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喜歡阿阮

早上吃的是面疙瘩,屬于魏憫的那個碗裏窩着一只水煮的荷包蛋。

桌子上的菜也就只有一碗自家腌制的鹹菜,正擺在魏憫面前,阿阮坐在她的右手邊,幾乎沒有吃菜的意思。

魏憫拿起筷子要吃飯前,餘光不動聲色的從阿阮的身上掃過,最終停在他的手腕處。

阿阮卷起來的袖口吃飯時忘了放下來,露出一截白皙如藕消瘦如柴的小臂,脆弱的如同陶瓷一般,仿佛稍微用力一握就會斷掉一樣。

魏憫垂眸,端起碗将荷包蛋夾到了阿阮碗裏。

阿阮看着碗裏突然出現的雞蛋,慌忙拿起筷子要給魏憫夾回去。

魏憫仿佛猜到了他會這麽做一樣,筷子一伸就搭在了他的筷子上,微微用力就讓他擡不起手。

阿阮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仿佛不贊同的她的動作,放下筷子擡手對魏憫比劃:

——妻主比我更需要雞蛋。

阿阮一時間顯然忘了魏憫不懂手語,一句話接着一句話的又比劃出來:

——妻主是要考狀元的人,我在家裏什麽都不做不需要吃這個。

魏憫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阿阮比劃,哪怕一點都看不懂也沒出聲打斷他。

阿阮比劃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妻主看不懂自己的意思,手無措的搭在桌子上,手指蜷縮着摳桌面,抿着唇沖魏憫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吃。

魏憫見阿阮态度堅決,也沒說什麽,垂下眼睑将雞蛋又夾了回來。

她的沉默不語,讓阿阮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縮的更緊。

妻主其實是想對他好,他剛才是不是有點不識擡舉了?

阿阮抿緊嘴唇,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魏憫,從妻主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心裏不由得更是不安。

在張家,有好東西自然要先緊着讀書的張有鑰先吃,張氏說她在讀書費腦子,需要吃好東西補身體。

他剛才只是想讓妻主補身體而已……

阿阮重新拿起筷子,悶頭吃飯,帶着熱氣的面疙瘩被他囫囵吞下,仿佛感覺不到燙一樣。

魏憫擡起筷子時,正好瞧見他被嗆到,頭瞥到一旁悶咳的樣子。單薄消瘦的肩膀,被他咳的發顫。

魏憫吓了一跳,急忙倒了杯溫水遞到他嘴邊,“怎麽吃這麽急?”

阿阮手攥着腿上的衣服,咳的眼眶發紅,擡頭看魏憫,見她一只手輕輕撫着自己的後背,一只手端着水遞到他面前時,就壓住自己想擡手端碗的動作,垂下眼睑長睫輕顫,伸長脖子試探性的就着魏憫端着的碗喝了一口水,眼睛偷偷瞧着她的臉色。

魏憫看見阿阮抿過水的唇粉潤發亮,喉頭不由得一緊,吞了口唾沫,連端着碗的手都抖了一下,急忙不自在的将視線從他唇上移開。

阿阮仿佛沒感覺到她的異樣,喝完水後,還擡手輕輕碰了碰魏憫的手背,把她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臉上,沖她笑了笑,示意自己不喝了。

魏憫這才将碗放回一旁,看着他咳紅的眼尾想伸手碰碰卻克制住了,輕聲說道:“下回別吃這麽急了。”

阿阮溫順的點頭。

魏憫将碗裏自己剛才夾成兩半的荷包蛋,分一塊到阿阮碗裏,眼神從他身上掃過,評價道:“你太瘦了。”

阿阮這次沒再把雞蛋夾回去,而是安靜的接受魏憫對他的好。

魏憫見他乖乖的吃雞蛋,心裏一松,就把嘴裏的後半句話說了出來,“瘦到我想摸你都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你。”

“……”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瞬。阿阮一張臉迅速紅了起來,像只被煮熟的蝦,看起來就覺得香的不行。

魏憫本來有點不自在,覺得說這種話的自己忒不正經,但是在看到阿阮的這幅反應後,竟莫名覺得能看見這樣的阿阮,不正經就不正經了吧。

兩人飯後,阿阮利落的将碗筷收拾起來,端到一旁刷洗。

魏憫也沒閑着,轉身去井邊給他提了一桶水。

正在這時,魏憐帶着孫氏和魏洛過來。

魏洛看見魏憫,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想撲進她懷裏,手都從魏憐手裏掙紮出來了,但正準備跑過去時,不知道想起什麽,又怯生生的不敢動了。

孫氏看見兒子這幅模樣,心裏一酸,眼淚差點落了下來。擡手摸了摸魏洛的腦袋,柔聲說:“去吧。”

錯是他的,不能因為他壞了魏洛和魏憫之間連着血脈的親情。

魏洛這才歡快的喊了聲“小姨”,撒開小腳朝魏憫跑來。

魏憫忙蹲下身,接住沖過來的小外甥,笑着問他吃飯了嗎?

魏洛被魏憫單手抱了起來坐在她的臂彎裏,乖巧的點了點頭,扭頭往屋裏看,小聲問她,“小姨父呢?”

“在屋裏刷碗呢。”魏憫見大姐一家人都來了,就大概猜到是因為什麽事,笑着擡手剮了一下魏洛挺翹的鼻梁,問道:“阿洛喜歡小姨父嗎?”

魏洛沒有任何遲疑的點頭,略微有些害羞的小聲哼唧道:“小姨父長得好看,阿洛昨天偷偷看見了。”

他人小個子矮,往阿阮面前一站,稍微擡頭就能看見阿阮蓋頭下的臉。

魏洛美滋滋的,“小姨父還沖我笑了呢。”

魏憫不由得笑了,輕輕捏了捏魏洛的鼻子,“阿洛跟小姨一樣,小姨也喜歡你小姨夫。”

她這話聲音不低,剛好夠走近的魏憐和孫氏聽到。

夫妻倆的動作一頓,彼此對視了一眼。孫氏低頭搓着衣角,走到魏憫面前,“阿憫,姐夫對不起你。”

魏憫将懷裏的魏洛放了下來,摸了摸他有些不安的臉,笑着說道:“小姨父那裏還有些花生,你去問他放在哪裏了。”

将魏洛打發走了之後魏憫才站起來,臉上的笑意比剛才面對魏洛時淡了幾分,但到底還是帶着笑,“我知道姐夫當家不易,不怪你。”

孫氏的難做之處,以及他的思慮魏憫多少能想到,心裏談不上怪他,可要是說完全不介意也不太可能。

孫氏紅着眼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魏憐從他身後往前跨了一步,握了一下孫氏的手,才對魏憫說道:“大姐想跟你說兩句話。”

孫氏進屋去找魏洛了,魏憫姐妹倆就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

魏憫見長姐眼底發青眼裏還有血絲就知道她昨夜怕是一宿沒睡,心裏有些心疼,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說道:“姐,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我真的不怪姐夫,也是真心喜歡阿阮,哪怕他不能說話是個啞巴,我也喜歡他。”

魏憐嘴唇動了動,想說的話和想替孫氏道歉的話全都因為魏憫的這句話打亂,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反握住魏憫的手,緊緊的攥了攥,哽咽着說道:“姐對不起你。”

“姐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魏憫苦笑,“你對我有多疼愛我怎麽能不知道,姐夫若是個惡毒之人早就在阿洛出生時就想辦法把我趕出門了,哪裏還會願意出錢讓我繼續念書……

我知道姐夫一直想要個女兒,你也別怪他,他也是為了咱們魏家着想。我也知道你心裏的疙瘩,這得你跟姐夫溝通了,生不生孩子你都得讓他知道你不是那種重女輕男的人。”

說起溝通,魏憫臉上不由得帶上幾分自豪之色,“別看阿阮不能說話,但我覺得我倆的溝通比你和姐夫要簡單直白多了。”

魏憐看見魏憫說這話時眼裏明顯帶着幾分笑意,就知道她喜歡阿阮的話不是說來安慰自己的。

像今天這種話若是以前魏憫是不會對魏憐說的,但如今成了親,姐妹倆關于和夫郎間的相處似乎多了些話題,聊的比以往多了不少。

孫氏到了堂屋後,就看見阿阮半蹲在地上往魏洛口袋裏裝花生。

阿阮聽見魏洛喊爹爹,這才擡頭看向孫氏。

孫氏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沖阿阮露出笑意,手足無措的解釋道:“她們姐妹倆在外面說話……”

阿阮回了他一個幹淨溫和的笑,孫氏微怔。再看阿阮時,就見他将手裏的花生都塞進魏洛的口袋裏,摸了摸他的胳膊示意他可以來找自己了。

魏洛站在孫氏面前,将手裏的花生遞給他,脆生生的說道:“爹爹也吃。”

孫氏見阿阮笑着看向自己,再低頭看着舉着花生的魏洛,臉上再露出的笑意不由得自然了許多,“爹爹不吃。”

他擡手點了點魏洛的額頭,小聲說他,“你把小姨家的花生都裝完了,你讓小姨夫吃什麽啊?”

魏洛笑眯眯的說:“小姨夫說他不吃。”

孫氏擡頭看阿阮,阿阮配合的點頭,示意魏洛說的對。

孫氏這才噗嗤一聲笑出來,牽着魏洛坐下來跟阿阮“說”話。

多數都是他說阿阮聽。

阿阮實在是個好聽衆,表情會因為你話裏的內容變化着。驚吓時微微張着的嘴,好笑時嘴角露出的笑意,聽到劇情轉折時皺起的眉頭……光看着他的神色,就讓人感覺到他是在認真傾聽的。

許久沒人這麽跟他“聊”天了,以至于孫氏走了之後阿阮臉上的笑意都沒褪下。

魏憫見夫郎這幅模樣,心裏對孫氏的那點介意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魏憫一共跟衛夫子請了五天的假,轉眼間都過了四天,按着計劃本該明天下午回去的。

魏憫想着三日回門的事,就打算先問問阿阮,再決定要不要回書院。

若是別的人家,魏憫是不會問這話的,但她見張家的态度,根本沒拿阿阮當親人,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果不其然,阿阮神色淡然的搖了搖頭。

魏憫了然,正欲收拾東西回書院,卻聽從張家村回來的人說張氏讓她給阿阮帶了句話。

張家說讓阿阮明天帶妻主回門。

作者有話要說: 魏憫:聽說要回門了,那必須要把我四十米的大刀帶上(▼へ▼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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