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誰在乘人之危?
程璧在M記重新下單了一堆東西,然後捧着滿滿一紙袋的油炸食品打車前往地方。兩個地方相隔不遠,但懷裏抱着的薯條是精貴的零食,程璧關上車門往“昨天”的招牌走去,想着這兩包大薯應該是軟掉了。
場子裏氣氛正酣。少男少女們正跟着大合唱,賀停雲接到消息就在樓梯下的口子接人了。像是心有靈犀,賀停雲一擡頭,就看到樓梯上的大門被推開,帶進來的一陣冷風短暫驅散了些場內的悶熱,賀停雲已經有些放松的腦子一下子又繃緊了起來,來人也捕捉到了賀停雲怔怔地目光,沖着他輕輕一笑,賀停雲的腦子又糊了。
程璧手上抱着滿滿一紙袋的東西,在稍顯擁擠的樓梯上穿梭着,見着賀停雲的第一句話便是:“快走,薯條都軟掉了!”空出了一只手扯了下賀停雲的衣袖,随機又放下了。賀停雲愣了下,後知後覺地轉身一手擁着程璧,一手攔住了其他人的靠近,總算又坐回了卡座。
程璧把買的東西一樣一樣拿了出來,突然又意識到了一件事:“這種地方不讓外帶食品吧?”說着往身後環顧了一圈,生怕有人聞着味上前來。
“晚了,老板都看到了。”方興艾在陰影中湊上前,“罰了三杯酒,老板就當沒看見。”
“額…”程璧把目光轉向賀停雲。
“方興艾,這裏的老板。”賀停雲轉而又介紹程璧,“朋友,程璧。”
程璧在賀停雲身旁坐下了,依次打開着包裝盒,又把東西全部在他面前擺開。“随便買了點,你自己挑。”
方興艾也湊了上來。嘴上說着不讓吃外帶食品,抓辣翅的手倒是沒見得慢。
“第一次見面,來,喝一個。”方興艾倒上了一杯酒,遞給程璧。
程璧與方興艾碰了碰杯,冰球在玻璃杯裏清脆地撞了幾下,然後便一口悶了。
一旁的賀停雲倒像是被冷落了一般,捏着已經徹底冷掉的薯條,蘸着番茄醬一口一口吃着,百無聊賴地聽着現場。方興艾時不時地給自己抛個賊溜溜的眼神,賀停雲也只嘴角噙着笑不說話。程璧就着烈酒啃漢堡,與方興艾碰杯喝得也挺高興的。兩個人你來我往,不知不覺喝掉了大半瓶。
方興艾的手機響了幾聲,他看了一眼,對新交的酒友程璧說:“我得走了,還有別的事兒。”程璧喝得有些飄了,拿着杯子隔空碰了一下,又悶下一口酒,權當告別了。方興艾又朝着今晚本卡座唯一認真聽Live的賀停雲說:“我先走了,看好人啊!”
方興艾酒量遠不止于此,賀停雲看他神色清明還知道一語雙關,便收起了到嘴邊關心的話,“你就走吧!等會兒我也走了。”
“行,缺什麽自己招呼人!”助攻了一晚上的方興艾功成身退,消失在了人群裏。
程璧放下了酒杯,斜靠在沙發上。耳邊是吟唱的民謠,周身是威士忌濃烈的香氣。他沒有喝醉,剛剛好的程度,身體發熱,飄飄然的,像是睡在了一朵雲上。
賀停雲只是随口問:“事情辦完了?”
程璧沒有立刻回答,保持着斜躺的姿勢,垂着眼睛。
賀停雲以為程璧不勝酒力睡着了,起身坐了過去,剛想拍拍他的臉看是不是真睡過去了,程璧卻說話了:“掃完墓了,打掃完房子了。今天的事情辦好了。”
賀停雲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程璧說的第一句話。他舉起的手輕輕落下,扶着程璧別扭的姿勢,把人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程璧枕在賀停雲的腿上也挺舒服的,配合着轉了個身,連帶着把腿也放在了沙發上,一腿支着,一腿翹着。
“是我爸媽。”程璧依然閉着眼,低聲說:“我初一的時候,來給我開家長會的路上,出了車禍。”
“再後來我就跟着外婆長大。一直到我上大學。後來有一天,我外婆也走了。”
程璧伸着胳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說話。
賀停雲看着程璧,伸手握住了他遮在眼前的手腕。輕輕地摩挲着手腕內部那塊細嫩的皮肉,不說話。
氣氛陡然暧昧了起來。
程璧的反應也不大靈敏。他溫順地枕在賀停雲結實的大腿上,硬邦邦的并不比沙發靠背舒服多少。平靜地講述着這一天,話裏流露的是難得的示弱。他甚至沒有拒絕賀停雲不請自來的手。這種被輕輕撫摸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溫暖,很舒服。賀停雲的袖口在程璧的鼻尖來回,殘留的香水味密密地萦繞着。
“走麽?酒喝的差不多了,回去睡覺了。”程璧在微醺的狀态中清醒了過來反手抓住了賀停雲的手,坐直了身子。
舞臺上的熱鬧也逐漸走向尾聲。
賀停雲有一瞬間的不忍心。那種柔軟的情緒轉瞬即逝,他沒來得及抓住,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些什麽。就好像,在今天這樣的情形下,他什麽都做不了,除了誤打誤撞把人喊出來靜靜地喝一杯。然後就像是真的朋友一樣,明天約上一頓飯,友好地餞行。
本來擁擠的看場因為陸陸續續走了些人,還剩下的人有些依然圍在臺前喊着“encore”,有些人則退回兩邊,叫上些酒開始聊天。賀停雲走在前面,程璧跟在身後,兩人一起走上了樓梯。走在他們前面的人聽着聲後的動靜,在舞臺前傳出第一聲驚呼時便站定了。穿着白T的主唱抱着吉他又出現在了舞臺前,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了。程璧賀停雲兩人一下一上站在臺階上,一起回望舞臺。
主唱的唱腔特別,咬字不清晰但聽上去又有些別樣的感覺。程璧沒能聽懂具體的歌詞。但是那沙沙的、幹淨的聲音,聽了一晚上,已經唱進了心裏。
程璧向前看着,腳下一片漆黑,而舞臺一片明亮。賀停雲也向前看着,只是視線落在程璧修長的脖子上,一片昏暗中卻像是溫潤的光,他的視線根本挪不開。
程璧突然回頭。賀停雲沒有防備。兩人的視線在濃烈的氛圍裏碰撞開來。賀停雲只喝了一杯酒。他很清醒。他覺得這一刻回頭的程璧有些不一樣。之前所有的眼神接觸裏,程璧的眼裏有禮貌的關心,有真誠的感激,有疏離的距離。但現在,他卻覺得那雙好看的眼裏盛着酒,蕩漾着。程璧轉身跨上了一個臺階,抱着衣服的手搭在了樓梯扶手,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摟上了賀停雲的後腰。
賀停雲愣住了。
他想到了“乘人之危”四個字。
但身體的本能遠比擅長缜密思考的大腦更快做出反應。
賀停雲不滿意這柔軟的雙唇只僵硬地貼着自己,他想要更多。
他迅速地反抓住了半圈住自己的手臂,牢牢地按在了自己的後腰上,然後原地轉了個圈,欺身将程璧壓向了樓梯扶手。
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早已自動讓開,一個個既想專心看着臺前,又被眼前兩個男人的擁吻迷得移不開眼。
程璧後悔了。在他突然想不開,一個沖動抱住賀停雲的時候。賀停雲的腰被精制棉包裹着,掩在羊絨西裝外套下,臀窄腰細,但摸上去了才知道男人的腰看着再細,它也不會像女人一樣柔軟。它只是蟄伏着,積蓄着力量。
程璧想松手往後狠狠地退一大步,裝作自己喝多了。
但賀停雲的手早已牢牢抓住了那個做了“壞事”就想溜的手,即使是別扭的姿勢力氣依然很大,容不得程璧的退縮。
賀停雲一直覺得接吻是個黏糊的行為。相比糾纏在一起毫無意義地交換口水,他更喜歡直接上嘴啃。咬得有多狠,心裏就有多少的欲念。
但此刻,他卻依然不忍心。那是他肖想了很久的雙唇,圓潤挺翹的唇珠,帶着single malt的綿柔香氣,他好像也醉了,竟然只想就這麽用力地抱着眼前的人,纏綿地吻下去。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用舌尖描摹着唇線,在唇珠處流連,用牙齒輕輕咬着,挑逗着,直到懷裏決意裝死的人被蠱惑着給出反應。
賀停雲終于如願輕咬開了程璧緊閉的嘴。他不着急,encore結束,曲終人散,所有人都識相地避開了他們,這個小小的、擁擠的通道現在是他們的。賀停雲明白了唇舌之間追逐游戲的樂趣所在:你來我往,你退我進。安靜地接吻,溫熱的口,柔軟的舌。黏糊的,親密無間的,方寸之間只有彼此的存在,再也沒有第三個人。
程璧抗拒着,但最後卻在兩人交纏的氣息裏,一步一步往後撤着底線,直到繳械投降。酒喝開心了,連和一個男人接吻也帶上了朦胧美好的濾鏡。程璧放棄了最後的不配合,第一次揚着頭,接受比自己高上了許多的人的親吻。
腰用力地抵在扶手上,有些僵硬。頭仰得太久了,有些發酸。接吻太久,舌頭好像不聽使喚。就連腦袋也越來越暈。
後面的事情,程璧就不大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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