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被讨厭了

被讨厭了

系統,我求求你了,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的,對不對?”熊然望着黑暗中的藍色幽光,低聲急切懇求。

“宿主”,許久不見,系統的電子音依冰冷無情:“将你投射過來已經是我的能力極限。”

熊然抿唇,藍光映照着他一張臉蒼白細瘦。

電流聲開始斷續、失真:“我不是神,我的能力無法讓兩個已經死亡的人起死回生,這超出了自然科學的邊界,很抱歉,你的請求我無法答應。”

是啊,它不是神,他也不是,系統能力的大小,熊然當然清楚,不過是病急了亂投胎。

系統走了,熊然睜開眼睛,看向窗外,今天別墅來的人的很多,俱穿着正式的黑衣,是許多生面孔。

不僅熊然沒見過,就連宋或雍也沒見過。

親朋好友少,更多的是宋氏夫婦的生意朋友,他們今天都是來參加兩人的葬禮的。

回想起這一個月,熊然都覺得這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他還記得樓明煙離開時候的樣子,身姿挺拔,面容可親,她站在車邊同二樓的宋或雍擺手,眉眼彎彎。

不過一個月,便香消玉殒,同她一起的,還有意氣風發、君子如玉的宋凜。

別墅裏靜悄悄的,熊然坐在二樓的窗邊,看着樓下人群中的少年。

只是看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瘦了,瘦了好多,一身沉重的黑色西服更是壓的他挺不起腰板,略長的頭發遮擋着他的面容,惟露出一點唇,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發,低頭捧着手裏骨灰盒,像一座冰涼的墓碑,伫立在不見天日的孤山上。

熊然的心在顫動,他知道,樓明煙和宋凜走了,将那個天真意氣的小崽子也帶走了,宋家剩下的,就只有宋或雍了。

人群開始騷動,是要出發去墓園了,宋或雍終于擡起頭,他緊緊抱着手裏的盒子,深深望着面前的宋宅,似乎是帶着父母看最後一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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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上車前,他從花園裏捏了一把濕土,帶走了。

長長的黑色車隊啓動,在清晨的濃霧中向山下緩慢移動,如同一條沒有盡頭的黑色挽聯,寫滿了悼詞,一時間,熊然心中溢滿了難言的悲痛,呼吸困難。

為風華正茂的樓明煙和宋凜,也為了年幼失怙的宋或雍。

但再難,生活還是得繼續,葬禮結束後,熊然就發現,人員久久不變的宋宅開始發生變動,除了老管家,幾乎所有人員都被換血。

熊然敏銳的感覺了一種風雨欲來的架勢,而這種預感,在看見宋家多出的四個人時,得到了證實。

彼時宋或雍站在二樓陽臺,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往家裏搬東西,他不言不語,但熊然從他緊繃的身體中,感受到了隐忍的憤怒。

來的人熊然見過,正是宋思白一家。

宋思白的父親是宋凜的哥哥,按輩分講宋或雍應該喊他大伯,只不過他沒喊,見到這一家四口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話。

“從我家裏出去。”

宋斯是個笑面虎,之前在響宇集團擔任總經理的位置,可以說千人之上,兩人之下,不過現在變了,如今,他成了響宇集團的一把手。

他慈愛的笑着,親近的安撫宋或雍的情緒,不過兩三句就道出了目前集團的困難,因為法人去世,股價下跌,資金鏈斷裂,幾千號的人的工資發不出來,不得已,他将手頭的房産全部賣出還欠了銀行一屁股債。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為了你父親的公司,大伯我們一家也是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

宋或雍冷笑一聲,多的也不說,還是原來那句話,只是多了一個字:“從我家裏滾出去。”

宋斯笑了笑,不說話。

宋或雍沒成年,哪裏是宋斯這個老狐貍的對手,對方不過提了提老管家的就職合同和身體疾病,宋或雍就沒了辦法,他還不到十六歲,連合同都沒法簽署。

他在乎人本就不多,陪他長大的老管家算一個。

一家四口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搬了進來,熊然看着那對中年夫婦春風得意的樣子,自然明白他們的心理活動。

宋凜性子溫和,但智商高超,做事周密,而樓明煙更是識人精準,性子潑辣驕矜,倆個人互補,想來,在這對夫婦手底下幹事,宋斯束手束腳,早就不爽了。

甚至,熊然懷疑,兩人的去世并不是意外,或許是宋斯在下面搞了什麽小動作。

“或雍”,卧室的敲門聲響起,外面是宋思白的聲音:“我...我可以進來嗎?”

宋或雍坐在書架前,正在整理從父母房間裏搬來的書,老管家陪他将樓明煙和宋凜房間裏的東西全部搬到了自己這裏,還給兩人的房間上了鎖,剩下值錢的東西,老管家全部存到了宋或雍名下的銀行戶頭。

聽見聲音,宋或雍手都不帶聽,半響,門外又傳來宋思白期期艾艾的聲音:“或雍,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也不希望我們搬進來,你放心,我...我會想辦法讓爸爸媽媽離開的,你...你不要難過,就是...就是我想問,我們..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宋或雍動作一頓,繼而将手裏的書插進書架裏,熊然看的分明,他面目冷淡,只眼睫輕微的顫抖幾下。

最終,宋或雍都沒有理宋思白,其實兩人心裏都清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想要回到以前是不可能的了,宋家一夕巨變,宋或雍也在一夜之間變了。

熊然待在他的身邊,宋或雍的變化,他明顯可以察覺到。

他不愛笑了,話也少了,面目看着冷峻了不少,心裏像是背負了什麽重擔,熊然有時候同他講話,他好久才能反應過來,然後問他剛剛說了什麽。

而且最讓熊然感覺到心疼的一點變化,就是他會忍耐了。

十五歲生日之前的小少爺,不知天高地厚,輕狂驕傲,樣樣布置都要合他心意,可如今飯桌上十道菜九個有蔥,他也硬是忍着,只吃那一盤沒有蔥的素菜。

顯然就是故意的,熊然看着那一家四口仗勢欺人的樣子,生平第一次氣的牙根癢癢。

可宋或雍神情平靜,比他拿的住,就在熊然以為宋或雍會這麽一直忍下去的時候,在某一天的下午,他終于爆發了。

起因是宋或雍放學回來,發現自己玩具屋的鎖被撬開了,裏面原本擺放整齊的玩具,被淩亂的堆在地上,幹淨乳白的地毯上撒着粘膩的果汁,牆上是亂七八糟的髒污手印,角落裏還有被拆解的稀碎的人偶的胳膊腿。

整個房間,像是經歷了一場海嘯。

這些玩具都是樓明煙和宋凜給他買的,五歲的宋或雍即使不喜歡都沒有這麽殘忍的對待過這些它們,沒想到現在卻被肆意破壞成這樣。

罪魁禍首還站在房間中央,頤指氣使的指揮新來的傭人,把他看上的搬到自己房間裏,熊孩子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又黑又胖,手裏還油乎乎的攥着一只雞腿,一邊啃一邊在一只雪白的玩偶上摸。

熊孩子是宋思白的弟弟,叫宋思醒,被父母養的肥頭大耳,見宋或雍了,也不叫人,還讓他幫忙去夠置物架上的高達。

宋或雍看着他,許久,露出了父母去世後的第一個笑,紅唇飽滿,一側的酒窩若隐若現,風光霁月的像雨後的五月天,帶着青稚的秀美。

熊孩子看呆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宋或雍走上前,并沒有替他拿高達,在衆人的視線中,他狠狠一腳,就将熊孩子踹到地上。

反應過來了,熊孩子張嘴就要大哭,宋或雍一把拽起他的領子,五十斤快六十多的重量,他不帶停頓,提溜着走到二樓樓梯口,當着宋斯兩夫婦的面,松手直接扔了下去。

像倒垃圾一樣。

劈裏啪啦的巨響過後,熊孩子連哭聲都沒發出來,她媽更是看了一眼,就吓得暈了過去。

偌大的別墅裏,只剩宋或雍同宋斯對峙着。

一個站在一樓,擡頭看着宋或雍,面色鐵青,目露兇光,一個站在二樓,眼眸低垂,笑意不減。

“再有下一次,你試試。”,他一點點收回唇角,語氣冷而蔑視。

......

熊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一聲巨響過後,宋或雍背着書包進了卧室。

“外面怎麽了?”等宋或雍坐下來,熊然才小聲問他。

宋或雍将書本掏出來,冷淡道:“沒什麽,就是我把宋思醒從二樓扔下去了。”

熊然訝異的說不出話來,他感覺到宋或雍身上那種壓抑感愈加明顯,不過十五歲的少年竟然隐隐帶着肅殺之氣。

在一片寂靜中,唯有宋或雍手下的筆沙沙作響,他頭也不擡,整個人埋在題海裏,寫完了一張又一張卷子。

幾乎如同自虐一般,他一點也不休息,從八點寫到了淩晨,等手指寫到痙攣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的如同濃墨了。

“歇歇吧,不能再這樣寫下去了,手會廢的。”熊然苦口婆心的勸他。

宋或雍終于放下筆,他擡起頭,看着窗外的天,面目沉靜着,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這個時間,外面應該有車回來的”,他突然道,聲音有點啞。

熊然知道他在說什麽,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攥了一下,這個點,是往日他父母到家的時間,熊然以為他睡着了,沒想到他都知道。

“我好後悔,”昏黃的光照在少年的臉上,并沒讓他消瘦青白的臉色看着好一些,他目光迷茫,瞳孔裏是細碎的數不清的傷:“我好後悔啊,我不該的,那一天,我該和他們好好說話的。”

他喃喃着,瞳膜變得透明,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麽,他伸手捂住眼睛,可還是晚了。

抑或是多的擋不住,透明的眼淚,順着他的指縫落下來,劃過他懊悔自語的唇,滴答在紙上,暈染成斑駁傷痕。

這是他自父母去世後,第一次在熊然面前哭,之前都是在晚上,他一個人藏在被子裏,身體顫抖,哭聲壓抑。

他不願意讓熊然知道,熊然就裝作不知道,可熊然一宿宿的睡不着,他第一次慌張無措,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撫這個滿身傷口的小孩。

他一次次用直白卻熱忱的語言告訴他,不要怕,自己會永遠呆在他身邊,會永遠保護他,可是語言和他連動都不能動的身體比較,又是那麽的蒼白可笑。

熊然甚至質疑起自己的作用,系統讓他來保護宋或雍,可他呢?除了眼睜睜看着宋或雍痛苦,好像什麽…都幫不上。

宋或雍放下手,眼中的傷痕沉重的無法抹去,他再沒了剛才應對宋斯的傲然與鎮靜,雙頰濕濡,神情破碎,像被狠狠揉過的花朵,在風吹雨打中凋零在泥地裏。

他伸手拉住熊然的手,指尖戰栗,語氣中滿是祈求:“熊仔大人,你是神明,我可不可以求求你,讓我把爸爸媽媽回來吧!求求你!”

少年臉上小心翼翼的期盼讓熊然揪心,五髒六腑痛得麻木,他哪裏是神明,不過就是個茍且偷生的孤魂野鬼。

少年以為他不願意,連忙道:“我不用你保護我,真的,只要你讓爸爸媽媽回來就可以了,好不好?求求你。”

熊然張不開嘴,滿心愧疚,系統都沒有辦法,何況是他呢。

“對不起。”他逼自己直視那雙悲痛的眼睛:“宋或雍,我做不到,我沒有這個能力讓你父母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我其實不是什麽神明,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他眼睜睜看着他眼中的期望一點點散去,少年收回了手,低下頭,整個人蜷縮在臂膀裏,碎發蓋住他的眉眼,熊然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熊然沒臉說那些蒼白的安慰少年的話,他開始後悔,後悔為什麽要欺騙少年說他是什麽神秘呢,後來的幾天,他都想要同少年道歉。

可少年卻很少出現在他面前了,他變得早出晚歸,在熊然面前也很少說話。

熊然知道,是因為自己撒謊了,他被宋或雍讨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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