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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麽會因為心跳過快而心率不齊呢?”季岚聽完醫生的描述後難以接受:“以秋以前從來沒有心髒方面的毛病。”聽到女兒沒有生命危險之後,她才稍微放松一些,可是接下來的雙眼卻像是利劍一樣,直直的看向王盼盼和徐浩然兩人。
說實話,王盼盼和徐浩然兩人在病房裏的時候也被缪以秋吓了一跳,此刻面對着季岚懷疑的眼神,怎麽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呢?他們好歹也是警察,接受過特殊訓練,對于人的情緒比一般人更加敏感,更不用說如此不加掩飾。季岚是真的懷疑他們、讨厭他們,甚至不想看見他們,而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從知道缪以秋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開始的。
王盼盼委屈的眼睛都發紅了,卻坐在那裏一聲不吭,徐浩然頭疼不已,在他人生的二十八年中,終于遇見了比寫報告更加頭疼的事情,還不得不解決,他苦着臉道:“嫂子,你不會以為這事跟我們有關系吧,我們是真的不清楚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現在跟你一樣不敢相信。”
季岚也知道自己帶了幾分遷怒,可是她一想起女兒為什麽會被報複,那顆心就像是馬上要噴發的火山口一樣,怎麽都緩和不下來。她按捺下情緒:“好,那你告訴我,你們在病房裏說了些什麽?徐浩然,我信任你們,所以才會讓你們随意去看她,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信任。”
王盼盼畢竟還年輕,被毒販仇視她不在意,可是現在站在面前對着他們咄咄逼人的是他們缪副隊的妻子,是最了解他們最應該理解他們的人。面對這樣的冷眼和懷疑,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她還記得兩年前考上單位不久,租了房子不會做飯,缪副隊便領着她去自己家,那個時候季岚最照顧她,心疼她一個女孩子在這麽辛苦的崗位上工作,常常叫她去家吃飯。後來她不好意思,不太去,季岚還到她家幫忙,指導她怎麽做飯,而缪以秋就是飯菜成品的考核官。
王盼盼紅着眼睛走開了,徐浩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不過他還是決定,先把一切都說清楚。他七嘴八舌的開始解釋,從最先進門給缪以秋扮鬼臉講起,真是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他一邊回憶一邊講,最後雙手在季岚面前一攤:“嫂子,就這麽多了,真的是一個詞都沒放過,你也知道我的記憶力不差,肯定不會唬你的。”
季岚卻梗着脖子看着他問道:“那你覺得,她是因為什麽心跳過度,繼而心悸呢?”
徐浩然被噎住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季岚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短短的幾天,她已經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
“你覺得是毒對不對,毒品對以秋的大腦和肝髒産生了不可逆的傷害,現在連心髒都不放過了,可是我還要擔心她戒不戒的掉!”其實季岚這幾天都沒怎麽哭過,因為缪以秋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每次毒瘾發作的時候依然痛苦,但是她很懂事,不再伸出胳膊求媽媽給她打針,會說護工叔叔護士姐姐辛苦了,會讓她晚上好好休息、不要熬夜,會對着她吐槽動畫片裏面的劇情,為了躲避吃藥眼睛會咕嚕嚕的轉,對着她大聲說自己的病已經好了,因為那天只發作了四次。
如果這真的是病,這病真的好的了嗎?季岚開始嚎啕大哭:“我的女兒,從小生下來就身體健康,沒有住過一次院的女兒,這一次就要了我的命。”
“嫂子,嫂子別這樣。”徐浩然和旁邊的一個護士連忙去扶她,季岚卻還是半跪在病房外冰涼的地上,雙手捂着臉把額頭扣在上面,就像她那顆被浸在冰水裏的心一樣,她恨缪裘卓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讓女兒被報複,可是她也恨自己,她那天為什麽要加班,為什麽不去接女兒放學。
“嫂子,以秋還在裏面呢?”徐浩然實在勸不動了,只好使出了殺手锏:“這醫院的病房也不隔音,等一下把她吵醒了就不好了。嫂子,你相信我,以後會變好的。”
可是誰也沒有發現,這個時候應該在躺在病床上休息的缪以秋光着腳站在了病房門口,把自己的臉貼在了門上,她呆呆愣愣的,聽得那些隔着病房門傳到她耳朵裏的話,不發一言。
腳步聲漸行漸遠,季岚被勸走了,缪以秋才把頭無力的靠在門上,低喃着:“原來,這輩子……跟上輩子,是不一樣的啊!”這聲音太輕太輕,很快消散在空氣中,除了她自己,無人聽聞。
到了晚上,季岚又像是沒事人一樣出現在缪以秋面前,缪以秋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時間漸漸過去,距離她最開始醒來已經十天了。醫院裏不斷有新的病人進進出出,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生離死別,這是K市最好的醫院,什麽資源都緊缺,包括病房。可是缪以秋依舊住在507那間單人病房裏,上頭曾經下過命令,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生,直到她出院為止,因此她仍舊享受原本這輩子都享受不到的VIP待遇,即使這并不是他們想要的。
缪以秋無意間聽到護士說起這句話的時候,還在納悶,為什麽是直到出院為止,而不是痊愈,後來才後知後覺,她染上了毒瘾,而毒瘾來帶的傷害,是不可逆的,變得跟以前一樣,估計是下輩子的事了,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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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毒瘾發作,四肢被固定在病床上,流下來的汗能夠浸濕整張床單的時候;大把大把的藥吞下去,惡心的幹嘔卻摳不出來的時候;還有她昏昏沉沉,感受着現在的身體真的和健康相去甚遠的時候。她就在想,吸毒這麽痛苦的事情,為什麽有那麽多的人想不開呢?
吸要費錢,戒要費錢,痛苦不說,還死的早,好好的活着不行嗎?
缪以秋坐在醫院下面花園的長凳子上,雙手一左一右的按在上面,小短腿還沒有着地,一晃一晃的。這幾天都在下雨,今天是難得的晴天,由于前幾天的降水,溫度也不高,她終于獲得批準可以出來放放風了。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身上,這還是她醒來之後第一次腳踏實地的走到外面來,伸出手掌,讓陽光落在上面,恍惚間帶來一種不真實感。
缪以秋并不是一個人待在這裏的,既然是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自然會有別的病人出現。她身邊就有一個大約十五六的少年,和她一樣穿着醫院的病服,面容清秀,長的賞心悅目,只可惜雖然四肢健全,但是卻是坐在輪椅上。為了不揭人傷疤,她貼心的沒問你為什麽坐輪椅這樣的問題,畢竟讓人走不了路的原因多了去了,不一定要下面少一截。
“這還是我第一次到下面來,不然我媽媽管我管的可嚴了,連病房的門都不讓我出,好像一陣風就可以把我吹走一樣。”缪以秋此刻已經收回了手,她并沒有去看那個少年,嘴巴卻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也根本不在意自己聲音多麽沙啞:“我剛剛走到太陽底下的時候,眼睛都閃過白光了,好像之前是一直是待在黑暗裏面的吸血鬼。雖然病房裏有窗戶有燈,還能看得到外面,可是真的走出來,原來待在屋子裏和待在外面是不一樣的。”
原修轉頭看着這個莫名自來熟的小姑娘,打量了一下她蒼白的像是書中描述的幽靈一樣的臉色,空蕩蕩的幾乎都能挂在身上的病服,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姑娘的媽媽擔憂的是有道理的。
“可是我要是繼續在病房裏面待着,我的病歷裏恐怕就要多一種精神疾病了,生病真的很痛苦,可是我卻不敢說,因為媽媽比我更加痛苦,我要是說了,她就堅持不下去了。”
按理說,一般人聽到這些話,或多或少都會說幾句安慰的話,就算是他們也知道那些安慰的話用貶義詞來說,大多可以用站着說話不腰疼來解釋。
其實缪以秋從第一句話沒有被理會的時候就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她的這些話無人述說,只能傾訴給身邊這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因為再憋下去,她會瘋掉的。
原修的視線如剛才一樣放在面前花壇裏開的鮮活的波斯菊上,半響後開口問道:“你覺得這些花開的好看嗎?”
聽到這個問題她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好看。”
兩人開始安靜的看花,直到快離開的時候,缪以秋才再度說話,她這個問題其實是有些失禮的,但她還是問了:“哥哥,你生病了,覺得痛苦嗎?”
這個叫不出名字的小哥哥面色蒼白,比她好不了多少,眉目間卻很平和,聽了這個問題看向她,平淡的回道:“很痛苦。”他這樣毫無波瀾的說出來,任誰都會懷疑其中的真實性,但是缪以秋不,她已經深刻的認識到,醫院是能夠讓你同時見到天使和魔鬼的地方。
“那你還會繼續堅持嗎?”
原修擡頭看她,缪以秋這時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臉,心裏頓時就覺得,這個哥哥這麽好看,只可惜不能走路。她想到這裏就是一怔,她要是一直這麽下去,別人會不會這麽想她:這個小姑娘真懂事,只可惜經歷了這樣的事,後半輩子都毀了。
這次原修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可是他很久才回道:“會的。”
缪以秋同樣對他報以微笑:“我也會的,雖然這很不容易。”
“哥哥我該回去了,很高興認識你。”過了幾分鐘,缪以秋站了起來,告別後轉身往花園裏小道的盡頭跑去,那裏有一個面容溫和的女士正在等着她。
原修只見小姑娘撲到那位女士懷裏,兩人一個低着頭、一個仰着頭,正在說些什麽。女士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一會兒,就牽着小姑娘的手離開了。一陣輕風吹來,原修捂着嘴開始不住的咳嗽,那聲音壓抑在喉腔,可光光聽着,就讓人覺得痛苦萬分。不過很快就有一直在不遠處等候着的人出現在他身後,推着他往道路的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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