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魏氏阿阮

張氏收起滿臉的吃驚, 重新堆上笑容, 親昵的跟阿阮說道:“你這麽些年沒回來, 猛的一見我都認不出了,咱阿阮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阿阮垂眸沒搭話,将手裏的茶盞放下, 示意張氏坐下。

張氏笑着哎了一聲, 也不客氣, 他落座之後也擡手想喝手旁小幾上的茶,端起茶盞後發現裏面是空的, 這才讪讪的放下。

“阿阮你在京城過得如何?聽說魏憫都是副相了,可真有出息。”

張氏仿佛忘了以前他當着阿阮的面說過魏憫是個窮秀才的事,現在話裏話外都是對兩人的稱贊, “當年那冰人給你說親的時候, 我就覺得魏憫這孩子将來肯定有出息,你看我說中了吧。”

阿阮還惦記着他竈房裏的栗子糕, 不想和張氏在這兒扯皮,就主動“問”他:

——我雖變了不少,但該記着的東西一點都沒忘, 有什麽事情你就直說吧。

張氏被阿阮這話“說”的有些下不來臺, 臉上尴尬的笑着, 心裏卻在暗罵,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這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賤人一旦嫁出去,這麽難應付。

張氏幹笑着,“這不是你妹妹嗎, 看中了人家辰家的公子,可那辰家非要她考□□名才行……”

張氏邊說話眼睛邊瞧着阿阮的臉色,見他耷拉着眼皮看不出情緒,這才接着說道:“你妹妹今年鄉試沒考中,這不是魏憫當了副相麽,就想着讓她給你妹妹謀個一官半職什麽的。”

阿阮微微皺眉,目光複雜的看向張氏,心想你哪來的臉說這話?

張氏從進府到現在都是伏低做小,如今看阿阮擰眉,心裏頓時就有些不耐煩了,但到底是忍耐着,好聲好氣的說道:“你放心,也不為難你妻主弄個什麽多大的官,就給你妹妹弄個青平縣的縣令就行。”

二九一聽這話,頓時就想沖他冷哼兩聲,見阿阮沒翻臉,二九就微笑着問張氏:“您上下嘴皮子一嘚啵就是一個青平縣的縣令,您可知道這縣令是要考出來的?通過鄉試會試殿試慢慢考到的?”

他考這個字,音咬的格外重。

張氏臉色有些難看,眼皮子狠狠夾了一眼二九,餘光斜瞥着阿阮,哼着鼻音意有所指,“哪來的下人這麽多嘴?”

阿阮掀起眼皮,神色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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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魏府的。

張氏剛才那句話也是試探,如今見阿阮這個護短态度,就知道他怕是不願意了,“你說你是不是不想幫你妹妹?”

阿阮抿唇,張氏脾氣立馬就上來了,忍不住提高音量扯着嗓子說道:“你妹妹眼見着都二十了,如今連個夫郎都沒了,像她這麽大,別人連孩子都有了。

她考鄉試沒考上,也不出來做工,如今好不容易才看中了辰公子,可辰家眼高于頂非要嫁個當官的……

她可是你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啊,你如今是在京城當了主君,住着大宅子身邊還有下人伺候衣食無憂,可她什麽都沒有啊,你就幫幫她不行麽?這事對于魏憫來說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阿阮不能有了錢富貴了就忘了家裏人。

阿阮聽張氏一口一個妹妹,只覺得可笑的很。

阿阮忽的想起來自己還能說話的時候,那時候張有鑰剛出生沒多久,小小軟軟的一個,他好奇的緊,那麽天真無害的孩子,他也喜歡的很。

阿阮就趴在床前喚她妹妹,那時候張氏聽見之後,一巴掌就朝他呼了過來,“誰準你喊她妹妹了?你這賤命別影響到我女兒!”

張氏眼裏的女兒寶貴的很,脆弱的很,仿佛被阿阮喊一聲妹妹,會折掉她的壽命似得。

從那開始,阿阮就不敢再喊張有鑰妹妹。後來她慢慢長大,性子簡直跟張氏如出一轍,惡劣的很,拿他就只當是張家養的下人。

阿阮這些年舒坦日子過多了,那些痛苦的時光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兒,輕易想不起來。

如今再見到張氏,從他嘴裏聽到妹妹兩字,阿阮只覺得諷刺的很,這兩個字只能讓他想到臉上挨過的巴掌。

阿阮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眼神淡漠的看向張氏,沖他擡手說道:

——我沒有妹妹。再說張有鑰她有今天這幅德行,都是你們慣的,怪不得別人。

——我今天把話跟你在這兒撂下,我妻主是不會給張有鑰弄什麽官的,我阿阮也不欠你們張家什麽。

——當年我出嫁時,你們怕将來張有鑰飛黃騰達我去攀高枝,就跟我斷了一幹二淨,從那天起,我就跟你們張家沒了任何關系。

張氏看完他的動作,只覺得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忍不住一拍椅子把手站了起來,說道:“你剛來我張家時剛會走路,如果不是我這麽多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早就不知道被野狗叼去哪兒了。

如今你有錢了,你妻主有出息了,你就想把這恩情一筆抹掉?想的倒是挺美。

我這麽些年可要你回報過什麽嗎?我從你這兒得到的也就當年你出嫁時候的幾兩聘禮,這麽點銀子,夠你在我張家吃穿用住這麽些年的嗎?”

張氏一撸袖子,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斜睨阿阮,“你想跟我張家斷絕關系也行,那就給張有鑰弄個縣令,不然你到死都是我張家的人,我就天天過來鬧,讓衆人都知道你是什麽白眼狼德行!”

阿阮聞言臉色一冷,擡手攔住想要張口的二九,拿起桌子上的茶盞,朝張氏面前狠狠一擲。

阿阮第一次朝人發這麽大的脾氣,也是這麽多年第一次跟張氏當面對着怼。

他妻主都不舍得朝他吼,張氏算個什麽東西,竟這麽嚷他?還當他是張家使喚的下人呢?

扔完茶盞後,阿阮掩在袖子裏的手都在發抖,只覺得胸中憋着的那口多年的氣出了出去。

以前他忍着,是怕跟張氏對着幹後被他趕出去,到時候他一個男子無處可去,只能低聲下氣忍氣吞聲的過着,而如今他什麽都不怕,更是不怕他。

張氏被阿阮扔杯子吓的厲聲尖叫,頓時什麽都忘了,只當他還是以前那個任由他打罵的阿阮,撸袖子嚷道:“小賤人你造反啊,想殺了我?”

二九瞥見張氏的動作,忙撸起袖子,往阿阮面前一站。他個子雖矮,氣勢卻不比張氏差,扯着嗓子朝門口喊,“十八,讓人進來把他拉出去!”

張氏被家丁架起胳膊的時候,才回過神,扭着身子掙紮道:“你敢!我出去就跟人說你是個白眼狼。虧我張家養你多年,如今你富貴了一腳就把我們踹開,到時候看你和魏憫怎麽做人!”

二九聞言呵呵一聲,掐腰說道:“我家主君可是二品官員的夫郎,你造謠是要坐大牢的!

你有膽子你就出去可勁的嚷嚷,看到時候是誰一家子被關進牢裏吃牢飯!

還有你那寶貝蛋女兒,她坐過大牢,有了這個記錄,以後連科舉都沒資格參加。”

張氏被二九最後的一句話唬住了,吓的臉色微白,卻硬着頭皮說道:“我造沒造謠你們心裏清楚,不管如何,我養過他這事是事實,村裏人都知道!”

阿阮走過來,微微一笑,擡手“問”張氏:

——你覺得他們幫你還是幫我?

張氏臉色一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讓你給有鑰弄官做了,你給我三百兩銀子,咱們之間一筆勾銷,從此各走各的路,不再相幹。”

阿阮冷漠的神色代表了他的态度,二九說道:“我們主君一文錢都不會給你,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阿阮擡手:

——當初我出嫁時,你張家連個紅燈籠都沒舍得挂,收了聘禮之後就像把我賣出去一樣,多年來不聞不問。

——現如今,能求着我妻主用的上我了,你張氏開始帶上虛僞的面皮講養育之情講親情了,沒得逞之後原形畢露,竟出口威脅恐吓我。

——你覺得,我會給你錢嗎?

張氏咬牙,正想再說些什麽,就聽見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怎麽回事?”

随着聲音一起進來的是身着竹青色燕居服的魏憫,她看到屋內一片混亂,不由皺眉,先是看向阿阮,見他沒事,才瞥向張氏,問道:“你來做甚?”

魏憫沒等張氏回答就看向二九,蹙眉不贊同的說道:“府裏招打掃的下人了?不用他。”語氣聽着頗為嫌棄。

張氏聞言臉色憋成豬肝色。魏憫氣勢威嚴,跟阿阮這個“軟”柿子完全相反,張氏從當年她對自己一個男子都敢動手時就很怵她,現如今更是覺得害怕。

阿阮和二九被魏憫逗得一笑。

二九看了眼阿阮,才跟魏憫說了下剛才的事情。

魏憫像是聽了什麽笑話一樣,嗤笑一聲,“出嫁從妻,以妻之姓,冠夫之名。阿阮從嫁給我的那天起,就是我魏家的人,是魏氏阿阮,無論生老富貴,都跟你張家沒有任何關系。”

魏憫看着張氏冷聲說道:“來魏府裏鬧事亂攀親戚,是要被亂棍打出去的。我念你是個男人不讓家丁對你動手,你出去嘴巴也最好閉嚴實點,別因為你的嘴要了全家的命。”

魏憫手往後一背,說道:“把他扔出去。”

處理完張氏的事情之後,魏憫跟阿阮說道:“這種人跟他沒有什麽道理可講,把他直接趕出去就行。”

阿阮笑着點頭,心裏因為魏憫剛才的一句話現在還是甜的。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魏氏阿阮,這句話還是第一次從妻主嘴裏聽到。

晚上睡覺前,阿阮胳膊攀着魏憫的脖子,懸起上半身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嘴角,重新躺回床上,目光柔和的沖她比劃:

——妻主,咱們要個孩子吧,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不是我想要孩子了,而是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魏憫低聲笑,應了句,“好,聽夫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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