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Session 20
第20章 Session 20
好像有點喝高了。
站在酒吧的廁所裏,我迷迷糊糊地想。
糧食酒果然和洋酒不一樣。
入口的時候度數會低,不會迅速上頭上臉,但餘味無窮。
等我意識到自己喝多了的時候,就已經為時過晚了。
酒精新陳代謝的速度非常快。
就以酒和頭孢的組合為例,如果先喝的酒,第二天吃頭孢一定不會出事;但如果先吃的頭孢,穩妥起見最好七天後再喝酒。
根本的原因在于,酒精和藥物新陳代謝的速度完全不同。
和誤食了食物一樣,喝過頭之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将這些排洩出體內。
除了多喝水之外,我還有一個很好用的辦法。
催吐。
只要将兩根手指塞入口腔,按壓住舌根,不需要持續多久,當胃酸上湧的時候,就可以抱着馬桶或者洗手臺開始狂吐了。
很簡單對吧?
是誰都可以學會的小技巧。
這麽便利的辦法,當然是會存在弊端的。
胃酸畢竟是具有腐蝕性的,于是食道和牙齒都很容易受損,次數多了的話也會像我一樣逐漸厭食。
而且,這種行為是容易上瘾的。
明明是為了保持清醒的最後手段,卻成了我心安理得放任自己沉浸在酒精的理由。
實在不行,還可以催吐嘛。
所以喝多了也沒有關系。
催吐本身的過程是痛苦的,但這種自虐般的痛苦,卻意外地會讓人有一種舒暢的感覺。
也許是吐得昏天黑地之後,那一瞬間的清醒。
水龍頭沖刷着異味和臉頰,冰冷的水溫在大冬天足以教人瞬間醒神。
我拉了拉身上的立領,嗅到了酒精殘留的臭味。
好煩,又得洗衣服了。
就算是洗衣機洗我也很煩,就連幾個按鍵我都嫌費勁。
這個瞬間,我有一點後悔。
要是少喝點的話,這件衣服就可以多穿一天了。
不過,至少現在回家是沒有問題了。
離開衛生間的我走回到剛才的位置上,恰巧看見太宰治正把什麽東西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瞧見我出來,這家夥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施施然地收回手:“小夢子去了好久呢~”
他指了指挂在椅子上的大衣:“剛才小夢子的手機不小心滑落了,我可是在做好事。”
我拿起大衣,在口袋裏探了探,只摸到了家裏的鑰匙和上鎖的手qiang。
桌子上放着的那個,确實是我的手機。
但太宰治會那麽好心嗎?
我拿起手機,迅速而且狐疑地翻找着我的郵件發送歷史,卻沒有看出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甚至連我還沒有編輯發出的草稿箱,都沒有被修改。
中原先生的郵件自然是紅心而且置頂的位置,從發送記錄來看,太宰也沒有做多餘的舉動。
只是在偷看嗎?
還是發送了什麽,但因為删除了記錄,所以我已經無法追溯了。
放松警惕了啊。
剛才就應該把手機放在身上的,不過話說回來,我原先手機是放在大衣口袋裏面的嗎?
……想不起來。
大腦強行運轉着,但還是處在半開機的狀态。
普通的物理催吐,當然不可能100%解決問題,仍有一部分的酒精殘留在我的體內,我披上大衣:“算了,反正你做了什麽,也不可能告訴我。”
而我總會知道的。
到時候再和太宰治算賬也不遲……我這樣想着,卻有一點想洩氣。
中原先生還讓我不要去招惹太宰呢,也是,我總是吃虧的那一方。
就連今天我們看似相處的氣氛不錯,也是太宰治莫名其妙地心情還算不錯。
包括現在也是。
太宰治突然搭上我的肩膀:“這麽晚了,小夢子又喝了這麽多,我送你回去吧~”
腦子清醒一點的狀态和先前完全被酒精糊住的感受截然不同。
我心裏盤算着立刻拍開他的手甚至暢想了一下當場給對方一個過肩摔的場景,想了三秒之後我放棄了做夢。
雖然在港口黑手黨,太宰治的體術水平算是中下。
但我可是徹頭徹尾的墊底。
我的身體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被酒精掏空了,雖然即便沒有酒精,我又願意拼死訓練,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人應該有自知之明。
那并不是我擅長的領域,真要努力的話鍛煉大腦才更有性價比。
“我可不知道太宰治什麽時候有那麽好心。”我沒忍住刺了對方一句,“請放開我,我要去結賬了。”
“哪裏,我可是對女性非常溫柔的gentle man~”這家夥甚至還和我拽起了英文,“我們就一起走吧。”
我沒想通太宰治到底是想做什麽。
他哼着歌走在我的前方,真的是一副打算護送我回去的模樣。
冬夜的橫濱有點冷,我不由得拽緊了身上的大衣,試圖抵擋住寒風。
我選的酒館,是離我現在住的地方十五分鐘左右的步行距離。
畢竟喝醉了還是最好不要搭乘交通工具,走回去是最好的選擇,還能被冷風吹着醒醒酒。
我還是沒想通太宰治跟着我是想做什麽。
如果是想知道我的住址,那種東西随便翻一下文件就可以了。
他的權限在我之上,而且完全不用我指路,看他靈活地在巷子裏行走的架勢,應該早就知道我家住哪裏了。
“我可是真的擔心小夢子會遭遇不測。”太宰治沒有回頭,繼續用後腦勺對着我,“要是這麽有趣的小夢子,在橫濱的街頭被不知名的人殺害了,這樣的落幕方式,未免也太戲劇了?”
“人生本來就很戲劇吧。”我仍然盯着他看,“對我來說,這種意外的死法也沒什麽不好的。”
自殺是一種逃避。
但他殺就不是了,我嘗試過也努力過,然後迎來終結,那也就只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只能說是我運氣不好。
不對,應該是運氣很好才對。
抗争太累了,活着太累了,在為看不見的東西而感到痛苦也太累了。
我很清楚我有多麽破碎。
行走在路上的只是一具空落落的軀殼,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地行走着。
人類應該擁有自己的信仰,正确認知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麽,并且為此付出努力;而我沒有目标,就連最為強烈的情感,也不過是對中原先生的仰慕。
就連這樣的仰慕,都是自私而且半吊子的,根本沒有辦法成為我行走在世間的動力。
情感想要逃避,理智上卻認為逃避可恥。
于是我只好尋求死亡了,最自洽的方式,也是無可奈何的他殺。
小行星撞擊地球也好,被無差別殺人犯盯上也好,專門對“小川夢子”報以殺意也好,對我來說,這将是最棒的結局。
已經考慮的這麽清楚的我,又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因為一句話而動搖呢?
“那可不行。”太宰治的腳步沒有停頓,“出差之前,你的神明大人可是鄭重地拜托我,要好好地照顧你呢~”
明明是這麽冷的冬夜,我卻感到了一陣暈眩。
原本扶着牆慢慢前進的我,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起來。
不扶牆的話走直線很難,但現在我已經不去在意那些東西了。
終于追趕上太宰治的我抓住了他的衣袖:“……真的嗎?”
我整個人都在顫抖。
說話時帶出的白氣盤旋上升打着轉,太宰治終于回過頭,笑眯眯地說着毫不相幹的話:“小夢子再這樣看着我,我都以為是要對我移情別戀了。”
“真的嗎?”我執着地盯着他,又一次地詢問道。
這很有可能又是太宰治的一個謊言。
他随口一提的借口,除了我這樣的笨蛋之外,誰都不會上當。
“這種事情……”太宰治的話還沒有說完,另一個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這種事情,還是和拜托他的當事人來确認,會比較好吧。”
在那個瞬間,世界仿佛就此安靜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已經松開了太宰治的衣袖。
恰巧不遠處一輛車呼嘯而過,車燈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更照亮了這個人的身影。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笑容。
簡直就像夢境一樣。
一直在思念着的那個人帶着他标志性的帽子,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獨一無二,而又閃閃發光的神明大人。
我怔怔地看着對方,如夢初醒一般遲疑地說:“……中原先生?”
“好久不見。”中原先生朝我伸出手,“來吧小川,到我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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