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掉馬

第17章.掉馬

一個月以來,景樆淑就像是一座孤島。向後退,與晏清黨的聯系人并不算是很可信;那向前看,她沒有把握,不敢确定自己哪一步可能會踩碎本就輕薄的冰面,打破堪堪維持着的平衡……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緩一口氣,而不是一刻不停地、小心翼翼地籌謀算計──何況,平心而論,對于翟沄年,景樆淑不願意、也不敢把路走死了,她還想在翟沄年這裏留一條後路的。

安生了幾天,幾個人就嚷嚷着說:“據說最近有個話劇挺好看,今天沒事,我們去看看?”

所以過了一會兒,景樆淑的辦公室。

“景副組長,別盯着你工作了。出去轉轉?”翟沄年一身便服,靠在景樆淑辦公室的門邊,眼底盈着笑。

景樆淑盯着翟沄年,最後緩緩站起來,一邊收一下桌面一邊拖着調子說:“是──”

車上,翟沄年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分身遞了顆糖給景樆淑。

景樆淑看了下,怔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接過。

明明糖剛入口時是酸的,景樆淑卻沒由來地抿出一絲甜味來,也不知道是真的嘗到了還是那一絲當時沒覺出的甜味穿過了十來個年頭,終歸還是落到了舌尖──

在景樆淑在覃市的時候,那個始終被稱作“箋心”的人──哦,曾經聽她父親叫過她“钰绾”來着──帶着景樆淑出去逛街的時候,箋心看她經過糖果鋪子時多看了一會兒,同時也敏銳地察覺出了她眼神裏的那一抹極力掩飾過的渴望。

箋心停了下來。

察覺自己手上牽着的人停了,景樆淑慌忙收起視線。箋心眉眼間皆是溫柔和耐心:“喜歡,就說出來好不好?去選吧。”

景樆淑愣了愣,眼裏閃爍着驚喜,甜甜地應:“好!”

而箋心沒有幹預她,只是不時拿幾顆她自己喜歡的口味,并且不動聲色地觀察景樆淑喜歡什麽和不喜歡什麽。

不久之後,箋心再次帶她去集市的時候,也是同樣的位置,也是讓她自己選點糖。與上一次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箋心說她要去前面買份桂花糕所以讓景樆淑等下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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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景樆淑看見桂花糕,卻是慈遇孤兒院的老師提着過來的;那顆本來會慢慢轉甜的糖果,似乎也只嘗出來了些酸到發苦的滋味……

而景樆淑當時也沒有想過,這麽一分開,再次相遇便是十個年頭後了──三千六百餘個日日夜夜。

──有一個人在慈遇孤兒院麻木的學習的日子,也有後來在訓練營裏那段每天累到沾床即能入睡的歲月,更是孤身一人在晏清黨完成各種任務時所見的晨曦與晚霞……

直到這一刻,一絲甜味撥亂了一瞬間神經。

好像,這十年間的坎坷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好像,都可以連起來了;就像是,只是她買好了東西來接自己一樣……

“翟大組長,少吃點糖好了。”景樆淑含着糖開玩笑。

翟沄年借着後視鏡瞥了一眼景樆淑,仔細靠量了一下措辭才盡量保持着平淡的語氣:“我一般不吃這種口味的。”

想來也是,畢竟不管是上次打牌還是去她辦公室商量事情的時候,都會看見她在吃糖,可是基本都是奶糖……

她認出我了?總不能吧?等會兒試試好了,總歸是要有掉馬的一天的。

景樆淑默默盤算,轉頭看向窗外……

六組團建點選在某個劇院──因為人多且雜。

景樆淑和翟沄年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在翟沄年前面一步的位置站定,很快确認四下無人後才說:“哎,翟大組長,在這畢竟不好稱呼,找個代號?”

“看你這樣子……你不是都想好了?”翟沄年沒什麽問題,就算景樆淑不提她也會想起這個問題的──從剛才還在路上時就在想了。

景樆淑故作思考,裝了一會兒才說:“不如……暫時叫你箋心,而你──叫我斜闌好了。”

翟沄年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真的是你嗎?可是……你是怎麽認出來我的,以及,什麽時候認出來的──明明相貌和性格都和以前差異很大了……

“随意。”翟沄年迅速回神,可這片刻間的遲疑已經足夠景樆淑證實自己的想法了──翟沄年就是箋心,也是齊钰绾,并且對自己印象還挺深,要不然就是也早就認出來她了。

在景樆淑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個瞬間,跨越了十個春秋,曾攜春風奔向彼此的人──後來許多個朝暮裏也始終念念不忘的人,終究是再次看見了彼此……

話劇開始前,難免會有聊天──不管是翟沄年和景樆淑硬找的話題還是和周圍人的閑聊──都是用的“斜闌”和“箋心”來稱呼的。

一整場話劇裏,并不明亮的燈光下翟沄年和景樆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看向對方,總又在對方注意自己前将視線移回舞臺上。

景樆淑忍到話劇過半才湊近了翟沄年說:“我親愛的翟大組長,箋心姐姐,對話劇不感興趣那我們就出去偷個情?”

一陣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翟沄年不由起了些雞皮疙瘩,她輕輕蹭了下手臂,目不斜視地無聲笑着,然後側身跟景樆淑耳語:“偷情吧,還得在這裏才好嘛。”

“那不成,走不走?”景樆淑想了想,故意又加上了一句,“箋心姐姐……”

“…………”

翟沄年伸出手,手心朝上放在景樆淑面前。

“怎麽?”明知故問。

翟沄年聲音含笑:“翟組長帶你私奔?”

“可是我更想要箋心。”景樆淑一邊說着,還是把手搭上了翟沄年的手。

翟沄年本就坐在最邊上,此時直接站了起來,嘴上順着就說:“別挑,有就不錯了。”

“是是是……”

不常用的偏門處,門是沒有打開的,是剛好處在牆角旁邊的。

翟沄年本來是打算從這裏出去的,但是吧…算漏一步。

景樆淑帶着笑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這失算的翟大組長啊……”

“怎……”

翟沄年剛剛轉身準備問景樆淑,可話剛到嘴邊,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就用了勁。

本來是打算将翟沄年的手橫到另一邊摁住的,但到了半空中景樆淑就考慮到這樣的确難受,便又放開了手,改為了靠近幾步。

翟沄年靠着牆,沒有躲讓。

“我很好奇啊,我職業生涯幾乎無失誤的翟大組長啊,之前到底是在拿我當誰的平替呢?而現在發現有淵源……又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尴尬呢?”景樆淑語速很慢,語調也不算高,不聽內容似乎很像是在調情吧,但加上內容就莫名加上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

景樆淑本來還打算問為什麽留着自己做了送她的風鈴,為什麽會始終備着并不符口味的糖……

總歸景樆淑還是把話忍住了。先前并不覺得翟沄年會認出自己,所以景樆淑敢“瘋”一點;可既然翟沄年知道了那就得考慮考慮了……

翟沄年一手搭在景樆淑的肩上,指尖蹭着襯衫花邊狀的領口。遠處明黃色的光到了這裏已經暗了些,重重遮擋下只恰好落了一束光,斜斜地打在翟沄年的臉上。此刻翟沄年笑得勾人,襯着周圍的環境更顯妖豔。她緩緩拉近點景樆淑,薄唇微張:“景副組長……這些話,就不适合這時候問了吧?”

景樆淑偏開頭,把自己從翟沄年似乎要溺死她的眼神裏拽回來。但凡景樆淑還是“斜闌”一樣,定然不會質疑箋心的話。可是現在,從稱呼上就确定了,對話的人是“翟組長和景副組長”而非“箋心和斜闌”。

“別繞我話題,翟大組長──也別勾我,暫時不吃這套。”

翟沄年開始好奇景樆淑的反應了,所以她看着景樆淑,說:“你憑什麽就認定我看的人不是斜闌呢?至于你……我倒是更好奇一點?”

景樆淑愣了會兒神,後知後覺地說:“什麽意思?”

翟沄年突然低頭笑了,過了會兒才擡起頭,眼底映着景樆淑的眼睛,泛着溫暖的春水:“斜闌啊,有什麽問題直接問你能怎麽樣?非要拐彎抹角搞得像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多少年了能不能不跟以前一樣啊?”

“而且……明知故問有什麽好處?你不是看到了嗎?風鈴,不符合我喜好的糖。”

景樆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開始“瘋”了起來。

她微微擡起翟沄年下巴,漸漸靠近……

翟沄年突然擡起手,食指指尖輕輕搭着鼻尖,隔開兩人。

開口,景樆淑一時分不清翟雲年的語氣裏是清冷疏離,還是故意“煽風點火”:“別岔話題。”

景樆淑:“你要不想想,我為什麽能在十來年後清楚地記得你說的話,記得你的很多細節?”

翟沄年勾唇,繼續引着景樆淑說話:“不行,最近用腦過度,思考不了。”

景樆淑看明白了,翟沄年就是在故意引着她的話呢,景樆淑上來些賭氣的情緒,擡起另一只手,抓住翟沄年的手腕,別開了擋着的手,低頭……

景樆淑很固執地、一次又一次觸碰翟沄年的唇角,不忘抽空說:“是。我對你,從來不是想止于朋友,從很久以前開始──十年前開始就是這樣。”

“具體一點?”翟沄年得了話,還意圖得寸進尺。

景樆淑不打算回答了,漸漸松開握着翟沄年手腕的手──實際上翟沄年就從來沒表現出與景樆淑相反的力──景樆淑手落在翟沄年後腦勺與牆的空隙之間,另一只手掐着翟沄年的下巴直到她靠到自己手上。

一時間,無人會來的偏門處,也沒了兩人交談的聲音,只剩下了略顯淩亂的暧昧聲響……

景樆淑卡着翟沄年下颌的手逐漸松開,自然落到翟沄年的頸側,只是食指始終有一些若有似無的力氣壓着翟沄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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