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Session 32

第32章 Session 32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尚且開門的超市就只剩下了便利店。

往常應該空空蕩蕩的街頭，卻意外地有不少的人，放眼望去，都是一對又一對黏黏糊糊的人影。

摟着胳膊，或者把對方的手放在口袋裏，又或者牽着手……什麽的。

就連便利店裏，也放着應景的歌曲。

我記得……似乎是叫《聖誕頌歌》來着？

這是我在原先的世界都看過的某部日劇的歌，所以，我恰巧也聽過。

在這種不該有的地方，有着共同點，真的有點讨厭。

明明都已經回不去了。

我注視着面前種類不多、而且價格也有些過高的洋酒，開始陷入選擇困難。

買這個也不劃算，買那個也一般……算了，喝百利甜好了。

反正只是為了喝醉的我，選哪個酒也都一樣了。

結賬的時候我發現店員戴着鹿角的帽子，和每個排隊買單的客人說着“聖誕快樂”。

便利店的門口還放置着一棵大約有兩米高的聖誕樹，星星插在樹頂，樹的全身被LED的燈條纏繞着，一閃一閃發着光。

看起來，這像是除我以外都非常快樂的聖誕節。

還是快點回去吧。

雖然沒有吃晚飯，但并沒有感到饑餓，而且，我只要有酒就好了。

喝醉的時候什麽都不用去想，即使是再難熬、再寂寞的夜晚，我都可以坦然迎來第二天的黎明。

更別提明天還要上班呢，也就是說明天還會見到中原先生……啊，別想了。

這真是讓人覺得絕望的事實，希望明天的我可以露出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笑容就好了。

“快看！下雪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在一片推推嚷嚷的歡笑聲中，我擡起腦袋，看向了天空。

真的是雪。

從天空中緩慢飄落的雪花，落在我身上穿着的這件白色羽絨服上，無聲無息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下雪了。

一年前，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也下雪了。

我原先居住的南方，并不怎麽下雪。

所以，每次下雪的時候我都會像沒怎麽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多少會為眼前看到的一切而感到高興。

是的，當時我也穿着和現在一樣的衣服，手上拎着剛剛去便利店買的夜宵，還不清楚我已經前往了另一個世界的事實。

耳邊響起的，是我幾乎聽不懂的日語。

現在想想，我和當時也沒有什麽區別吧？

看似有了容身之所，其實還是獨自一人。

周圍的人都成群結隊的，和同伴們分享着快樂和喜悅，我聽着他們說着“這可是初雪！趕緊許願”的話，看着他們高興地拍起了照，還是保持着仰起腦袋的姿勢。

零星的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并不讨厭。

初雪啊。

說起來，橫濱和我原先生活的城市一樣，也是不怎麽下雪的地方。

要是能夠和中原先生一起看就好了。

只可惜，他并不是我的理想型。

對了，我的新年願望，還沒有告訴他呢。

我閉上眼睛，回想着自己早就想好的願望。

和去年的稍許有些不同。

不是小白臉也沒有關系，因為我在期待，那個人說不定已經出現了。

戀愛，會是我擺脫現在這樣糟糕狀态的一劑良方嗎？

将期待寄托在別人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只是，我還是忍不住報以希望。

因為我無法拯救自己，所以，要是有人能夠拯救我就好了。

要是有人能夠覺得我很重要就好了。

要是有人能夠愛我就好了。

哪怕是再怎麽微小而且細碎的愛意，多少也能成為我堅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理由。

我笑着在心底許下這樣的願望，我知道明年我的願望也不會被實現。

因為，哪怕是最接近于這個人選的中原先生，對我也不過是……

這個時候，我的手突然被拽緊了。

下意識想要掙紮反擊的我睜開了眼，當時就怔住了：“……中原先生？”

我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的人，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就像上次一樣，就像是聽到了我的心願，于是因此出現的神明大人。

可是，怎麽會呢？

“不是有敵襲嗎，已經沒問題了嗎？而且，中原先生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呢？還有，中原先生為什麽會來找我呢？”

我看着眼前的中原先生，他喘息着，明明看起來已經非常疲憊了，但還是朝我露出了過于絢爛的笑容：“問題太多了小川，我也只能一個個回答。”

我不知道是怎樣的運動量，才能讓中原先生這樣喘氣。

他身上的西裝也是皺巴巴的，哪怕在并不明亮的燈光底下，我也能看得出西裝上某些地方的着色過深了。

因為我一直注視着中原先生，所以能夠發現，這肯定是鮮血留下來的痕跡，嗅覺也這麽告訴我。就不知道是不是中原先生的血了。

“那就先回答我……沒有受傷吧？”我仔細觀察着眼前的中原先生，還沒等他作答，我就反手拽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不行，中原先生的回答不作數，得好好檢查一遍才可以。”

任由我拖拽着，也很配合我的腳步的中原先生立刻就笑出了聲：“噗……別太緊張了，這可不是我的血。我很強，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強大與否和會不會受傷并不是一件事情。”

我嘴上雖然這麽說着，但原本因為關心中原先生而産生的沖動冷卻了不少。

一點也不擅長說謊的中原先生，我總能輕易地分辨出他的謊言。

雪還在慢悠悠地下，白色的雪落在中原先生黑色的帽子上，看起來非常顯眼。

和平時游刃有餘的中原先生相比，現在的中原先生确實顯得有些狼狽了。

臉上還有一些擦傷的傷痕，帽子也是歪歪扭扭的，眼角處的疲态也是如此的顯而易見。

會特意選擇在聖誕夜的晚上而偷襲的敵人，應該不是随意可以擊敗的雜兵吧？

想到這裏，我松開了拽着中原先生的手：“早點回去休息吧，中原先生。不早點睡覺的話，會錯過還可以長高的機會的。”

平時一提到身高的話題，就會過分激動的中原先生，此時臉上卻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還真是老套的招數啊，小川夢子。”

“是因為中原先生總是吃這一套。再怎麽老套的招數，只要好用就好了。”

那為什麽，這一次會失效呢？

話說回來，到底為什麽中原先生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呢？

“如果是為了約會延期的事情，中原先生已經道歉了，我也已經接受了。所以……”

“但是，小川其實還在生氣吧？”中原先生打斷了我說的話，“即便是我感覺錯了，我也有想要告訴小川的事情。”

“那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可以放在明天去說的事情。”預判了我想說的話的中原先生，對我如是說道，“如果不現在傳達給小川的話，你一定會胡思亂想的。所以我才不想讓你誤會。”

“對于爽約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除了歉意之外，我什麽都沒有辦法保證……類似的事情，下次也會發生。像這種突如其來的工作，我必須要去處理。今天也是，我再怎麽擔心小川，也只可以在完成之後才來找你。”

中原先生看着我這麽說的時候，我避開了他的目光。

很少說謊是中原先生的優點，但這個時候只會讓我感到心痛。

我的理想型，即使不将我放置在第一位也沒有關系。

只要欺騙我就好了，或者隐瞞我也可以。

如果對方是中原先生，就算是再蹩腳的謊言，我也會選擇相信。

而不是告訴我這種……過于殘忍的真實。

“我給小川發了郵件，因為遲遲沒有得到答複，電話也沒有接通，去小川家看的時候沒有燈也沒有聲音……你可不是睡得這麽早的人。至于怎麽找過來的也沒有很難，我給小川會去的那個酒館打了電話，不在那裏，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便利店了。幸好也找到了，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出事。”

“這是中原先生來找我的理由嗎？擔心我會出事。我只是不小心把手機落在家裏了而已，我也說過的吧，過于操心的中原先生會非常辛苦……明明不用做到這一步的。這并不是上司對于下屬應該抱有的義務。”

“事到如今了，你怎麽還這麽想啊？真是輸給你了，小川。”

這個時候的中原先生，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可不是僅僅因為你是我的下屬，才做這麽多事情的。即使是我，也不至于濫好人到這個程度。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我想要出現，而且，我希望你能希望我出現。”

說着這樣拗口的臺詞的中原先生，突然說起了毫無關系的一句話：“月亮很漂亮。”

“……啊？”我茫然地擡頭，又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

還在下着小雪的上方，并不能看見月亮的蹤跡。

至于我頭頂上原本別着的發卡，也被我随意地收拾到了口袋裏。

“‘月亮很漂亮’。”中原先生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晚上碰到紅葉姐的時候，我順便詢問了一下含義。”

……還有這招啊。

就尾崎小姐的談吐來看，一定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還以為中原先生自己想到去了解的話要花很多時間呢，這個方式太作弊了。

現在的我完全不知道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老實說，有點羞恥。

“‘月亮很漂亮’——我可不喜歡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如果可以，我真不想用現在這個狼狽的模樣來說出口，最起碼也想要以更加帥氣的姿态出現才對。”中原先生的語速越來越快，又一次的，他在我的面前，摘下了他的帽子。

他輕輕抖了抖帽子上的雪，然後咽了咽口水，他喉結處的choker随着他的動作上下抖動着。

中原中也輕輕喘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從他的嘴邊緩緩上升，他的目光隔着一片氤氲望向我，這個仿佛要将我釘在原地的目光，讓我的心底開始發慌。

“小川夢子。”在這個下了初雪的夜晚，中原中也以一種極其鄭重的口氣叫着我的名字，“我喜歡你。”

在這個瞬間，除了中原先生以外的世界變得模糊了。

其他人的玩笑聲，天空中依舊漂浮着的雪花，不遠處傳來的聖誕歌曲，都不如眼前的中原先生來得清晰明媚。

好一會兒，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中原先生，你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的。”

而它依舊是顫抖的、破碎的：“如果是想要我活下去的話，即使這麽做……”

“即使這麽做，你也不一定會放棄求死。你可別太小看我了，這種程度的認知和覺悟我還是有的。”

又一次，搶走了我要說的臺詞的中原先生，朝我露出了堅定而又無奈的笑容：“所以我才說，你什麽都不懂嘛。”

口氣這麽軟的埋怨，顯得有些過分親昵了一些。

“順序搞錯了哦，小川。我并不是因為想要讓你活下來，所以才喜歡你的。”他說，“恰恰相反，我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想要你能夠選擇活下來。”

說到這裏，笑容又一次浮現在了中原中也的臉上：“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總不能再誤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