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新的方向
新的方向
于蕭君澤而言, 在來北魏的兩年時光裏,許多人已經不只是歷史書上寥寥幾頁的記載。
元宏是一位相當優秀,愛護子民, 有足夠危機感的皇帝,雖然有着封建君主一些固有的毛病, 但人無完人, 不能要求太高。
甚至于, 如果元宏能有對面蕭衍一半的壽命, 他也不是不能改變計劃, 幫他一統江山, 孵化自己想要工業萌芽, 然後再在他死後搞些事情。
可惜他命不長,一旦他死去, 年輕的太子元恪是沒有能力繼續控制使用諸王的, 到時,北魏的政治生态就會急轉直下, 在一番動亂後,孕育出北周以及後來的隋唐。
這種亂世, 不是他可以阻止的, 胡人在同化漢人的同時, 漢人也在同化胡人,只有當所有的權力架構都被打碎, 那時,在北周的統治下,不管是胡人還是漢人, 統統平等相對,一樣的收刮, 一樣的征役,一樣的封官。
那時,才算三百餘年的民族融合正式結束。
也因此,蕭君澤沒興趣再陪元宏征戰四方。
因為北朝目前還沒有實力吃掉南方,雙方在淮河邊一番菜雞互琢後,他還是得退回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北魏的後方很快就要着火。
這樣的情況還會反複發生不止一次,不然怎麽叫民族矛盾?
他不是簡單的胡漢矛盾,還有仇池和吐谷渾的矛盾、鮮卑和高車的矛盾、柔然和高車的矛盾、高句麗和扶餘人的矛盾、還有敕勒和柔然、軍戶和草原的矛盾……
這樣複雜的帝國,沒辦法吞掉體量相差不大的鄰國。
所以,在有限的時間裏,蕭君澤需要将重點轉移,再說了,他怎麽可能一直跟在元宏身邊?
且不說元宏是個愛旅游的,每年大半時候都在國內亂轉,就說如今征戰四方,這皇帝,一但沒錢,就會從身邊人身上軟磨硬泡……
蕭君澤敢保證,一但自己跟在元宏身邊,隔三差五便會被追着各種打秋風,只有虧的沒有賺的。
所以,就算元宏把馮誕拖出來勸他,他也咬死了不會跟着一起去。
無奈之下,元宏只能留下元英為都督雍州諸軍事,鎮守襄陽,封蕭君澤為雍州刺史,随後把雍州新封的幾個郡守拉到他面前,讓他們先認識一下,便準備着休整之後,離開襄陽了。
按理來說,刺史是一州的軍政主官,元英不應該都督諸軍事,雍州的軍權是要交給蕭君澤的,但這種事情,蕭君澤和元宏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因為那樣的話,必然會迎來朝廷如山如海的反對,蕭君澤沒有那個身份和人脈來承接這個職位,甚至可以說,元英本身就是皇帝留給蕭君澤鎮壓一地的靠山,也是監視。
當然,做為軍主,斛律明月等雜胡部将是可以留守襄陽的,而蕭君澤也将所有投石炮交給了元宏手下諸軍,至于威力更大“霹靂炮石”,沒有就是沒有了。
火藥的簡單配方他已經交給元宏,至于他怎麽制作,用來幹什麽,蕭君澤不會過問。
因為這本身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元宏是皇帝,他有豐厚感情,但這不代表他會對危險視而不見,不做防備。
于是,在做好各種準備,交代君澤保重後,蕭君澤送王駕到了城門口,就算是道別。
“別的臣子相送千裏,直至痛哭流涕,你倒好,還十裏地都不願相送,”元宏對此很有怨言,“虧得阿誕如此疼你,你這連淚水都不擠一滴,還來踐別?”
蕭君澤一臉冷漠:“那你把我的鐘、馬車、茶葉、還有八音盒放下!”
謝川淼在一邊點頭如搗蒜。
那個音盒鐘是君澤送他的禮物,準備用來獻給南朝下一任皇帝,給他求個官職來做的,他知道後,每天都去擰上發條,聽那十幾息的音樂,可居然就因為被皇帝撞到,多看了一眼,就被賞了一百金,強行順走了,這不能忍!
他當時不願意,可那皇帝居然說既然君澤給他了,便是她的東西,如果不給,就讓他入宮為妃,到時還是宮中之物。
于是他只含恨妥協。
元宏痛惜道:“你若随朕同去,這些身外之物自是無關緊要,你留在此地,給些物件,讓朕睹物思人都不可麽?”
蕭君澤忍不住磨牙:“你最好快點走。”
于是在戀戀不舍中,元宏踏上龍船,就此離開。
蕭君澤當然也不能直接回府,畢竟周圍都是皇帝留守襄陽的臣子,只能借遠眺為名,去了襄陽城樓,看着他們離開。
城牆上,寒風呼嘯,他身邊只跟着青蚨和謝川淼,許琛在周圍警戒,蕭君澤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煩心之事。
“公子……”謝川淼旁觀了這一切,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您無需要惆悵,陛下并非是懷疑您有不臣……”
“他是,”蕭君澤聞言,展顏道,“做為皇帝,他本就應該防備所有人,而我,終于也在他的名單上,這并不是壞事——只有寵物,才不需要被防備。”
如今,他的σw.zλ.實力,已經讓這位北國之主,不能無視了。
随後的時間時,北邊消息一一傳來,比如南朝派大軍攻打楚王戌、渦陽等淮河之北的北魏城池,北魏先勝後敗,兩邊相互拉鋸等等。
但這些事都和蕭君澤沒什麽關系。
襄陽的正月在零度附近徘徊,高大的秦嶺擋住了北風,襄陽城在經歷了巨大動蕩後,開始進行重建。
蕭君澤做為襄陽的最高長官,他今年才将将十三歲,虛歲十五,也勉強算是成年人了。
但這個年紀便能當上一州刺史,自然是純純的皇帝近臣,一時間,凡是留在襄陽的世家豪強,都如潮水一般,開始想盡辦法,想要登門拜訪。
接待人物不是蕭君澤擅長的,他手下斛律明月也好,青蚨也好,都不太會,而在洛陽時,這些雜事都讓馮誕幫蕭君澤承擔了。
現在,到他獨立的時候了。
好在,這時候,謝川淼站了出來。
出身陳郡謝氏的他,雖然只是支脈,但待人交往這事上,卻是頂級選手,整整一個月,在他的操辦下,襄陽城中大戶們紛紛感覺到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人心便略微安寧下來。
謝川淼也将這些世族的消息收集起來,傳到蕭君澤面前。
這次皇帝南征,對雍州的世族造成巨大打擊,如韋氏等大族早早就已離開,走不了的,是一些鄉豪與寒族。
他們大多在鄉裏擁兵自守,這次想要推行三長制和均田制,還需要得到他們的支持。
蕭君澤為此去詢問了同樣留在襄陽的鎮南大将軍元英——至少在短時間裏,他們是需要合作的。
-
元英如今三十出頭,生得高鼻深目,英姿勃發,不笑時威嚴深厚,微笑時卻顯得十分溫和,發絲微微有些黃,在城中時,已經換上漢服,他原本是北方邊軍統領,擅長吹笛,還會一點醫術。
“早就想與你相見,只是陛下将君澤你護得太緊,”元英聽到君澤主動前來拜訪,十分高興,親自在院中擺出炭火,為他割下現烤的全羊肉,“如今陛下遠行,這襄陽城中,還要多依仗君之大才啊!”
蕭君澤和他謙讓了幾句客套話,兩人對笛子、音律展開了探讨。
蕭君澤拿出一盒從蘆葦裏切出的薄膜,将其貼在竹笛的第二個孔上,那聲色瞬間清亮,不同于凡俗。
這一手瞬間把元英這個竹笛愛好者給鎮住了。
他真沒有想到笛子居然也可以這樣玩。
一時間,兩個刻意相互交好的人引為知己,元英更是恨不得和他徹夜長談。
蕭君澤還專門用新的譜子,讓謝川淼在一邊談琴合音,一時間,元英只覺得兩人是伯牙子期啊,在心裏埋怨陛下小氣,耽誤他晚遇到知音好幾年啊!
盡興之後,蕭君澤便提到了新話題。
這話題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如何将北魏制度推行到雍州諸地之上。
元英一時有些困惑,這還要想嗎,當然是直接推行,不願意便領兵過去犁一道,把不願意的人埋了,換願意的人活着。
蕭君澤搖頭道:“北魏當年地廣人稀,方能推行均田,如今雲夢之地,大澤遍布,水患叢生,土地稀少,若是強行推行,失了人和,待南朝整備兵馬,卷土重來時,怕是……”
元英聽懂其中關系,便虛心問道:“那,君澤你欲如何?”
“不如讓雍州諸郡鄉豪,各派一名主事,前來襄陽,”蕭君澤露出微笑,“向他等宣講我朝軍制,再者,如今雍州新得,大族逃遁後,人心思定,你我做為一州主官,當知曉民生艱難,多多詢問,再出策言,方能安撫民心。”
元英聽懂其中深意,不由微微一笑,道:“早聽陛下說過,君澤有宰輔之才,欲展長才,便盡力去做,本将軍不過一屆武夫,才德有限,自當全力相助。”
一般來說,一州主官都是不管雜務的,這些事自然有別駕處理,他也不太喜歡,如今既然君澤不在軍務上說話,政務上,當然各司其職就好。
“多謝大将軍!”蕭君澤十分滿意,抱拳拜謝。
元英微笑點頭:“不必如此,多送幾張笛膜便可。”
蕭君澤點頭:“這是自然。”
見天色漸晚,他起身離開。
上了馬車,謝川淼疑惑:“君澤,你召集雍州鄉豪,是想做何事?”
蕭君澤微笑道:“當然是共同富裕,勸課工商了。”
一邊的青蚨秒懂:“公子,你這是又要給人畫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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