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鹿治鑫點的一桌子菜片刻功夫就見了底，楊淞晨像是不過瘾，裝了些米飯到菜盤子裏，把剩下的湯汁擦幹抹淨後悉數送進嘴裏。

楊淞晨風卷殘雲的舉動恰恰是對美味的認可和珍惜，鹿治鑫心底掠過滿滿的驕傲。

“現在提倡光盤行動，這是好事。”鹿治鑫看着楊淞晨狼吞虎咽的樣子被逗樂了，“慢慢吃，別噎着了。”

楊淞晨沒有回答，自顧自埋頭幹飯。直到幾分鐘後，他吞下最後一口飯菜，将碗筷有力置于桌面之上，聲音清脆無比。

見狀，鹿治鑫抽出一張紙巾遞到楊淞晨面前。

楊淞晨也不客氣，一下抓來紙巾對着嘴巴來回擦拭。

鹿治鑫眼眸柔和望着擦嘴的楊淞晨，忽然噗嗤笑出了聲。

“有什麽問題嗎？”楊淞晨眉毛微挑，對鹿治鑫毫無征兆的動人一笑極為不解。

“你有一粒飯沒擦掉。”鹿治鑫笑容輕柔，像春日的微風，朝自己的嘴邊指了一下，“在這裏。”

楊淞晨先是一愣，緊跟着整張臉刷得紅了起來，倉促間跟随鹿治鑫的動作擦拭相應部位。

隔着紙巾，楊淞晨确實摸到一粒米飯。

楊淞晨垂眸飄忽不定地掃視地面，心不在焉說了句“謝謝”。

聲音極輕，卻擋不住發自內心的真誠與感激。

“既然你已經請過我吃飯了，”楊淞晨将揉成團的紙巾一把丢入紙簍，“那麽我和你之間也就互不相欠了，就此別過吧。”

鹿治鑫瞪大眼睛看着楊淞晨，嘴角抽搐一下，臉色隐隐透出失望：“你不至于這麽絕情吧？我們怎麽說也算是交過朋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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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響亮的呵斥聲打斷兩人的對話：“你沒帶夠錢還來這裏吃什麽！”

兩人不約而同轉向聲源的方向，只見一個穿着圍裙的年輕男店員大聲訓斥一個小男孩，面目猙獰無比。

那個男孩像是被吓壞了，低下頭，說話結結巴巴：“可是……我看牆上的菜單寫着是9元……”

男孩委屈巴巴指了一下牆上的菜單，卻遭到店員的無情反駁：“我們店裏早就漲價了，還沒來得及更新菜單而已，用小程序下單的都能發現菜品漲價了！反正就是漲價了，不要在這裏跟我裝可憐！”

店員訓斥得理所當然，男孩神情愈發低落，眼眶泛起濕潤的紅色。

這是店大欺客嗎？

楊淞晨看不下去，拍了桌子飛身來到店員和男孩之間，質問起來：“請問這個孩子犯了什麽事，讓你如此大動肝火？”

雖是詢問的話，但卻包裹着濃烈的火藥味，店員見來的是個大人，稍稍藏起話裏的不屑：“我們店的拉面原來9塊，現在漲到10塊，這個小家夥直接給我10元，剛剛好，我就不用找錢了，結果他非要跟我要1塊……”

“你們自己又沒寫明已經漲價了！”見有大人站在自己這邊，男孩的聲音一下子拔高起來，“本來我盤算着拿剩下的1塊錢坐公交車回去，誰知道你們漲價，把我回家的錢都要走了！”

楊淞晨悄悄在小程序裏查詢一番，裏面标注的拉面價格确實是10元一份，牆上的價目表顯然滞後了一截。

“小朋友，你那1塊車錢我給你好了。”楊淞晨快速看了男孩一眼，沉沉的表情因同情變得舒緩起來。

店員冷哼一聲，眼底盡是得意之色，反正也不用自己掏錢，怎麽看都是不虧的買賣。

沒成想，楊淞晨下一句直接打得他猝不及防：“孩子，你今天發生的事夠倒黴了，就不要和瘋狗一般見識，免得越陷越深……”

“你他媽罵誰呢？”一團怒火爆炸在店員的胸口，他狠狠踹開一把椅子，咒罵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找削？”

店員撸起袖子，胳膊上的筋脈鼓鼓跳動，火速沖向口不擇言的楊淞晨。

“夠了，快住手！”鹿治鑫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上來，驚呼出來，“你要是動手，可就等着賠錢了！”

在距楊淞晨近在咫尺的地方，店員緊緊繃住力量爆發的肌肉。

楊淞晨能清晰的看到他因怒意而不正常臉色的臉,還有那灼灼的眼光,仿佛真的帶火，要将他燒成灰燼。

店員見勸架的是個美少女模樣的佳人，勉強彙聚起幾乎消散殆盡的紳士風度，艱難地将緊握的拳頭垂在身側。

楊淞晨神色平靜宛如冰凍三尺的冬日湖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我說的瘋狗又不是說你，你這麽激動對號入座幹什麽？怕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明明意有所指，店員卻跳不出楊淞晨話裏的瑕疵，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正當他逼視好整以暇的楊淞晨無計可施時，一道沉穩的中年男人聲音從門外傳來：“有話好說，不要沖動。”

這聲音宛如魔咒一般，将店員無處釋放的怒氣壓下大半，讓他主動向後退了幾步。

中年男子走進店中的一刻，鹿治鑫一眼認出那便是這件飯店的老板。

“發生什麽事？”老板語氣平靜詢問起年輕男人，眼神透出不可動搖的壓迫感。

年輕男人喉結上下顫動，用力指着男孩說：“那個小子點了一份牛肉面，我們店的牛肉面已經漲價到10元，但他還天真地以為是9元，吵着要我把1元給他。”

男人越說越快，接着就帶着怨氣狠狠瞪楊淞晨：“然後這個家夥逞英雄，想給小孩子出頭，還順帶把我罵了一頓。爸爸，您可得好好處理這件事啊。”

衆人這下才領悟，原來這位店員是老板的公子，怪不得架勢咄咄逼人不留退路。

“剛剛我在外面就聽見你們說的話了。”老板沒有立即評判是非，只是輕輕皺眉，平穩說，“我們店提價了是沒錯，可是人家不是用手機點單的，唯一了解價格的途徑是牆上的價目表，不要太為難他，少賺這1塊我們還不會虧。”

這番話顯然是給倒黴的男孩提供了後路。

可老板的兒子急了眼，極力辯解起來：“可是那個逞英雄的蠢貨還罵我是……”

極富污辱性的詞還未出口，老板迅速揪住兒子的耳朵，面色鐵青嚴肅命令道：“人家有說罵你嗎？你對號入座幹什麽？我現在要你立刻把收的錢全部還給那個孩子，然後把他點的拉面送給他！”

老板兒子皺起苦瓜臉，耳朵幾乎要拉成兔子同款，看上去受了不少罪，連連點頭：“好，好，我全聽你的！”

“這就對了。”老板松開手，兒子疼得猛烈倒吸涼氣，顫顫巍巍摸出兜裏的10元紙幣交換到男孩手上。

另一邊老板搭上男孩的肩膀，帶他走到餐桌旁入座，面帶愧疚的笑意說：“剛剛那個哥哥有些激動，我給你賠個不是，我保證他以後不會犯了。今天的事讓我非常難受，這筆錢我實在不敢手下，就當是我請你的一碗面吧。”

男孩濕潤的眼睛大大的，隐隐激蕩起感激的光，無聲點了頭。

兒子自然不敢怠慢，端着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送到男孩面前。不知是不是處于愧疚，面上薄如紙的牛肉片多放了一大撮。

老板目光一滑，凝滞其中的嚴肅忽然讓兒子心中一慌，他迅速反應過來，朝男孩躬身致歉：“小弟弟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和你争1塊錢的，我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

男孩慢悠悠吸入一根面條，美食似乎能撫慰他受傷的心，他淡淡開口：“沒關系。”

老板兒子吐出一大口氣，擦把額頭後直接轉身離開，真的是多一秒都帶不下去。

“我們走吧。”見事情完美解決，鹿治鑫嘴角揚起欣慰的弧度，輕觸楊淞晨的手臂準備離開。

兩人正打算并肩走出飯店時，男孩稚嫩的聲音傳到耳邊：“謝謝哥哥姐姐幫我。”

楊淞晨和鹿治鑫下意識回頭，對上男孩閃亮清澈的眸光。

“舉手之勞啦，不客氣。”鹿治鑫甜蜜一笑間難掩自豪之色，向男孩揮手告別。

楊淞晨卻是一臉為難，這倒不是他覺得不好意思，而是鹿治鑫對于“姐姐”這個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的稱呼竟能安然接受，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老板走了上來，真誠和藹說：“年輕人，這次真的謝謝你們，有空常來。”

鹿治鑫馬上笑眯眯地接過話：“那是必須的，你這裏的菜品都很不錯呢。”

但這只是作為常客的鹿治鑫自己的回答，無法表達楊淞晨的立場。

實際上，他對下館子的事壓根不感興趣。

一回頭，便看見楊淞晨的背影走出了門外，鹿治鑫急忙撒開步子追了出去。

楊淞晨高瘦的背影透出單薄，還有孤寂。

“你走這麽快幹什麽呢。”鹿治鑫怕被楊淞晨拉下，抓住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見義勇為的樣子真的好帥啊，你平時一定是心地善良的人吧。”

鹿治鑫說這話的樣子，像極了被囚禁的公主遇見拯救她的英雄，飄忽的聲音裏是藏不住的仰慕。

“我不喜歡被人圍觀，成為觀衆焦點的感覺。”鹿治鑫吹捧的有些過頭，楊淞晨只感到一陣頭昏，神情淡漠，“時候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在下一個十字路口，楊淞晨借勢轉了個彎，朝住處加快步伐。

“下次見啦。”鹿治鑫在楊淞晨身後告別。

如果楊淞晨回頭，一定能看見笑容燦爛的鹿治鑫沖他用力揮手的場景。

可惜鹿治鑫看見的只是楊淞晨漸行漸遠的筆挺背影，直至消失在街道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