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送你個家

送你個家

章成歡睡覺是個不安分的主。

主要表現在睡姿上,他睡着之前,必須找好一個完全舒适的姿勢才能睡着,而睡着之後就會沒意識地翻來覆去,變換出更多的姿勢,那姿勢多樣,一個人睡的時候還好,多一個人睡他身邊兒就遭罪了。

他能把腿架在人家腿上,為了保持自己的腿有一個彎曲度,彎曲度保持同一個久了還不行,就架在人家的腰上。

還能把手放人家胸前,翻轉身又把手臂擱人家脖子上,如果他在做個什麽武俠夢,都能直接打到人家臉上。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因為他睡覺不老實,想了各種辦法。

被他襲擊的時候反過來打他了,買一個巨大的娃娃擺在中間當格擋了,拿繩子捆他手了,都沒能控制住他那身體在睡覺時本能的不安分。

他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

“小時候悲慘的經歷所致,因為被媽媽抛棄被爸爸無視,睡覺的時候就幻想他們愛我,可他們還是不愛我,我就非要去擁抱一份安全感。”

他女朋友聽他那麽說,有的同情他,有的可憐他,有的白他一眼說他胡謅,有的直接把他踹下床:“我不是你媽!”

他這麽跟佐子遲說,佐子遲只是把他架自己腰上的腿往下一推,把自己的腿架他腰上。

“我小時候也是爸爸不疼媽媽不愛,”把手環他脖子,“我也想要一份安全感。”

于是腿和腿互相開始争奪架在對方身上的權利,最後倆人的腿攪在一起,手臂疊着手臂,呼吸急促,歡笑連連。

佐子遲說:“怎麽辦,有人跟你搶安全感,安全感就那麽多可不夠兩個人搶。”

章成歡說:“你搶我的,我搶你的。”

說完手臂把他抱更緊了,腳反過來直接箍緊了他的腰:“不過你搶不贏我。”

他還說他有一個向往自由的靈魂,被這副身體給困住了,大白天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晚上無意識的時候試圖逃離,逃離很難的,所以才會有這麽多對抗動作。

他女朋友大多都是說:“那你倒是逃啊,逃那麽多年逃成功沒有?要不要我幫你?”

有的還拿出一把水果刀對着他:“我樂意之至。”

有的盯着他那玩意兒:“我聽說,18世紀的時候俄羅斯有一種教派,閹割派,鼓吹通過閹割手段放棄肉yu以拯救靈魂,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佐子遲則是用手指往他額頭上一彈,問他:“疼不疼?”

“疼。”

“每當你想逃離的時候我就那麽招呼你,把你的魂招回來,再不行,我畫兩張符貼你腦門兒,再不行…”

把整個身體壓他身上:“這樣你就逃不了了,或者…”吻他的嘴,“讓你不想逃。”

好了,章成歡由此乖了一半,但是變換出了其它的花樣,睡覺前讓佐子遲給他摳手心。

他說:“我喜歡你摳着我手心睡覺,手癢癢的,心跟着癢,這種美好的節奏是我的安眠曲。”

要不就讓佐子遲在他耳朵旁呼吸,呼吸一定要勻稱,還得輕巧,适當地說兩句:“我愛你。”“我喜歡你。”

他說:“這是一種耳朵按摩,這樣我就能當個乖寶寶好好睡覺了。”

還總在睡覺前讓佐子遲吻他,說這是睡前的小餅幹,吃了才能有個好夢。

佐子遲耐心很好,從不拒絕,這造成了他自己往往睡不好。

摳他手心了,在他耳旁呼吸了,等他睡着後自己再睡,卻已經過了他自己的睡眠時間,好不容易睡着,中途都會因他的一舉一動驚醒。

佐子遲這種時候只是悄悄起來,站在窗戶邊抽半支煙,抽煙的時候去看黑漆漆的天,再去看床上熟睡的章成歡。

有時候會笑一笑,有時候臉上沉着一些模糊的情緒,看上去有些憂悒,唇邊卻總帶着微微的抖動,他總是拿手按在自己嘴上去制止這種情緒不受控帶來的反應。

之後再去床上,床不被全部霸占的時候他就上去蜷縮着身體試圖睡着,床被全部霸占的時候,就把沙發當床,窩裏頭漸漸進入夢鄉。

章成歡某一天半夜醒來發現他不在身旁被驚起,掀開被子就下床找人,在沙發上找到了安下心,但是委屈着眼:“怎麽睡沙發來了?我讓你睡不好了?”

佐子遲解釋:“不是,床小了些,一翻身就掉下來了,沙發挺好。”

章成歡決定換掉這個一米二的床,帶着佐子遲去挑選。

“床得挑兩米寬的,”章成歡說,“怎麽翻滾都不會掉下去,床墊得挑軟的,往上一躺就不想動了,也就不會想掉下去了。”

他把佐子遲拽着一起在床上躺,家具城有售貨員跟着,看倆男人一起買床,還在上頭一起躺,自然知道倆人關系非常。

佐子遲想解釋說:只是幫他買,他快結婚了。之類的。後又覺得:為什麽要向無關的人解釋那麽多?只是買個床。

他去看章成歡,發現他完全不顧及別人怎麽看他,在床上各種翻滾,說這個不好,說這個還行。

有些售貨員帶着某種笑,也不顧及地問:“是買來兩個人用的嗎?需要多大尺寸的?要軟包的還是原木的呢。”

章成歡脫口就說:“沒錯,新婚夫婦的床喲——一定要耐用,經得住造作——”

佐子遲有些尴尬,忽地又覺得自己好像活得實在不坦蕩,他不愛看見人,卻怕人看見他。

章成歡為什麽什麽都不怕?他有沒有怕的東西?

人不可能沒有怕的東西,有些人就算怕也會說不怕,不過怕又怎麽樣不怕又怎麽樣?總歸是自己的私事,就像他不想承認他現在最害怕的,是失去他。

這不能說,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因為生活總是告訴他,你越是害怕什麽東西,那東西就離你越來越近。

逛宜家家居城的時候,就很自由了,因為裏頭很多的展示床都可以給你試躺,也沒人管你躺上頭幹嘛。

他倆平躺在床上,去感受床的舒适以外,還在看四周的北歐風裝潢。

章成歡突發奇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弄個新家出來?”

佐子遲疑惑:“新家?這個家不舊啊,雖然是二手的,但是我才重新裝修沒兩年。”

“不是這個意思,意思是說,我們從看新房開始,一步一步打造我們的新家,是兩個人一起去選,包括家的格局,一定得坐北朝南,通風采光。包括裝修的風格,連地板啦、牆漆啦、頂燈啦、電冰箱洗衣機啦,這些都要一起去挑。”

“哦,”佐子遲明白過來,“你對家有很多要求。”

“嗯?”

章成歡側躺,撐頭看他。

“現在的家,你不滿意。”

“嗯嗯?”章成歡在體會這句話的意思,思忖後問,“你在生氣?”

“沒有。”

“明明就有。”

“為什麽那麽肯定?”

“因為你皺眉了,”章成歡點了點他的眉宇間,“這是我最新發現的,以前記憶久遠,加上你頭發總擋了半張臉,所以看不見這裏的表情,現在天天相處,你這裏表情就能看清了。你洗完衣服晾不好的時候會皺一皺,東西找不到了會皺一皺,我說什麽話你不同意了,不反駁的時候就會皺一皺…”

佐子遲有些緊張,把頭發往自己眉頭去擋,好像自己的情緒被發現這件事會讓他失去一些安全堡壘。

章成歡故意把他頭發往兩邊理,笑他:“躲不了的,你難道還會想着一個天天在你身邊的人看不到這些細節?那你得有心理準備了,随着我們的老去,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能看個清楚。”

“不會的…”

“又是你那套說法?”章成歡打斷了他的話,“什麽:你不可能完全了解一個人,除非你變成他?我可不信,活那麽多年,認識過那麽多人我才發現,要了解一個人很簡單,時刻把眼睛…”

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還有心,把它們放在你想了解的人身上就行了。”

佐子遲帶着些訝異,瞧着他篤定的眼睛,反而失去了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信心,被人看穿心思,原來這麽心慌。

“有些人可簡單了,”章成歡繼續他的言論,“看幾眼我都能知道他們想要什麽,怕什麽東西,你嘛…稍微複雜了些,不過我也看見了你的害怕。”

佐子遲頭往後挪了挪,面色緊張,生怕他再說出什麽話來,讓心慌成倍增長。

章成歡笑出一種得意,就是要說給他聽,因為他有把握,眼前這人現在再怎麽逃也逃不出去了,所以說得非常之坦然:

“你怕失去,你擁有的東西少,所以能有的東西就很想拽緊了,失去會讓你覺得生活在欺騙你,你就想逃離對不對?從你對待那盆山茶花,從你對待你媽媽就看出來了,對于我…”

呵呵笑了笑又說:

“你想把我變成你的,但是我不是那盆花沒有自己的思想,也不像你的媽媽跟你永遠有血緣關系,我沒有你認為可以永遠在一起的羁絆,所以就想跟我保持一種有恰當距離的關系,這樣失去的時候就可以自然地去接受。可那距離不好把握,特別遇見我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脾性,結果距離越來越近,你就越來越怕。”

佐子遲聽完,第一時間就是去拒絕他對自己的剖析:“我沒有什麽好怕的…”

可找不到借口去解釋自己怕與不怕的原因,畢竟他剖析得無可辯駁,于是起身打算從床上離開。

章成歡哪兒能讓他走啊,直接拽了胳膊,抱在床上。

佐子遲慌張去掙紮:“被人看見了…”

又想打破自己這種不坦蕩,反把手擁着他的背,把臉擋在他胸口,反正看不見臉,待會兒趕緊回家算了。

“說吧,”章成歡繼續得意,“為什麽我說一起弄個新家你會生氣?”

“……”

“不說我把你臉露出來了啊。”

“我…”佐子遲把頭埋更裏面,“我沒什麽好給你的,就想…”

“就想給我一個家?”章成歡的心猛地抽動了那麽一下,随即笑出聲,“我也沒說這個家不好啊。”

“這個房子當西曬,也不夠通風,牆的顏色你不喜歡,裝修你也不喜歡,地板你說難看,連燈你都覺得不夠溫馨…”

“我還不能對你送我的家提點意見了?”

“你剛剛說那些不全都得換嗎?那叫一點兒意見?床單和窗簾我都換成你喜歡的墨綠色了…”

“嗯?我喜歡墨綠色?”

“你襪子和內褲好多都是這個顏色。”

“額…”

都是他那女朋友給他買的,前段時間因為重新買衣服鞋襪什麽的太麻煩,他拿佐子遲的手機打了過去,讓他那女朋友收拾了幾箱子衣物順便把他筆記本電腦一并寄過來。

寄過來後說了分手,他女朋友不願意,在電話裏還跟他吵了幾吵,哪天還得抽空見個面,商量些補償。

“我誤解了?”佐子遲見他不說話,想起什麽,“對了,山茶花,你喜歡紅色。”

“啥啊,”章成歡想起他當年送自己那朵白色山茶花,和這家有着同一種意義,心裏頭又暖又激動,把宜家黑白條紋的被子一掀,将倆人上半身罩裏頭狂親他,“你這不證明我剛剛分析得不錯嗎?你怕我離開你,想給我個家束縛住我對不對?”

“沒有,我沒那麽想,不是束縛,家不是缰繩,可野馬在外頭跑累了總是要回家的。”

“誰是野馬,我就算是野馬,可我就愛你馴養我。”

“不可能的,你這種天性是不可能被馴養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

“試了不是,誰吃虧?”

“怕吃虧當什麽馴養師呢你。”

“我…我沒說我要當馴養師啊…”

“再說,再說我把被子掀開親你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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