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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以秋所在的病房裏站了不少人,最靠近的醫生手上拿着記錄本,看着病床上雙眼呆滞的小姑娘,想到她的遭遇,下意識的放輕了語氣問:“以秋,覺得怎麽樣,身體還難受嗎?”

缪以秋現在還是懵的,第一次醒來,她只知道自己得救了,根本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第二次醒來後,就對着縮小了不止一圈的小胳膊細腿發呆了。伸手在手腕上擰了一下,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抽着氣拉起袖子一看,發現手臂上起碼有十幾個密密麻麻的針孔,而且針孔周圍的皮膚都是烏青的。

怪不得會這麽疼呢,不過打了這麽多針,生的這是什麽病啊?在旅游時被無良導游坑了一把掉下懸崖,醒來後感到整個世界觀都變了的缪以秋沉默了。

但是缪以秋現在更想的是爆粗口,暑假裏她和好友去廬山旅游,清晨出發上觀雲亭看雲海,到了觀景點之後霧氣朦胧未散,看不清前路。那個導游說四周都是有欄杆的,可是欄杆呢?天知道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她害怕的心跳幾乎歸零。不過現在看來,心跳的确是歸零沒毛病了,不然她現在也不會在這裏,還變成了小孩子的樣子。

正當缪以秋想爬下床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還是不是熟悉的那張時,定時進來查房的護士一打開門看到她是醒着的,而且是坐着的,頓時驚喜不已,誇張的往外跑,嘴裏還發出激動的喊聲:“醫生,醫生,507病房的小姑娘醒了,這次沒哭,也沒鬧!”

缪以秋:“……”

很快醫生就來了,先是聽了心跳,照了眼睛,又細細的打量了一會,關心了幾句,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沒有聽到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他并不失望,只是繼續溫和的說道:“要是身上有什麽不舒服的話,記得告訴護士阿姨,知道嗎?”

缪以秋終于把視線轉移到了醫生臉上,眨了下眼睛,說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那聲音嘶啞的像是含着砂礫:“我想喝水。”

“快,快,要喝水,”站着最近的護士急忙對外喊了一句,很快有人應聲:“我馬上去倒。”

不到一分鐘,一杯溫開水就遞到了缪以秋的嘴邊,缪以秋看着面前的水沒有動作,總覺得醫患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有什麽不對,還是這家醫院的醫生護士都特別熱情?不過跟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比起來,這似乎,也算不了什麽。

“快喝吧,不燙的。”見她久久不動,護士不由說了一句。

“以秋呢?我的以秋醒了嗎?”

病房門口傳來嘈雜的交談聲音,一直沒有摸清楚狀況的缪以秋眼睛亮了亮,這是她媽媽的聲音,喝完水後已經在護士照顧下躺下的身體再度想坐起來,卻被一雙手牢牢的按着:“可不能有大動作,你忘了你有腦震蕩了?”說完就想起了才十歲的小姑娘,可能不知道腦震蕩是怎麽一回事,便又加了一句:“不想頭疼的話便乖一點。”

可是缪以秋什麽話都沒有聽進去,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急不可耐的對着護士說道:“我聽到了我媽媽的聲音。”

不知道門口說了些什麽,等到季岚走進來的時候,缪以秋覺得已經過了好久了,朝門口的方向張望了三四次。

聽進門口護士勸說的季岚一開始的表情尚且是平靜的,只是她面容憔悴,雙眼依舊通紅,裏面有着細密的紅血絲,顯而易見的很多天沒有睡好覺了。但是這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情緒在看到病床上的女兒看着她時,再度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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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女兒眼睛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樣,還帶着甜甜的笑,期盼的望着她,好像和以前一樣。可是季岚知道,這些都是假象,等短暫的平靜之後,她仍舊會大哭大鬧,不斷的把胳膊伸到醫生護士甚至她面前,說要打針。

缪以秋半個月前被人從學校附近掠走,她那個時候還在加班,打電話給班主任聽到早就放學的話也只以為女兒自己回家了,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加班結束後打開家門發現家裏空蕩蕩的,走遍了所有房間都看不見女兒的身影,才急忙聯系了丈夫。結果女兒也不在丈夫那裏,兩人将走的近的親朋好友都問了,仍舊沒有半點消息。

女兒失蹤了。

他們連夜報了警,第二天丈夫缪裘卓就拜托兄弟部門幫忙查了校門口的監控,發現女兒是自己走出學校的,出了監控範圍後便一去無蹤。排查的第二天,通過一家飯店自裝的的探頭,發現了一輛奇怪的面包車一連好幾天都停在附近,這才一點點的找出蛛絲馬跡。而那個時候,缪裘桌就已經發現了将女兒抱進面包車的是登記在案的吸毒者,他的心好像落入了冰涼的冷水裏,卻仍舊心懷僥幸,一次次的安慰妻子肯定會找回來的。

但是面包車的車牌號是假的,監控看到這輛車一直開出了市區,再無蹤跡,半天後發現了遺棄在郊外的面包車,而周圍只有幾戶零星的住戶和廢舊的廠房。他們出動了所有能夠出動的人,加班加點尋找了連續一周都毫無所獲。時間越久,缪以秋能夠救回來的可能性越小,警察比一般人更是明白這個道理,而且K市的警力有限,不可能永遠都派出那麽多人尋找一個生還希望渺茫的孩子。

那個時候,缪裘桌抓着犯罪嫌疑人的資料,手無力的垂着,随即把這份資料甩在了桌子上,看着安慰他的大隊長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相信,這麽一個吸毒者能夠躲藏這麽多天而不露風聲,他家庭窮困,不管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也早就跟他斷絕了關系,哪裏來的毒資,又是哪裏來的毒品。”

大隊長蔣盛拿起了被他扔在桌上的資料,看着最上方夾着的那張照片道:“肯定有我們忽視的地方。”

犯罪嫌疑人掠走缪以秋的第十二天,那個時候她連續一個晚上加白天都沒有睜開眼睛,呼吸急促灼熱,也沒有按照已經養成的習慣要他打針,高燒之外還說着胡話,不能立刻去醫院的話肯定活不成了,說讓人去死是一回事,可是親自動手導致人真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驚慌之下想要逃跑,結果在車站被執勤交警發現,立刻将他按倒在地。

可是女兒找回來,卻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缪裘桌的噩夢成真,無力回天,季岚的心也落到了地獄,化成了齑粉。

缪以秋愣愣的看着季岚坐在自己的面前,這是她媽媽沒有錯,可是自己變小了,媽媽應該也變得更年輕了才對,可是為什麽她覺得此刻媽媽的樣子,那麽疲憊呢?明明一聲不吭,眼淚卻一行接着一行的流下來,像是無盡的河流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幹涸。她伸出手輕輕的在季岚臉上碰了碰,摸到了一手溫熱的液體,那是母親的眼淚。

“媽媽,你為什麽哭?”缪以秋愣愣的問。

這是缪以秋入院三天以來最正常的一天,病房裏看着的所有醫生護士都沉默的看着她們,還有護士受不住這樣的情景,紅着眼睛轉頭離開了病房。

季岚一手回握着缪以秋的手,一手擦了擦眼淚,然後将女兒不到半個月就消瘦了一圈的身體抱在了懷裏,她輕輕的拍着缪以秋的背,說出來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女兒:“媽媽沒有哭,媽媽只是很高興,我們以秋醒來後都沒有哭過,很快就能……痊愈了。”

說真的,端看醫生護士們的臉色和季岚的樣子,缪以秋可不覺得這是馬上要痊愈的意思,生離死別還差不多。她忽視了其中的違和感,又問:“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回家,”語氣裏還有着期待:“爸爸呢?”

季岚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爸爸晚上就來了。”

明明剛醒沒多久,缪以秋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哈欠,眼角閃出了淚花,她想說我好難受,但是卻下意識的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只是嘟囔了一句:“媽媽,我好困。”

季岚眼淚落到了手背上,她輕輕的讓女兒躺下:“那以秋先睡,睡醒了就能看到爸爸了。”

缪以秋睡的并不安穩,小小的身體在病床上輾轉反側,她腦子迷迷糊糊的想,我小的時候,生過這樣的大病嗎?雖然說不知道小了多少歲,可是她能夠确定,這十有八jiu還是自己的身體,名字依舊叫以秋,媽媽還是那個媽媽,只要爸爸還是那個爸爸,她就可以仰天大笑了,誰能有她的好運氣,出了意外還能重來一次。

但是手上這麽多針孔,身體又這麽難受,總不會是白血病或是癌症吧,不過這個猜想很快就被她否決了。雖然她也生過幾次需要住院的病,但沒有出現過危及生命的,應該是自己生病痊愈後,忘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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