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驟雨下了一夜, 滿地是落紅物,天朦胧亮,秦樓中青天白日卻比夜也要熱鬧。

申府的人氣焰嚣張地進來, 不曉得是逮了哪對鴛鴦,然後又用身份壓下消息, 悄悄然地從後門出去。

不日外面就傳出來消息,太子的外戚申府出了驚天醜聞。

原是一對兄妹兩竟有首尾, 在府中嫌不夠刺激, 相約去秦樓, 還提前喚人來抓自己, 可謂是蠢笨至極。

此事本來壓一壓也就過去了,但這流言蜚語如展翅的鳥, 一夜就飛遍盛都,最後飛去聖人的案上。

雖此事與太子無關, 可太子前幾日剛為申府謀了個職位, 想将人安排去戶部,結果出這檔子事。

要德無德, 要才也無才,醜聞還遍布全北齊。

聖人将太子好一頓訓斥,然後收了戶部的職, 轉手那職就落至瑞王的手中。

太子本是要用申三公子擺瑞王一道,誰知反被人擺。

特別是看見朝堂上, 他在那兒俯首卑微,被父皇呵斥,而瑞王那厮淺笑晏晏, 紮眼得很。

太子怒不可揭,但也當面不好發作, 下朝回府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過一會兒才想起蘇忱霁。

沉思片刻,他沉着臉喚來暗衛去秦樓查,蘇忱霁當時在何處。

他已經虧本,也想要将這盆污水,潑在瑞王和蘇忱霁的身上。

太子在府上等了半宿,最後暗衛回來報,蘇子菩當時醉酒宿在三樓,日上三更方才起,壓根兒不曉得申媚兒走錯了地,上錯了床。

這話中真假他自是不信,可任太子如何查都是半分痕跡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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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也就只能将,蘇忱霁夜宿秦樓的事散出去,還白教人多獲得個風流才子的名號。

實乃可恨,可恨至極!

這厮太子在府中氣得七竅生煙,而另一邊瑞王府上則是觥籌交錯,好不快活。

“子菩又助我一勝,燕嬌,來,給子菩倒杯酒。”瑞王感嘆道,然後揮手讓身旁的漂亮少女去倒酒。

聞燕嬌悄悄眼觑,對面坐着的玉面少年,臉悄然紅了,羞答答地提着酒杯上前。

“子菩哥哥,請。”她柔聲細語地說着。

“多謝殿下。”蘇忱霁伸手接過,一眼都未在她的身上逗留。

聞燕嬌見他如當年一樣對自己的态度,眼中閃過不甘心,咬着下唇不悅,折身回到瑞王身旁。

她撇嘴看着對面的人,雖不如當年冰冷,但周身的距離感越發濃了,就似誰也近不了他的身。

一旁的瑞王視線掃過她,然後轉落至蘇忱霁的身上,眼中帶着暗光。

他知曉自己這個胞妹,當年去過晉中的一個村莊,養過一段時間病。

回來後就對那裏的一個人念念不忘,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人是蘇忱霁。

但目前來看是神女有意,襄王無夢。

蘇忱霁此人是塊美玉,他打磨後用得甚是稱手。

他現在有意想要将聞燕嬌拉配給他,而且也得确定蘇忱霁高中,前途無量他才會這般做。

瑞王的心思百轉千回,卻沒有開口明說,只拍身旁的聞燕嬌,“嬌娘,你先出去玩兒一會兒。”

聞燕嬌不情願地掃一眼蘇忱霁,知曉兩人之間是有公事詳談,她不好在場,便扭過身往外面走去。

待到她的身影徹底離去,大廳才恢複原本的氣氛。

觥籌交錯,暗影浮沉。

“不知子菩可有什麽想要的,只管和本王說,必定盡全力完成其心願。”瑞王大手一揮。

不一會兒美貌侍女捧着十二錠金進來,擺在蘇忱霁的桌面上。

昳麗的少年長腿盤坐,将頭靠在紅漆椅上,玉面上帶着淺笑,伸出冷白修長的手,拂過一盒的金子,“有這些就夠了。”

瑞王聞言神情微眯,他送過美人、房産,甚至是訓練只對主人忠心的暗衛。

蘇忱霁什麽都沒有收過,唯獨黃金,他每次都全盤接受。

一個嗜財的書生倒是少見,但這點又很好拿捏。

瑞王對蘇忱霁越發滿意,高興之餘親自為其斟酒,“來,子菩飲酒,飲酒!”

蘇忱霁彎着眼接過飲下,少傾,眼底便洇上幾分醉意,執着酒杯半眯着眼,帶着狡色暗光。

“二爺,将申府都燒了如何?”他似醉後亂語道,語氣帶着溫柔的猖狂。

申府的人早該死了。

瑞王早就知曉蘇忱霁身份,所以才會放任他去對付太子,因為知道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為了被太子查出來,還在當時啓用他時,将那些有關于沈府的痕跡都抹去。

所以現在聽他狷狂的醉言,并不認為只是随口一說。

“燒,子菩只管去做,本王準許。”瑞王亦趁着酒意放出豪言。

“日後榮登金殿,本王将申府送給子菩,你想怎麽燒就怎麽燒,只管盡興便可。”

蘇忱霁嘴角輕翹,面上全然是少年的無辜和意氣。

他輕聲喃言:“多謝二爺。”

酒過三旬。

蘇忱霁站起身,搖晃着身往外行去。

轎子早已恭候在瑞王府外,他被人扶進轎,将頭靠在軟枕上,似頭疼地捂着額,懶散用着腔調。

“到了如玉鋪子停轎喚我。”

“是。”随從應答,驅着車往府走。

金烏西墜,金線變淡,只剩餘晖。

如玉鋪是盛都最好的制金飾品店,其中婚嫁的金冠最是巧奪天工、聞名遐迩,是盛都勳貴出嫁的首選。

掌櫃本欲要收拾東西閉店,但門口卻停了一輛馬車,接着,從裏面蹒跚走出玉面泛紅的少年。

他身着雪白直裰,懷中抱着盒子,臉上帶着奪人心魄的笑,似踏霞雲而來的谪仙人。

“客官,本店已閉店了,煩請隔日再來。”待到人走近後,掌櫃才從如此秾麗之色中回過神。

蘇忱霁聞言輕‘嗯’一聲,然後将手中的木盒擱在上面,“這些都拿去,我要最好的婚冠。”

他揚着笑趴在櫃臺上,輕言柔聲,渾身的酒氣。

掌櫃只當他是醉鬼,當下想要驅人。

但他卻先一步将盒子打開,黃燦燦的黃金映入眼簾,教掌櫃看直了眼,下意識着咽口水。

“今日來晚了,先做個……柰花形狀的婚冠,大些,精致些,後面的我隔幾日再來。”他捂着有些泛疼的頭,蹙着眉緩緩抻起身。

沒有見過這般大氣的貴客,單是一頂婚冠就要這麽滿當當一盒來打造。

掌櫃又驚又暗喜,擡頭見貴客兀自尋了個位置,癱軟着身坐下去。

顯然是想要在今日,就将婚冠的形狀做出來。

如此大的生意,掌櫃也不急着閉店了,執着筆就開始畫圖,片刻過後将幾張圖紙遞過去。

蘇忱霁挨個細看,眯着潋滟的烏木瞳,定下了花上鑲嵌珠掩面的婚冠。

“好嘞,客官且候幾日,待我做了骨架子,送去您府上給您過目,請問您是哪位府上的公子。”掌櫃一面麻利地疊了圖紙,一面翹首問道。

“長寧街,玉蘭林,沈府,蘇忱霁。”

蘇忱霁行出鋪,蘊白的背影融入了月色中。

……

盛都風雲詭谲吹不至晉中。

自那日沈映魚在知府門口遇見顧少卿後,金氏也得知了,還從中當媒人拉紅線。

金氏給她遞了數次的拜帖,理由皆是用的賞花、踏青、觀河燈,訪古剎。

沈映魚每次都會如期而至,每次都會遇見顧少卿。

兩人從最開始的局促,漸變成了談話不盡。

一日借着訪古剎相會後,兩人算明面互通心意,甚至沈映魚主動議起婚約之事。

她想等忱哥兒從盛都歸來時再辦婚宴,到時候就留在晉中,待到日後太子倒臺後她再去盛都。

顧少卿自是無異議,得此消息後腳步蹒跚,如酒醉十分。

兩人一路從古剎回來,他頻頻出醜,惱得向來溫和持重的青年如撓腮的猴。

沈映魚明睐窺笑一路。

顧少卿見她靥輔承權,柔情綽态,只恨不得明日就能将人娶回家。

兩人踏暮霞賞月色,一前一後行至梧桐巷,華燈高懸。

短短的梧桐巷子眨眼便走盡了。

顧少卿将人送至深巷門口,眼底含着不舍的情意。

沈映魚遂停在沈府門口,相顧未言,已是勝卻無數。

“顧郎,日後忱哥兒若是有何處做得不對,還望你多擔待些。”沈映魚下定決心地道。

她已經決定嫁給顧少卿,有的事便瞞不了。

若是日後蘇忱霁回來,恐怕會心生不虞,或許還會大鬧。

但卻改不了這是板上釘釘之事,所以有的事她還是要給他打個提醒。

“忱哥兒,屆時回來恐怕不會同意你我之事,但我已決心要嫁你,此事你可放寬心。”沈映魚垂眸攏了鬓邊的發,說得晦澀。

“我省得。”顧少卿柔情注視着她道。

“你……”沈映魚倏擡頭。

看着眼前溫潤的青年,本是想問他何時知道,但卻望進那雙春水灌溉的眼中,有些啞然。

“在那日的大雨中我便知道了,娶映娘亦是我真心求來的,無需擔心,若是日後他心生芥蒂,我們就落根在晉中。”顧少卿說道。

其實他那日在少年雨中回眸時,就隐約察覺到不對勁,那不是無意一瞥,而是挑釁,強烈的占有欲。

沈映魚未曾想過他既已經知曉,還會同意娶她,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忍不住伸手撫着他的臉。

“映娘我們就留在晉中罷,然後等忱哥兒回來,我們為他物色符合心意的姑娘。”他低頭用鼻尖蹭過她的手,輕言道。

此刻的他和白日在學堂,教學生的那副模樣判若兩人。

沈映魚只覺得掌中被滾燙,像是捧着一個人的全身心,心中微悸,輕點着頭:“好。”

他擡眸彎眼笑着,克制着将她的手松開,溫聲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沈映魚颔首,提着裙擺就在快推門時,他又忍不住伸手将她拉住。

“映、映娘……”

沈映魚順着力道轉頭,立于門前燈火下淺笑晏晏地看着他,媚于語言。

他一眼望進她的眼底,宛如行在雲中,浮在海裏,雙腳似乎不着地,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我明日可以單獨來尋你嗎?”他滿心是不真實的虛空,唯恐是做的場春潮夢。

平素那般冷靜自持的人,今日顯得格外的呆怔。

饒是沈映魚也忍不住捂唇輕笑,手中的小玉蘭絹帕似被風飄過,帶起清雅的香,沁人心脾。

“呆書生,想來便來。”她講完這話臉上亦是有些臊意,螓首蛾眉,微垂下頭,白皙的脖頸彎着出極盡妍态的弧度。

有道是:屆笑含春桃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①

他突然就不想放手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殷紅的唇,眼底似有情愫暗湧。

“映娘。”他又輕聲喚着,帶了些啞意。

沈映魚見他眼底的情愫,好似看懂了,倏的臉浮起熱浪來,忍不住低垂下頭,溫婉的發垂在耳垂,夏風吹過帶着癢意。

她想要用手攏發,手卻被他拽得緊緊的,而他也越靠越近。

沈映魚見他這般模樣,心中越發緊張起來。

“這是外面,是要、要教人看見的。”沈映魚見他動作和神情,頭也不敢擡了,忍着幾分羞赧,小聲提醒着他。

就在他欲要低頭時,聽見這話驀然回神。

顧少卿看着垂頭霞面的人,臉瞬間比她還紅,猛将人松開,磕磕絆絆地道:“抱歉映娘,我并非是要唐突你,我、你,我只是……”

他越描越黑,手腳并用着慌張解釋。

沈映魚擡手攏了攏耳畔的發,臉上也滾燙,低聲道:“曉得的,天色也不晚了,先回去吧。”

見她并無半分責怪,顧少卿才勉強跟着穩定心神,心中仍舊如春雷般響徹:“好、好,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來尋你。”

說罷他轉身離去,沒有走幾步身後就傳來她輕喚的聲音,似要将人的骨子一道喚出來。

“顧郎……”

顧少卿腳步猛地怔在原地,還不待他旋身回看,那輕柔如風拂的聲音再度傳來。

“你別同手腳拌住自己了。”

他聽見身後人的嗓音中藏着輕笑,臉上臊意更濃了,恨不得趕緊融入月色中,好教她看不見自己。

如此作想,他的腳步就越發快了。

昏黃燭光下,沈映魚立在門口,含笑看着他的背影遠行,半晌才收回視線,折身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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