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誤傷
第48章.誤傷
恍然之間第一個看到的,是在十來年前,慈遇孤兒院。
齊安懷來找她的時候,問了她一句:“你想知道,關于你身世的事嗎?”
他畢竟還是有顧慮的,不僅是因為她父母臨走前并未提及此事,也是因為她更想問問孩子自己的想法。沒什麽由頭的,齊安懷就是覺得如果景樆淑知道了,那她一定會走她父母的路,而這條路,畢竟兇險,還得看看她自己的想法。
而景樆淑畢竟悟性不錯,當然能明白齊安懷的另一層意思——知道了,勢必就要有一些随之而來的問題要承擔。可是,切不論後果,哪個小孩子又會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的情況呢。
所以景樆淑幾乎沒怎麽考慮,就回答道:“嗯。”
所以那一天,景樆淑第一次知曉了自己父母的狀況,也從中明确了齊安懷所處的陣營,進而得出了翟沄年要讓她回來的原因——這一點在齊安懷出事,齊钰琬“身死”後更為确定了。
明白是明白,可是不能夠接受這種做法,為此耿耿于懷又是另一碼事了。兩者并不沖突。
至于再後來,景樆淑按照齊安懷當是設想的一樣,加入了錦安黨。
一段回憶的逐漸淡去并沒有讓景樆淑就此從夢境中脫離出來,她看見的,第二幕場景,是在某處林子,可能是秋天,準确點是在深秋。
那是她接下任務,将去晏清黨那邊的前夕,她的上級——青鳥和她在林中見面。
那人聲線似是書生,但又有着非同于一貫讀書人的堅定,他并沒有過多的話,他只是說:“下次見。”
而那下次見裏說的下一次,到現在也沒見上。可能青鳥原本想的就是要麽事成歸來,定功時見;要麽就是失敗後最後一次,單向的見面。
——于他本人,他是傾向于前者的。
下次見……
“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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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中,說話的人似乎又有變化,林子也成了初冬的針葉林裏。
“下次見。”景樆淑垂眸片刻,或許就是在想曾經對自己說這話的人。
下次見,下次,可就該是不同的陣營見了。黑夜裏,景樆淑無聲勾了勾唇角,在心裏接過了那人的話。
*
景樆淑清醒些許,已經是翟沄年再次收到線人消息的第二天了。她坐在窗邊,今早下了雨,是預示着入秋的大雨。眼下窗邊滴滴答答還在滴着水,景樆淑看向窗外,像是想要穿過滿城煙火氣,看向郊外某處莊園。
不知道為什麽,景樆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昨天一早,翟沄年拿到了消息:“交接時間今晚八點,城東。”
翟沄年狀态依然不好,只要每每想起來事情前後,她總會特別反胃,昨天下午因為胃疼的厲害還被姜亦宸強制拉去了醫院輸了一天液,知道今天中午才算是勉強出院。
“你要不就老師在醫院待着,我去替你看看。”姜亦宸還是不放心,扶着幾乎快要站不穩腳的翟沄年,還試圖把她勸回去。
翟沄年搖了搖頭:“我還是想親自去。”
“那你下午就注意着點,別想別的了,吃了藥好好休息。”姜亦宸知道自己勸不住翟沄年了,也只能最後勸翟沄年這一點了。
翟沄年七點左右便已經醒了,她再吃了一次藥,才動身前往城東。
雖然身體狀況并不好,但卻絲毫沒有妨礙翟沄年隐藏行跡。到了線人描述的地點,翟沄年找好位置,隐藏起自己的身影,便靠在了牆上。
她閉着眼,只任憑初秋的風吹過臉側。
估算着到了時間,翟沄年回頭看着拐角處,直到某個再是熟悉不過的身影出現,翟沄年不着痕跡地往陰影裏退了些,手不自覺地摁住了胃部。
“來了。”同樣藏在影子裏的那人開口。
景樆淑向來不管這種無關痛癢的話,直入主題:“有事?”
“這次,你什麽意思?明明可以讓翟沄年留在那了。你不會……”
景樆淑索性直接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都已經懷疑我了,那不如來說說,上将怎麽說的?”
那人稍微沉默,緊接着的是一聲“嗒”的響動,翟沄年眼眸一凝,趕緊回頭去看情況,幾乎是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反應時間裏,某一發本是為了景樆淑而準備的子彈提前發出。
随後而來的,是她的子彈穿過陰影裏那人的脖子;而另一發,險之又險地擦過景樆淑的手臂。
再然後,便是翟沄年走出陰影,直視着景樆淑,眼裏卻早就沒了前兩天的各種情緒,她眼裏平靜,像是一個局外人。可論實際,她只是覺得,真的很累,累到,她甚至給不了一點應有的情緒了。
這幅場面,到景樆淑眼裏,卻是分外刺眼。
幾天不見,卻像是好久,很久不見了。翟沄年明顯憔悴了很多——雖然原本她也就很清瘦,但這麽看起來,依然對比很明顯。
景樆淑心裏一陣絞痛,此前因為各種原因,她始終不能告訴翟沄年一切,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給翟沄年的沖擊會到這等地步……畢竟這麽久以來,不管是外界傳言,還是翟沄年讓她看到的方面,都從來不會讓景樆淑把翟沄年和線下這副狀态聯系起來。
如果,如果就她能夠想到……那違一次令,又會怎麽樣呢?
可是,到了現在,再說什麽,也都顯得過于蒼白無力了。景樆淑只好一錯不錯地看着翟沄年。她一步步走近翟沄年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翟大組長。”
不知怎麽的,翟沄年聽到這個稱呼心裏一陣翻湧,莫名眼眶就有些紅了,她擡起手,槍口直指向景樆淑,後者也并不避讓,像是已經接受了每一種可能的結果。
景樆淑繼續走近,眼看就要抵上了槍口,翟沄年眼裏終于有了些波瀾,或者說…猶疑。
她下意識收了些槍,景樆淑卻擡手握住了翟沄年的手,穩住槍口,低聲說道:“開槍吧,沄年。”
翟沄年盯着她,并不想說話,她只是擡起左手,換了左手拿槍。并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幹脆利落開了槍,卻沒有朝着景樆淑的命脈。
——她将槍口歪了些,分明是有意為之。
與此同時,另一枚子彈破空而來,卻因為沒有預判好翟沄年的動作,子彈沒有落在槍旁,而是恰巧落下翟沄年手臂上,不偏不倚。
翟沄年松開手,槍應聲落地,翟沄年側頭看向子彈來處——應當是景樆淑在錦安黨的搭檔。翟沄年皺眉,手捂着傷口,并不去管就快要倒地的景樆淑。她撿起槍,轉身就要離開。
“現在,帶她走,她還能活着。此後,我會傳言殺了卧底,讓她從這段事情脫身。至于後續,和青鳥商量好了,畢竟,本就是上下級。”
——這是意識裏,景樆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
也是她們今後的兩年裏,彼此間最後的話語。
景樆淑閉上眼前,視線的最後,是翟沄年離去的身影,沒有片刻遲疑。
姜亦宸等在胡同外,看到翟沄年受傷,眼裏先是驚訝,随即又歸為了擔心。
“怎麽回事?”
翟沄年答得簡略:“誤傷。”
“你……走,趕緊去看看,叫齊家的醫生好吧?”
“肯定啊。”翟沄年由着姜亦宸領着走。
*
城郊莊園,醫生滿臉就寫着憂慮,看樣子是很想說“大小姐,你要不就回來繼承家業好了?”這樣的話的。
到了最後,他還是守着自己作為醫生的本職,只說:“大小姐,這只手怕是不能再拿槍了,最好是重物也別碰。”
翟沄年了然。
“別告訴齊言舟,我可聽不了他叨叨。”好吧說白了還是怕齊言舟擔心,而那位一擔心可就
醫生明顯犯難,呵呵笑了兩聲,說道:“您這也瞞不住啊,少爺他後天就來覃市看你了。”
“後天?”翟沄年稍微一愣,齊言舟還沒告訴她。
“額…這個”醫生也明顯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試圖圓過去這個話題,“我道聽途說的哈。”
翟沄年可不信,她道了謝便送醫生離開。
當晚,樓硯南就來找了翟沄年。他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到了津市,也有在暗暗關注着翟沄年的狀況,他并沒有幫翟沄年,或者提示什麽,他總覺得,翟沄年總要自己去過這個坎。
何況,這是她自己的結,別人也幫不到她
“老師。”翟沄年喊人喊得明顯情緒不算很好。
樓硯南也并不在意這點細節,畢竟也是正常,他說:“想說什麽的話,就說吧。”
不知道為什麽,翟沄年現在就是莫名又被刺激到了,她眼尾有些紅。情緒也只是看起來還算是“穩定”——只是這穩定指的僅僅只是沒有聲嘶力竭。
她稍微有些哽咽,聲音勉強算是平穩:“您就不擔心……我沒考慮到事有隐情,沒有發現他是自己人,或者,只是開槍的時候失了準頭嗎?”
樓硯南一陣沉默,就算是想到了翟沄年的反應,他也還是有些不知該怎麽回答:“那你會嗎?”
翟沄年也不再講話。她總覺得,事情大多還是在自己的意想之內,可總會有那麽些時候,讓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被算計好了的。
——她當然也承認,論事情的總體進展,是她原先算計好的。只是景樆淑這件事上,與她預算的差了很多。可是,只這一件事,就又讓翟沄年想起來了更久遠以前的自己。
那時候對于清夜,對于很多的事情,也都被算計好了。而自己只能明知其中種種,也只好無可奈何。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翟沄年開始改變了最開始的目标,籌謀了後來的很多事情,試圖跳出棋局,也逐步走到今天靠近了領導人班子。
這一件事,也再次讓翟沄年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在謀劃,又或者是一切的一切都又是一盤定好了的棋?
沒由來的,翟沄年一陣無力。
或許是某種堅持突然被宣告說從來沒有意義;也或許是某種信仰的突然崩塌,翟沄年開始懷疑來路,也看不清前路該怎麽走了。
後來,他們倆又談了些什麽,但是樓硯南也并不指望就此開導好翟沄年。他畢竟還是了解翟沄年的,知道她很容易鑽入某個死循環而繞不出來。至于別人是根本幫不到她的,只能靠她自己慢慢走出來。
兩天後,齊言舟真的來了津市,幾乎是剛剛在翟沄年的生物鐘響起之時就給翟沄年打電話說準備好接他。
翟沄年為了避免到時候的盤問,索性主動坦白:“咳,你親愛的妹妹受傷了,可不能給你提東西啊。”
“嘁……我什麽時候讓你提過東西了是吧?”先和翟沄年說了這麽一句,齊言舟就趕緊繞回了重點上,“你怎麽受傷了?是不是還瞞着不告訴我?”
翟沄年裝着乖:“我這不是告訴你了嘛……哎呀就是意外,一不小心嘛。”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出門了。”
“拜拜,中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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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