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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暮煙樂數着手指等三個月快點過去,期間,她交到一個女孩當朋友。

蘇菀也是慧德堂的新弟子,兩根眉毛又粗又濃,長相頗英氣,看着不好惹,但其實人不錯。暮煙樂不懂繁體字,經過蘇菀的提點,她逐漸看得懂小部分的文字,每日進步一點,三個月下來,已經能夠完整抄寫并背誦煉氣經注。

像往常一樣下課,暮煙樂與蘇菀手牽手一起回家。紅霞漫天,暮煙樂心裏在想着這幾日已經到了三個月,可裴雲初還沒回太極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她心情悶悶的,蘇菀的心情比她愉快很多,哼着歌,頭頂的蝴蝶簪随風晃動,她雖然長相偏英氣,但打扮特意往女子嬌美的風格靠攏,今日額前別了一支珍珠釵子。

暮煙樂注意力轉到她頭頂的發飾,忍不住羨慕道:“這是什麽東西?好漂亮。”

蘇菀聽了,将發簪從頭頂取下:“你戴戴看。”

暮煙樂心裏雀躍,順勢低下頭。然而等了半晌,蘇菀卻下不了手,她的頭發光滑黑亮,紮了個低馬尾,發簪戴不住。

蘇菀語氣為難:“你的發型不适合戴發簪。”

聽到這話,暮煙樂失望地啊了一聲,捋了捋頭發,卻也是迅速振作起來,語調往上揚,像是不當回事:“那好吧,我們趕快回家。”

蘇菀側頭看着她的臉,她的皮膚白淨細膩,黃昏的光,為她的臉染上了紅彤彤的紅暈。暮煙樂長相極為漂亮,只是發型簡單樸素,有幾根發絲脫出發帶,顯得粗糙淩亂。

蘇菀不想讓她失望,提議道:“明天你盤一個好看的發髻,我的發簪借給你戴幾天。”

因為蘇菀的分享,暮煙樂眼睛閃亮,高興地抱了她一下,可是回到屋子,她才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發髻怎麽盤?

-

翌日清晨,暮煙樂爬了個早起,天還沒亮,她急哄哄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傳聲令。

傳聲令是宣卿平送她的禮物,跟現代的手機相似,操作簡單。按照他教授過的方法,暮煙樂生疏捧起令牌,喊了一句口訣,不到幾秒,令牌傳出一個略顯困倦的嗓音:“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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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卿平似乎被吵醒,喉嚨滾過砂礫般,低沉沙啞。

暮煙樂有求于人,聲音格外乖巧柔軟:“師兄,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嗯?”宣卿平惜字如金。

暮煙樂磕磕絆絆提出要求:“我不會紮頭發,你幫我紮一個好看的發髻。”

傳聲令那邊安靜了好一會,不多時傳來他莫名的語氣:“你平時的低馬尾不好看嗎?”

“不好。”聽出他的不樂意,暮煙樂忍不住委屈,“我只會紮這個。”

“那我就會紮其他的了?”宣卿平忍耐道,“你一個小姑娘的發髻,我一個男人,怎麽會盤?”

他的語氣略不耐煩,透過傳聲令,像沉重的石頭砸到她的心上。

暮煙樂的聲音不由得帶了些哭腔:“那我找不到別人了,我這輩子都只有一個發型了。”

“……”

沉默半晌。

暮煙樂抽抽噎噎的哭得更大聲,鼻子也一抽一抽,她抹了抹淚水,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理解她,以前在家裏,媽媽經常給她紮漂亮的小辮子,小辮子尾端綁上顏色鮮麗的皮筋。然後,多出的碎發,用布靈布靈發光的碎鑽發夾固定,她的發夾裝滿小盒子,每隔幾日,換其他款式。

可是,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沒有人幫她梳頭發,沒有人給她穿複雜的衣服,全靠她自己摸索,搞得淩亂不堪,一點也不好看。

暮煙樂想回家的念頭更重了。

聽到她的哭腔,宣卿平吐了一口氣:“你等着。”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辰,他面無表情走進屋子,暮煙樂已經坐到銅鏡前恭候他的的大駕。

在劍道一行,宣卿平頗有天賦,是整個淩雲宗最有希望的弟子。然而讓他給小姑娘盤發髻,他忍不住頭痛了。

不知道怎麽處理的時候,腰間懸挂的傳聲令忽然響了,适時傳出裴雲初清朗的聲音:

“宣弟,我回來了,喝酒嗎?”

暮煙樂立刻将頭扭過去,三個月沒見,她非常想念這位待她極好的哥哥,此時迫不及待地看着傳聲令,似乎想與裴雲初打招呼。

可宣卿平沒理她,走到一旁談起正事:“魔胎封印成功了?”

裴雲初嗯了聲,語氣輕松:“如今魔胎已封印在青山洞府,你也知道,魔胎是魔尊前身,不受生死的禁锢,不死不滅,不入輪回。現今它受困洞府,反而能保證天下的安危。”

宣卿平嘆息:“可也不是長久之計。”

“青石洞府內設下機關,當他在裏面成長為魔尊,便能成為可以被殺死的□□身軀,最初的魔尊軀體力量薄弱,機關對付他輕而易舉。”裴雲初朗聲解釋,“他死後,化為毫無攻擊能力的魔胎,數十年後,一旦成長為魔尊身軀,便會再次被殺。我已安排弟子駐守,觀察他的力量是否會因重複死亡減弱。”

宣卿平:“你的法子倒不錯,回來後,洞玄道君怎麽沒為你舉辦慶賀宴席?”

談到這個話題,裴雲初大笑:“知己莫若宣弟,與那些話不投機的師弟們喝,不妨與你一道品賞。”

“那你過來罷,我在暮師妹的屋子裏。”

淩雲宗與太極宗相鄰,沒多久,一道熟悉的腳步聲踩着青石地磚而來,暮煙樂都等了三個月了,不免地激動擡起頭。

裴雲初的變化不大,依舊是漆黑的眸,微揚的唇,慣常月白色的寬袖大袍,紋路略不同,今日是山茶花的圖案,頭發長度沒變,時間在他的身上留不下一絲痕跡。

他最先與宣卿平寒暄,兩人身姿高挑,站在一塊差不多高,但今日的裴雲初,戴上一頂鵲尾冠,他身長八尺,再加上一截,似乎要伸到屋頂上去。

如果說宣卿平的氣質偏冷,那麽裴雲初便是風雅如松,翩若驚鴻的出塵感。

暮煙樂仔細打量他,腦海閃過電視裏的模糊畫面,他竟然比電視裏的人還好看。如果以後回家,她可以驕傲地告訴同學,她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見到過一個特別帥的大帥哥了。

反複往他身上偷看,悄咪咪的幾眼,當然逃不過裴雲初的眼睛。

裴雲初玩味地看向銅鏡這邊。

她的目光一下子被抓住了,頓了幾秒,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像在跟他玩誰眨眼就輸的游戲。

裴雲初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向她擺了擺手:“小煙樂,怎麽看見我也不喊哥哥了?”

“不用管她。”宣卿平把燙手山芋交給裴雲初,“你來。”

裴雲初的手裏驀然多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木梳,他看了看宣卿平的頭發,又看了看暮煙樂的,眼神劃過一絲訝異:“所以,你讓我來,不是喝酒,而是為了幫小煙樂梳頭發?”

“幫個忙,替我梳完,咱們就去喝,”宣卿平的臉上浮現幾分郁氣,“我不會輸發髻。”

裴雲初垂下眸子:“你是她的師兄,理應由你照顧,且日後我不在,你不會,如何替她打理發髻?”

宣卿平似乎不可思議:“還有以後?”

“……”裴雲初的眼神仿佛在說,不然呢?

宣卿平定定看着他:“我是他師兄沒錯,但她都喊你哥哥了,師兄算什麽,你是她親哥,她是你親妹。”

裴雲初沉默了幾秒。

宣卿平自作主張:“煙樂,讓你哥給你梳頭發。”

聽到這裏,暮煙樂很有眼力見地喊了一聲:“哥哥。”

小姑娘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晨間的太陽灑落,反射出明亮的光澤,濕漉漉得像一只小鹿,她這幅無辜又可憐的樣子,任何人都不忍心讓她失望。

裴雲初的心軟了軟,只得走上前:“行,我教你師兄怎麽梳。”

他站到她的背後,稍稍跟她拉開距離,騰出空間收攏頭發,暮煙樂立刻挺直脊背,聞到他身後淡淡的甘松味,心裏生出強烈的期待。

在她的印象裏,他似乎無所不能。

他的确什麽都會,就連女子的發髻也手到擒來。

梳子從頭頂中間劃過,銅鏡倒映着他的動作,他微微彎下腰,漆黑柔滑的發尾垂落到她的肩膀上,她心不在焉地抓住他冰涼的發尾,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下意識将頭發繞着彎。

裴雲初側頭看着宣卿平:“第一步,懂了?”

宣卿平默默點頭。

然後裴雲初的手指插入發間,将幾根發絲捋平。他的指腹幹燥溫暖,梳頭發的時候很舒适,暮煙樂剛起床不久,在他捋頭發的時候困意漸生,頭往下點了點。

裴雲初扶住她腦袋:“別動。”

她立刻聽話地照做,接下來紋絲不動,即使感覺頭皮發緊,也像一座雕像般毫無動靜。

裴雲初分開她的兩撥頭發,然後抓住桌子上的兩根橘色發帶,張嘴銜住其中一根發帶。

薄唇襯得嫣紅,風輕輕的吹,發帶輕紗似的撩過他利落的下颌,仿若半遮半掩的青山薄霧。她覺得這幅畫面很好看,不自覺多看了兩眼。

片刻後完工,兩個男人都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宣卿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為難你了,裴兄。”

裴雲初肩膀放松,試圖揉揉她的發頂,但剛才盤好的發髻,他下不了手,眉眼帶笑地收回:“還算簡單。”

“不過,裴兄……”宣卿平評價他的手法,“你盤的有些成熟了,不是小姑娘的童髻。”

裴雲初攤了攤手:“我家中無妹,所以對童髻了解不多。”

他的父親作為州主,有不少私生子女,但裴雲初只有兩個名副其實的兄弟。常見面的既是成年的兄弟,又混跡太極宗,自然沒怎麽見過女童的穿着打扮。

宣卿平問:“但你對女子發髻挺了解,難道你為哪個女人盤過頭發?”

他的語氣多了絲興味盎然的打量,裴雲初養尊處優,身上光環無數,老天也對他頗為優待,既讓他天賦異禀,又給了他一副風流倜傥的外貌,所以,他的身邊幾乎不缺女人的追捧。

但宣卿平極少看到他對哪個女人真正上心,今日開了眼界,不免對他的手法産生好奇。

“看多了,便會了。”裴雲初扯了扯唇角,漫不經心道,“無非比男子複雜了一些。”

暮煙樂聽他們聊女人,感覺這話題離她很遠,她沒什麽想聽的興致,兩腿在空中悠閑地晃了晃。可是,她莫名又冒出一個念頭,忍不住開口問道:“哥哥身邊有很多女人嘛?”

裴雲初臉上一貫是含笑的,聞言挑了挑眉。

宣卿平目光不明:“你聽得懂?小孩子家家,不要問這些。”

暮煙樂不高興道:“我又不能閉上耳朵,你自己說了,還怪我。”

她唇角下垂,瞪着兩個人,仿佛他們在碰瓷,一邊當着她的面談論女人,一邊又不準她問相關的問題。

宣卿平看着裴雲初:“她還有理了。”

認識裴雲初那麽多年,他們既是知己好友,亦是曾經殺魔尊的戰友,感情深厚至極,總是同一立場,他的觀點,往往能得到裴雲初的贊同。

這次裴雲初卻沒看他,低頭朝暮煙樂輕笑:“沒錯,你師兄在碰瓷。”

宣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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