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見你

在他們上的這所初中，中考後，一大部分學生會失去升學機會，投入社會提前開始工作，剩下的人中，大部分會去一所民辦高中，或者更差的職校技校，只有成績最好的那一批，全校前五十名內，才有機會去那所城裏最好的公立高中。

初三下學期，考試越來越密集，溫以衡成績不錯，不溫不火，在班級可以排進前五，最好的成績考到過第二，緊緊跟随在初亦身後。

倆人名字相連。

初亦深吸了一口氣，将那張已被捏得皺巴巴的成績單塞進了抽屜，她手心出了點汗，可是，也及不了背上沁出的汗水。

溫以衡。

這次調座位後，他再度坐到了初亦身後。

一個身位的距離。

數學，本來是初亦最擅長，亦是最感興趣的一科，可是，念及身後目光，她第一次有些出神。

溫以衡性格是這個年齡的男生中少有的安靜，不合群，卻不像初亦那麽張揚紮眼，他打得一手好籃球，成績優秀，性格溫潤，在男生中人緣很不錯。

可是初亦想，那也不是真正的他。

像是一汪清透平靜的水，看不見底，伸手觸及時，觸到的卻也只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冰涼。

溫以衡和女生不親近。

說話很少，初亦暗地裏算過，不算必要的溝通之外，溫以衡和女生基本沒有接觸。

能更加吸引青春期的小女生，到底，還是那些性格更加熱烈張揚的少年。

初亦緩緩收回目光，從玻璃反光，看到溫以衡線條漂亮的側臉，凝神在解着一道物理題，

那道題她已經寫完，用的和他一樣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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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亦唇角便帶上了淺淺的笑。

初三下學期，班裏轉來一個借讀女生，借了關系，據說是從外面一所技校過來，她剛在班級現面時，便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那個叫林嘉希的女生，一雙上挑的鳳眼，沒穿校服，曲線玲珑，黑發紅唇，明顯是帶着妝容，笑起來時，眼角彎彎，眼睛像是帶着鈎子，視線從底下拂過，被看到的男生，大多都微紅了臉，直了眼睛。

下面坐着的女生，與她一比，頓時被襯得無比寡淡。

她被安排在了第五排，和溫以衡一排，只隔着一個座位。

打從她坐下開始，初亦心裏，便湧起了一種難捱的郁躁。

林嘉希的同桌是個很普通的男生，無論哪方面，身高，相貌，性格，成績，平平無奇，林嘉希在那個聚滿了男生的角落裏坐下，自然是衆星拱月，如魚得水。

初亦不想管，她從骨子裏就是冷的，對這種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從來都絲毫不挂心，林嘉希這種女生，和她的交際圈之間，更是隔着不啻于赤道和南極的距離。

可是，這次。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平時喜歡的小說，第一次讀不下去，盯着書頁定定看了很久，終于還是回頭，偷看看向後排林嘉希的位置。

溫以衡依舊和平時一般，作息似乎并沒有任何改變，

她抿了抿唇，心裏像是松下了什麽，依舊回過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第二周。

午自修下課，初亦剛醒，迷迷糊糊，口渴，正旋開杯蓋喝水時。

聽到一個甜脆的聲音，“你叫什麽呀？”

男生剛醒，還帶着一絲沙啞的聲線，有幾分的少見散漫，“溫以衡。”

“哦。”林嘉希歪了頭，笑吟吟的打量他，男生面龐秀逸，平時臉上挂着的溫和淺淡的笑，因為剛起，沒了表情，看着幾分少見的清冷。

溫以衡沒多說，拿了水瓶，出了教室，回來時，白皙的臉上滾着水珠，應該是剛沖過水。

盛夏的時候，天氣燥熱。

初亦緊抿着唇，手指收着書頁，看他一步步回了座位，水珠從面頰上滾下，他抽了條，逐漸長開，面上開始有了男生冷峻鋒銳的線條，從白色的校服立領裏滾入，沒入那片白皙幹淨的皮膚。

林嘉希沒有給他讓位置。

溫以衡在她跟前站定，垂眸看着她，沒說話。

“你求我。”她眨了眨眼，紅唇彎着，眸底盛滿了笑意，擡眸看着眼前少年，“我就給你讓開。”

聲音甜甜脆脆，能滴出蜜。

無比熟稔的撒嬌。

初亦在前排坐着，背上像是被火燒着燎着，沒有回頭看，聽覺卻被無限放大。

溫以衡沒說話。

“讓開。”良久，男生低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初亦回頭時，看到他清瘦的下颌線條，薄唇抿着，讀不懂情緒，第一次在溫以衡面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林嘉希不介意，“下次，說好聽一點。”

她起身，由溫以衡進來，在他側身經過的一瞬，貼近了一些，聲音裏帶着笑音。

傳說中的，溫潤俊秀優等生和美豔漂亮的差生的愛情故事。

校園文的開端。

她則是個路過的小配角，沒有一句臺詞，只在看年級紅榜時，作為第一名，被順嘴一提、

初亦合上日記本，心情跌落谷底。

中考越來越近，初亦患上了感冒，夏日流感，她在家昏睡了一個上午，母親給班主任請了假，午後，初亦退了燒，咬着牙起身收好書包，蹑手蹑腳出了門，搭上了去教室的車。

進門時，午休剛下，大部分人都睡着，老式的電風扇吱呀吱呀的響着。

初亦背着書包，往自己座位走去。

座位上居然有人。

初亦站定，心情複雜。

男生睡着了，直到她走到跟前，依舊沒醒，黑發垂下，遮了眉眼，濃長的睫毛低垂着，睡得安靜，在她的座位上，坐在她的椅子上，修長的右手擱在她的桌子上，那個小劃痕，是她幾周前，削鉛筆時不小心留下的痕跡。

溫以衡在夢裏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不好意思……”他瞧見初亦，睜開眼。

說着抱歉的話，語氣卻很平靜。

他起身，瞟了一眼自己座位，旁邊，林嘉希正睡着，她和旁邊的男生不知何時交換了座位，坐到了溫以衡的座位旁。

視線交錯，倆人什麽都沒說。

初亦心裏，卻一下松開，像是被風吹着，鼓滿了的風帆，三月的風，四月的雨，五月的陽光和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