在前院喝醉了,而且在這裏站着都晃晃悠悠的,顯然是醉的厲害。

顧澤當時正是一股邪火尚在心間,他失去了理智,也沒看那人是誰,只是覺得誰敢攔着他,用盡了力氣去推那沖他叫喊的人。

顧澤原就在在欄杆前頭,這一下他的力氣迅猛又大,一下子就将宋景給推進了池子裏。

顧初寧驚呼出聲,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她根本沒反應過來。

宋景喝醉了酒,顯然是糊塗了,根本沒有還手的能力,而顧澤方才也像是瘋了一般,宋景就這樣意外落水了。

宋景喝的天昏地轉,根本忘了游水,在水裏撲騰了起來,然後漸漸沉默,像是溺水了一般,顧初寧什麽都想不到了,她一下子就撲進了池子裏去救宋景。

待看到宋景面色蒼白,緊閉雙眼,全然不省人事的模樣,顧初寧的心就陡然涼了一下,她摟緊了宋景的肩膀往前游,好在宋景還有呼吸,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只不過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別想再在濟寧侯府待下去了,她完了。

她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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