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愛我嗎?…愛…

你愛我嗎?…愛…

離開?還越遠越好?

這不可能,這是章成歡最後的回答。

回答完之後,佐子遲就再不說當年發生的事了,只是吻了他,帶着笑。

可能章成歡感知錯了,他吻過來的時候臉上有淚,他覺得那可能是自己的眼淚,因為他內心深處湧動着沸騰的一種情緒。

他知道那情緒會讓他哭泣,所以那眼淚到底是不是自己哭了以後沾到佐子遲臉上的他無法确定。

之後倆人躺酒店床上相互望着對方。

章成歡問他:“我當時把你頭發這麽撩開看見了你,你吃驚嗎?”

“吃驚,”佐子遲回他,“還很害怕。”

“害怕什麽?”

“害怕你周圍的陽光照得我無法躲藏。”

他呵呵一笑:“胡說八道,我還能發光了?哪裏發出來的陽光?”

“呵,對于我來說,全是光。”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了?”

“喜歡。”

“愛呢?”

“愛。”

章成歡就着這美麗的聲音和肯定的回答,睡着了。

……

醒來的時候,酒店靜悄悄一片,陽光照進窗戶,也照醒了他的夢,剛剛夢裏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冰涼。

他去浴室洗了個澡,對着鏡子去看自己可笑可悲的面容,把右手擡起來看了看,輕輕握了握,餘溫不在,觸感消失。

就算在夢裏牽緊了,夢也不可能送給他一個真實有溫度的人。

可昨天的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實,這讓他腦海中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句話。

“我是個瘋子,章成歡。”

瘋子…這世界誰不是個瘋子?

章成歡沖着鏡子裏頭的人怪異笑了,可瘋子也分好的瘋子和壞的瘋子,不,應該說,是美的瘋子,美不該那麽快消逝。

可他沒能好好把這美保護好。

穿衣服的時候,腦袋恍恍惚惚,卻有一個聲音提醒着他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被他忘了。

穿好衣服後把頭一擡,窗戶外飛過去幾只鴿子,腦子裏那聲音變得清晰明朗——既然來了這個城市,熟悉的街道都走完了,居然沒想過去看看他。

當時他爸爸禁了他的足,出門有車送放學有車接,他打聽不到關于佐子遲死了之後的任何消息,他想知道他死了之後誰安葬的他,他媽媽還在嗎?真的和流言說的一樣,也死了嗎?

那他有墓碑嗎?

他媽媽的墓已經被他爸爸遷走,他再也沒有去過城北的墓地,那奪走佐子遲第一次的地方。

班主任當時對于他的問題感到錯愕,好像他不該去問他,只說:“我不知道,只是聽說送進了醫院,誰帶走了不清楚。”

于是他開車四處打聽,找到了班主任現在的家。

班主任接待了他,給他泡了茶,還有茶點可吃。

班主任的老婆早就跟他離婚了,孩子也都成家在別的城市生活,他現在一個人住,家裏就一只鹦鹉陪着他,鹦鹉時不時說兩句話。

“你好。”“笨蛋。”“再見。”

章成歡閑話過後直接就問了:“您知道佐子遲的墓立在哪兒嗎?”

班主任這次并沒有十五年前那般吃驚了,只是喝茶搖了搖頭:“我不清楚,那個時候我不敢再靠近他們一步,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多少。”

“您到底是不是他爸爸?”章成歡又問,“他媽媽還在世嗎?”

班主任放下茶杯,似是臨死之前的忏悔狀,嘆息加悔過的笑容:“我不是他爸爸,佐子遲,是原校長的兒子。”

“真的是校長?”

“以前他還不是校長,只是個教導主任。”班主任推了推老花鏡,“他和佐子遲媽媽戀愛的時候沒曾想過教育局局長的女兒會看上他,他爸爸也是公安局不大不小的官兒,所以兩家門當戶對,就沒佐子遲媽媽什麽事兒了。”

“那您…”

章成歡想問他在當中扮演了個什麽角色,可想起他的為人,好像不太好問出口。

班主任只是笑笑:“我是他跑腿的了,他沒空的時候,就差遣我去送點東西,帶上他悄悄給佐子遲的撫養費…”聲音有些別扭,嘆了口氣又說,“我一看見佐子遲的媽媽,魂兒就沒了,追求她不成,就起了壞心思。”

“扣了校長給他們的家用?”

章成歡猜測,更糟糕的話沒有說,用什麽來換,他大概也猜到了。

“是…”班主任低垂着頭,像是要将那張老臉藏起來,“不過我也有給他們最大的幫助,出什麽事都是我幫忙解決的,包括子遲的病了,他媽媽那次被刀傷了,是我送的醫院…”

班主任說得急切,想要将自己的罪過用這些他付出的努力來掩蓋,好讓自己的內心好過一些。

章成歡并沒有問到他想要知道的內容,不做過多的停留。

起身要走的時候,班主任提醒他:“你可以去問問那位張醫生,給子遲媽媽和他看病的那位醫生,當時子遲被送到醫院我沒跟着去,後續他應該知道。”

章成歡又驅車去往那位張醫生所在的醫院。

精神科?

找着那位醫生的時候,章成歡又想起他當年站在窗口遞給佐子遲兩瓶藥的情景。

現在這麽看過去,并沒有那麽磕碜,還充滿了慈愛。

張醫生坐在辦公室裏,他現在已經是精神科科室主任,一聽他來找佐子遲,上下打量他半天。

章成歡說明了來意:“我是他高中同學,只是想知道他的墓碑在哪兒。”

張醫生眼鏡往上推了推,微微低頭,把眼睛藏在眼鏡後面,思忖過後問他:“你是…當年一直打擾他們的那個同學吧,子遲說起過你。”

“抱歉,”章成歡帶着後悔,“當年我不該追着他不放。”

“子遲沒有死。”

“?什麽?”

“當年送往醫院,呼吸是很微弱,好在搶救及時,腿斷了,手臂斷了,昏迷了一個多星期,一個月以後出的院,接到了我家繼續做康複治療,錯過了高考,我想讓他繼續複讀考大學的,可他不想要我的幫助,可能他覺得那些幫助又需要什麽東西去換,可惜了,成績那麽好…”

“什…什麽?”章成歡聽不下去了,唰地站起身沖到醫生面前去确認,“他…他沒死?我…我昨天不是做夢?”

“夢?”張醫生關心看向他此時蒼白的臉色,“什麽夢?”

“那他在哪兒?”章成歡手往桌子上一撐,借力好讓自己不至于摔倒,“他,在這座城市是嗎?對了,是什麽店的店員…什麽店…小蜜蜂是什麽店…”

“是個披薩店,”張醫生告知他,“熊蜂披薩,這個工作工資不高,但是環境挺好,都在那工作兩年了,子遲前前後後做過十幾個工作,都是因為跟人相處不來被辭退的,特別是銷售這種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呵呵…十幾年了,某種習慣改不了,沒辦法…”

熊蜂?

章成歡習慣性在心裏吐槽現在好些店面的名字,一秒後發現重點不在此,巴望着眼睛去瞧張醫生,希望他再多說點他想知道的信息。

“對了,他媽媽當年也差點兒死了,還好救了回來,現在…”張醫生笑很腼腆,“運氣好,她已經是我老婆了。”

章成歡恭喜忘記了說,直接跑出張醫生的辦公室,去找那什麽“熊蜂”披薩店。

該死!手機早被他扔了,搜索店鋪都沒法兒搜索,又跑回張醫生辦公室,着急問:“店面地址您知道嗎?”

“知道啊。”

……

章成歡站在了“熊蜂披薩店”門口。

張望半天沒看見那熟悉的身影,跑進去大喊:“誰是店長!”

店長此時正在後廚檢查,出來一看顧客發飙的神情,堆了笑:“請問有什麽事?”

“我找佐子遲!”

店長立馬有了警覺,眼前這人找人找得那是一個理直氣壯,看來一定是昨天晚上的披薩沒送到了顧客之一了。

帶着抱歉:“真是對不起,佐子遲昨晚上出了車禍,才導致您的披薩沒有送到,造成你用餐不愉快,您看我送您兩張一百元抵扣劵行不行?”

“誰要你抵扣劵,我要佐子遲。”

店長看這架勢,是個不好惹的主,只好陪笑臉:“您也別太生氣,如果想罵他才能消氣,還請嘴下留情,畢竟大家出來工作都不容易…”

“廢什麽話!”章成歡已經不想聽他瞎逼逼,“人呢?”

店長沖着員工更衣室喊:“佐子遲!出來給顧客解釋解釋!”

佐子遲穿着員工服出來一看,怔愣當中帶着緊張,上前站在他面前,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店長在一旁還要幫忙說道說道,佐子遲已經被章成歡拉着跑了,留店長一頭霧水加無盡的擔心。

“別出什麽事兒啊,這顧客看起來就不像什麽善茬。”

另一個拖着地的店員說:“那也是他該承受的吧,誰讓他昨天送個披薩闖紅燈呢。”

佐子遲被拉着一直往前跑,章成歡的跑姿簡直就是風雨無阻無所顧忌,甚至帶起了他周圍的風,伴随着興奮激動的笑聲,就那麽跑啊跑。

佐子遲險些有些跟不上,跑沒多一會兒喘氣問:“你要帶我跑去哪兒。”

“哈哈哈哈…”章成歡胸腔有力,中氣狂亂,在速度線裏大聲說,“去流浪啊——”

佐子遲跟不上了,阻止他:“我跑不動了,還有…沒有這樣說流浪就流浪的,你冷靜點。”

章成歡這才發現自己又沒顧及到佐子遲的想法,快速一個剎車,讓佐子遲一個慣力向前撞他懷裏。

“對了對了,我激動壞了。”章成歡抱了抱他的肩膀,立馬又推開一定距離讓自己看見他,笑說,“不是夢啊。”

“……”

“不是夢。”

再次确定,非常之高興。

佐子遲揉着自己剛剛拽疼了的手腕,低頭不語。

“你說的都是真的。”

“…什麽…真的。”

“說喜歡我。”

“……”

“說愛我。”

“我還說我是瘋子讓你離我遠一點你怎麽不聽?”

“我挑好聽的聽。”

佐子遲轉身要回店裏,章成歡跟在他後邊兒,不停地在說話。

“撒謊了是不是?說是個夢,今天早上起來知道我有多難過嗎,還好我想去看看你的墓,找了班主任找到了張醫生,不然真的是個夢,我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有罪佐子遲!”

“見不到我算什麽罪。”

“你剝奪了我再次擁有你的權利!”

“……”

“你該罰。”

“強盜邏輯。”

佐子遲自顧自往前走,不知道以着什麽面目面對他。

“罰你永遠待我身邊兒。”

章成歡哪兒管他此時什麽表情,完全沉浸在失而複得後百分百真實的狂喜裏。

“你聽沒聽我的說話?”

“我聽啊,你說你愛我嘛。”

“……”

章成歡跟個小孩兒似的手背在身後倒着走,頭歪在佐子遲的面前:“愛我應該怎麽樣呀——”

佐子遲忍着笑,步履不停:“該怎麽樣?”

“抱抱我。”

佐子遲停了腳步,瞧着他那張幼稚臉:“你今年多大了你?”

“愛我還該親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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