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渚鳳池風波

渚鳳池風波

兩人再次在宮中見面是在傍晚,皆是循着後苑的嘈雜聲趕來。後苑中原有一觀魚池,名曰渚鳳。一群護衛正圍着渚鳳池議論紛紛。

展昭和陳石走近一看,只見池中倒着七、八名宮人,還有兩名護衛,均是臉色腫脹發紫,看樣子已經死去了。

昨夜石雨,大地震顫,以至皇城地面各處甚至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裂痕。衆護衛巡查時,渚鳳池損壞嚴重,池底幾處又深又長的裂痕,一直延伸至周圍,池中之水已枯竭,想是随着裂痕大半滲透到地下以及四周的花圃、苗地。現下池中只有一些死魚、水草、散落的石頭和護衛們的屍體。

程沖正問道:“怎麽回事?”

一名護衛道:“禀程副統,剛才幾個宮人下去清理池子裏的雜物,好好的下去不知怎麽就倒下了,我們正好路過這裏,就派了兩個兄弟下去查看,誰知他們也都倒下了。看樣子他們已經……沒氣兒了。”

程沖道:“他們死前可有什麽異常,可有說什麽?”

那護衛答道:“什麽也沒說,看起來都好好的,下去一口茶的功夫,就沒了。”

旁邊也有護衛搭腔道:“是啊,可邪門了。”

程沖道:“我下去看看。”

“诶,程副統,咱們要不先禀報統領大人?”一旁的兄弟擔心他的安危,勸道。

程沖道:“統領大人那邊自然要禀報,不過我也得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程沖一邊答,撩起衣袍就要往池子裏跳。

一只黑貓突然竄過來,挂在他的褲腿上,前爪一陣亂撓,又滑到他的腳跟,一屁股落在地上。

他扭頭一看,把貓兒抱起來,皺了皺眉:“靈靈,你怎麽來了?”

靈靈是他一個月多前送進宮的。麗貴妃養了只貓,怕它寂寞,聽自己宮裏的太監王蓮說起程沖家裏有只貓兒聰明乖巧,就讓他送進來暫住兩月,與自己的貓兒作伴。想來這陣子宮中日子惬意,靈靈毛色光亮了不少,還長了幾兩膘,可惜程沖此刻沒心思多看它兩眼。

王蓮抹着汗氣喘籲籲地追過來:“沖哥……”一時發現周圍人多,改了口:“程副統領,靈靈今兒怎麽也待不住,老往外跑,可巧就跑您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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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沖把貓交給他:“你來了就好,快帶它回去,這兒出了點事,忙着呢。”說罷又要往池子裏去。

靈靈卻從王蓮懷裏沖了出來,跳到他靴背上,喵嗚直叫。

程沖擡了擡腳,示意它走開。卻突然被人一把拉住臂膀:“程兄弟,莫急。”

程沖側頭一看,見是展昭,面色和軟下來,抱了抱拳:“展大哥,你也在。”

展昭道:“此事确實不尋常。隊裏的兄弟們平素都是習武之人,卻在頃刻之間殒命,其中有何兇險,我們尚不清楚,最好不要貿然行事。”他話鋒一轉,道:“昨夜宮裏來了位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真人,在禦書房大顯身手,連皇上也對他贊賞有加,不如我們請他來瞧瞧再說?”

程沖第一次對展昭的話不以為然,冷冷道:“展大哥,這人命關天的案子,難道要靠一個道士去破嗎?”

剛說完這話,就聽見人群中一陣嘈雜,有人道:“陳公公來了。”

随後便見陳琳到了,随行的還有剛才提到的元隐真人。

原來那幾名宮人死後,立時便有內勤太監報到了陳琳處,陳琳整日跟在趙祯身旁,便找了個當口跟趙祯說起此事,趙祯讓他即刻與元隐趕過來看看。

衆人皆對陳琳恭謹有禮,程沖見他倆一起來了,也不便再多說什麽。

陳琳道:“适才皇上與元隐真人在殿中談話,聽聞渚鳳池發生怪事,遂命咱家陪真人前來參詳參詳。真人,請。”

元隐走到池邊來回踱了幾步,從懷中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念念有詞,突道:“急急如律令——去!”那符紙便發出細碎的微光,仿佛拖着一條發光的尾巴在渚鳳池上空兜了幾個圈子,又乖乖地回到元隐真人手中,讓在場的衆人皆嘆神奇。元隐捋着胡須搖搖頭,又點點頭,走回到陳琳跟前,道:“回陳公公,貧道已知此地怪異之事的原因,仍是有邪氣趁着此次劫數作亂。渚鳳池是低窪之地,昨夜又突遭毀壞,打破了原有的風水格局,邪氣便聚集其中,因此此地暫時不宜有人進入打掃和修繕。”

陳琳道:“既如此,那接下來又該如何應對?”

元隐道:“還要請皇上早日登壇祭祀天地,以後劫難化解,自然不會再出現怪事。據貧道推算過,三日後就是吉日。”

陳琳點點頭,道:“我們回去後就向皇上請旨,盡快布置祭壇。”

展昭道:“陳公公,既然此地不宜進入,安全起見,我提議即刻命人打造足夠高的圍欄,并張貼告示,以免有人誤入。”

陳琳道:“展護衛說的有理。”立時吩咐在場的小太監去修內司傳話,撥一批工匠過來。接着又道:“池中的護衛和宮人無辜殒命,咱家還要向皇上請旨,好好安撫其家人。此地就有勞你們設法善後,切不可冒險行事。”

在場衆人皆感激陳琳宅心仁厚。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衆人協力用結實的長杆、大網等工具将池中的屍體撈了上來,裝棺運出;修內司那邊派人運來幾車粗細均勻的竹竿,工匠們加緊趕制臨時圍欄。

陳石圍着正在制作的圍欄走了兩圈,蹲下來對領頭的工匠道:“師傅,這圍欄……你們做門嗎?”

“管事的只說做個圍欄,沒說要做門。”那工匠答道,看了他一眼:“你誰呀?”

陳石道:“你不認識我不要緊,你一定聽說過我同門師兄,這兩天可是跟在皇上身邊呢。”

工匠立刻道:“你說的是出神入化的元隐真人吶。”

陳石道:“是啊,我和他一起在宮裏做事。”

那工匠一打量,果然見他是道門打扮,便捧了個拳連連道:“幸會、幸會。道長尊號?”

陳石道:“我這人沒我師兄那麽大排場,沒什麽字啊號啊的,叫我陳石就行。對了,我建議吧,這圍欄要加個門才好。”

工匠便道:“為何?”

陳石道:“你看啊,這池子本來就邪氣聚集,展護衛的提議是好,但若做成固定的圍欄,則更為不吉;若是開一道門則完全不同,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像。”

“是嗎?”工匠将信将疑:“聽你說得有那麽些道理,不過……”

這時,展昭走了過來,道:“這圍欄需留一道門,宮裏人多事多,旁人雖不能進去,就怕萬一哪天哪宮嫔妃的貓啊狗的溜進去了,護衛們還得進去找。你若覺得為難,我去找你們管事的說。”

那工匠看看展昭,又看看陳石,笑笑道:“不為難、不為難,既然兩位大人都這麽吩咐了,那就做,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建圍欄一事是陳琳親口吩咐下去的,工匠們都不敢怠慢,緊趕慢趕,只幾個時辰的功夫,便把這圍欄做成了。

那領頭的工匠拿着把鑰匙過來找展昭和陳石,道:“展大人、陳道長,這欄門鑰匙該交給誰?”

陳石嘻嘻一笑,剛要伸手去拿,展昭已搶先一步伸手接過道:“給我就行了,有勞了。”

陳石眼巴巴看着展昭把鑰匙揣進懷裏。

夜已降,月已升。

展昭道:“天色已晚,出宮吃飯吧。”

待出了宮門,陳石道:“展昭過兩天你得把鑰匙借我一下。”

展昭一笑:“你先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加一扇門。”

陳石道:“為什麽?不是你也說要……”

展昭道:“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相信你,所以胡亂說了個理由,只是為了讓他按你的意思去做而已。。”

陳石恍然大悟道:“哦,看你說得一本正經,原來也是騙人的。這事兒,我可以告訴你一半,”他心中暗笑,決定對昨天的事情以牙還牙,道:“不過我現在又渴又餓,簡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會兒邊吃邊說吧。”

兩人找了個飯莊坐下來,陳石幾口熱茶下肚,這才道:“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做圍欄,因為你已看出那幾個人是怎麽死的。”

展昭道:“淹死的。淹死的人什麽樣,我大概還是知道一些。”

陳石點點頭:“沒錯。看起來池中幹涸無水,只是一個假象,那受害之人生前也在幻境中,所以并沒有感覺得身體遭受的痛苦,直到死的那一刻。幻術對死人沒有作用。”

展昭也是如此推斷,但聽聞此言還是沒來由地後脊一陣發涼。他道:“所以我向皇上提議将渚鳳池四周封住,以免有人誤入,再釀慘劇。”

陳石道:“不過我先前想不明白的那件事,今天總算瞧出了端倪。”

展昭道:“什麽事?”

陳石道:“皇上會被幻術蒙蔽之事。宮裏大小池子有好幾處,其餘幾處雖有破損,但池水尚存,唯有渚鳳池幹涸殆盡。玄靈塔以水為媒,他制造池中無水的假象,大有此地無銀之嫌;再則,今日我在宮裏四處轉悠,發現渚鳳池地處龍脈,與金銮殿一脈相連,想是他借助龍脈之勢,才得以擾亂天罡正氣,惑亂君心。

“所以……”展昭道:“你的意思是,玄靈塔就藏在渚鳳池中?”

陳石道:“是。雖然只是推測,我也有八分把握。”

展昭喜道:“有三分已值得一試,何況八分。不過他已将玄靈塔幻于無形,我們如何能找出來?”

陳石嘿嘿一笑:“我們雖不見塔,也不見水,卻知道水在何處,只要把水與塔分離開來,幻術就不攻自破。”

展昭雖明白他所言,卻極為疑惑:“你要将池水取出?這談何容易?”

陳石有些得意道:“不才曾學過一些茅山之術,自有辦法。不過行有行規,個中究竟,不可使旁人得知。”

展昭道:“這就是你剛才說的,只告訴我一半?”

陳石點點頭:“嗯。”

“我總算明白,你為何要在圍欄上留一扇門了。”展昭把鑰匙交給他:“那你準備何時動手?”

陳石道:“本來我想越快越好,後來我想,須得在皇上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皇上祭天之時,那道士肯定也在,到時我再動手。如果真的被我說中了,只要水一消失,玄靈塔定然顯形,一切都恢複原貌,那道士是人是神,立見分曉。”

展昭道:“只是不知屆時他會幻形于何處,為保萬無一失,需要提前安排好宮中的護衛。我雖為禦前護衛,卻并無調度之權,”他低頭沉吟,忽而一笑:“此事我找程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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