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別送了
阿阮在家見外面稀稀拉拉的雨點越下越大,想起妻主今日出門時沒帶傘,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就帶着傘去了縣裏。
想着自己是去接魏憫的,村頭那條泥濘的小路他都覺得走出了歡喜感。
就這麽緊趕慢趕的來到落羽書院,盡管門口人多,但阿阮還是一眼就找到站在屋檐邊角的妻主。
阿阮臉上一喜,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就瞧見一個男子走近她,頓時阿阮準備邁出去的那只腳猶如千斤重一樣,人就這麽定在了原地。
看見魏憫低頭跟那男子說話,阿阮來時滿腔的歡喜,像是被這場秋雨一下澆滅,身心都涼嗖嗖的。
跟魏憫說話的公子,從他這個角度恰巧可以看到他低頭嬌羞的模樣,委實可愛。
阿阮握着傘柄的手不自覺收緊,忍不住的拿自己和他比較。
小公子年齡看着比他要小,體型均勻身上有肉,是魏憫喜歡的那種,摸着肯定不硌手。
小公子會出現在書院門口,怕是讀過書的。家裏定然也是有錢有勢的人家,畢竟窮苦人家誰會送一個男子讀書。
妻主若是有人支持,去京城的盤纏自然不是問題,天寒地凍的也不會吃太多苦……
幾番比較,阿阮不安的發現對方哪裏都比他好,他竟是一分都比不上。
這種不安惶恐感來的突然,激的阿阮一個哆嗦,頓時覺得身上更冷了,似乎所有的雨點都躲過了他手裏的傘鑽進了他衣服裏。
正是這種感覺,讓阿阮視線對上魏憫的那一刻,下意識的攥緊傘柄壓低傘檐,遮住一臉狼狽的自己。
妻主考科舉才是正事,将來中了狀元也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不該那麽小氣善妒……
阿阮一這麽想,就覺得難受的不行。
他雖用傘遮住自己,眼睛餘光卻止不住的瞥着魏憫的方向。
妻主看見自己來找她,會不會拒絕那公子手裏的傘?
阿阮還沒多想,就見那雙熟悉的鞋子出現在他視線裏,踏着地上的雨水朝他跑過來。
阿阮心瞬間跳快了兩拍,嘴角向上揚了些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迎了上去,舉高手中的傘遮在她身上。
見魏憫身上衣服被雨打濕臉上頭發上有水,阿阮又趕緊捏着袖子給她擦臉。
魏憫實在沒想到阿阮會來找她,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傘,笑着問道:“你怎麽過來了?我正準備問夫子借把傘就回去呢。”
阿阮不動聲色的收回給她擦臉的手,臉上若無其事,甚至帶了點好奇的擡手問她:
——跟你說話的那位男子是夫子家的公子嗎?
魏憫之前就跟他說過衛夫子家的公子一年前就出嫁了,阿阮知道衛夫子對妻主好,聽她說過那麽一次也就記住了,所以這次是故意這麽問的。
魏憫頭都沒回,“不是,夫子的兒子去年就出嫁了。”
阿阮見魏憫沒騙他,心裏松了半口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魏憫雖然沒騙他,可也沒跟他說那個男子是誰。
阿阮抿了抿唇,餘光不經意的從書院屋檐下掃過,那公子還在那兒站着,呆呆的望着他們這邊。
魏憫像是沒注意到阿阮臉上的小心思一樣,伸手将衣擺撩起來塞在腰帶裏,把傘遞給阿阮,在他愣怔的目光下,半蹲在他面前,說道:“我背你回去。”
阿阮褲腿被他微微卷起,露出一小節纖細的腳踝,腳上踩着木屐,十根圓潤白.皙的腳趾頭被雨水沖洗的幹幹淨淨,因為凍腳還泛着紅。
阿阮剛才心裏還在想些別的有的沒的,如今垂眸看着眼前魏憫的後背,頓時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
他笑着俯身趴在魏憫背上,手裏把傘拿好,将兩人一起遮住。
魏憫背着阿阮走了一會兒,直到離書院有一段距離之後,才說道:“剛才那個要送我傘的公子——”她停了停,故意吊阿阮胃口。
阿阮像只看見餌的魚一樣,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之後,立馬歡快的過來咬鈎。
阿阮頭歪在魏憫肩膀上,等着她說下半句。
魏憫聲音悶笑,不知道是笑阿阮,還是笑那位公子,“他一直低着頭……”
她道:“我只能看到他的頭頂,都沒看見臉。”
魏憫帶笑的聲音幽幽響起,阿阮先是一愣,随後也抿唇笑了,手指虛攥成拳,玩兒似的輕輕捶了下魏憫的肩膀。
妻主怎麽這麽惡劣,變着法的笑人家公子矮。
怪不得剛才沒解釋,恐怕是被人聽見,傷了公子的自尊。
既然都沒看見臉,那自然是沒看見公子臉上的那抹嬌羞。阿阮想到這兒,一顆心是徹底放在了肚子裏。
魏憫考試的場次靠前,屬于八月九日的第一場。
回到家後,阿阮就開始給魏憫收拾行李。
去省裏路上來回腳程加上鄉試的那三天,恐怕這一去就是十天左右。這還是算的晴天,若是碰到今日這種陰雨天,路上耽誤一兩日,她恐怕得小半個月後才能回來。
去的盤纏,阿阮已經準備好了,仔細的縫在魏憫內衫的口袋裏,隔着外衫能安全些。
阿阮辛辛苦苦點燈熬油做了小半年的刺繡,才給魏憫攢了一筆鄉試錢。等過幾天稻子收了,賣的錢就留給她上京趕考。
魏憫自從在家裏住了之後,就不許阿阮晚上碰針線,怕他熬壞了眼睛,老了之後看不清東西。
這次一去小半個月,魏憫走之前還是又叮囑了阿阮一遍,不許他晚上刺繡。
如今已是七月二十了,趕考寧願去早也絕不能晚去,魏憫明個就該走了。
晚上魏憐将魏憫和阿阮喊來自個家裏,和孫氏做了些菜,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魏憐不放心魏憫一個人去,本想收拾收拾東西跟着她過去,盤纏雖然不多,但她可以過的苦點,路上多多少少能照顧着魏憫。
對于她的想法,魏憫卻不同意。
如今魏家就她們兩個女人,家裏不能沒人照顧。再說田裏的水稻過兩日天氣一晴就該收了,随後緊接着的就是再播種插秧,她倆要是都不在,難不成指望家裏的三個男子幹完這些粗活?
魏憫不在家,阿阮還指望魏憐照看呢,她說什麽都不同意兩人一起去。
魏憫的想法更現實,也更合理,最後魏憐只能妥協。
明天魏憫起早趕路,魏憐送她去縣裏,兩人都沒喝酒。
飯後魏憫和阿阮就回了家。魏憫在家住了這麽久,如今突然要半個月見不着人,阿阮心裏有些舍不得。
分別在即,兩人躺在床上都沒有做那種事情的興致。
魏憫手臂搭在阿阮的腰上,手掌不帶一絲情.欲的摸着他的後腰,細細叮囑着,“櫃子裏的糕點別給我留着,你再不吃就該壞了。籃子裏的雞蛋還剩十來個,你記得一天吃一個,回來我會數的。還有你過兩天月事就該來了,到時候少碰點涼水……”
魏憫絮絮叨叨的說,阿阮安安靜靜的聽,兩人就像調換過來一樣,仿佛要出門的是阿阮,而魏憫則是個操不完心的夫郎,總覺得這件事不說他就不知道注意,總恨不得把他別太褲腰帶上帶着才放心。
魏憫其實不是個啰嗦的人,話平時也沒那麽多。
阿阮眼睛濕潤,不動聲色的低頭,用拇指蹭去眼尾的淚。
阿阮知道魏憫是不放心自己,擔心他又跟上次發燒時一樣,所以她說,他就聽着,也不伸手打斷她。
阿阮是在魏憫的叮囑聲中睡着的。她聲音越說越小,語氣越來越輕,仿佛在故意哄他入睡一樣。
阿阮早上眼睛還沒睜開就下意識的伸手往身旁摸了摸,床邊已經空了。他吓的睜開眼,一骨碌的從床上爬起來。
“怎麽醒這麽早?”魏憫正在穿衣服,聽見動靜回頭看他。
阿阮看她還沒走就松了一口氣,掀開被子也起來了。
擡手對她比劃:
——我給你做早飯。
魏憫見阿阮利落的穿衣下床,就知道他已經打定主意給她做飯了,索性也不勸他再睡會兒,而是跟在他後面出了裏屋。
兩人并排坐在竈前烤火,魏憫和平時一樣,時而扭頭跟阿阮聊兩句日常瑣事,時而逗他兩句,看起來絲毫不像馬上就要離家考鄉試的人。
早飯後,魏憐和孫氏過來。
阿阮手裏提着行李,跟着魏憫走到村口都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魏憫笑,朝他伸手,“就送到這裏吧。”
阿阮手攥着包袱,抿了抿唇。
魏憫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一只手拿他手裏的行李,說道:“我十幾天後就回來了,比之前在書院時還要提前半個月呢,別擔心,你待會兒再回去補個回籠覺。”
阿阮松開手,知道她說的有理,可就覺得這兩者不一樣。她雖然這次就去半個月,但阿阮卻覺得,這半個月比在書院裏住的那一個月都要長。
魏憫将包袱挎在肩上,跟魏憐一起走了一段距離後往後回了一次頭,見阿阮還站在那兒沒動,就朝他擺手,示意他回去吧,別再看了。
阿阮心中不舍,直到再也看不見人了,才跟着孫氏回家。
魏憐也沒把魏憫送多遠,到了分別之時,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格外認真的說道:“盡力就好,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阿阮還在家裏等你,考完記得早點回來。”
魏憫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點頭笑道:“我知道。”
說完,便踏上官道,往省裏去了。
這條路,踏上的考生無數,但卻不是每一個都會回來的。有些人考完自知結果不行,覺得沒臉回家,索性就遠走他鄉。也有些人考的不錯,在省裏被人看中留在了那裏做個上門妻主,享受榮華富貴……
這些,并不是都沒有的。
魏憐剛才就是擔心魏憫年紀輕抵不過誘惑,才叮囑了一句。
魏憫覺得自己與那些人都不同,不是她才高八鬥,也不是她意志堅定,而是她有自己考科舉的原因。
她只是希望自家夫郎為她點的燈熬的油沒白費,自己不必再為了讓他吃幾口肉累到惹他心疼流淚,他也不用會過的留着她買的糕點舍不得吃……
她只是希望自己出人頭地,能讓他的日子過得好點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多年後,魏憫跟衆人說自己當年的事
……
魏憫:我那時候就想着考上狀元,能——
某官:(插嘴)能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某官:(插嘴)能多納幾房美人?
某官:(拍馬屁)魏相是這種人嗎?肯定是為了江山社稷更好!
魏憫:……其實就是為了能吃上肉
某官們:……(幹笑)呵呵呵呵,魏相好接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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