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晉江首發(補更)

晉江首發(補更)

初杏花雨霖霖, 深巷挑擔買花郎,雨後随處吹滿頭。

隔壁搬來了一戶人家,一大早便聽見旁邊叮當響不停, 還伴随着不少的吆喝聲,架勢忒大了些。

沈映魚被吵醒後披了件衣裳, 将門打開探頭一看。

原本那空院子外面立了不少人,不遠處停着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 琉璃卷珠配着蠶絲做簾子。

這一家的丫鬟婆子, 個個皆穿得光鮮亮麗, 那些個兇神惡煞的侍衛, 更是渾身氣勢。

一行人将狹窄的濕巷子擠得滿滿當當,不斷往院內搬着精致的家具物什, 全都帶着幾分富貴氣。

沈映魚本是來讓隔壁小聲些動作,結果看見了這樣一幕表情微怔。

因為這個地方, 不太像是富貴人兒會來的地方, 而且瞧着這一行人,反倒比官家小姐還要矜貴幾分。

周圍不少的人都被這聲音吵醒了, 都探着頭往外面看着。

沈映魚一樣也滿心好奇,跟着悄悄地探着頭看。

待到這群人搬得差不多了,那穿着褐色對頸褙子、金織裙為首指揮的婆子, 臉上帶着七分傲,揚着下颌, 似是不屑地觑着周圍偷看的人。

婆子冷哼一聲,折身行至馬車旁,彎下腰恭敬道:“夫人, 請下轎子。”

裏面的貴人似是懶懶柔柔地回應了一聲。

丫鬟上前撩開珠霧簾,而馬車下擺放的不是腳凳, 而是人跪蹲在地上。

裏面的貴人探出頭,雖帶着從頭罩到尾的帷帽,沈映魚還是一眼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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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人行動間露出的衣裳料子千金一寸。

這架勢可不是一般的勳貴,至少也得是侯門貴族,才有這樣的仆奴和用度。

但這般精貴的人,怎會搬來了這個地方?

“晨寒露氣重,你在看什麽?”

就在沈映魚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正在萬般猜想時,身後傳來少年溫潤帶着涼意的聲線。

随之而來還有帶着暖意的外裳,如霧纏繞地披在她的身上。

氤氲的暗香霎時撲面而來。

沈映魚順手攏着外裳,回頭看着立在身旁的人,眸光微亮地道:“我本是被鬧着睡不着,出來看看,結果看見隔壁來了一戶人家,瞧着不太像是晉中的人,那架勢忒大了些。”

她本以為蘇忱霁不知道這件事,繪聲繪色地同他講。

蘇忱霁一邊聽着,一邊攬着她的肩往裏拉,順手阖上門,神情帶着溫和的縱容。

“看看可以,但不要和隔壁的人過多交流。”等沈映魚講完後,他才開口提醒。

“為何?你曉得那戶是什麽人?”沈映魚輕挑遠山黛眉,明眸中帶着好奇。

蘇忱霁觑着她眼中的明亮,颔首道:“嗯,盛都來的人。”

他只晦澀地講,卻不道是盛都的誰。

反倒是沈映魚聽見盛京來的人,電光火石間想起來了什麽。

她的腳步剎那定格在原地,臉上表情僵住,籠罩在晨霧露中,無端洇了眼底濕意。

這一年,哪家盛都的貴人會來晉中?

太子良娣,孟氏,孟晚晴。

沈映魚依稀還記得,前世被太子抓去後,聽得最多的便是太子良娣的名諱。

那些人皆說太子愛良娣入骨,為了她甚至罔顧祖制,強行要廢太子妃改立孟良娣。

可後來孟良娣終究是紅顏薄命,比她都還要死得早。

而她之所以對孟良娣記憶深刻,是因為她曾受過恩惠。

以及……親眼看見,孟良娣是如何落得紅顏薄命的下場。

昏暗牢獄中,穿着嬌豔的女人呈跪坐在嘎吱搖晃的木案上,脖子被拉得老長,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

美人臉上帶着将笑未笑,又暢快淋漓的表情,似得痛苦又從容。

而且,她的死法和孟良娣是一樣的。

但她卻死得很醜,醜得她都害怕吓到人。

“怎麽了?”蘇忱霁朝前走了幾步,俄而回首,見立在杏花雨林下的女人眼眶通紅。

她眼底是蕩着煙雨凝結的霧,欲掉不掉,單薄身裹着粉白春衫很是傷情。

“怎麽哭了?可是我說得太重了?”他眼中浮着不解的疑惑。

指腹揭過她的眼睫,洇出一道溫熱的水漬,心都軟塌成一汪春水。

沈映魚的臉被冰涼的指尖觸碰回神,倏然擡首看着眼前倜傥出塵的少年,下意識茫然地伸手撫摸眼角。

果然是滾燙的。

“并非是我要拘着你,而是那人的确不能接觸,那是太子的良娣,前不久将将和太子吵過架,氣得太子怒斬數十名宮人,但凡是她身邊的人,無一例外都落得不好的下場,我是擔心你。”

他神情溫和的将話講明白,猶恐自己是哪句話惹她傷心了。

沈映魚指尖拭掉眼角的淚,閃爍着目光看眼前的好生哄她的少年。

眼前的他有最軟和的脾性,純真、無害,并無那些暴戾的冷冽的表情。

但她無端生出了莫名的害怕。

“忱哥兒……”她倏地抓着他的衣袖,神情帶着不易察覺的讷讷和慌張。

蘇忱霁将目光駐在她的臉上,然後緩落在衣袖上,皓白手腕微露一小塊細皮嫩肉。

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緒,小心翼翼又帶着依賴,他舌尖抵在下牙槽,強壓着情緒,微微掀開單薄的眼皮,聲音奇異的啞了一度:“嗯?”

沈映魚緊捏着那衣裳,眼底帶着微弱的光,迫切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地問着:“如果……我是說如果。”

說話時嗓音還帶着微不可見的顫抖。

蘇忱霁輕挑着眉,等着是什麽如果,能讓她變成此刻的模樣。

她壓着情緒,表面平靜地問着:“若是日後得罪了盛都的權貴,我要是被抓走了,你會不會救我?”

還是放任我死在裏面?

他脖頸微往一旁傾着,似是在疑惑。

這話實在毫無問頭。

沈映魚心中莫名迫切想要知道,為此還直白開口問道:“就是太子那般的貴人。”

面前的人不知她何來的急迫,彎眼徐徐笑道:“我連你都不救了,還能救誰?便是不要命也得救。”

唇齒間的話帶着縱容和柔情,教人相信事情若是發生,就會如話中這般不要命。

這話宛如定心丸落在她的耳中,那動蕩搖晃的心歸位。

的确,他若是連她都不救了,還能救誰?

不管話中的真假,至少今生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

她如今是他敬愛的家人,而不是……

默咽下後面的兩個字,她越發覺得重生後,當他唯一的親人是正确的選擇。

沈映魚想通後,不由得在臉上顯出一抹絢爛的笑。

她放心地朝着裏面走去,腳步隐約窺見幾分輕快。

身後的少年立在院中,霧中,露珠中,望着那抹輕快的步伐,眼噙着缥缥缈缈的笑。

那一襲雪白衣裳不染塵埃。

……

自沈映魚知道隔壁住的是誰後,就甚少出門,生怕碰見孟招娣,忍不住想起以前。

但她在家中悶了幾日,發現除去最開始有動靜以外,隔壁其餘的時辰都阒靜無音。

想來孟招娣也并沒有,想與旁人相交的意思。

漸漸的,沈映魚再次恢複往日的出門頻率。

作坊和鋪子的生意因蘇忱霁的名聲,每日都絡繹不絕,肉眼可窺地漲勢甚好。

鋪子也請了個表面掌櫃,現在的沈映魚偶爾去鋪子轉一轉,瞧一瞧,收些鋪子的分紅,日子過得怡然自樂得很。

因為春潮濕,前幾日工坊染的布顏色都不如往日好。

沈映魚看着心疼,便用那些顏色不正的布匹,都加上不同花樣的暗紋,售賣時打的是獨一無二的稱號。

本是想着賣出一份賺一份,結果大約是因為是獨一份兒,富家太太小姐并不缺錢財,曉得是世間獨一份紛紛聞名來。

所以這些布匹賣得格外快,不消幾日就将那堆積的布都賣空了。

今日,沈映魚前去看鋪中巡睃,打探日後都這樣售'獨份'的商機如何、能否走長久。

秦淮河畔妙音哝哝,蘇繡鋪子就開在秦淮河對岸。

一整條街都是紅粉胭脂,色彩絢麗的布匹,袖籠拂香的胭脂,精致繁複的簪釵,來往的都是夫人小姐。

沈映魚甫一走進鋪子,就見兩婦人争奪一塊湛清霧藍淩霄花暗紋的布。

這兩人她都識得,穿赤紅春衫對襟,還披着月白鬥篷的婦人是許鄉紳的大夫人,身體不是很好卻偏愛濃豔色。

而另外一位穿水碧長褙子,朱釵布滿鴉雲發髻的是金氏的閨中密友,夫家姓陳,道是盛都鄉紳。

兩人都不缺錢財,不知怎的看中同一塊布。

沈映魚進去後觑了幾眼兩人,悄然遞給掌櫃一個眼神,然後踅步上樓。

掌櫃是個機靈人兒,立即明白了東家意思。

掌櫃忙不疊地上前安撫兩位夫人,随後取下幾塊顏色相近的布,直将這布吹神了。

許夫人本來也不是非得這塊布不可。

她本身也不愛這樣素的布,只是見不慣陳夫人一副盛都來的,便高人一等的洋洋自持态度,這才勢必與她争一争。

如今有臺階本是想着順着下來,誰料陳夫人冷哼一聲,滿是輕蔑地道:“鄉野莽婦,那懂什麽雅致,瞧,這一身恨不得将所有的家當,都兜在身上。”

“俗不可耐的貨色。”

語罷,陳夫人還不加掩飾地嘲笑出聲,惹得鋪內不少觀戲的人,執帕掩唇竊笑。

瞧這架勢,掌櫃便曉得,這場事估摸着要鬧大了。

果然,剛松手的許夫人嘴角噙着冷笑,猛地用力,那塊布就此滾落在地上,頃刻染了不少塵土。

“夫人懂雅致,不知這土裏開的淩霄花可賞得。”許夫人揚着下颌,雖瞧着柔弱卻盛氣淩人。

這樣赤裸裸的挑釁,陳夫人也哪能忍得,張牙舞爪地就要上去。

此時恰逢姿色昳麗的少年,風姿冰冷、瓊佩珊珊地信步而來,順勢将兩人攔下。

他彎腰撿起地上染上污穢的布,遞給掌櫃道:“春意露濃攬芳華,本是仙氣布,染塵更添世間姝色,是美色。”

話罷他轉身對着兩位就快打起來的夫人,問道:“不曉得兩位夫人可還要?”

少年身形颀長,芝蘭玉樹之姿,光是立在斑斓布畫下便是滿堂生輝,絢得人兩眼朦朦,險些回不過神來。

待到回神後,兩人這才瞧見,原是炙手可熱的蘇會元。

許夫人本是詫異在此處怎的遇見了他,但再轉念一想,這鋪子裏面的花樣,可不就是他家中的老夫人親手繪制。

如今的晉中,還有誰不想拉攏這位新貴。

許夫人恐猶自己方才的行為,惹得他心生芥蒂,忙不疊地道:“陳夫人方才要,我定下了掌櫃方才拿的另兩塊布匹。”

這幾塊布的花樣都出自沈映魚之手。

她這話即表明自己并非嫌棄沈映魚的花樣,又暗自辱了陳夫人,叫她有苦直往肚裏咽。

思此,許夫人微揚下颌,不屑地望着陳夫人眼中浮起幾分挑釁。

果不其然,陳夫人和許夫人是同般心理。

府中老爺正在想方設法搭上蘇會元,自然不會上趕着去惹人厭煩,只得啞巴吞黃連有苦說不出。

“要的,這花樣本就得我眼,只是被些個不長眼的東西扔到了地上,蘇會元方才也道了,如今這成仙的布染了紅塵,那也是塊仙布。”陳夫人暗自奉承同時,還不忘拉踩着許夫人。

蘇忱霁權當聽不懂兩夫人間的暗流湧動,将布遞給陳夫人。

“蘇會元真是一表人才,不曉得可定親了?”陳夫人順着杆子上樹問道。

蘇忱霁嘴角笑意不改,眼中毫無起伏,搖頭道:“不曾,暫時無心風月。”

陳夫人瞧他溫潤好說話的模樣,腦中勾勒出自個兒府上的姐兒,覺得與他一般年歲大小。

越想越覺得和他有親戚緣分,還欲要多講幾句。

清隽少年彎着眼兒,修長的指尖抵在殷紅的唇瓣上,讓她将話止住。

他清冷的眸中藏着一絲狡色道:“噓,夫人莫道了,要教旁人聽見了,回頭我不好回家解釋。”

“啊,你家中人不許你早日成家?”陳夫人聞言,那滔滔江河的話兒都咽下去,只幹巴巴地問回一句。

蘇忱霁輕挑眉眼,并未同她多說什麽,轉身上了二樓。

兩夫人見狀也不好去追,随即抱着自個兒定的布匹,互相不對眼地相繼出了布坊。

蘇忱霁甫一進屋,便瞧見二樓窗邊倚靠的人,面覆白紗,身段窈窕,眸轉流眄,煞是引人注目。

“就曉得在上頭看戲。”他上前含笑地道。

聽着他似真非真地埋怨,沈映魚剔眼瞧他,反嗔道:“還沒有怨你在外面胡亂編排我,我什麽時候不許你成親了?”

這個她倒的确可以開始考慮了,畢竟他的年歲也不小了。

沈映魚暗自壓下心中所想,待他走近後輕打着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心中的不虞。

他手按在被拍過的地方,薄唇輕翹,倏從袖中尋出巴掌大小的梨花木盒,放在桌案上。

冷白修長的指尖按在上邊,輕推過去:“那,給你的賠罪禮。”

沈映魚目光被小巧精致的木盒吸引,伸手去拿,指尖無意間碰上他的手背。

他輕眯着眼,迅速收回了手藏在案下。

巴掌大小的梨花纏枝木盒子,連鎖面都雕刻精致的花紋,拿起來還隐約含着一股香氣。

“這是什麽?”沈映魚拿起來聞見檀香,睇眼問對面的人。

他懶散地擡着眼,不明言地道:“打開看看。”

沈映魚依言打開,裏面是一對金纏枝碧玉耳墜,玉色剔透,配上金色纏枝格外精致。

“方才我本是過來尋你,但路過金飾鋪子随意進去逛了逛,一眼便瞧中了,覺得很襯你就買了回來。”他低眸瀹着茶,一壁廂地解釋。

“這得多少銀錢?”沈映魚将盒子翻過。

果然見這上端刻着的幾個大字,正是天下第一飾的标識。

聽說在裏面随便買一條紅繩,都是好幾兩銀子,更何況這又是真金真玉的。

雖然他自打會試得了魁首,後有詩書流去盛都曾風靡一時,不少人慕名而來,單是求字畫的人就是絡繹不絕。

他每日交到她手中的都有幾十兩,根本就不愁身上無錢。

但沈映魚還是忍不住,想多給他留些家當,平素該節儉的絕不大手腳。

畢竟兩人并非是富庶之人,日後入京免不了要打點幾番,到時候花錢就似水般流。

“不貴,我用字畫換的。”他玩笑道。

沈映魚當真以為是字畫換的,欣喜地拿起裏面的耳飾,在耳垂上比了比,然後又放回盒子。

蘇忱霁觑眼她臉上欣喜,卻又将耳墜放回去了,問道:“為何取下來了,不喜歡嗎?”

“可惜這沒有銅鏡,一會兒回家再試。”沈映魚将盒子蓋上,垂着頭回應道。

蘇忱霁眨了眨眼,倏将身子探過去,仰面湊到她的面前。

這雙眼兒生得好看,烏木瞳孔又清澈又明亮,似藏着無數柄細小的鈎子和網,似直視他時便會被拽進去網起來。

沈映魚沒料到他突然的動作,下意識往後一仰。

“幹、幹嗎?”她的語氣幹讷讷的。

“那你便就着我的眼看。”他彎着眼道。

沈映魚倏地闖入他的眼,被裏面的鈎子拽住,然後又別過眼不去瞧,擡手不經意地攏着鬓邊的發。

“這哪兒能看得見。”

蘇忱霁視線落在她的耳垂上,頭輕微一偏,像極了不谙世事又無害的動物。

那耳垂如水珠,漂亮得想把玩在指尖,含在唇齒中。

他收回自己的身子,帶着散漫般往後輕靠,目光瞥向外面,漫不經心地道:“要下雨了,現在回家嗎?”

沈映魚已經出來小半日了,他是回家後沒有看見人,這才尋出來的。

窗外的天色漸濃,烏雲低壓如灰色的霧幕,再不趕回家恐怕真的會冒雨回去了。

沈映魚望了一眼窗外,點點頭。

遂兩人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說是遲那時快,兩人剛出這條街,白玉跳珠傾盆倒下。

無奈,兩人只得在一旁的屋檐下候着躲雨。

春季的雨水沁人心的涼,沈映魚抱着自己手臂搓着,眼含憂愁地看着外面亂濺的雨。

也不知這場暴雨,什麽時候能停?

忽然肩上一暖,她扭頭看去,一旁的人解了衣裳,将裏面未被浸濕的衣裳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蘇忱霁溫言道:“先披着,我回鋪子尋把傘。”

說罷就投身雨幕中,沈映魚都來不及開口喚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漸遠的身影。

既然他已經去了,沈映魚也喚不回來,就披着衣裳坐在一旁的石階上,将頭靠在牆上等他回來。

春雨亂濺,偶爾有幾滴細小的雨,落在她的鴉雲的雲鬓上,眉眼洇着煙雨濕意。

她倚坐在上邊,就似被裱起的一副溫柔畫兒。

顧少卿今日如常去知府府上授課,剛散堂撐着墨青的素傘行過此地,無意間見不遠處坐着等雨停的人。

說來也奇怪,哪怕看得不清晰那個背影,他卻一眼就認出來了。

看見女人一人坐在那處,他心思微動,撐着傘行過去。

青衫長褂的青年從雨幕中撐傘徐徐而來,給暴跳亂濺的雨添了清麗之色。

“顧夫子?”還不待他走近,果然坐在門口的人眼眸亮着喚他。

女人像是一只落難的貓兒,眼睛明亮地着看他,欣喜從眼角洩出。

顧少卿看清後不由得失笑,本是覺得像,沒想到真的是她。

“姑娘也是在此躲雨嗎?”顧少卿走進去,收了傘将上面的水珠抖掉,側頭溫和地問着她。

沈映魚點頭,無奈道:“嗯,方才和忱哥兒去看鋪子,料想要下雨,但卻忘記拿傘了,結果一出來就碰見了大雨。”

語氣帶着無可奈何的落魄。

聽見蘇忱霁的名字,顧少卿目環四方并未看見人,料想大約是折回身去拿傘了。

“夫子是剛散學嗎?”沈映魚問道。

見他肩上濕了一角,還讓出小塊地兒給他。

顧少卿往裏面走了一步,并未靠過去,而是倚在木柱上,眼含溫和地道:“嗯,也是見要下大雨了,這才提前散堂。”

他一向溫和有禮,學問出彩,同他相處的人皆感覺如沐春風。

不過沈映魚很奇怪一點,那就是這樣的人,有才情有能力,卻從不去考科舉。

往日沈映魚便好奇這樣的人,當年怎的就去了陳家村。

今日恰好碰見,沈映魚下意識就将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夫子說來你別笑話我,其實我一直在想,你這般的才華,為何不去參加科考?”

顧少卿目光越過她,投向雨幕中,神情淡了幾分,依舊顯得溫和道:“我本無心功名利祿,如今都是世家掌權,想要出頭何其難,而且與其沉浮在權利中,不如多教些學子。”

沈映魚品出他言語中,藏着的幾分懷才不遇和豁達,心中越發對他崇敬幾分。

“夫子是個豁達人。”沈映魚仰着白淨的小臉,誇贊道。

顧少卿垂頭低笑一聲,忽想起什麽,面上帶上幾分局促。

“往日難得見到你,我……”他說罷,輕咳一聲別過頭耳根泛紅,從懷中掏出個盒子遞過去。

“一個小東西。”

沈映魚目光落在木盒上,亦是巴掌大小,然後擡眸看他,清澈的眼底微含了疑惑。

顧少卿似下定決心地道:“我前幾日學了雕刻,順手打雕了一副耳墜,想着你挺适合的,所以……”

“我回來了。”

顧少卿的話還未說完,突兀地響起少年微啞的聲音,攜裹一絲涼意強勢地擠了進來。

他似乎是無意将那巴掌大小的木盒子不慎擠掉了。

盒子骨碌地落在煙雨泥土,然後被染髒。

蘇忱霁身形比兩人都高出不少,直面着沈映魚,眸中半分笑意都無。

他的烏發上還滴着水珠,順着臉輪廓往下,身上的寬袖直裰被洇成深色。

沈映魚見他這樣模樣,颦眉執起手中的娟帕,微墊腳擦拭着他臉上的水珠。

“怎麽有傘不打?”語氣又是心疼又是半嗔,忘記了方才顧少卿手中的木盒子被擠掉在地上。

見她所有的心神皆在自己的身上,蘇忱霁眸中暖意漸回,乖乖地垂着頭,任她溫柔地擦着自己額間、臉上的水珠。

帕上染着香,順着眉骨往下帶着輕若鴻毛的癢意,他情不自禁地跟着輕蹭。

這個姿态就和黏人的小狗小貓兒一樣。

沈映魚見狀,執帕的手輕拍他一下,暗用眼神嗔着要他正經些。

他着彎眼,表情越發乖巧無害,笑得她半分脾性也無。

被擋住的顧少卿盯着少年彎下的後頸,沒有說什麽,轉身将地上的盒子拾起來,擦去上面的泥土放回原位置。

當着自己學生的面,送女子這等耳墜私物,他着實做不到。

玉珠兒般的雨漸漸下成了銀線。

蘇忱霁似是突然想身後的人,轉頭看着身旁沉默的人,眼含着疑惑:“夫子為何在此?”

顧少卿輕咳一聲,欲要将方才說與沈映魚的說辭再複一遍。

結果少年說完又轉頭,垂眸看着身旁的沈映魚,聲線溫潤:“雨小了,我們回去罷。”

他并不在意顧少卿為何在此,只是随口一問罷了。

少年明顯帶着的針對,沈映魚再是遲鈍也察覺到了,卻沒有對他半分不虞的嗔怼。

當他現在是小孩心性,還記恨着之前笑言過的話。

她眼含歉意地看着顧少卿。

顧少卿自然不是什麽無眼力勁兒之人,含笑道:“雨小了,你們先回去罷,我再去一趟書鋪。”

“子菩拜別夫子。”蘇忱霁道一句後将傘撐開,然後柔眸地看着身邊的沈映魚:“我們走罷。”

沈映魚輕點頭,見外面雨幕大不想染濕衣裳,便提起裙擺鑽進傘下。

她倏的被長臂攬住,剛想說這樣不合适,耳畔響就起含笑的聲音。

“過來些別淋濕了,雨涼。”

沈映魚視線掃過外面的雨幕,冷涼的雨落在身上浸透肌膚,的确冷得刺骨。

雨很大,她也沒再說什麽,将身子依偎過去。

蘇忱霁将人虛虛地攬住肩膀,擡步入了煙雨中。

傘只有這般大,少年輕而易舉就将人罩住,擋去了所有的風雨。

顧少卿還立在屋檐下,見兩人緊挨的身,忍不住蹙眉,心中升起莫名的感覺。

特別是容貌昳麗的少年,傾斜着傘偏向身旁的女人,那種相擁的姿态看似如常,但又莫名覺得過于親昵了。

就在顧少卿看着時,少年突然回過頭,般般入畫的面容又冷又帶着輕諷。

再眨眼,便只能看見兩人的背影融入霧氣中,然後拐過巷子消失不見。

良久後,顧少卿眉微蹙的眉依舊沒有松開。

因為他從方才那眼神中,似品出……野性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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