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軟肋

軟肋

熊然遠遠跟着宋或雍, 他不敢不跟,他怕宋或雍真出事。

系統的情感剝離已經失效,那些被塵封的感情洶湧而來, 熊然坐在車上, 心緒難平。

不怪宋或雍想掐死自己, 他怎麽可能釋懷。

自小失去家人, 只一個熊仔陪伴,卻還是被丢下了,一個人跌跌撞撞長大, 25歲愛上一個人, 又再一次被抛棄, 等了他十年, 找了他十年, 愛變成了恨, 變成了怨,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支撐他繼續活下去,找下去。

可現在又告訴他自己的離開都是迫不得已,所以恨一下子落空, 突如其來的示愛又讓一次次被丢下的他不敢相信。

熊然看着前面宋或雍的車的背影,心痛如刀絞,眼眶潮紅。

是啊,為什麽這麽遲鈍呢?為什麽這麽晚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意, 為什麽不早早告訴他自己也愛他呢, 為什麽自作聰明的打着為他好的旗號, 一次次無視他的感情呢?

這些由熊然滋生的愛恨本該報應在熊然身上, 可情深不壽、庸人自擾,它們全化成了刀, 一把把捅向宋或雍,傷的他氣若游絲。

想起那長明不暗的佛燈、那寫滿苦苦找尋的佛牌,那一牆的玩偶熊,那個孤零零的沙發,還有那澄清的新聞,熊然的手死死摳着自己心房上的皮肉。

為什麽不回應他一次呢?為什麽不勇敢一次呢?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的眼一點點黯淡下去呢?

什麽系統?

什麽情感剝離?

什麽為了順利回歸自己的生活?

管這些幹什麽!!!這些都算什麽?!!自己就是愛他,就是愛宋或雍!這是刻骨镂心的本能,誰來了都不會變,天崩地裂都不會變!

熊然遠遠跟着宋或雍的車,開了快一天,在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宋或雍停在了隔壁省的一個小鎮裏。

熊然知道宋或雍現在的狀态,宋或雍需要的是冷靜。

熊然不敢打擾他,不近不遠的跟在裹得嚴嚴實實的宋或雍身後,陪着他如游魂一般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裏飄蕩。

宋或雍走的急,東西帶的少,鎮上只有旅店,于是熊然将買好的洗漱用品交給前臺,拜托小妹以旅店的名義送上去。

南方的天氣多雨,眼見着要下雨,宋或雍雙手空空的走在山路上,熊然又将手裏的傘遞給旁邊的登山大爺,拜托他以多出一把的借口送給宋或雍。

宋或雍舉着傘,熊然遠遠跟在後面,回來的時候,全身濕透。

宋或雍在這座小鎮待了好幾天,經常是早上九十點出去,下午五六點回來,也不幹什麽,就是在鎮上轉悠,看看天,看看行人、看看新開的店鋪,他出去時口罩帽子、圍巾裹得樣式,熊然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他現在心情怎麽樣。

“他今天還沒下來嗎?”熊然站在前臺,舔了舔幹澀的唇,一臉焦急。

“是啊,沒呢。”前臺小妹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打量面前的男人。

長得倒是不錯,就是也太糙了吧,這胡子都不知道幾天沒刮了,還有身上這件棉服都穿了好幾天也不換,看着窮了吧唧的,但是每次帶給樓上那個怪人的東西卻都是好東西,那沐浴露、洗發水的都是超市裏最貴的。說來也奇怪,一個大男人好端端的天天跟着另一個男人算怎麽一回事,還關心的不行。

跟...跟關心對象一樣?

熊然掏出一百元給了小妹:“你去幫我敲敲門,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小妹利索的收了錢上去了,沒過五分鐘,又下來了。

“人沒開門,不過隔着門說了句不需要客房服務,應該沒什麽事,不過聽聲音,好像有點咳嗽。”

昨天這裏降溫,宋或雍穿着那件薄薄的大衣在河邊坐了一天,別說他了,熊然今早起來都有點頭暈,估計是被河風吹的,宋或雍應該也是感冒了。

又給了小妹一百,熊然借了旅店的廚房。

他熬了一小碗濃濃的粟米粥,,去旁邊的藥店買了感冒藥,一起放在托盤裏,讓小妹送上去。

“你這....他是你對象吧?”小妹看着熱氣騰騰的粥,沒忍住問。

熊然嗓子不舒服,咳嗽着擺擺手,小妹撇撇嘴,上去了,沒一會又下來了。

“人沒開門,東西我直接放在門口了。”

熊然燒的有點暈,他點了點頭,把自己的電話留給了小妹,讓她看見人出來後給自己說一聲。

出了旅店,熊然又覺得小妹不太靠譜,于是又坐在了旅店對面的商店裏,隔着窗戶看對面小樓的二層,不知道宋或雍有沒有發燒,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太瘦了,而且他帶着衣服也不多,也不知道旅店的暖氣熱不熱。

等候的途中,熊然接到了父母的電話,問他最近怎麽樣,之前熊然告訴他們自己要出差一趟,其實他一直住在宋或雍家裏,聽他們說對門新搬來了個鄰居,又問了問父母的身體,保證過幾天就回去看他們,熊然挂了電話。

他在商店裏待了一個下午,中途出去上了個廁所,卻不知道旅店二樓房間的窗戶後面有人看着手機屏幕裏的紅點移動,半響又負氣鎖屏,将手機扔向一邊。

四個小時前:

“他還在嗎?”

“你說誰?你那個....朋友嗎?在啊,現在還在樓下呢。”前臺小妹端着餐盤,看着終于開門的男人,她還以為對方不知道有人一直跟着他呢。

屋子裏還戴什麽口罩?奇怪。

“他....他沒說什麽嗎?”男人頓了頓,壓抑的陰影落在走廊的地毯上,像烏雲。

“沒說什麽,就讓我把飯給你送上來”小妹有些好奇兩人的關系:“他對你可真好啊!什麽心都給你操到位,你們.....”

男人擡眸盯着小妹,小妹不敢說話了,心裏腹诽:兇什麽兇!

接過餐盤,從錢包裏拿出一百遞給小妹:“別和他說我開門了。”話落,門又被摔上了。

小妹:“......”好好好,還是你們會玩。

*

在便利店待到七點,熊然餓的準備買點吃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對面的街上。

宋或雍下來了。

熊然趕緊站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宋或雍,對方裹得很嚴,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生病,步伐不緊不慢,去的方向是小鎮的夜市,應該要是去買吃的,也不知道自己熬的粥宋或雍喝了沒有。

熊然跟在宋或雍身後,夜市的人挺多的,各種小吃小攤在夜市在兩邊亂哄哄的擺着,熊然不敢跟宋或雍太近,眼神盯着對方的背影一錯都不敢錯,可幾次人潮擁擠之後,宋或雍還是不見了。

找了快半個小時都沒有找到人,下意識的去摸手機,卻發現自己兜是空的,手機不見了。熊然回憶起剛剛人群擁擠的地方自己被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那個時候手機就被偷走了。

心中更覺得郁氣,算了,就算找到了手機,宋或雍肯定也不會接自己電話,還是先回旅館吧。

高燒讓熊然的腦袋暈暈乎乎的,從夜市出去,人群并沒有減少,相反車輛擁堵在路口,幾乎水洩不通。

“我靠,前面到底怎麽了!!”越往前走人群越騷動。

“出車禍了!好像前面把人撞了!!”

“我去,看着挺嚴重的,人都被卷到貨車底下了!”

熊然心裏咯噔一下,大腦立刻清醒,開始往人群裏擠,步伐逐漸慌亂。

“我天,不會是沒了吧?”人群竊竊私語,

“肯定沒了啊,那麽大一輛車,卷在裏面,你沒看那血啊,估計腦瓜子都碎了。”

熊然在人群中沒有找到宋或雍,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看,那個,好像是家屬!”

“他在幹什麽?!”

“他不會....不會是要把貨車搬起來吧?真的好慘啊!”旁邊的女生不可置信。

四面八方的聲音湧進熊然耳朵裏,而讓熊然靜止的是一陣力竭到極致的哭嚎。

聲音扭曲撕裂,絕望溢滿上空,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熊然的心驟然被狠狠砸了一拳,用全力擠進人群,他用泛青的臉的對着現場,

是宋或雍,是他,是他在自不量力在擡那輛貨車。

“宋....宋...或雍...”熊然聲音幾乎發不出來。

宋或雍瘋了一樣擡那輛十幾噸重的貨車,用上了要把全身骨頭壓碎的力氣,力竭的喘息聲緊貼熊然的頭皮。

沒有人不起雞皮疙瘩。

熊然看見了對方手上的血,是指甲已經斷了好幾個,鮮血印在了車廂上,宋或雍不停的喊着“熊然、熊然,”。

啼血一般,與滿頭的冷汗混在一起的是無知無覺淌滿一臉的眼淚,顫抖的唇因為力竭而通明,那些汗冷就流淌進他的嘴裏,和分崩離析的內髒交織在一起。

他以為被卷在下面的是熊然。

“救..救人啊....熊然啊!!!”

怎麽辦?熊然在下面,他被壓在下面了,誰能,誰能幫幫我,幫我救救他啊!!!!

求求了!!!

宋或雍神智甚至幾欲崩潰,就在快要崩亂的時候,突然有人擠過人群,沖到熊然面前,一把抓住了已經骨折卻還在用力的手。

“宋或雍,宋或雍!”一只手扭過宋或雍的臉,卻被那觸手的潮濕冰的冰的輕顫。

“看着我!看着我!我是熊然!我沒有事!不是我!”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宋或雍冰涼的臉上,神情焦急無比鮮活。

破碎的眼瞳重聚,宋或雍終于認出了眼前的人,戰栗的手輕輕撫上了對方的臉,髒污的血漬染了上去,像雪地上的梅花。

“你,你去哪兒了啊?你不是跟着我嗎,怎麽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啊!”

眼淚止不住,像天塌了一樣,他用手去捂,就出指縫溢出,他沒了之前面對熊然的冷硬絕情,不過一個誤會,就讓他顯了原型。

再憋屈、再恨無可恨,面對熊然他永遠無措,永遠擔心,永遠害怕....失去,

熊然再一次見到了宋或雍的哭泣,為他而流的眼淚汩汩不斷,燙的他沉甸甸的胸口一空。

斷裂的手指緊緊攥着熊然的衣角,哽咽嘴裏卻只來來回回說一句話。

“熊然....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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