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面

晨光穿透經過一晚上還未涼透的土地，熱浪襲來。

餘梁淺輕輕敲開韓澤深的房門，“小韓哥，你準備好了麽？”

“等一會。”拄着雙拐的韓澤深站在鏡子前抓頭發，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邋遢。

餘梁淺沒進去，站在門口等他，眼睛無處安放，最後放在玻璃上那些掉了色的星星上。

好像該換了。

還換麽？

木門摩擦地面的聲音，韓澤深站的筆直，受傷的腿微微蜷着，“走吧。”

“帶病例了麽？”

“我的病例一直在你那裏保管着，我記得。”韓澤深靠在撐着拐杖往外走，餘梁淺給他讓出道。

撓頭想了想，“是麽？”

“是的。”

“是不是跟那些藥盒子放在一起？”

沒等韓澤深回答，她就風風火火的跑回屋裏。

韓澤深又挪了幾步，到她房間的窗外，她撅着白色的屁 股在垃圾桶裏翻找，他有點鄙視自己，卻有點移不開眼睛。

怎麽她哪裏都好看？真奇怪。

餘梁淺直起腰，把揉搓的不成樣子的病例整理一下，裝進自己的包裏，韓澤深适時轉過身體。

“小韓哥，我找着了。”她在屋裏喊。

“好，那快點走吧。”

沒能打到車，正好趕上公交車，韓澤深讓餘梁淺給他打卡。

“小韓哥，我們再等一下吧，你這樣坐公交車也不太方便。”

“我現在是殘疾人，總會有人給我讓座的。”

一上車，果然特需乘客專座上的一位乘客站起來給韓澤深讓座，餘梁淺跟着他走過去，左手扶着他的椅背，右手扶着他前面那個人的椅背，形成一個圓形的包圍圈。

韓澤深靠在椅背上，呈現完全放松的姿态，嘴角帶着滿足的笑意，享受着殘疾人的待遇。

刺眼的光從窗戶透進來，有幾個相熟的人在談論家長裏短，多數人低着頭看手機，餘梁淺扶着的姿勢沒辦法拿手機，只好看窗外的風景。

這幾年，這片地方的變化真的好大。

以前有刺猬的大樹林沒了，曬小麥玉米的場地也沒了，都換成了修剪成一個樣子的灌木。

錯落有致的房頂越來越多，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也越來越多。

輪胎摩擦柏油馬路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哎。”

“怎麽開車的！”

“嘶，疼……”

……

狹窄的車廂裏一片喊叫聲。

“沒磕着吧？”韓澤深第一時間攬住了餘梁淺的腰。

司機開窗戶罵了突然從路口沖出的一輛轎車，“小兔崽子，開這麽快，趕着送命麽！”

車上的空調好像因為這一場有驚無險的突發事件失去了制冷效果，餘梁淺身上的熱血從腰部蔓延到手指，腳趾以及大腦。

司機重新啓動車子，她也穩住了身體，目光放在韓澤深下巴的地方小聲回了一句，“沒事，謝謝。”

韓澤深暗咬牙根，把手從那柔軟的腰身處挪開，看着她通紅的臉，又笑了。

中間有一大批人下車了，餘梁淺在韓澤深旁邊坐下，拿起手機，無聊地翻看着各種軟件。

胸膛正中間被碰了一下，餘梁淺吓得伸手捂住，側頭看他，小聲說道，“你幹什麽？”

韓澤深把頭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的回，“漏了。”

餘梁淺的臉色通的一下紅起來，粉紅色的手指用力的捏住被碰過的衣服，發誓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醫院大廳裏，韓澤深不願意坐着，擡着一只腳，抱着手臂靠在大理石的柱子上，旁邊放着一雙拐杖。

目光總是追随着餘梁淺小小的身影，口袋裏的手機震動，掏出來回了幾條信息，目光又重新回到那小人兒的身上。

餘梁淺拿着挂號單從人群裏擠出來，“去骨科吧，還是那個男醫生。”

“不生氣了？”

“沒生氣。”

“真的？”

“嗯。”飛快的往門診室走。

韓澤深架起拐杖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念叨，“看來是真生氣了。”

餘梁淺：……不搭理他。

他們之前還有七個人，他們兩個人并排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各看自己的手機。

餘梁淺給餘媽回了一條短信說他們已經挂上號了，前面有七個人，不知道要等多久，如果到中午的話，他們就在外面吃飯了。

回完消息，她就開始刷英語單詞，她給自己定的四級目标是一次過。

“談談？”

餘梁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襯衣，沒漏，“什麽？”

“能接受異地戀麽？”單刀直入。

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話題，餘梁淺遲緩地側頭看他一眼，然後搖頭。

“試過，所以不想接受？”窮追不舍。

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和護士從眼前快速的走過，帶動着餘梁淺的頭發飄動，“沒有，我的性格不适合異地戀。”

“嗯，确實不适合。”韓澤深點頭，“公交車上的事情，我道歉。”

“沒關……”

“七號，韓澤深請到3號診室就診。”甜美的護士聲音響起，打斷了餘梁淺的話。

“到你了，小韓哥。”

韓澤深沒用拐杖，扶着牆進了診室，餘梁淺拿着拐杖跟在後面。

男醫生大概是還記得韓澤深，“來了，複診還挺準時。”拿起韓澤深的病例看了一下，“試過正常走路麽？”

“剛才試過，微微有點疼。”

醫生讓他擡腳搭在一個空椅子上，帶上一次性手套，按了幾個部位，問他疼不疼，韓澤深都說不疼。

“沒啥大事了，現在可以嘗試走路了，但是不要走太久，我再給你開點藥，繼續服用，大骨頭湯也要喝着。”醫生拿着鋼筆在病例上行雲流水的寫字，然後又在鍵盤上霹靂巴拉的敲了幾下，打出一張藥單，交給餘梁淺，“來，給你男朋友去取藥吧。”

餘梁淺拿過藥單，“他不是我男朋友。”又對韓澤深說，“我先去給你拿藥了。”

醫生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

韓澤深也一笑，“革命尚未成功。”

“加油，小姑娘看着不是那種難追的人啊。”

韓澤深笑笑，沒說話。

難不難追是一回事，只是韓澤深不想再讓她受苦了，那一段長達三年的暗戀已經夠了。

餘梁淺拿好藥，轉身就看到韓澤深站在不遠處，旁邊還站着一個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男生，而且看着還有點眼熟。

她想起來了，上次搶她眼鏡的那個人。

她不喜歡這樣嬉皮笑臉的人，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襯衣。

林逸老遠跟她招手，“小”，用餘光看了一眼旁邊架着雙拐的男人，“餘梁淺，我們在這裏。”

餘梁淺走過去，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還記得我麽？我叫林逸，林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的林，逸是飄逸美少男的飄逸。”

“我和韓澤深是光着屁股長大的。”

“初中的時候，我們還一起追女孩子，就跟那個，那個電視劇叫什麽來着？”

……

一直到林逸去地下停車場取車，餘梁淺耳根才得以清靜，輕吐了一口氣。

“他從小就這麽招人煩。”

餘梁淺站在公交車站牌的樹蔭下，“他好像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吧。”

韓澤深：“招人煩的朋友，想坐他的車麽？”

餘梁淺毫不猶豫的搖頭，真的不想再聽他的那些“英雄事跡”。

“公交車來了，上車吧。”

公交車門打開，空調的涼氣猛地飄出來，讓餘梁淺和韓澤深都猝不及防的打了一個噴嚏。

兩人相視一笑。

“上車不上，不上關門了啊，大熱天的別耽誤時間。”大嗓門聽起來很聒噪。

韓澤深對着司機師傅笑，“師傅，對殘疾人溫柔點。”特意舉起拐杖來展示一下，回頭對餘梁淺說，“上車吧。”

“小韓哥，你先上吧。”

韓澤深把門口讓開，“林逸一會可就來了。”

餘梁淺看了一眼醫院門口，跳上車，又回頭幫着韓澤深上車。

一陣噴氣的聲音，車門關上。

“要不要跟你朋友說一聲啊。”

“他上次來過，認識路。”

“哦。”

一路上不斷有人上來，餘梁淺給一個大娘讓了座，韓澤深也給一位老人讓座，老人看那雙拐堅決不坐，韓澤深就說醫生讓他最好站着，不要久坐。

“真的沒事麽？”餘梁淺還是有點擔心的，這都快要好了，可別再出點別的事情，不然她就死定了。

“站着說話不腰疼。”

餘梁淺噘嘴，笑話真冷。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大學裏的事情。

到家的時候，門口停着一輛車，人不在。

“林逸的車。”

餘梁淺拿鑰匙開門，“那他人呢？”

“買煙去了。”

韓澤深回家就練習走路，餘梁淺去廚房裏做午飯。

林逸一進門就吆喝，“喲，能走了啊，那這些天裝什麽殘疾人，騙取人餘梁淺的同情麽？”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韓澤深冷冷的說，“人也看完了，沒事趕緊滾回去吧。”

林逸掏出一盒新煙，扯開外面的包裝紙，掂出兩支，扔給韓澤深一只，“你再這個态度，我就跟我幹媽說你受傷了，很嚴重的傷。”

韓澤深把煙扔回去，“不抽。”

“怎麽小貓不喜歡抽煙的男人麽？”林逸小聲的問道。

“稱呼。”聲音還是很冷。

林逸自己點煙，剛點着還沒抽一口就被奪走撚滅了。

“什麽情況？”

“出去抽。”

林逸：……“好好，不抽。”他坐在小書桌的轉椅上，正打算玩一下放在那裏的小玩具。

“不準動。”

林逸：……“韓澤深以前你哪件物品不讓我動了？”語氣委屈的像剛過門受委屈的小媳婦一般。

“這是小貓的東西。”

餘梁淺止住往韓澤深房間走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