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變異

變異

清晨的光芒溫暖明媚，驅散了房間內的黑暗。

林清辭對着宿管比了個中指：

“誰要和你共進早餐，老妖婆。”

宿管的臉上仿佛有什麽東西裂開，她茫然看着變了臉的青年，片刻後恍悟，肥膩的多層下巴因為憤怒而顫抖：“卑鄙的人類！你、你居然敢騙我！”

直播間彈幕：

“天吶天吶！主播瘋了嗎？”

“已經騙取了宿管的信任，為什麽突然自曝？這不是自殺嗎？”

“不對！前面的，你們難道沒注意到……天亮了嗎？”

“啊！也就是說……”

“……守則恢複了。”

沒錯，守則恢複了。

日夜交替是守則變化的分界線，天黑時宿管是殺人奪命的無情怪物，而天亮後，她只能執行守則中對她的定義——

“學生最堅實的後盾”

“盾”意為保護，受副本規則制約的副本生物，無論個人情緒如何強烈，都不能打破這一制約。

宿管粘膩如融化蠟液般的身體恢複常态，胸脯因為發洩不出的怒意劇烈地起伏，她的眼睛死死盯在青年的身上，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不能傷害他分毫。

林清辭擺擺手：“拜拜了您嘞，好走不送。”

宿管原地深呼吸了好幾口，後槽牙幾乎咬碎，剜了他一眼，趿拉着拖鞋，憤恨地轉身離開。

聽着腳步聲走遠，蘭蘭小心翼翼的上前，在确認宿管已經下樓後，這才轉身看向林清辭，震驚道：“這……還能這樣？”

林清辭唇邊勾起輕笑，青年的肆意如熱烈的陽光般張揚：“有何不可？”

副本中存在規則，所有NPC都受規則制約，入夜後的宿管危險度極高，遇到她的主播除了逃出宿舍樓的，皆死于非命。

這是不合理的。

副本中講究陰陽平衡，班主任和暗影受雙重違規的限制，巨型老鼠可被藏于宿管室的老鼠藥殺死，游蕩在校園的兔子不得傷害投喂過它們的人……

每一個NPC都有弱點能夠讓主播從中逃生，所以宿管必然也會有，只不過比較隐蔽，難以被人發現。

而林清辭注意到了，在天亮前被宿管堵門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大膽嘗試，并且成功了。

雖僥幸，卻也得益于此前細致入微的觀察。

高中生死裏逃生，卸力跌坐在地上。

“你的傷，需要處理下。”蘭蘭掃到他深可見骨的傷口，皺眉道。

林清辭垂下眼睑，緊張褪去後，疼痛瞬間通過神經末梢傳至大腦：“嘶！”

TMD！好疼！

剛才精神過于集中于宿管的反應，完全沒有意識到左手被腐蝕成這樣。

他的臉瞬間白了下來，冷汗順着臉頰流下。

蘭蘭連忙扯斷衣角，手腳熟練的幫他包紮。

校園內的黑暗也已經散去，已經看不到兔子怪物的身影，它們也随着黑夜重新藏匿于隐秘處，等待着下一次夜晚的到來。

而再到那時，一切就和他們沒有關系了。

傷口被包好，林清辭将左手放在身側，不敢再動：“衛辰和有才哥應該也回來了，我們下去吧。”

三人簡單整理下走到一樓大廳內，宿管坐在宿管室內，透過小玻璃窗陰恻恻的看着他們。

高中生害怕得躲到他們身後。

林清辭卻像是見到老朋友般揮揮手，熟稔微笑着和宿管打招呼，仿佛不久前惡劣地欺騙并喊人家“老妖婆”的另有其人。

宿管的臉色更難看了。

直播間彈幕：

“……”

“狗，真的太狗了！”

“大好青年，究竟是如何煉成此等殺人誅心的可惡做派！？”

“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喪失？”

“人心不古啊！”

屏幕上一片點踩飄過，有人反駁：

“可是你們不覺得很爽嗎？這個副本裏誰讓宿管吃過癟呀！我大學霸最厲害！”

“主播主播你最棒！快看金幣大不大！”（打賞：1000金幣）

“前面的別和我搶，主播是我的！”（打賞：2000金幣）

絡繹不絕的打賞下，金幣嘩啦嘩啦入賬，屏幕右上角的金額水漲船高。

林清辭計算着，他這一趟副本出去差不多都能把助學貸款還清了。

——前提是，活到通關。

想到這心情又不禁沉重了幾分，距離最終的高考還有不到兩個小時，也不知道高考題目會是什麽樣。

三人站在大廳一邊休息一邊等待，半個小時過去……一個小時過去……還是遲遲不見二人的身影，他們不禁不安的望向教學樓的方向。

“不會出事了吧？”蘭蘭擔憂問道。

林清辭不敢肯定，他看了眼時間，清晨06:37分，距離最終的高考也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他沉聲道：“走，我們去教學樓。”

校園路上很安靜，就如同他們剛剛踏入副本時的祥靜寧和，但三人都知道，昨晚夜裏，究竟有多少無辜的主播慘死在這條黑白相間的石板路上。

他們一路都沒有看到衛辰和黃有才的身影，教學樓的黑色牆體已經近在眼前，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他們……不會死了吧？”高中生顫着聲音，“他們都是好人，衛辰哥給我抄答案，有才哥從兔子手裏救下我……我、我不想他們死……”

蘭蘭臉色也很難看，他們已經站在了教學樓下，目光投向陰暗的大廳。

“或者他們還活着，但……在裏面。”

按照陰陽倒轉的規則，夜晚是宿舍樓危險教學樓相對安全，反之白天是宿舍樓安全教學樓相對危險。

教學樓的危險度可能會在主線任務開始前消失，也可能一直持續并作為主播開考前的絆腳石。

但無論哪一種，在情況未明且林清辭叮囑天亮後返回宿舍樓的前提下，他們仍然貿然進入了教學樓。

衛辰和黃有才，是遇到了什麽，迫使他們做出這個看似十分不明智的決定嗎？

林清辭沉吟片刻，說道：“我們進去看看。”

老舊的玻璃大門被向內推動，發出生澀的“嘎吱”聲。清晨明媚的陽光傾瀉而下，在地板上照出一片金黃色的光芒。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陰暗沉悶，看不到的角落裏，仿佛有暗影攢動。

“砰！”

巨大的聲響驚得他們皆是一懼，高中生蹿到他們身後，像是受驚的小鹿般四處張望。

蘭蘭安撫道：“是關門的聲音，別怕。”

教學樓的玻璃大門自動關閉了，林清辭伸手去推，卻發現原本輕易便能推動的門扉紋絲不動。

他的臉色難看起來。

他們被關在了教學樓裏。

蘭蘭勉強扯着嘴角：“希望只是副本的惡趣味。”

林清辭不甚樂觀：“最好別是關門放狗。”

高中生都快哭了：“林哥，你別吓我啊。”

林清辭倒很希望是自己吓自己，他瞄了眼時間：

06:53

這是一個很尴尬的時間。

第一日任務指引給到他們從宿舍樓來到教學樓的時間是半個小時，若是以此類推，今天進入教學樓最安全的時間點大概率是07:00之後。

但……副本裏的七分鐘，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卻随時都有可能要了衛辰和黃有才的命。

他們倆都多少幫過他，在危機四伏金錢至上的副本裏難能可貴，有機會，他也願意盡可能撈撈他們。

“記住白天的守則：樓道內禁止跑鬧。”

三人一前兩後向裏走去，為了尋找二人，他們沒有徑直走去三樓，而是從一樓開始便地毯式搜索。

漆紅色的教室門被一扇扇打開，教室內有些暗，玻璃窗上霧蒙蒙的，仿佛将晨曦的光芒阻隔在外。

一樓空無一人，他們上了二樓。

二樓是更加濃重的黑暗，晦暗如臨千丈深淵。

裏面……有東西……

如斷線的黑白電視，視野中浮現出一具雜亂線條構成的成年男性軀體，它緩慢的，又不可抗拒的逐步趨近。

“是暗影！”高中生認出這怪物，昨夜，正是它的同類幾乎霸占他的身體。

“不用怕它，我們三個人，它打不過我們。”

昨夜一對二的情況下，暗影都要使用調虎離山才敢對林清辭出手，所以高中生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只也是。

林清辭卻是瞳孔微縮：“不對！這只不一樣！快跑！”

“啊？”高中生疑惑，“哪裏不……”

“！！！！！！”

他轉頭再次看向暗影，卻見原本五十米開外的怪物，轉瞬間已貼近他們一半的距離。

雜亂的線條構成的嘴角高高挂起，黑洞般的眼睛志在必得的盯着三人。

毛骨悚然的戰栗從尾椎處電流般蹿至頭皮，林清辭急忙拽着高中生後退：

“愣着幹嘛！跑啊！”

三人極速奔跑，慌張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內回響。

蘭蘭一邊跑一邊回頭：“你們不覺得，它有點面熟嗎？”

“是刀疤臉。”林清辭沉聲道，“他的屍體靜止不動，也被副本判定為了違規，被暗影取而代之，經過變異，變成了現在兇險的樣子。”

蘭蘭臉色慘白，又暗自慶幸：“我該慶幸活到現在的主播屈指可數嗎？”

如果昨晚死在這裏的主播夠多，他們一旦踏入教學樓，便是直接進入了死亡之地。

哪裏還有如今可斡旋的餘地。

然而，他們的慶幸在接近樓梯口處戛然而止。一道相同的暗影堵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和另一道共同将他們堵在樓道內。

筆直的樓道兩端，漆黑混雜的線條狂亂飛舞，而被夾在中間的三個人類，再無任何逃生之路。

“完蛋了。”高中生絕望呢喃。

“快進來！”

熟悉的聲音自右手邊的房間裏傳來，教室門被打開一條縫，三人別無選擇，魚貫而入。

漆紅的金屬門被迅速關上反鎖，原本被推開的桌椅被衆人再次推到門後抵住門板。

那人倚靠在牆邊，嘴唇泛白，卻強撐着笑意：

“你們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