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撞見

撞見

是很差的居住環境了,被扔在公共廁所的盆裏,熊然回憶自己一路看見的景象。

這棟樓明顯比這個小區其他的樓還要老還要舊,過道陰暗狹窄堆滿雜物,一層樓的人共用一個大廁所,像是六七十年代遺留至今的筒子樓。

可想而知宋或雍的住的房子會是什麽樣子,逼仄潮濕,是熊然對它的第一印象。

房間最多二十平米大小,還硬是用窗簾隔出兩個空間,一個當卧室,一個是廚房。

說是卧室,只擺放了一狹窄的床和一個掉漆的半扇衣櫃、一個小桌子,說是廚房,就一個煤氣竈臺和幾個鍋碗瓢盆,連冰箱都沒有,牆面發黃掉皮,只有一扇窗戶,被擦的再亮,也沒有幾束光照進來。

整個房子像是剛剛被從深湖裏打撈上來,即使被整理的很幹淨,也帶着不見天日的潮氣與經年腐朽的冰冷。

熊然不敢相信,宋或雍就住在這樣的房間裏。

頭上的水龍頭被擰開,如柱的水沖在熊然頭上,他回神,看見了眼前的白色襯衫,然後手被拉起,對方用刷子沾了點頭油漆桶裏的洗衣粉,刷着熊然手上的污漬。

坐在洗漱臺上,即使現在這個身體大而高,熊然也只能看見對方的下颌和唇,唇珠還在,唇卻薄了不少,唇色也淺,露出的脖頸颀長,肌理下筋脈勃發,喉結隐動。

移開眼睛,熊然盯着自己的手,滿是泡泡,對方洗的很細致,耳朵、胳肢窩、還有腳都洗到了,被倒抱着趴在男生胳膊上的時候,熊然感覺自己是要被打屁股針的小朋友,他只能挺着老臉,任由對方給自己洗屁股。

肚子裏都是水,但對方力氣大,熊然的一整張熊然被擰的扭曲,水從他的耳朵裏流了出來,直到四肢的水分被擰的差不多了,熊然才被盆裏端起來。

“小宋,洗什麽呢?”一個瘦的像麻稈一樣的男人提上褲子從對面便池走過來,熊然剛剛還看見有幾滴淡黃的液體滴在他看出顏色的褲子上。

男人走到宋或雍面前,見他不說話,伸手就想要去拽他。

啊!熊然尖叫,他上完廁所沒洗手!

好在宋或雍後退一步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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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稈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一雙小眼眯着,露出眼尾崎岖的皺紋:“小宋,我那屋子住的還可以吧?你要洗衣機不?哥給你搬一個?”

看來男人是宋或雍的房東,他頭朝宋或雍身邊湊着,鼻子動了動,熊然看的一清二楚。

“不用”,宋或雍眼眸冰冷,只扔下兩個字,然後饒過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屋子裏面自然是沒有陽臺的,熊然被夾着兩個耳朵,晾在了窗戶外面,他面朝着卧室,看着宋或雍在整理桌子上的書。

有些是金融,有些則是影視類的書籍,桌上的還放着一個黑色保溫杯,杯上印着燙金字體:譽京電影大學,水杯下面壓着的是印着同樣logo的學生證。

宋或雍竟然上的是電影學院?他不是很擅長理工科嗎?怎麽會去讀電影學院,而且還是表演專業?!

自第二次投射以來,一個個問題像疑雲一樣堆在熊然腦中,越滾越大。

影大他很熟,他家就在那所學校的後面,以前放學了圖近,經常從學校中間穿過去。

男生一邊翻着書看,一邊打開那扇門快要掉下來的衣櫃,從裏面掏出一袋方便面,他掀開簾子,熊然聽見了那頭燒水的聲音。

“怎麽把日子過的這麽苦啊。”熊然喃喃着,他記得很久之前某天放學,兩人一起看電視,小崽子指着電視上的方便面的廣告問熊然好不好吃,然後一臉渴望說自己很想吃,但管家和媽媽不讓。

如今他跌落塵埃,自己看不見的時間裏,被生活一頭按進苦難的水裏,他有掙紮過嗎?看着男生沉寂的樣子,熊然不得而知。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熊然的沉思,接着是咚咚咚的砸門聲,力氣大的感覺可以把整個門卸下來。

男生關了火,掀開簾子,打開門。

一人影旋風般的沖了進來,還沒說話,只是掃視一遍周圍,就嫌棄的皺眉:“宋啄,你怎麽回事?打你電話你也不接?不是都把地址給你了嗎?為什麽不去?!你知道人家徐導時間有多緊嗎,我好不容易給你争取的機會!”

說話的人一身不合身的西裝,頭上打滿了油光水滑的發蠟,三十多歲的樣子,眼神精光,看着就是個老熟的打工人,尤其是人中右邊那顆長着長毛的痦子,更給他添了幾分油膩膩的滑稽。

見宋或雍不理他,他眼睛一轉,舔了舔唇,語氣低了下來,頗帶着幾分苦口婆心的味道:“你看看你,外形、聲音條件多好,我當時是簽你的時候,就奔着要打造一個小“宋或雍”的目标,你現在看看人宋大明星,他為啥走到今天,資源拿手軟,不就是因為身後有星威這個大靠山嗎!”

男人越說越起勁:“你條件比他好,我覺得你比他帥!要不然人家徐導能慧眼識珠呢!你聽哥一句勸,明晚人家徐導在水天有局,來的都是圈裏的大導,你過去,說說好話,陪人家喝幾杯。”

男人擠眉弄眼,亦有所指:“這事兒不就成了嘛!到時候你要什麽資源沒有啊,還用的着σw.zλ.每天苦哈哈的去便利店打工,住這下水道啊?”

熊然聽明白了,合着這就不是個經紀人,這就是個拉皮條的!

還有,還有宋或雍怎麽改名了?改叫什麽,叫什麽宋啄?!

熊然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沖擊的腦子轉不過彎兒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那張不停歇的嘴。

“我給你說話你聽見沒?我是你的經紀人!我這都是為了你好!”見宋或雍不理他,他提高了音量:“給我句話,你明天到底去不去?!”

語氣裏滿含威脅意味,熊然恨不得沖上去給他一拳。

男生雷打不動的神色淡然,靠在衣櫃上就兩字:“不去。”

經紀人氣的臉都紅了:“別給臉不要臉,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經紀人喘着粗氣,痦子上的兩根毛跟着抖啊抖,他指着宋或雍:“行!你腰杆硬!你就等着徐導整你吧!有能耐你就在這下水道裏但一輩子老鼠吧!我告訴你如果你不配合,合同裏的條件給狗也不會給你!”

羞辱完還不夠,他舉起一旁倒滿水的玻璃杯,狠狠砸在了地上,水漬和玻璃渣飛的到處都是,床單也被濺濕了,對方則像仇人一樣瞪了宋或雍一眼,踹開門踢踢踏踏的下樓了。

屋子裏留下一地狼藉,男生站在陰影裏,久久不語,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片。

熊然想刀人的心壓抑不住,他看着男生找了簸箕,蹲下來低頭去撿地上的碎片,心疼的打顫。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還他起那麽難聽的名字,叫什麽宋啄,他明明叫宋或雍啊,宋或雍是他的名字!

熊然看着男生收拾完地面,把已經泡囊了面端了出來,放在桌上一口口吃着,中途還接了個電話,好像是有人要和他換班,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男生答應了。

挂了電話,正準備接着吃,頭頂突然傳來幾聲茲拉拉的電流聲,接着燈泡還是忽滅忽滅,沒堅持幾秒鐘,燈就滅了。

最後一點昏黃的光都沒了,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黑暗。

真的倒黴,熊然心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聽見男生那邊停頓了幾秒,然後兩三下解決,把碗洗了,洗漱完畢後,上了床。

昏暗中,隐約看見床上那鼓起的陰影,熊然一點睡意都沒有,過去的七年內好像一團亂麻,在他面前越滾越大,而且他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看着宋或雍的長相,他總莫名覺得熟悉,不是那種從小看到大的熟悉,倒像是和記憶深處某個一閃而過的面容很相似。

熊然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

清晨天蒙亮的時候,宋或雍就起床了,他穿上衣服,去了外面洗漱,然後背着收拾好的書包,出去了。

太陽出來後,熊然明顯感覺到身體的重量在一點點減輕、幹燥,倒計時到中午12點,熊然在系統的提醒下,動動手,咳嗽了幾聲。

終于眼含熱淚的發現自己可以說話可以動了。

手腳并用的從窗戶外面爬進來,熊然跳下窗沿,站在狹窄的過道裏,圓滾滾的肚子頂着桌子。

自己确實是大了些。

不過大也有大的好處,他擡頭看着天花板,然後小心翼翼的在宋或雍的房間裏找了找,最終,在某個疙瘩拐角裏找到了一個燈泡盒子。

把電閘拉了,熊然咬着新燈泡,踩着宋或雍的床,伸手順利夠到了舊燈泡,小時候家裏燈泡閃了的時候,父親就是這樣換的,還讓他好好看着,說這是男子漢的必備技能。

擰開燈泡,果然是燈絲被燒斷了,熊然耐心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別的問題,于是拿下新燈泡擰上去,

樓道裏踢踢踏踏的,熊然一邊擰一邊分神去想,昨晚就發現了,這裏的隔音實在不好,半夜還有人在過道裏走來走去。

“系統..你看,我厲.......”

樓道外的腳步聲停在門前,熊然手還沒放下來,話也沒說完,就聽見鑰匙插進鎖扣裏扭動的聲音。

根本來不及反應,伴随着吱啞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熊然站在床上,手還摸着頭頂的燈泡,就看見了推門而入的宋或雍。

......

不,更确切的,是宋或雍看見了正在擰燈泡的巨型玩偶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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