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機會

機會

人被救上來了, 熊然累的半死,楊甄抱着冰涼濕透的他熱淚直流,給他披上自己的衣服, 拉着兒子就要離開, 說什麽也不肯再待下去。

熊然被她拽着走, 抽空向後看了一眼, 被救上來的青年正被同行的夥伴按壓着胸口,幾個人輪番坐着心髒複蘇,幾秒鐘之後, 水被咳出, 微弱的咳嗽聲響起, 胸膛也開始有了起伏, 在圍觀群衆如釋重負的叫好聲中, 人被救了回來。

熊然放下心來, 跟着父母離開了。

一家人在海城待了七八天, 才帶着大包小包特産和被照片占滿了內存的相機依依不舍結束了假期,回到了榮城。

熊然将照片挑了幾張洗出來,将小時候病骨難支的自己和父母照的合照取下來, 換了一家三口在海邊的那張擺在了自己床頭。

生活就這麽繼續平靜的過下去,熊然的身體在徹底恢複健康之後,也漸漸體會到了社畜打工人的辛勞,他早出晚歸, 忙的不見人影, 但心裏是快樂的, 每一天都精力充沛。

直到一天, 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青年人的聲音,說自己是之前在海城被他救下來的人, 非常感激熊然見義勇為,希望可以當面謝謝他。

熊然詢問了一下對方的身體,得知現在已經恢複健康後便婉言謝絕了,可對方卻不答應。

“你對我有恩情,我就得還,我不想欠別人的。”電話那頭對方的聲音執拗。

熊然覺得哪裏怪怪的,接着就聽見對方道:“行了,不用說了,你在哪裏?我現在派人去接你,當面給你致謝。”

這句話裏面σw.zλ.熊然聽出了明顯的不耐和不情願,他猶豫着報出一個地址,剛準備再說些什麽,對方的電話就挂斷了。

熊然站在原地,回憶半天都沒想起對方的臉,只記得一頭挑染的金發在海水裏飄啊飄。

再次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熊然剛剛結束白天的工作回到家裏,這一次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非常有禮貌,說自己是受鄧少爺指派來接他的,現在車就停在小區門口,問他現在方便嗎,可以出發嗎?

被救的那個人姓鄧?熊然背起背包,和父母說了一聲就出門了。才走出小區,就看見馬路邊停着一輛黑車,上面的車标熊然只在豪門偶像劇裏見過。

一個男人從車裏下來,看見熊然眼睛一亮,走上前去:“您就是熊先生吧,您好,我是剛剛給你通過電話的司機,鄧少爺在會館等您呢,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鄧少爺?”熊然沒動:“他就是那天我在海邊救下的人嗎?”

司機笑了笑:“是的,請您上車。”說完,他拉開車門。

熊然心中升起一種淡淡荒謬感,看着司機的舉動,他沒動,對方也不動,就這麽無聲的催促着他,熊然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最後還是上了車。

熊然被帶到了東郊的一個私人會館,門童接過車鑰匙泊車,司機則帶着熊然走進會館,熟練的為其引路,建築內部很大,裝潢奢靡,耳邊都是小橋流水,遮擋住交談的聲音,很有私密性。

司機停在走廊第一間的茶室裏,他恭敬的敲了三下門,聽見裏面一聲慵懶的進,才推開門,示意熊然進去。

熊然擡起腳又放下,生出一種不想進去的沖動,可最終還是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熊然繞過屏風,走到室內,看見了背對着自己的身影,對方頭上頂着一頭金光燦燦的黃毛。

黃毛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抱着手機正在打游戲,手機裏傳出電音厮殺的聲音,估計正在關鍵處,黃毛一邊手指急速點着,一邊命令對面的隊友。

“張北蕭,你傻X啊,躲草堆裏幹嘛!趕緊砍啊啊啊啊!哎呀,我靠!柳韻,大姐你會不會玩?!”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炸裂女聲:“鄧小鳥,你喊屁啊,沒看見我都被人圍了嗎?!還不趕緊救姑奶奶!!!”

熊然沒打擾對方,看了眼時間,思考現在趕回去能不能趕上他媽燒的豬蹄膀,他轉身準備走,對方的游戲也結束了,被偷了塔,最後還是輸了。

“靠!”手機被不輕不重的扔在茶桌上,對方猛地起身,木椅和地板劃出刺耳的一聲。

熊然加快腳步,但還是被對方叫住了:“幹嘛?剛來就想走啊?”

停頓片刻,熊然還是轉過身,看向對面的人。

霍!很多年沒見過這種像街溜子的人了,一頭黃毛不說,脖子上戴着一個奇形怪狀的吊墜,黑色T恤上是巨大的血淋淋的骷髅頭,上面還張揚的寫着英文罵人話,青銅色的牛仔褲傷口不少,唯一幹淨的只有腳上踩一雙白板鞋,此時正不耐的點着地面。

“你是熊然?”街溜子年齡不太大,估計感剛剛二十出頭,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張臉看的下去,此時正半揚着,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的名字?還有電話?”熊然疑惑,他當時可是做了好事沒留名啊。

黃毛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種:“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老爺子派人一個酒店一個酒店查監控找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呢?”

熊然盯着對方的神情,他老早就察覺到他似乎并不是想感激自己,說話陰陽怪氣的,估計是被人逼着來道謝的,熊然沒心情和他糾纏下去。

“還有什麽事嗎?沒什麽事情我就先走了。”

“別啊”對方站直了身體,正經道:“我還沒和你道謝呢?”

“那你道。”熊然沒一點耐心,他催促道:“我還有事,麻煩你快一點。”

熊然沒想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大半天,結果就從水裏救出這麽個玩意兒。

對方也被熊然沒好氣的聲音激的一怔,反應過來了,眼中浮上的怒火,想要說什麽卻又被他壓了回去,他瞪了熊然一眼,朝門口不情願的喊了一聲,司機目不斜視走了進來,站在兩人旁邊打開手機,開始錄像。

黃毛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幾步,頭低了些,嘴裏說了一句話。

“什麽?”熊然側了側頭,露出茫然的神情:“你說什麽?”

“你!”對方猛地擡起頭,眼裏嗔怒,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你故意的?”

熊然冤枉,他是真的沒聽見對方說什麽,他一臉無辜,看見對方用吃人的神情提高了聲音:“多謝你,當時在海灘邊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沒命了,謝謝你!”

說到後面的時候,熊然聽見了咬牙的聲音,他着急回家,想快快結束這一切,于是擺擺手,平靜道:“你太客氣了,随手一救而已,我這個人就是心善,阿貓阿狗掉水裏,都不會不管,你不用在意。”

黃毛被氣的攥緊了拳頭,等拍攝結束司機出去後,立馬怒氣沖沖道:“你說誰是阿貓阿狗呢?!我讓你救我了嗎?!誰讓你多管閑事!我根本就沒溺水,我會游泳,要不是你,我現在...我現在早就.....”

他眼中有什麽東西劃過,話最後也沒說完整。

熊然忍不住了:“大哥,你以為你是王八啊,在哪裏都能浮起來?那是可是離岸流!你有沒有點常識,就你在水裏撲騰那兩下子,離岸流能把你帶到外海去,屍體都要找七天的那種!”

“你要是真不想人救你,真想找死,就別讓我撞見!下次直接開船到海中心往裏面跳,絕對沒人救你!”

熊然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黴,救了人沒表彰不說,還被當事人嫌棄多管閑事,不對,自己就是多管閑事,吃飽了撐的。

黃毛被熊然怼的臉都紅了,他比熊然高一點,低頭看着熊然,腮幫子都在用力。

不過他沒再說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丢在熊然身上:“老爺子給你的,說是感謝你的,哼,快點收下吧,救命恩人。”

他用蔑視的眼神看熊然從地上撿起那張支票,熊然盯着上面的金額,擡起頭,問對方:“就這麽點?”

黃毛一怔,蔑視的神情瞬間凝固在臉上。

熊然接着道:“你的命就值這麽點錢?”

“你看清上面有.......”

熊然把手裏的支票丢了回去,淡淡道:“沒意思,還不如救一條小狗。”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黃毛雕像一樣站在後面。

*

熊然以為救人的事情到此為止,可沒過一個月他又遇見了那位鄧少爺。

當時臨近十點,熊然在手機上接了一單,是從附近酒吧到郊外某個地方,熊然準備接完這一單就回家。

車停在酒吧門口,叫車的顧客是兩個男性,其中一個已經喝的神志不清被另一個拖着,叫車的是神志清醒的那位,上車報過手機後四位後,他開始安撫旁邊醉鬼的情緒。

熊然開着車,聽着後面醉鬼哼哼唧唧的聲音,說什麽不要,惡心什麽的,祈禱對方不要吐在自己車上。

遇到紅綠燈車停了下來,熊然掃了一眼後視鏡,皺了眉頭,是不是他看錯了,怎麽感覺那個清醒的手不老實呢?

定睛一看,我去,真不老實,在摸醉鬼的□□!

熊然清了清嗓子,準備說些什麽,那醉鬼難受的一仰頭,一張臉露了出來,熊然的眼睛瞬間地震。

這不熟人嗎?!姓鄧那個小王八蛋!

頭發換了個顏色,成白毛了,難怪沒認出來。

看見對方軟軟掙紮退拒的手,熊然心裏閃過一個想法,他朝忙着摸□□的男人喊了一聲。

男人的手俶的收回去,驚慌的看着後視鏡裏的熊然。

熊然朝男人友好笑了笑:“顧客,您是認識旁邊這位顧客嗎?”

男人整理了一下坐姿和表情,佯裝無事:“當然認識了,我們可是朋友,再說了,這關你什麽事?”

熊然點了點頭繼續道:“既然是朋友,你肯定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了,方便說一下嗎?”

對方一臉不耐:“名字是隐私,我為什麽....”

“不說我就要懷疑您有撿屍的嫌疑了。”

對方卡殼,支支吾吾半天,看着旁邊醉鬼神志不清的樣子,想着他們說什麽他也聽不到,于是索性道:“我們是大學同學,他睡我上鋪,他叫李大...李大有,有什麽問題嗎?”

熊然笑眯眯搖了搖頭,利落踩下油門,一路将車開到了離這裏最近的派出所。

*

熊然以為把人送到了派出所自己就能走了,結果摸遍醉鬼的兜,別說身份證錢包了,連手機都沒找到,不知道掉到哪裏了,根本沒辦法證實身份。

熊然告訴警察自己認識他,講清來龍去脈後,警察大手一揮,讓熊然也留下來,等人酒醒。

長嘆一口氣,看着倒在椅子上渾身酒臭味的醉鬼,熊燃覺得無比倒黴,遇到對方就一點好事都沒發生。

為了讓對方盡快醒酒,他給對方喂了醒酒藥,期間又不停給他灌水,光是去廁所吐就去了三四趟,拍着對方的背,聽着撕心裂肺的嘔吐聲,熊然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收下那張支票。

折騰了一晚上,早上的時候,對方的意識終于恢複清醒,發現自己在派出所,他爬起來,看着旁邊吃着包子的熊然,皺了皺眉頭,又按了按宿醉後欲裂的頭,

“我怎麽在這裏?”他問熊然,聲音嘶啞。

“你怎麽在這裏?”他又問。

熊然皮笑肉不笑,轉頭大聲道:“警察叔叔,他醒了。”

三分鐘後,熊然和白毛一起被叫進了問詢室。

熊然提供了車內錄音證明了他就是個單純的見義勇為的好人,所以很長的時間內都是警察在提問白毛。面對警察叔叔,對方倒是客氣了一些,臉至少不臭了。

“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有意無意看了眼旁邊閑的扣手的熊然,然後道:“鄧鳶,紙鳶的鳶。”

名字倒是挺文藝的,熊然看了那一頭茂密蓬亂的白發,和手臂上的紋身,人怎麽這麽非主流。

民警簡單講述了一下昨天的事情經過,當得知自己被陌生男人撿走,然後被摸□□,鄧鳶的那張俊臉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一時間憤怒、震驚、嫌惡都要,更誇張的是,他竟然還幹嘔了兩聲,似乎被惡心的不輕。

小少爺冰清玉潔的身體差點被玷污,怎麽可能咽下這口氣,鄧鳶哐當一聲站起來就要往外沖去打人,熊然看他緊緊攥着拳頭,額角一跳一跳,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

好幾個民警才把他摁下來。

“幹什麽幹什麽!你也想進去關着是不是!”,民警大吼一聲,小少爺這才停了下來,不過胸膛起伏強烈,眼中是沒散的怒氣和陰鸷,恐怕現在不洩恨,以後也不會善罷甘休。

熊然站在旁邊看戲看到一半,手機響了,是他媽打來的,熊然這才想起來要回家,給民警說了一聲,就要走,卻被鄧鳶叫住了。

“等一下,我....我有話對你說。”對方被按在椅子上,擡眸盯着熊然,一張臉白生生的,眼睛黑沉沉的,拳頭還死死捏着。

熊然本來不想搭理他,可想着對方昨晚經歷了不好的事情,看了眼時間,還是留了幾分耐心給他。

估計鄧鳶心裏有了主意,後面民警說什麽他都沒吭聲,聽見對方要被拘役,他也只是冷笑一聲,熊然看着他的樣子,默默給昨晚那個變态點了根蠟。

惹鄧鳶,純純下半身不想要了。

折騰了一個早上,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熊然停在車邊,抱臂站在鄧鳶的面前,迎着日光,對方銀白的發絲閃閃發亮,他眯了眯眼:“想說啥。”

對方低着頭沒吭聲。

從鼻孔出了一口熱氣,熊然沒好氣:“該不會又是嫌我多管閑事吧?鄧小少爺。”

“你!”被熊然刺了一聲,對方擡起臉,眉眼有怒氣浮上來但很快又消散,他清了清嗓子,用下巴尖看熊然,滿臉的不自在。

“這一次,謝....謝....你”幾個字咀嚼了老半天,蚊子哼哼一樣,說的十分困難。

“你說啥?”熊然側了側耳朵,湊近了些。

這一次熊然是故意的。

對方也發現了,硬是忍了,聲音提高了不少,幾乎是貼着熊然的耳朵惡狠狠道:“我說,謝,謝,你!”

熊然心裏舒坦了好多,擺擺手:“小事一件,我這人心善,阿貓阿狗都會救,鄧少爺不用客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哈。”

轉身要走,卻被對方一下子拉住了,熊然一看,是兩根手指拽着他的衣角。

迎着熊然疑惑的眼神,對方瞬間撒開手,板着臉不自在的嗫喏:“謝我已經道過了,你...你能不能送...送我回家...”

熊然想起來對方身上除了衣服什麽都沒有,看着面前藏在銀發下面紅色的耳廓和緊抿的唇,熊然無奈,行吧,送佛送到西。

估計是嫌棄後座髒,鄧鳶坐在了副駕駛,一上車,他就四處打量,眼中一半嫌棄一半好奇,注意力很快又就被挂在後視鏡上的銀杏葉吸引。

他伸手摸了摸墜在葉尾的流蘇。

熊然分出一點眼神看那微微搖晃的銀杏書簽,眼瞳中的光漸漸暗下,時間過的好快,從寺廟回來也有三個月了吧。

熊然制止自己繼續往下想,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把這個書簽挂在這裏,應該把它收起來,這個想法出現過很多次,可沒有那一次付諸行動。

鄧鳶的家在市內的繁華地帶,周圍都是商超,唯有這麽一個大平層小區矗立在這裏,綠化率很高,鬧中取靜。

臨下車前,鄧鳶突然轉身,面容嚴肅的盯着熊然:“我有話和你說。”

熊然緩慢眨了眨眼:“你說。”

“我...我....”被熊然盯着,不知怎麽回事,鄧鳶竟然有些緊張,他吸了一口氣,才順暢道:“我想請你做我的專職司機。”

“.......”

熊然露出某種微妙的神情,半晌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有司機吧?”

鄧鳶緊緊看着熊然:“不是,那是老爺子的司機,是他派來監視我的,我不喜歡,要是你來當我的司機,老爺子也不會說什麽,我就可以把他退回去了。”

熊然陷入了沉默,鄧鳶的家裏聽起來挺複雜的,看他的樣子也是個叛逆不服管教的愛闖禍的,也難怪會被監視。

“我可以給你豐厚的工資,五險一金什麽都有,而且我會開車,你其實也不會很累,就是做給老爺子看的,你覺得怎麽樣?”

鄧鳶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可行,熊然救了自己,自己就用報恩的名義雇傭他,老爺子不僅不會怪他,還會把韓琦那個攝像頭拔了,簡直就是一箭雙雕。

天上不會掉餡餅,熊然懷疑的看着鄧鳶,鄧鳶連忙道:“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再說了,你也救過我兩次了,就當我報答你的,給你一份輕松的工作,你用勞動賺錢,也不算不勞而獲。”

熊然想起了那張支票,他之前之所以沒收,不僅僅是覺得自己本意是求人不求回報,要是收了心得也膈應,還因為給的太多了,熊然膽慫,有點不敢拿,覺得燙手,但如今他救了對方第二次,獲得一份輕松的工作,應該....應該沒有什麽吧?

“工資多少?”沉默很久後,熊然突然道。

鄧鳶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一個月五萬...包五險一金,你覺得怎麽樣?”

熊然沒吭聲,鄧鳶繼續道:“那就六萬!六萬可以嗎?!”

熊然擺了擺手,攥緊了方向盤,鄧鳶福至心靈的閉上嘴,半響,聽見熊然道:“你先回去,我....我考慮考慮。”

*

回到家裏,熊然把東西放下,接過楊甄手裏的碗筷,放在桌子上。

“怎麽回來這麽晚?”楊甄聞。

熊然笑了笑:“遇到個急客,開了個長途。”

熊子謙從廚房走出來,将盤子放在桌子上,卸下圍裙,招呼一家人吃飯。

熊然扒了幾口米飯,碗裏就被楊甄放了一塊魚肉:“多吃點魚肉,補充營養。”

補充營養,這是楊甄在飯桌上經常講的話,熊然看着面前的三盤菜,一盤黴豆腐,一盤炒青菜,唯一的一盤肉是一小尾鲫魚,在不大的盤子裏擺的直溜溜的。

熊然又看向對面父母的碗,一人一塊赤鶴褐色的黴豆腐,熊子謙用筷子夾開,用半塊豆腐下一碗米飯,或許是覺得太鹹了,他一邊吃,一邊喝水,水杯是裝過醬菜的玻璃罐。

熊然覺得魚肉難以下咽。

吃飯過程中,楊甄提起明天自己要和熊子謙出去一趟,去吃席。

“你二表哥,就是那個在什麽計算機公司工作的那個”楊甄放下筷子:“他們搬新家了,房子在九路那邊,說是明天請家裏人吃個飯,給新家添點人氣。”

“唉,然然,你說明天去給人家帶點什麽好呢?”

熊然給老兩口一人夾了一塊魚肉:“媽,這事你別操心了,我買好了,明天你提過去就行了,”

“那就好。”

洗過碗,打掃完衛生,熊然回到房間,他沒有一點困意,站在窗邊,看着樓下一排排的電動車和支在上面破舊的篷布,聽着不遠處學校午休的打鈴聲。

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在這個地方住了二十多年,閉眼走下樓都不會摔倒。

而他的父母,則是生活了半輩子。

熊然不知道在自己生病的這些年,父母去參加別家孩子的升學、結婚、生子、喬遷、生日宴會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可當他想象父母面臨那些場景時,心就像被攥着一樣痛。

太慢了,他賺錢的速度太慢了。

至少...至少要在有生之年讓父母搬出這裏,去一個更好更新的環境。

視線凝滞在因為老舊脫落半截的木窗邊框,熊然久久沒有動作。

三天後,他給鄧鳶撥去一通電話,說自己同意了。

作話裏有小劇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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