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睡覺
睡覺
或許那些被她故意要忘記的記憶,此刻又緩慢地回來了。
她曾經因他無意間打碎了碗,而将他捆在外面的槐樹上,用柳條鞭打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陳娘回來得及時,恐怕他早已經被她打死了。
“忱哥兒,過來吃飯罷。”沈映魚表情沉着地喚着,嗓音有些啞,心中漸升起愧疚。
蘇忱霁轉動着眼瞳,從方才虛假的幻想中回過神。
他如常地站起身,乖巧地坐過去,捧着碗小口地吃着,全程垂着頭不看她一眼。
“多吃些。”
見他只吃米飯而不吃菜,沈映魚夾了一塊放在他的碗中。
捧着碗的人似一怔,繼而放下碗,露出了雪白無害的小臉,乖巧地道:“謝謝阿娘。”
然後又是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中。
兩人面對而坐,卻無話可談。
沈映魚打定主意要和他緩和關系,便找話道:“忱哥兒可想去學堂讀書?”
讀書……
蘇忱霁聞言輕顫着眼睫,細嚼慢咽地吞下魚肉,搖搖頭道:“不想去。”
他不需要,反正他每日抽空都會偷偷去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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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每次回來都會挨打,但是渾身青紫地過去,夫子就會格外憐憫他,并不會驅趕他離開。
“如何能不想去呢?”沈映魚聞言蹙眉,放下了碗筷,俏麗的臉上浮起肅色:“如今唯一正是入士的好機會,不讀書便沒有出路,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
前世他能入前三甲,殿試入聖人的眼,後來又入了新帝的眼,一步步成為人上人,如今怎麽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不想去?
沈映魚一時間有些不能理解,可觀見他放下碗筷,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嘴角似還帶着笑。
此笑略顯古怪,似笑非笑。
沈映魚觑了半晌這才恍然,他這是在詢問,他想去便能去了嗎?
“忱哥兒,你想去,我便能讓你去。”她目光真摯地說着。
想起今日在屋內看見的那些東西,沈映魚打定主意要将話攤開了講,“以前是阿娘對不住你,日後必定不會讓你再受苦了……”
“好的,阿娘,我想去。”這樣的話他聽不下去一點,嘴角上翹,神情乖巧地點頭将她的話打斷。
他的視線悄無聲息落在她的身後。
高處挂着缺口的菜刀和柴刀,他就算是踩着春凳踮腳,似乎也沒有辦法夠到。
所以是已經發現了嗎?
既然已經發現了,為何還要如此矯揉造作,說着虛假的話。
他心中似在不斷攀升着猙獰的戾氣,臉上越發乖巧溫順。
沈映魚仔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确定沒有見旁的情緒,緩松了一口氣,又夾了幾筷魚肉在他的碗中。
蘇忱霁收回看刀的視線,垂眸看着碗中的魚肉。
其實他的胃早就在這些年,因時常不能飽腹中壞了,吃不下這般多的東西。
早晨的那一碗蓮子粥,他吃完轉頭便都吐出來了。
晚上吃多了出去吐,被她發現,會不會以為他嫌棄,最後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而将他捉起來打一頓洩憤?
想是這般想着,他面無表情的将碗中魚肉都吃下。
沈映魚夾多少,他便一眼不眨地吃多少,哪怕已經想吐到極致了。
轉眼間碗中的魚肉已經所剩無幾,沈映魚這才欲猶未盡地放下投喂的筷子,臉上帶着笑。
真乖的孩子。
她發現他吃東西時格外的斯文,依舊延續着當時還在沈府當表少爺時的模樣。
萬丈蒼穹之上,绛河斑斓,晚風拂過槐樹枝葉刷刷作響,整個村子又陷入阒靜中。
吃完飯後依舊是蘇忱霁去洗碗。
沈映魚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的背影,然後再偏頭看着周圍。
屋內空蕩蕩的,到時候她可以添些桌椅,換掉這些被蟲蛀的木具。
“阿娘,我去給你燒水。”蘇忱霁将手中的碗放好,拿着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
洗漱的水外面井中提,沈映魚本是想要自己去,但觀眼前的人忽然紅了眼眶,好似她不讓他去下一秒貓瞳般的眼中,就會湧出大顆玉珠子。
“去吧,小心一點,有事喚我。”沈映魚低聲囑咐着。
蘇忱霁笑着點頭,提着木桶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等出去後沈映魚方才想起,他連燈都沒有拿,剛剛的腳步也格外的踉跄。
擔憂出什麽事,沈映魚趕緊護着豆油燈出去。
剛走到院子,她就聽見嘔吐不止的聲音。
她的腳步頓住,一陣風吹來,護着的燈也被吹熄滅了。
蘇忱霁伏在槐樹下,吐得七葷八素,雙眸泛淚,所以并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
他最開始吃的那幾口,已經是胃的極限了。
如今又被強行喂了一大缽魚肉,他能忍住不在屋內當着她的面吐,已算是忍耐極強。
吐完後,他面無表情地擦着嘴角,站起身。
不能吐得太久了,一會兒他若是回去晚了,誰曉得她會不會發難。
蘇忱霁蹒跚着腳步,勉強提起虛弱的身體緩步移至井邊,費力地打水。
方才吐過身體正是虛弱之際,連桶都難以提起,身體猛地向前傾倒。
眼看着就要栽進井中,從身後伸來一雙手将,一手穩定着木桶,一手将他的後頸提着。
“小心。”沈映魚的聲音自黢黑的夜中傳來,聽不出是什麽語氣。
她一直在身後。
聽見聲音那一刻,蘇忱霁忽然莫名有這個念頭。
春夜的風帶着寒涼,吹進他的衣襟中,忍不住瑟瑟發抖。
兩人合力将水提進去,沈映魚只字未言方才的看見的,語調如常地說着旁的話。
他心不在焉地随口應答。
因為只有兩間房,廚房和大廳是連在一起,沈映魚洗澡自是不能去卧房,也不能去院子,所以蘇忱霁就去了院子。
他坐在門口的臺階上,身後是水聲汩汩。
他仰頭看着天邊的璀璨绛河,眼底漸浮起迷惑。
其實今日發生好幾件事,若是放在平時,她都會借題發揮,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折辱他。
然而今日當真沒有動他半分。
究竟是真的變了,還是因為旁的事在隐忍?
他開智啓蒙較早,以往在蘇府時教書先生便時常誇他聰慧。
旁人要學無數遍的東西,他只是随意瞥一眼便能記下,是難遇的神童。
但他此刻卻想不通,她這樣做究竟是要作何?
真的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可能嗎?
就在蘇忱霁思緒萬千時,屋內衣裳窸窣地響起,随後傳來女人溫和的嗓音,他才邁着凍僵的手腳進去。
空氣中隐約有些潮濕,還夾雜着一股兒清甜的香氣,掩蓋了往日的黴味兒,他不由得多呼吸了幾口。
蘇忱霁洗漱時,沈映魚照樣也是去外面坐着。
好在蘇忱霁的速度較快,她并未在外面凍多久就進去了。
白日未曾想起夜間的會有這樣的尴尬,到了晚上沈映魚方才一一體驗。
只有一間卧房,以往沈映魚和陳娘睡一起,而蘇忱霁單獨睡在房內,用櫃子搭建成的小床上。
陳娘當時本是想着春分後,尋街坊鄰裏幫忙在一旁搭建個小房間,結果她未曾熬過冬季就去了。
搭建房間之事就此耽擱了。
後來她頻繁将房裏的比較完好的東西,都拿出去換吃食,自然,也将蘇忱霁當床睡的那幾個木櫃子也換了。
如今的他要麽睡門口,要麽睡在竈屋的柴堆上。
沈映魚坐在床上,猶豫地看着一臉疲倦坐在門口的人。
在北齊男女十歲不可同屋,但門口坐着的人瘦瘦小小的,好似自從來了陳家村這幾年都未曾長過身量,依舊如同七歲稚童般大小。
“忱哥兒。”
就在蘇忱霁将頭靠在門框上,剛剛閉上眼,屋內的聲音就響起了。
“一起到床上來睡吧。”沈映魚道。
蘇忱霁背脊瞬間繃緊,轉過頭,坐在床上的人烏發鋪散,膚白如雪,正招手喚他前去。
“不用了,我就在此處就可以了。”蘇忱霁臉上僵硬地揚起笑。
那笑落在沈映魚的眼中,可憐得如同拴在在門口的小狗。
怪不得這幾年忱哥兒不長身體,食不飽,穿不暖,甚至還只能坐在門口睡,長此以往下去,自然就形成了這般模樣。
沈映魚心中再次升起愧疚,原本的那點糾結也就散去。
就當他是七歲的孩童,下床直徑行至他的面前,伸手将人拉着。
蘇忱霁手緊扣在門口,一點點地被拉開,難得在臉上浮起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過最後還是被拉到了床上。
躺下去的那一瞬,并無疼痛襲來,他心口的巨石緩緩落下。
豆燈的燈芯被剪斷了,房間中陷入黑暗。
沈映魚倒是睡得極快,片刻便傳來淺淺的睡息。
蘇忱霁緊繃着背脊将臉朝着牆內,鼻翼間都是無孔不入的香氣,從四面八方襲來。
他半分困意都無。
黑暗像是吞噬人的野獸,他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猶恐自己忍不住起身将一旁的人趁着夜色直接掐死。
一直熬到牝雞晨鳴,隐約察覺身旁的人隐約在動,他才意識模糊地漸漸入眠。
沈映魚難得做了一個前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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