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師弟, 你都在我這裏坐一天了。想要什麽你直接去拿吧。”

靜思堂內,陸長見頗有些坐立難安。

應歲與一大早就跑到這兒來坐着,還自帶了茶葉和茶具, 一副要安家的模樣, 教他實在琢磨不清意圖。

應歲與嘆氣:“師兄此話何意?我只是想陪陪師兄而已。”

“以前也沒這樣啊, 不用這麽客氣。”

“師弟以前不懂事,最近經歷了一些事, 才知道過去對大師兄的陪伴太少, 讓大師兄孤單了。”

難得的兄友弟恭只讓陸長見脊背發涼:“四師弟,你別這樣,怪吓人的。”

在他的印象裏, 四師弟越說不要, 想要的就越貴。

至于有沒有可能沒有圖謀?

有, 但最好別賭。如果不先确定應歲與想要什麽, 陸長見完全真沒辦法坐下來安心聊天。屬于是被薅習慣了。

瞧他這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應歲與無奈, 幽幽改口:“我要師兄的那副禾山玉棋子。”

陸長見才舒了一口氣, 這才正常嘛。

他也顧不上追究并不愛下棋的應歲與怎麽突然想到要棋子, 只滿口答應:“好說,師兄去給你拿。”

他才出門, 外面便有請安的聲音響起,是上完課的葉清回來了。陸長見應了禮, 叮囑:“你小師叔也在, 記得去拜見他。”

話音落下不久, 葉清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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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玄鳳罵了一整天的他精神恍惚, 面對難以琢磨的應歲與又下意識地緊張,只機械行禮:“小師叔!”

應歲與垂着頭喝茶, 連眼皮也未擡。

一聲若有似無的“嗯”傳來,葉清聽不太清,也不确定他有沒有應答,尴尬地站在原地。

這樣的人他要怎麽讨好啊?

“弟子——”習慣性的自稱剛出口,怕被覺得太殷勤,葉清又換回初見的稱呼,“晚輩還未謝過前輩指點。”

沒有反應。

“前輩?”

應歲與擡起頭:“你方才的話是對我說的?”

這裏就他們兩人,不是他還是能是誰?

葉清老實回答:“是。”

應歲與:“我并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何時指點過你?”

“就是——”

話出口的瞬間,應歲與嘴角驟然繃緊。生死一線,葉清極限改換口風,“不對!晚輩好像認錯人了,還請前輩恕罪。”

似是滿意他的識趣,應歲與第一次正眼瞧了他,但依舊冷淡:“無妨。既入了門便叫師叔吧,不必見外。”

“好的,小——好的,師叔。”

葉清站在門口,只覺面前都是刺,無從下手,最終決定消極怠工,黑袍人要罰就罰吧,他真沒辦法了:“弟子告退了。”

“嗯。”

剛退出來,便撞見折回的陸長見:“大師伯。”

“見過小師叔沒有?”

“見過了。”

怎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練功辛苦了?

陸長見叮囑:“那回去好好休息吧,若是課程辛苦便讓滄淵給你減點,不必勉強。”

他們小門小派,不需要弟子去争什麽,沒出息也是可以的。

葉清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弟子知道了,多謝師伯關心。”

陸長見回到廳中,獻寶一般拿出棋子遞到應歲與面前:“師弟,你看。這玉成色是不是極好?水潤光澤,入手溫涼……”

說了半天才發現應歲與看也未看一眼,根本志不在此。

“師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應歲與回道:“沒事,我能有什麽事。”

完蛋,心情好像比他去拿棋子前還要糟糕。

陸長見點點頭:“哦。”

見他這反應,應歲與反倒不樂意起來:“我說沒事師兄就真當我沒事?真是敷衍的關心。”

陸長見忙否認:“不是!我只是……只是相信師弟遠比我會解決問題。”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這向來是應歲與擅長的。

“你可從不是自尋煩惱的人。”他只會把煩惱轉嫁給其他人。

陸長見想表達的意思很簡單:你以前的缺德勁兒呢?得支棱起來啊。

應歲與略作思索,豁然開朗。

他暢然一笑,拉起陸長見的手,将棋盒放回他手中:“這寶貝師兄還是收着吧。想要的時候,我會自己來取的。”

然後收拾好自己的茶具,端起還剩一半的茶水,走了。

陸長見拿着棋子,很是納悶:師弟不圖他東西,那為什麽來這兒坐這麽久?難道……圖他的人?

想到這裏,他打了個寒顫。

不要啊,他寧願應歲與圖他東西。

他還有一副玄龜甲做的棋子,四師弟有沒有興趣?

……

另一頭,鶴雲栎正在按照自己的攻略本,進行下一步計劃。

在解決男主修行上的問題後,就該從生活上着手了。而在“**文學城”的話本裏,最經典最常見的情節之一便是為男主洗手做羹湯。

此招的威力極強,時常讓男主在多年後再次吃到熟悉的味道時感動得渾身戰栗,涕泗橫流,并往往伴随着将做飯的人抱住,“恨不得揉進骨子裏”的描寫。

雖然鶴雲栎不明白為什麽吃頓飯能吃哭,不過效果這麽好,照着做就是了。

但不能自己去送,以避免被抱。

倒也不是排斥和師兄弟們親近,問題是“參考書”裏那種抱法太膩乎了。抱就抱了,為什麽還要“死死掐住**(做飯人)的腰,深深嗅着獨屬于他的氣味”?

好怪。

如果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他可以送一套自用的香膏給男主,但別聞他脖子,他怕癢。

回到當前。

既然選擇給男主洗手作羹湯,那麽首先就要決定做什麽。

考慮到到葉清最近學習辛苦,鶴雲栎最終決定炖補腦湯。最好還要大補,不要吝惜用料。湯越補,情意越重,男主也會更感激他嘛。

接下來便是決定在哪做。

公用的大廚房要準備記名弟子的日常飯食,很是忙碌,不好去打擾,那就只剩下一個地方了……

顧決雲看着窩在他竈臺前足足一刻鐘都沒有動靜的鶴雲栎,嘆氣:“雲栎師侄,你占着我的小廚房很久了。”

鶴雲栎自信滿滿地合上菜譜:“三師伯忙去吧,我會了。”

“不,我還是留下吧。”

顧決雲不擔心鶴雲栎會不會做,能不能把湯做出來,他是擔心鶴雲栎把這裏燒了。

身為他那個小氣鬼四師弟的心頭寶,受全派弟子敬仰的光風霁月的掌門,做飯這種粗苯的活兒鶴雲栎打小就沒碰過。

他這個師侄和鍋碗瓢盆的關系僅限于認識,但不熟。

因此當看到鶴雲栎一大把一大把地往湯罐裏倒藥材時,顧決雲滿心的“不出所料”,至于糾正想法則完全沒有。

做失敗了鶴雲栎自然知道放棄,怕的反而是他從中得了成就感,半會不會地纏着自己學。

好好一個丹師,為什麽要想不開來做飯呢?

顧決雲只出于人道主義提醒:“雲栎師侄,若想殺人倒也不必用這麽貴的藥材。”

殺人?

“三師伯為何這麽說?”

“我認為你想補死這個喝湯的人。”

雖說藥膳帶了“藥”字,但也不能真當藥來熬啊。

加多了嗎?

鶴雲栎不解。

這裏只有一爐丹的藥量啊。

他從善如流,虛心求教:“如果給小師妹這樣的年紀修為喝,放多少藥材合适?我希望好好給她補一補腦子。”

炖給青葉的?

短暫的詫異之後顧決雲也理解了,畢竟是唯一的小師妹,自然要多體貼照顧。

再對比另外倆,一個只知道找他讨論劍招,另一個還在沉迷于把課本上所有文字的封閉空間塗黑的弟子,只能感嘆,丹師不愧是丹師。

“十分之一的量就夠了。”

鶴雲栎點了點頭,将多餘的藥材撿了出來。

顧決雲看着他忙前忙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師侄,你不覺得青葉年紀有點小了嗎?”

鶴雲栎沒聽出弦外之音,以為他只是在感嘆葉清年輕,便回道:“年紀是小,

但總會長大嘛。”

想玩養成?

師侄的性癖原來是這個嗎?

難怪對認識的姑娘們都無動于衷。

顧決雲有些無從下手。

鶴雲栎一直很懂事,幾乎沒讓師長們費過心,突然做出出格的事他反倒不知怎麽開口教導。

要不要讓四師弟再教教?

不行!

以應歲與的性格,搞不好是教鶴雲栎“不能對年紀太小的姑娘下手”的正确感情觀,還是教他“養成的七十二招”。

但青葉确實太小了啊。

顧決雲的倫理觀讓他對師侄以近百歲的年紀去泡十幾歲的小姑娘一事難以接受。

有點禽獸。

在他糾結的時候鶴雲栎已經開始放調料了。

食譜上說食鹽适量,适量是多少?

鶴雲栎按照煉藥的經驗,估摸着決定加個五錢先。

他甚至掏出了自己稱藥的小秤杆,墊了紙,又經過校準後,才開始加入食鹽。稱好後他自信地将一秤盤的鹽倒入了湯罐。

待顧決雲看到時已來不及提醒了。

不過他對這鍋湯的品質本來也不是很關心,反正又不是他喝,因此在短暫的錯愕後,繼續“袖手旁觀”。

香料少許,那就比照食鹽的量減半。

三師伯沒有說話那應該沒錯,煲湯果然和煉藥也差不多嘛,他已經完全拿捏了!

很快,鶴雲栎放完了所有的佐料,蓋好蓋子,讓湯罐在靈石驅動的火爐上自行熬煮。

他擦了擦手,來到顧決雲身邊和他聊起天:“怎麽都不見師伯做面果了,我記得以前挺常做的。”

鶴雲栎一直記着這道菜。

顧決雲做的面果外表和真正的水果一般無二,吃起來香而不膩,軟糯可口。

只是突然想起來問這麽一句,說饞也确實有一點,只有一點點,沒有暗示三師伯做給他吃的意思,一點都沒有。

顧決雲毫不留情地回道:“我沒做過。”

明明做過。

莫不是嫌棄繁瑣,怕自己請他做,所以不願意承認?

瞧他不信,顧決雲解釋:“我不會做面食,你瞧我幾時做過面食?”

鶴雲栎仔細想想,确實沒見過三師伯做面食。

真的不是他做得嗎?

那是誰做的?

“我記得吃過啊。”并且可以确定不是在其他地方。

顧決雲問道:“什麽時候吃的?”

“十幾歲的時候吧,記不太清了。”

他辟谷多年,又是掌門,全派表率,不好貪圖口腹之欲,今天也是想到了,才提起這麽一遭。

“那肯定不是我做的,當時我還不會做飯。”

他們師兄弟都是嗑辟谷丹長大的,一開始誰都沒學過,也不會做飯。

大師兄能燒開白水就謝天謝地了;二師兄更是堅決不碰鍋碗瓢盆,認為做飯不止耽誤修煉時間還會讓握劍的手感變鈍,只剩下一人了——

“你師父做的吧。”

沒錯,應歲與也有一手好廚藝,且遠勝于顧決雲,但有福分嘗到他手藝的人極少。

話說顧決雲學做飯也是應歲與慫恿的。

由于鶴雲栎打小就很懂事,少年老成,體貼孝順。顧決雲一直很眼饞,于是向應歲與取經,要如何才能把徒弟教成鶴雲栎那樣。

應歲與就告訴他,要抓住徒弟的心,先抓住徒弟的胃,讓他從做飯先學起。

顧決雲信了,跟着開始學。很快,停霭閣的小廚房建起來了,扭頭一看應歲與的小廚房拆了。

直到這時顧決雲才反應過來,什麽“抓住胃”都是陰謀,應歲與就是做飯做煩了,找個借口把活兒丢出去。

而鶴雲栎的乖巧就是天生的,和吃什麽沒半毛錢關系。

但木已成舟,自那以後,應歲與再也沒進過廚房,喂飽未辟谷弟子的責任落到了顧決雲頭上。

再後來他覺得光給師兄弟們養徒弟,自己卻用不上,很虧,于是将隽明袖撿了回來。

結果更虧了。

師父會做飯?

鶴雲栎感到很意外。

不過三師伯都這樣說了應該沒錯。

記憶裏的面果都是做好了放在屋裏的,确實不能确定是誰做的。

他記事很晚,最早的記憶也是十來歲時的,因此并沒有關于應歲與會做飯的印象,便一直都默認是三師伯做的,直到今天才意外得知真相。

想到師父也會為大家洗手做羹湯,鶴雲栎暗覺有趣。

他覺得自己會喜歡師父沾着煙火氣的生動模樣。

“我做了什麽?”

師叔侄說着話,便瞧見身着蒼青道袍的年輕道人走了進來。

這家夥,有事的時候看不到,但背後說到他一來一個準兒。顧決雲還沉浸在想起被坑經歷的惱恨中,沒好氣地回道:“沒說你壞話。”

“哦?”應歲與來了興致,“那是說我好話了?真難得,三師兄再說一遍,也讓師弟聽聽!”

“也不是好話。”

應歲與挑眉:“那是……廢話?”

眼見三師伯又要被撩炸毛,鶴雲栎忙岔開話題:“師父怎麽來了?”

平日應歲與可從不踏足廚房這種地方,這也是他過去認為應歲與不會做飯的原因之一。

應歲與調侃:“若不來,只怕還見不到你這個大掌門。”

說話間自顧自地掀起衣擺,在唯一的桌子旁落座。

鶴雲栎聽出了師父的抱怨。

他确實有好幾天沒和應歲與照面了,但他每天都有回去啊,是應歲與不在。

不過人還是要哄的。

“師父想吃什麽,弟子正好給您做。”

應歲與作出恍然模樣:“原來竈上這鍋湯沒有為師的份啊。”

鶴雲栎被問啞了。

“也不缺分給你師父的那碗。”

顧決雲适時解圍,如果忽略他不懷好意的眼神的話。

應歲與與他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沒揣好主意,但誰也沒揭破誰。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鶴雲栎只能盛了一碗湯來。

顧決雲催促:“快嘗嘗。”

在另外兩人或忐忑或不懷好意的注視下,應歲與拿起瓷勺,舀了一勺湯送入嘴中。

接着,他的動作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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