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陰謀or陽謀

陰謀or陽謀

臨下班的時候, 張欣抱着一大摞文件從外面走進來。

“還好你沒走，喏，拿好。”張欣笑盈盈地從上面抽了張紙，遞到談寧眼皮子底下。

談寧接過來一看, 原來是公務員局下發的錄取通知書, 現在的文書都蓋電子公章, 制成pdf版，流轉走內網渠道, 她手上這張是張欣剛剛打印出來的, 捧在手上還挺熱乎。

“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 流程走得特別快。”張欣滿意地嘆了口氣, “戴主任說明天讓其他人都來報道, 要開培訓會，還得往各部門分人, 可得大忙一場……不過寧寧，這回可沒人能再拿你的實習生身份說三道四了！”

路文惠湊過來：“恭喜恭喜！”

談寧看着錄取通知書上白紙黑字的“談寧同志”幾個大字，心裏格外舒坦, 如果不是等下還要去見司徒鴻才，那今天簡直稱得上完美了。

“明天我請你們吃飯！”她笑着将文件穩妥放進包裏。

張欣和路文惠八卦地看着她：“今晚有約？”

談寧搖頭：“不是，前司老板要跟我掰頭。”

人事部門本來就能接觸到所有工作人員的履歷, 幾天相處下來，張欣和路文惠已經對點星和談寧之間的恩怨耳熟能詳，兩人聽她這麽說, 立刻義憤填膺地皺起眉頭。

路文惠：“寧寧, 要不我陪你去吧, 萬一打起來，好歹二對一, 咱不吃虧。”

張欣：“那些總裁是不是都帶随身保镖啊，加上小路也打不過的，還是我給你叫兩個法警撐撐腰吧。”

又不是執行公務，談寧不想給單位惹麻煩，萬一給點星抓住把柄，說她仗勢欺人狐假虎威，再鬧上熱搜，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連連擺手，“和點星的人打交道，我一直有錄音的習慣，他們現在知道我上岸了，不敢真對我動手的。”

饒是這麽說，張欣和路文惠還是不大放心，又出了好幾個主意，最後商定由談寧全程保持通話，一旦有不對勁，她倆立刻報警。

走出辦公大樓，風又濕又冷地撲在臉上，談寧拿圍巾在下巴上裹了一圈，到馬路對面去打車。

農歷新年将至，路燈下挂了紅燈籠，在人行道上投出喜氣洋洋的光影。對面警局大門洞開，幾輛車從裏面呼嘯駛出，從她面前一閃而過。

談寧揉了揉眼，不知道是不是對着電腦太久，竟有些眼花缭亂，打頭那輛警車橫沖直撞的車技，叫她想起點星開五菱宏光的老安。

路口有紅燈，她快步走過去一瞧——車窗剛好搖下一半，駕駛座上還真是老安，身上竟穿着警服，正扭頭和副駕上的人說話。

那人側臉的模樣也有些眼熟，痩高的個子，戴金絲眼鏡，一身黑，隔着半扇玻璃，也能瞧出清冷出塵的矜貴氣質。

看這烏泱泱的架勢，是要去出任務。談寧詫異了一瞬，硬生生停住腳步，對面綠燈放行，警車呼嘯而去。

她蹙眉思索，細細捋着思路。

第一次見老安是從醫院去團綜錄制現場，當時并沒有察覺出老安有什麽不同，但是筆試那次就不一樣了。如今想來，應當是老安從別的渠道得知她一心退圈上岸，所以沒再隐瞞？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就是——老安實際上是個警察，內娛亂象叢生，點星早就是上頭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派了老安去做卧底！

談寧深深吸了口氣。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振動，是司徒鴻才，問她到哪兒了。

她沒再浪費時間，打車直奔點星分部。

練舞室在七樓，柴莉莉的辦公室在十二樓，而總裁辦公室在頂層十八樓，整整一層都是司徒鴻才的私人地盤。

柯竹悅有次說漏了嘴——她為了進TobeRose，跟着父母給司徒鴻才送禮時，曾進過十八層總裁辦，事後回想起來還兩眼冒光——

“嚯，光是露天泳池就有四個練舞室那麽大！我往池底一瞧，你們猜怎麽着，泳池底下還有加熱裝置，可以随時變按摩浴缸！物業說換一次水就要花十二萬！”

大家當時嗤之以鼻，司徒鴻才對手下如此苛待，圈內出了名的吸血鬼老板，能舍得在泳池上花這麽多錢？

當談寧走進十八層、第一眼看見這層樓的裝修時，她才發現柯竹悅雖然很愛吹牛，但是在這件事上絕對沒騙人。

此時，對別人苛刻，對自己大方的司徒總正躺在熱氣蒸騰的泳池中，隔着玻璃落地窗，朝她遙遙招手。

談寧沒過去，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盯着他面無表情。

寒冷夜風中，司徒鴻才搔首弄姿地擦着胳膊上的水珠，稀疏腋毛迎風招搖，談寧不由感到一陣作嘔。

……這個時空到底怎麽回事，上回甄金也這樣，這把年紀的小老頭，幹嘛老學霸總作派t啊！

司徒鴻才有些自讨沒趣，他見過的女人多了去了，還沒幾個見到這陣仗不激動的。

TobeRose一直放權給柴莉莉管理，他對那幾個成員并不熟悉，那通電話後，他讓特助發來了談寧入行這一年的資料，這才發現，柴莉莉的算盤打錯了。

談寧臉蛋身材都是一流，本該是力捧的對象，點星沒利用好就算了，萬一她過段時間離開體制，簽了對家公司，豈不是給別人送大錢？

回到S城，司徒鴻才先把柴莉莉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然後有了計劃——不管什麽上岸不上岸的，談寧必須留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小丫頭嘛，面對他這樣風流倜傥的男人，一定會動心的！

他就勉為其難犧牲一下，只要今晚得手，哄一哄再睡一睡，留在身邊當個小五小六，養廢了，自然就跑不掉了。

見談寧不接招，他只能披着浴衣站起來，在對方嫌惡的打量中走回室內。

談寧垂下眼眸，打招呼：“司徒總。”

司徒鴻才沒說話，面子比命還重的中年男人，總得将剛才的尴尬報複回去。

他走進辦公室後面的盥洗室，重重關上門。過了許久，才換了休閑西裝出來。

“小談寧啊，過來。”他在沙發上随意坐下，眼睛盯着她的腰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談寧才不想離老色批那麽近，她站在原地沒動，淡聲道：“您說要談，怎麽談？”

司徒鴻才翹起了二郎腿，拿腔拿調道：“我今天剛下飛機，莉莉電話裏也沒說太清楚，你是考上了公務員，想解約是吧？”

談寧目色疏離：“是。”

司徒鴻才啧了啧嘴，“年輕人想為人民服務是好事，我呢，雖然有了點星，但是一直很樂意做一些親民的活動……”

談寧打斷他：“你也是民，我們都是民。”

司徒鴻才臉沉起來。

他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發言有錯，他只是覺得對面的小丫頭油鹽不進還愛擡杠，開始變得讨厭了。

他不再兜圈子：“談寧，你想解約，但是別忘了你和點星的合同，什麽考公上岸……你那點腦子，別跟我玩什麽陰謀！”

談寧從包裏拿出錄取通知書，“不是陰謀，是陽謀，這是錄取通知書，我的确考上公務員了。”

司徒鴻才沒看。

他抓過來，一把撕了，撕完還露出了一個得意而油膩的微笑。

碎屑紛紛揚揚中，談寧輕輕點頭：“沒關系，單位和上級單位都有電子版存檔，我再打印就是。”

紙片紛落在地，司徒鴻才盯着面前那片上“談寧同志”幾個字眼，臉上肌肉一抖。

……他堂堂點星娛樂董事長，何曾有過這麽丢臉的時候？

罷了，這麽不聽話的藝人，扣在手中，也沒利用價值！

過了好久，司徒鴻才從鼻腔裏出了口氣，“可以，很可以啊小丫頭……行，你去法務部簽個協議，保證以後不簽其他娛樂公司，我就讓你走。”

談寧确實沒打算去別的公司，她只想安安穩穩在檢察院過完下半輩子。

但是司徒鴻才說話的語氣宛如施恩，她眉心一蹙，偏不想叫點星如願。

“您憑什麽決定我的去向？”談寧站起身，語氣堅定，“協議，我不簽。”

司徒鴻才伸手攔住她，目眦欲裂，仿佛在說：丫頭，不要玩弄我的底線！

談寧嘆了口氣，“司徒總，您這樣我很難辦啊，我們檢察院是政法單位，前兩年搞教育整頓，不準在職人員在外面簽亂七八糟的協議，回頭紀檢組找上門來，您可別怪我沒提前跟您說明白。”

司徒鴻才剛掏出手機，他都準備叫保镖上來，“請”談寧就範了。

然而聽完對方的話，不由眸光一緊。

……談寧考上的竟然是檢察院？柴莉莉可沒把這點說清楚啊！

司徒鴻才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你，要當檢察官了？”

談寧：“準确的說是檢察官助理，過幾年才有遴選資格……不過你這麽說也沒錯。”

司徒鴻才慢慢放下手機。

以為她去的是什麽閑散養老單位，沒想到竟是他最怵的地方，上個月在澳洲，還有人提點他，S城公檢法三家單位聯合部署了新行動，甄金和他的七星集團已經落馬，讓他務必小心。

結果一回S城，就正好撞到了槍口上……退一步想，談寧這位祖宗，不會是來查他的吧？

既然能查到點星，那麽他背後的那位……

司徒鴻才擡眼盯着她，踱了兩步，“你是，一個人來的？”

談寧毫不畏懼地接住他視線：“你覺得呢？”

司徒鴻才沉默片刻，換了副口吻，“談小姐，你這次來……”

談寧看他又不說話了，只是一臉探究的望着自己，好像她帶着什麽秘密任務似的。

僵持了一會，她開口：“司徒總，我就是來談解約的，不簽協議，請點星盡快将解除勞動合同書寄給我。”

司徒鴻才擠出一個笑，側身：“好……好！沒問題！談小姐慢走！”

走出點星大樓，談寧和通話那端的兩位同事報了平安，然後帶着一肚子疑惑，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司徒鴻才在知曉她要當檢察官後态度大變，顯然是這個身份讓他害怕，背後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而且老安身為警察，竟然甘當司機卧底……莫不是點星屁股不幹淨，甚至違法？

她掏出手機，查了查點星娛樂的發家史，若有所思。

網上公開的消息是看不出來什麽的，看來只有回到單位，在內網裏查查有沒有蛛絲馬跡了。

*

回到了熟悉的生活狀态，日子忽然就變得很快，在張欣和路文惠的幫助下，談寧很快和其他部門的同事熟悉起來。

偶爾有人知道她出身娛樂圈，特意來打聽八卦，只要态度友好，并且不涉及自身利益，談寧還是很樂意分享的。

第五檢查部的書記員彭圓圓問：“我擔秦樂池好久沒進組了，小姐姐知不知道他下部進哪個組啊？”

談寧禮貌微笑：“他是無華娛樂敖振海手下的藝人，和我不是一個公司，所以不大清楚，回頭我有空幫你問問。”

彭圓圓遞上甜甜圈：“談姐！你就是我在內娛最大的人脈！”

春節假期前的最後一天，戴寬大手一揮，給整個部門提前放了半天假，以方便大家趕火車趕飛機回老家。

張欣和路文惠歡天喜地地給辦公電腦蓋上防塵布，談寧忙完了，靠在椅子上戳手機，和燦燦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打個牙祭，一名快遞小哥頂着寒風沖進辦公室，大聲嚷嚷：“哪位是談寧？”

談寧走過去一看，司徒鴻才是守信用的，讓法務部把解約文書給她寄過來了，只是一如既往發揮摳門本性，同城快遞最多十二塊，竟然還是到付。

她把快遞費轉賬給小哥，順便給燦燦回複：“拿到解約文件了，我們今晚在家烤肉吧，我請客！”

燦燦：“萬歲！”

談寧飛快下班，上生鮮超市買了肉菜調料，回到幸福裏時，才發現尹燦燦同志竟然比她到家還早。

“領導真好啊真好！”燦燦歪在沙發上吃零食，“不過聽說年後我們要去初任培訓了，還得考試，太可怕啦！”

談寧無所謂：“我寧願去考試也不想錄綜藝……”

燦燦跟小貓一樣往她肩上靠，幽幽感嘆：“看微博熱搜了嗎？秦樂池前助理曝光他欺負人，無華娛樂安排秦樂池拍視頻澄清他對手下有多好，但是那視頻刻意得很，評論裏都是水軍，但是廣場和論壇裏一水兒不信……同樣是藝人和助理，我寧姐卻帶我考公上岸，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那麽大！”

談寧摸摸燦燦腦袋，将烤肉煎盤擺好，“我還有個同事是秦樂池的粉絲呢。”

燦燦忙點開微博：“那我得把這條分享給你，寧姐，一定要告誡你同事，內娛男明星都不值得真情實感！”

談寧“啊”了一聲，調轉視線往燦燦手機上瞧了一眼。

這一瞧不打緊，她向來眼尖——

視頻裏，秦樂池正襟危坐地在沙發上讀劇本，新助理戰戰兢兢遞來兩份文件，用誇張的親密語氣說：“樂池哥，新劇的合同到了，趕快簽，兄弟們等着發年終獎！”

秦樂池好脾氣地笑笑，潇灑拿筆，在兩份合同上簽下鬼畫符一樣的大名。

那兩份合同長得很相似，相似到尋常人看不出來有問題的程度，但是談寧卻出聲叫住燦燦：“倒退5秒，暫停截圖。”

@無限好t文，盡在

燦燦不明所以，可還是按照談寧的話操作一番。談寧接過手機，放大圖片，皺起眉頭看了一會，問燦燦：“同樣的一頁，為什麽右邊那份合同的第十二行比左邊的長一點？”

燦燦眯起眼睛：“還真是！”

雖然不能看清每一行具體寫的是啥，但是那一長串是數字——很明顯，這一頁合同印的是秦樂池的演出報酬！

燦燦：“我勒個去！這不會是陰陽合同吧？秦樂池蠢成這樣了，拍到陰陽合同的視頻都敢發出來？”

談寧：“內娛藝人的素質如何，咱們還不清楚麽？那些經紀公司看起來厲害，也不過是草臺班子罷了。”

燦燦咬着嘴唇，“無華娛樂總部剛好就在長海區，年後上班我就拿上視頻去和領導反映情況……嘿！寧姐你說的真沒錯，在稅務局上班果然能吃到好多瓜啊！”

談寧點頭：“你也別心急，發現證據一定要通過合法合規途徑上報。”

煎盤熱好了，燦燦拿起長筷，把和牛和五花肉從包裝盒裏取出來，規規整整在煎盤上擺好，想了想，又問道：“寧姐，在檢察院工作，是不是也能見證很多明星塌房啊？”

談寧說是，“明星也是普通人，違法就要被嚴懲。”

燦燦鼓起腮幫子：“寧姐，點星那邊就這麽算了嗎？我以為你會報複司徒鴻才和柴莉莉，讓他們吃點官司看看你的厲害什麽的。”

談寧想到前幾天和司徒鴻才的對話，緩緩吐出一口氣：“要治這群法外狂徒的辦法不少，光是不給簽約藝人買五險一金以及簽訂違法合同這兩點就足夠帶去喝茶了……但是這樣的小打小鬧沒意思，以他們的手段，為自己洗白并不算難。”

燦燦：“啊……也是……”

談寧眸光一閃：“其實我覺得，點星還能深挖。”

燦燦不明白：“什麽意思？”

談寧沉聲道：“點星娛樂注冊于五年前，董事長司徒鴻才是突然冒出來的，并沒有相關行業經驗，新聞通稿上說他以前是H城投行大佬，但是我查過，那些公司大多是皮包公司。而且他對自己那麽大方，為公司花錢卻畏手畏腳，仿佛是在幫別人管家似的，行事作風又格外強硬，甚至公然讓藝人簽違法合同……我懷疑，點星背後另有其人，甚至可能……”

燦燦圓眼一瞪，“幫人洗錢？”

談寧放下筷子，比了個大拇指，“有這方面的可能。”

燦燦深吸口氣：“寧姐，你不會想玩把大的，炸了點星吧？”

這一刻，團綜主持人、甄金、柴莉莉、柯竹悅、司徒鴻才等人的面目如走馬燈般閃過眼前，原身曾受過的委屈和小說安排的結局湧上心頭。

談寧沒說話，而是冷冷笑了一聲。

……如果可以，她想用自己的力量，炸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內娛。

*

冬日天光短，吃完烤肉，談寧和燦燦出門丢垃圾，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了。

燦燦一溜小跑，嚷嚷着要去小區對面超市買明天的早飯，談寧站在廣場上，夜風吹拂，像刮冰刀子，她将兩只手對掖在羽絨服的燈籠袖裏，借着路燈的光看貼在物業門口的告示板——

“母貓歡歡，作為小區老鼠驅逐員，不僅業績不達标，而且性情惡劣，沒有貓德，挑食懶做，見人就撓，于昨夜出逃，至今未歸，請目擊者務必告知物業保安室！”

下面畫了只橘貓，罕見得又瘦又長，神情委委屈屈，喪眉耷眼。

談寧在那塊告示牌前停留的時間有點久，保安推開窗，問道：“小姑娘，見過這只貓嗎？”

談寧搖了搖頭，“不過我能猜到它躲在哪兒，還能幫您抓回來。”

保安大叔搓起手：“小姑娘不要說大話，這附近我都查遍了，監控也看過，歡歡沒跑出去，肯定是被哪家業主房客抓回家了！”

談寧凝眉想了一會，問：“地下停車場找過嗎？”

保安大叔叉着腰：“怎麽沒找，第一時間就去了，還在那裏放了小黃魚拌飯，根本就沒貓動過。”

談寧：“樓道呢？”

保安大叔：“幾幢公寓都找遍啦！我跟你說，歡歡我養了三年了，它能往哪兒去，我都找遍了！”

談寧反問：“既然養了三年，那您給歡歡絕育了嗎？”

保安大叔眉頭皺起來，“以前在鄉下養貓抓老鼠，哪裏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門道，我說你們年輕人啊，養個貓還這麽嬌氣，又是買貓砂貓糧，又是買罐頭爬架，還要打什麽疫苗……昨天住洋樓頂層的喬老師還問我附近哪裏有寵物醫院，要給他家公貓絕育……連個後代都不給留，太沒人性了！”

談寧嘆了口氣：“三歲母貓不絕育，性格能好就怪了。大叔，它除了愛撓人，是不是還總是在半夜老吳老吳地叫？”

保安大叔“嗐”了聲：“母貓嘛，早知道這麽麻煩，當時接個小公貓就好了。”

連養貓都搞性別歧視，談寧不舒服地抿了下唇角，目光向旁邊那棟裝修最氣派最豪華的六層洋房掃過去，“咱們小區唯一供暖的就是洋樓吧？”

保安大叔“唔”了一聲。

談寧點點頭：“那我知道歡歡在哪兒了。”

保安目色一喜：“真的假的？小姑娘，你現在帶我去。”

談寧說好，低頭給燦燦發了條微信，然後擡步走向那棟洋樓。

保安在樓下刷過門禁，領着談寧走進樓道。

一分價錢一分貨，集體供暖帶新風系統的房子就是不一樣。撲面而來的空氣帶着清新劑的淡淡花香，如春天般溫暖和煦。

保安仍是一臉不解，談寧解釋道：“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貓也不例外，天這麽冷，它會下意識躲進溫暖的地方，別看這裏有門禁，它很有可能趁業主進門時溜進來。”

保安大叔啧嘴，眼看她直接進電梯，又問：“小姑娘知道歡歡在幾樓啊？”

談寧沒說話，伸手按了頂層六樓的按鈕。

既然那位喬老師養了公貓，很可能沒來得及絕育，歡歡八成是進樓道取暖，然後聞着味兒便上去了。

她記得中介說過，洋樓一層一戶，罪魁禍首顯而易見。

電梯到達頂樓，金屬門倏然打開。黑暗的樓道裏，一雙烏溜溜綠瑩瑩的眼睛盯着談寧和保安，然後嗚咽着“哈”了一聲。

保安大叔一個箭步沖上去，聲控燈随他的嚎叫亮起——

“歡歡啊！你要吓死爸爸啊！”

不料那歡歡卻是躲得飛快，上蹿下跳，瘦削的身體戰鬥力極強，在狹窄的樓梯間裏飛檐走壁。但凡保安有點靠近的意圖，它便兇狠地龇牙咧嘴，哈氣不止，沒有一點父慈女孝的模樣。

談寧抱着手臂搖頭：“這貓跟您不熟啊。”

保安大叔欲哭無淚：“爸爸喂了你好多小魚幹，你都忘了嗎？”

歡歡弓着背，用一長串帶着怒意的“嗷嗚”作為回答。

不過還沒等保安大叔再次行動，它的目光卻忽然軟乎下來，朝着談寧身邊的方向，低低“啊”了一聲。

談寧扭頭一看，房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一個男子站在玄光處，暖黃的燈光從他身後射過來，宛如鍍上一層光圈。

保安大叔扭頭：“喬老師啊！打擾了，我抓貓呢！”

談寧見多了娛樂圈帥哥，此刻也不由在心中贊嘆一聲好樣貌！

這位喬老師身量極高，穿着家居的黑色毛衣，五官精致，眉眼深濃，如墨玉般清貴罕見。

長成這副模樣，很容易顯得油膩娘炮，這人卻幹淨清爽得毫不刻意，舉手投足很利落，顯得游刃有餘，卻又透着陌生人難以親近的驕矜。

談寧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甚至覺得他有點眼熟。

對方大概發現有人在觀察他了，雲山霧罩的目光朝這邊望過來，微微一漾。

談寧硬着頭皮點點頭：“我也是這兒的住戶，幫保安大叔抓貓呢。”

對方禮貌而簡短地點了下頭，一只戴着伊麗莎白圈的黑貓從他身後踱出來，尾巴繞着他的褲腳打了個轉兒。

歡歡很激動，梗着脖子又“嗷”了一聲。

“這只母貓該做絕育了。”男子開口，說話聲音松弛清透，像雪後的陽光。

保安大叔撓了撓頭，“您怎麽和那小姑娘說一樣的話！”

他拿出小魚幹，試圖吸引歡歡注意力，只是那歡歡依然對他不理不睬，反而貼着牆壁，向玄關處探頭探腦的小黑貓伸出試探的爪爪。

那男子沒說話，抱起腳邊的黑貓，轉身從櫃t子裏拿出一方透明塑料袋，放在門邊。

談寧穿書前養過貓，一眼望出裏面是貓薄荷，對貓來說擁有致命吸引力。

那男子說：“這個可以讓它鎮定下來。”

保安瞅了瞅，一臉的不信任。談寧嘆了口氣，主動走過去拎起貓薄荷，打開袋口，将一些貓薄荷碎倒在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長手臂，靠近歡歡。

歡歡開始還有點嫌棄，片刻後，遲疑地湊過去嗅了嗅談寧的手，呼吸陡然就重了起來。

在衆人的目光下，它順勢往地上一倒，眯着眼睛扭起屁股，碩大而毛絨的腦袋在談寧手邊蹭來蹭去，甚至打起了呼嚕。

保安大叔掐準時機，一把抱起歡歡，往它瘦骨嶙峋的屁股上打了兩下，喝道：“壞貓！下次不準跑了！”

那男子和談寧同時開口：

“別打貓！”

“給它買點貓糧吧！”

保安大叔讷讷地收回手，朝門口的男人道謝：“謝謝喬老師，還是您厲害！”

談寧：“？？？”

……合着剛才的貓薄荷是自己掉出來的呗？

那位喬老師說：“客氣了。”視線往談寧那邊一顧，淡聲道：“您應該謝謝這位女士。”

保安大叔“哦”了一聲，看向談寧：“謝謝啊小姑娘。”

談寧：“……”

她敷衍地點了下頭，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轉身按下電梯開門按鈕，大步走進去。

身後的保安大叔還在左一句“喬老師”右一句“喬同志”地套近乎，談寧阖上電梯門的瞬間，似乎還聽見了“忙什麽案子”這幾個字眼。

她晃了晃腦袋，沒多想。

……大概是最近每天泡在單位，耳朵聽出繭子了吧。

*

雖然沒有官宣解散，但是TobeRose早就名存實亡，受到夢茹戀情和談寧上岸影響，女團連月來工作量驟減。

夢茹在唐子晉的幫助下還能有三兩個商演，而柯竹悅和趙嘉禾每天無所事事，連回家過年都會被親戚朋友打聽八卦，尤其關注夢茹的緋聞和談寧公考上岸的秘籍。

她倆幹脆早早回到宿舍，耳不聽為清。

談寧離開後，柯竹悅終于搬回房間，不用再睡客廳沙發了。

不過趙嘉禾又暗自心生芥蒂。

起因是夢茹有次困惑地提起了團內的咖位，而遲鈍的趙嘉禾這才反應過來——如果按照咖位來算，夢茹之下是蘇藍，然後就是她，柯竹悅作為女團的鐵back，憑什麽能住單人間，而她和蘇藍還要擠在一起？

趙嘉禾當即決定，要拉上蘇藍，找柯竹悅好生說道一番。

蘇藍沒應聲，她心裏覺得無所謂。

經過談寧的提點，這段時間，她開始以貓貓頭的形象，匿名在某二次元網站直播。

進娛樂圈前蘇藍就是cos圈紅人，妝造能力一流，加上專業的唱歌技能，還有別出心裁的創作能力，每次開播都能給粉絲帶來新的驚喜。

才半個月功夫，她的幾首單曲已經飛速流傳，喜提該網站直播之queen的稱號。

雖然蘇藍沒跟點星簽霸王合同，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她從談寧上岸事件中吸取經驗，在有足夠底氣離開點星娛樂之前，整個副業都是瞞着柴莉莉進行的。

趁着夢茹和談寧的事攪得點星兵荒馬亂，她悄悄在附近租了個工作室。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日常照舊住林濱天地宿舍，開播時才出門，就算晚上睡不好，白天也能在工作室美美補覺。

趙嘉禾拉不到蘇藍這個同盟，又覺得她每天形跡可疑，每天對着手機不知道在忙什麽。

有次蘇藍出門，她幹脆一路跟蹤到工作室——

然後就發現了蘇藍在網站直播賺得盆滿缽滿的秘密。

趙嘉禾和蘇藍一直維持着面上的塑料友誼，捅破窗戶紙對她來說沒什麽好處。回來琢磨了一番，她幹脆也學蘇藍，連臉都沒遮，就開起了直播。

只不過趙嘉禾沒有蘇藍的唱作能力和粉絲號召力，流量始終上不去，春節假期過後，粉絲們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數據更是跌至谷底。

這夜又是人氣寥落，九點剛過，趙嘉禾便氣憤地關掉攝像頭退播，在直播網站上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

“S城檢察院”的賬號忽然跳到眼前，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随後便看見談寧頂着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笑容甜美地站在鏡頭前，進行普法宣講。

那條視頻的浏覽量、點贊和留言數都出奇得高，遠超她播放最好的那條。

趙嘉禾心頭又酸又氣，但還是抱着一點希望點開評論區。

……談寧以前又那麽多黑料，大家一定是點進來看笑話的！下面留言肯定都是嘲諷和辱罵！

然而一條條看下去，趙嘉禾卻瞪大了眼睛。

最前面幾頁都是誇談寧人長得美，說話動聽，講解深入淺出引人入勝，還有不少網友咨詢談寧如何備考。往下劃了好幾頁，才看見少數幾條負面評論，話術很統一，都是在給路人科普談寧的“黑料”。

這些評論點贊稀少，下面卻有很多回複。

趙嘉禾不信邪地展開評論樓中樓——

【小姐姐多好看啊，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啊】

【去看看去年雙十一晚會她的表演吧，會讓你刮目相看的！】

【不重要，能上岸就是我偶像】

【我就喜歡努力又好看的人，難道上岸還不足以證明她沒黑料還優秀嗎？】

【樓上的，不用解釋太多，沒看頭像是夢茹嗎，前同事粉就算恨也披個皮吧！】

趙嘉禾本想給那些差評點個贊，奈何自己只有這一個號，不頂什麽用，何況賬號還經過了真實姓名認證，萬一被扒出來，不是給自己招黑嗎？

想了想，同樣跟談寧有仇的的還有柯竹悅，她從桌前離開，直接推開隔壁房門——

沒想到柯竹悅正趴在床上，臉朝下埋在枕頭堆裏，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趙嘉禾手足無措：“你……吃錯藥了嗎？”

柯竹悅把腦袋拔出來，哀嚎道：“你沒素質嗎？不會敲門？”

說話這麽難聽，換成平時趙嘉禾早就摔門遠去了，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見柯竹悅傷心成這樣，眼皮腫得老高，額頭上出了一片紅疹，聖誕節她家中長輩去世，也沒這麽真情實感啊。

趙嘉禾吓了一跳：“你沒事吧？”

柯竹悅嗚咽了一聲，從床上溜下來，抽抽搭搭地說：“狗仔說秦樂池被稅務局查了。”

趙嘉禾想起來了，柯竹悅一直視古偶頂流秦樂池為本命男神，為他氪金無數，是富婆粉裏的大粉。甚至柯竹悅進娛樂圈，也是奔着秦樂池來的。

趙嘉禾深吸口氣，“就為了個塌房男？爆料我看了，現在還敢簽陰陽合同，那不是自找……”

柯竹悅尖叫：“什麽叫‘塌房男’？池哥不是那種人！肯定是工作室有內鬼，陷害他的！”

趙嘉禾舉雙手投降：“好吧好吧，秦樂池是舉世無雙純潔白蓮花，反正到底是不是那種人，稅務局肯定會查清楚的。”

柯竹悅憤恨地跺了跺腳。

趙嘉禾：“我在網上看見談寧在檢察院拍的普法視頻了，要不要買點水軍黑她一波？”

柯竹悅沒心思想別的，撲倒在她的秦樂池人偶抱枕上，“談寧都退圈了，黑她沒意思，純浪費錢。”

趙嘉禾覺得沒趣：“夢茹就不像你這樣，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的。”

她轉身便走，柯竹悅卻語氣幽幽地叫住她。

“禾禾啊，你知道《推理的法則》嗎？”

趙嘉禾停住腳步：“知道啊，綜藝巨餅，輪不到我們的。”

柯竹悅擡起眼眸：“據說明天官宣嘉賓，瓜主說我們池哥本來能當常駐的，現在也不知道是誰頂了他的位置……”

趙嘉禾見她還沉溺于秦樂池，掐着人中走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大制作大投資大流量綜藝《推理的法則》終于在最高檢影視中心、香蕉TV、騰酷視頻以及S城檢察院官方微博發布常駐嘉賓名單。

官宣陣容，全網關注，就連柴莉莉也放下手頭工作，TobeRose的所有成員更是聚在一處，掐着點打開微博——

第一位，老戲骨高玉鲲。演技爐火純青，兢兢業業跑了二十多年龍套，終于在去年的一部警匪劇裏出演瘋批反派而火，劇中臺詞“做人講良心，有用嗎？”風靡互聯網的每個角落，引得無數人競相模仿，是當下中年叔圈的頭號演技派。

他也憑借這部劇吸粉無數，不比現在的唐子晉流量差，t只是高玉鲲成名後紮根劇組，很少上綜藝，《推理的法則》能碼到他也不容易。

第二位，青年演員邢牧。早年是位花美男，在一部現偶走紅後沉寂多年，前幾年轉型帥氣硬漢形象，走正劇路數，出演了幾部口碑極好的刑偵片，據說他私下為人高冷又不失風趣，所有合作過的人都交口稱贊。

第三位，歌手郜曲。實力唱将，OST界頂流，本人有旺劇體質，時下的制片方要想手頭劇能大火，都要在劇中CP你侬我侬時讓郜曲的歌當守護，主角開大時郜曲出場唱戰歌，請他錄這個綜藝，片頭片尾都能給包圓了。

第四位，歸國男團成員聞人汪，幼時便是國家舞蹈金獎少年組冠軍，高中畢業後去國外受訓，唱跳內娛Top，長了一張可愛的正太臉，但是這位弟弟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只活潑可愛的快樂小狗，經常因為各種寵粉的沙雕事跡而上熱搜。

論流量，他比前三位要強，但是因為年紀小資歷低，所以排在了後面。

第五位，電影小花毛雪晴，科班校花，出道作便是大導電影中的重要女配，作為剛剛嶄露頭角的新生力量，她對表演充滿熱愛，私下卻神秘又低調，但是粉絲總是能在人海中一眼認出她那雙又細又直的大長腿。

至于第六位——

“艹，我沒眼花吧？”柴莉莉罕見爆了粗口，驚訝地站起身問助理，連ipad摔在地上都沒管。

“……是談寧？S城檢察院檢察官助理談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