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吵架
吵架
章成歡最近在“熊蜂”披薩店經常神出鬼沒,店長找不到他人,不找他人的時候又突然出現在店裏,出現在店裏了又什麽工作都不做。
佐子遲開始做兩個人的工作。
不過對佐子遲來說算不得什麽負擔,與以前的工作內容相差無幾,只是因為平常章成歡搶他的工作做,顯得他工作輕松而已。
再加上在店內積攢了點怨氣——你因為那個玩世不恭的家夥輕松過了,那就得因為這個不靠譜的家夥吃點兒虧!
章成歡中午照常送上他打了折的愛心飯,不過一句話也不說,就盯着佐子遲。
不僅是吃飯,只要在店裏,他那雙眼睛就跟萬能膠似的一直粘在佐子遲臉上,他不盯別的,就盯他眼睛,往死裏盯。
佐子遲摸了摸後脖頸,從上至下的寒意,從內而外的刺骨。
他不敢去瞧那雙一直帶着敵意的眼睛,那裏頭恨可太足了,足到只是輕輕晃眼過去都能讓你明白犯了個多大的過錯。
就好比對方駕駛着好好的一艘船在平靜的大海之上因為你不小心掀起來的浪給打翻;溫暖和煦的陽光普照在他的臉龐被你撐開的大傘所遮擋;本來唱着最喜歡的歌陶醉其中被你不小心跳過;一副清一色對對胡杠上花麻将牌剛要自摸被你不小心掀翻…
簡直罪大惡極。
回家盯更是無縫無隙了,沒有其它的視線遮擋,38平方的房子更是讓你無法躲藏,吃飯的時候正面盯,洗澡的時候就站在門口盯,做事的時候側目盯。
睡覺了,側躺在你旁邊撐着頭就那麽近距離瞅着你,他不湊過去眼珠子靠眼珠子,只是快把眼珠子盯出去。
你轉身拿背對着他都無用,那視線居然有穿透力,穿過肌肉,穿過血管,穿過骨髓。
半個多月了,這種狀況簡直比直接罵人還要難受。
佐子遲說:“我錯了。”
章成歡說:“你沒錯。”
佐子遲說:“我真的錯了。”
章成歡說:“錯在我。”
佐子遲問:“能不能忘了這件事?”
章成歡說:“這一輩子我都忘不了!”
佐子遲轉身把他抱緊,不行。
滿臉歉意哄他,不行。
把他那盯人不放的眼睛一捂,去親吻他,還是不行。
佐子遲把腦筋動了個遍,伸手往下去抓,嘴往他胸膛去親,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在讨好他,請求他的原諒。
章成歡毫無反應,反質問他。
“老實交代,這麽多年你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都找的什麽人,男人女人?那些人能給你帶來爽快,我不能是嗎?還是說跑去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地方玩兒花了,見過花花世界之後回到我這裏,我就成了殘花,提不起你興趣了是不是?”
佐子遲那些讨好的動作停了,捂着他眼睛的手慢慢移開,帶着點愠色。
“我不是你,要是論起誰在花花世界裏打滾,誰比得過你?”
章成歡坐起身,眸子的氣被瞬間點着了。
“意思是你還能跟我比比看了?我找的可都是女人,你呢,說,找了幾個男的!怎麽對的你,讓你這麽不知足!”
“我…”佐子遲也坐起,一副要吵架不知道怎麽吵的姿态,“我一個也沒找過!”
“那就是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鬼混了?我聽人說那裏頭見到個男人就能抱,随便什麽人都能上,髒不髒啊你!”
“誰髒?!”佐子遲把眼睛瞪大了,“誰去了,你…你冤枉我…我…”
“你…你…我…我…支支吾吾代表你心虛,做了就要承認,撒謊連借口都不會找,臉紅什麽?說到你的錯處了?”
“……”
“看來我說對了,佐子遲!”章成歡也不知道是真的發飙還是演的,把床一拍,“你簡直就是個混蛋!”
佐子遲不可置信,這先發制人的速度簡直讓他措手不及,他還沒罵他混蛋呢,自己反成了混蛋,下床站立,踱步兩個來回,積聚着罵人的力量,最後還只是瞪着眼。
“章成歡!你才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大大大混蛋!!”
章成歡把枕頭摔他身上:“犯錯的人還敢倒打一耙?!”
“?!”
佐子遲瞧着從自己身上掉地上的枕頭,快速眨了眨睫毛,他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假章成歡,這根本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章成歡。
把眼一擡,就那麽把他瞧着,像是在确認自己的記憶那部分出了錯,溜掉了什麽可以支撐他這種性格的細節。
章成歡把下巴一昂:“不服氣?覺得我無理取鬧?那些個攪屎棍攪那麽多屁股難道不髒?”
“你!你…你…”佐子遲已經失去了他該有的脾氣和理智,言語亂,急的眼眶都紅了,說出來的話都糊了,“你不就是個攪屎棍,攪一個攪兩個不都是攪屎棍,你比別人幹淨多少!”
“我至少只攪了你這一個屎!”
“?!”
“……”
章成歡遽然間把自己吓一跳,這都說的什麽話!
他以前跟他那些女朋友不那麽吵,面對無理取鬧,他一般就不說話,等她們鬧完了講個道理,或者說點兒哄人的話就完了。
這麽吵是個什麽情況?
這是不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照理說該找個方法理智認真的去解決這種問題才對,至少應該試圖分析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還是對方身上,才好對症下藥啊。
他還在分析他這種脾氣是怎麽來的,佐子遲把枕頭從地上撿起往他臉上開始使命地打。
他一邊打一邊罵:“你說誰是屎!你才是個臭狗屎,大街上誰人踩到都要咒罵的臭狗屎!”
這場氣發到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邏輯沒有自尊可言。
章成歡已經意識到了,但是他不想認輸,這關乎自己的尊嚴,于是直接把枕頭搶過來,往一旁一放。
“如果你沒做這些荒唐的事,就用不着發這麽大的脾氣!”
佐子遲就像走路沒注意撞到一堵牆那麽愣了愣。
“人不可能沒有這方面的需求,”章成歡試圖把他的無理取鬧解釋得很合理,“有需求就去解決那是本能,我可都老實交代了,你不老實,我雖然在很多女人眼裏屬于不負責任,可你撒謊,那可是七宗罪裏的特大罪行。”
“我說了!我沒有!”
佐子遲快瘋了,一個人要瘋特別容易,就是你愛的人不相信你,不聽你說話,還污蔑你。
“那你說你怎麽解決的!”
章成歡的語氣就像是判官下了最後通牒。
“還能怎麽解決?自己解決的!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随便都能找個人解決,要論髒,誰都沒你髒!”
“又撒謊!”章成歡聲調拔高,又在沒有理智的邊緣徘徊,“你的意思是我沒用到這種地步,還沒你自己能耐大了?除非你當場解決給我看看!”
“……”
“趕緊的!不然今天這事兒就過不了!”
佐子遲又撞了一堵牆,并且有人在他旁邊提醒他:走路注意前方的路,別只看腳下。
往後退了一步,試圖理解他說的話到底什麽意思。
章成歡把手臂挽在胸前這麽一抱,端坐在他們新買的床上,一副你不按我說的做我就鬧得你不安寧的樣貌。
在他眼裏,這就是屈辱,男人最受不了的屈辱,尤其是從你最愛的人嘴裏聽到“你不行”這三個字。
雖然佐子遲沒有直接說,可他深深感受到了這十五年來回憶起跟他這樣那樣的種種美好,就如皚皚的雪山那麽崩塌了,誰人能忍受?
不過接下來他看到的畫面,把他那皚皚雪山又冰凍了回去。
佐子遲退去衣物,側身坐下,藏一半兒身體在他們剛剛買的三層原木落地書櫃後面,僅僅露出兩條腿,開始向他展示世界之大,有些東西別因為見識少就去否定。
修長細嫩的腿章成歡見過不少,可是這腿的曲線是獨一無二的,表現在骨頭的比例以及肌肉的緊致,還有女人的腿無法擁有的力量感。
佐子遲靠牆上,肩一高一低,頭微微偏靠在書櫃側壁,一開始滿臉寫着尴尬和不情願,很用力,更多的是在發洩此刻他心裏的委屈。
心裏無比怨怼:憑什麽呀,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不過就是說了實話就要遭受這種懲罰,這和被迫裸着在街跑有什麽區別!可又不能不做,因為眼前這人完完全全就是個自私任性的小孩兒!
可是這種哄小孩兒到方式太糟糕了,不是道個歉給個糖,是要你一個證明!
憑什麽,憑什麽要給你證明…
速度漸緩,喘息漸響。
因為他把眼睛緊緊閉上,提醒自己,不過就是平常做的事,又不是沒做過,這和以前一樣,一樣…
最後他把現實裏的章成歡遺忘在了某個角落,腦海中浮現的是他最喜歡的章成歡。
那個從小就有着別人沒有的英雄氣概的章成歡,那個挺直了脊背走進光裏的章成歡,那個什麽都無法将其束縛的章成歡…
臉上飛着的紅是他那些年偷偷站在人群裏去看去瞧他面容的羞澀;喘出口的氣團是他無數個夜晚想象自己被擁抱在那堅實胸膛的後的妄想;發出的聲音,是他對周圍環境向自己一直推壓的對抗方式…
章成歡看傻了眼。
就在佐子遲閉眼的同時,他下了床,站在了他的面前,完完全全目睹了什麽叫做自我了解與自我滿足。
他腦子裏的思緒開始如大雪紛飛時的雪花,紛亂在他目之所及的視野周圍,可他來不及把自己跌到“我居然真的沒有一只手來得強”的冰窟窿裏。
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媽的,好震撼!
他再次聽到雪崩的聲音,不過在最後關頭,他看見了那些殘雪沖入杉樹林的瞬間。
雪白得發亮,杉樹随之搖擺,雪崩在停止的剎那,帶起一大團雪霧。
一切都歸于平靜以後,章成歡把自己裹被子裏不說話了。
佐子遲洗了澡,站在床前,掩埋起自己那份尴尬後的不甘心,把氣點降低,他想要一個道歉,卻只是質問他。
“滿意了嗎?章成歡。”
章成歡把身體蠕動了那麽一下,蜷縮成一團,全身寫着:別理我。三個字。
佐子遲把腳從拖鞋裏拿出來,拿了右腳怕力氣太大,換成左腳,往他屁股上踹。
“誰髒?”
章成歡屁股被踹動了點兒,再次把自己裹得連頭發絲兒都看不見。
佐子遲再用力踹他:“誰髒!”
“我髒…我髒…”
章成歡在自己罩起來的黑暗裏,讓那種“雪崩”後遺症——無法閉起來的雙眼,呼吸不對頭的節奏,心中無限延展的郁悶,以及,無法消下去的欲.望。全都趕緊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章成歡才把半顆頭露出來,看見了佐子遲躺在他身旁背對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熟睡,輕聲喊了喊。
“佐子遲?”
沒有得到回應,悄悄下了床,把被子給他蓋好,開了筆記本電腦。
電腦的熒光照在他此時失落卻充滿鬥志的臉上,手在鍵盤上敲打,鼠标點得啪啪響,筆記在一旁刷刷地寫,他要重現他剛剛在佐子遲臉上看到的一切!
還得比那神情比那喘息比那聲音比那種到達頂峰後展現出來的身姿,尤其是那下巴一昂,渾身由內至外的那一種微妙顫栗,要厲害千倍萬倍!
你等着吧佐子遲,我要讓你看看今天被你羞辱過後的我,只要努力,就可以建造一座通天塔!
我要的不是去天上看看,而是把天給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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