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chapter11

chapter 11

天黑了，會客廳裏已經亮燈。霍峻頭頂上正是金燦燦的水晶吊燈，往日大概還會心裏暗想這直逼酒店的裝潢，偷偷一笑；可是現在，誰都笑不出來。

他與岳父敘事，确實是關于許嘉棠出去工作的事情。許建華的意思是，棠棠已經在家裏待了這麽多年，已經适應了這種生活，而且大病初愈，不應該出去工作，所以希望他能做做她的工作。

大病初愈，不适合操勞工作，霍峻也是這樣想的。同時，許建華的話提醒了他：棠棠，是真的适應了這種沒有煩惱，也沒有目标的渾噩生活嗎？

還是說，車禍意外讓她回到真實的自己，忘掉所有，回到最熱忱，最無所畏懼的年紀，懷着一腔熱血，去繼續她沒有完成的一切。

那麽，如果這個假設成立，他的棠棠，為什麽也選擇把他忘記了呢？

“記得啊，小霍，好好勸勸雙雙。”

霍峻點點頭，思緒終止。

來不及多想，霍峻和許建華走進來，本以為要準備吃飯了，結果卻是何芳媛哭喪着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原來，許嘉棠躲進出嫁之前的卧室了。

“雙雙，雙雙……開開門呀，媽媽跟你好好商量。不生氣，不要生氣的呀，你剛剛病好，萬一又把身體弄壞了，怎麽辦的呀？”

何芳媛在二樓敲門的聲音傳到樓下。

霍峻和許建華相對無言，坐在沙發上，新聞聯播不沉默，那全國人民都眼熟的兩個主持人報道今天的中外大事，還有時事新聞。

但在這個家裏，今天最大的事情是許嘉棠生氣了。

霍峻雙手交叉，兩個拇指互相轉了兩圈，沉吟：“我上去看看吧。”

霍峻恭敬地喊住岳母，請她先下去，他來喊喊棠棠。

何芳媛想，之前雙雙那麽喜歡他，死了活了得嫁給他……他大概真的能有辦法？她将信将疑，雙雙有大小姐脾氣，有主意有個性，是讓他們兩夫妻這麽多年寵出來的，認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如今，也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讓霍峻試試。

何芳媛下樓。

“棠棠……是我。”霍峻叫岳母離開了，輕輕敲門，“棠棠，我們好好聊聊行不行，我幫你分析分析？”

“棠棠，你這樣不是辦法呀，不能逃避，有問題，有分歧，我們應該一起讨論，折中，然後解決。”

“棠棠……”

咚咚咚！裏面的人敲門，大喊：“閉嘴，誰讓你瞎喊棠棠的？”

霍峻敲門的節拍停了一下。

“霍峻呀，你要一直喊‘棠棠’呀。只有你喊我的時候，我才不是雙雙，是你獨一無二的棠棠。”

“要一直喊嗎？”

“對呀，有了寶寶也要繼續喊，它成人後成家立業，也要喊，我們白發蒼蒼，子孫承歡膝下，也要繼續喊呀。”

霍峻敲門的力道重了重，聲音穩卻不大，他說話的聲音低了一個音調：“雙雙……開門吧……”

許嘉棠坐在柔軟的床上，剛剛那一句任性傷人的話說出去，沒想到也傷到她自己的心，莫名如同針紮。

“雙雙……開門吧……”

像受傷，又像妥協。

她躲在房間，坐了大約一個小時。

聽見霍峻的聲音，心突然安定下來。

許嘉棠，你現在是27歲了，不是21歲的大學生；你已經為人妻了，不是嬌縱的小女孩。遇事要解決，而不是通過撒潑撒嬌耍脾氣。

敲門聲停止，他的聲音也沒有蹤跡。門外……怎麽沒有聲音了？

許嘉棠穿上拖鞋，走到門口，耳朵貼着門。真的沒有聲音了……走了？

一點堅持不懈的精神都沒有，如果他這樣追女生，是絕對找不到老婆的。

擰開門，剛剛開了一個小門縫……人還在！

他表情緊繃，神色嚴肅冷峻。走廊黃色的燈光落在他頭頂都變成冷光。

兵不厭詐！

許嘉棠趕緊關門，突然他手擋住。男女力量懸殊，霍峻輕輕松松把門打開。

“棠……雙雙，”霍峻走進來，慢慢把門關上，“不要躲起來，如果有麻煩，我幫你想想辦法，至少我們還是……夫妻，你說，好不好？”

許嘉棠要咬唇，不擋他路了。

她坐在床上，霍峻在她對面，坐在歐式梳妝臺配套的小凳子上，兩相對坐。

等了一會，看她大概冷靜了，才開口：“雙雙，我支持你的選擇。無論你怎麽打算，我都不會反對的。嗯，可——你也要考慮一下爸媽的意見，對不對？”

“他們想讓你在家裏，不出去工作，為什麽呢？你聽完原因了嗎？或許，爸媽只是暫時反對呢？”

“你想啊，你剛剛生病，今天還去醫院檢查了，嗯？怕你勞累了呀，你說，醫生是不是讓你不要過度工作？會計的業務不輕松，大學的時候，老師也跟你講過吧。”

許嘉棠默不作聲。

霍峻輕輕拍了一下她肩膀：“跟爸媽好好說說，他們也會支持你的。”他笑：“而且，你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做決定，做你想做。”

她垂下來的頭慢慢擡起：“……”

霍峻大掌抹掉她眼角的眼淚：“去吃飯，給爸媽道個歉，然後再好好談談？”

許嘉棠覺得又委屈又自責，不知不覺眼淚就流出來了。

委屈父母不懂她想出去工作的初衷，委屈父母總是以“為了你好”的理由來指點她的人生。

自責則是……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27歲，卻還在和爸爸媽媽用17歲的方法生氣。她實在是太任性自我了，而且霍峻說的每一句話都落在她心裏，越發讓她覺得自己不懂事了。

許嘉棠越想，眼淚越多。

霍峻：“好了，去吃飯吧。”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向她伸出手邀請。

許嘉棠猶豫，最終把手遞過去，眼角又溢出來眼淚。

這一次是因為信任。

吃完晚飯，已經八點。空間留給許嘉棠一家人交談，霍峻踱步在院子裏，逗許家的二哈。

二哈名曰哈哈。哈哈長得體型彪壯，前爪把在霍峻身上，灰塵泥巴都往他身上蹭。霍峻分神，一會兒想下周一的例會，還有新旗艦手機配色提案；一會兒又在想，許嘉棠。

隔着玻璃，屋內一家人圍着假的歐式壁爐交談。哈哈非要抱他脖子，三番兩次把他的視線轉移到它身上。

霍峻不耐煩，把哈哈放了。轉身就走，這狗太纏人，真的，許家這一家子，他最喜歡的只有許嘉棠。

哈哈又過來咬褲腿。

門開了。

“霍大哥，今晚……我要和媽媽睡覺。”許嘉棠咬咬嘴唇，“還有，你先回去吧，我留在這兒。”

何芳媛過來挽住許嘉棠胳膊，也說：“小霍，你先回去吧，雙雙在這裏休息一晚上。”

許建華跟在妻女後面，一臉鐵青，不贊一詞。

霍峻笑着答應下來。

他就是在那一瞬間清醒了——

剛剛在屋子裏，一家人互訴衷腸。搞了半天，他是兩邊都不得讨好，岳父岳母知道了他站許嘉棠，許嘉棠知道了他剛剛應付岳父，答應勸服她。

哦，原來在許嘉棠那裏，他還是個外人，是許家之外的人，偌大一個別墅，沒有他能住的空房。

他舔了舔後槽牙，懂事理一點，是不是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