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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13 18:00:02 字數:4971

中秋這日,齊孟大喜,行禮如儀的進行。

齊桁宜左手抱着啼叫不停的公雞,右手拿起喜秤挑起蓋頭,看到孟翠栩的瞬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露出尴尬神色。

喜娘是個有經驗的,把孟翠栩扶起,笑着說:“該喝合卺酒了。”聰明的省略了稱呼。

喜娘拿起酒壺往金盞注入美酒,齊桁宜與孟翠栩各拿一杯,穿着大紅喜服的雙手交纏,孟翠栩是喝下了,齊桁宜卻在喜娘的幫忙下,把那杯酒灌進公雞的嘴巴。

迎娶儀式到這裏算大功告成。

齊桁宜把公雞放到她手上,“你……好好休息吧。”

孟翠栩低頭說:“是。”

齊桁宜大步跨過門檻,走下臺階,一下子人就不見了,喜娘連忙接過孟翠栩手上的公雞,喊着,“來人,伺候二奶奶梳洗。”

粗使丫頭很快提了熱水進來,往翠鳥屏風後的木桶注入,孟翠栩也在金嬷嬷及春花的幫忙下,卸下鳳冠,脫了喜服,直到泡進熱水桶那一瞬間,她才覺得舒服了,雖然時節入秋不出汗,但在花梨床上坐了一天也累。

耳邊聽得喜娘邊說吉祥話邊收拾床鋪,心裏忍不住好笑,這齊家真是有病,齊桁爾都不在了,床上還擺什麽花生棗子,那不是要兒子戴綠帽嘛。

春花見她笑,緊張起來,“小姐若是心情不好,放聲大哭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千萬別強迫自己笑,這樣對身體不好的。”

孟翠栩噗嗤一聲笑了,“傻丫頭。”

春花什麽都好,就是心思不太細膩,她們都主仆十年了,還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嗎?

算了,她今天也累得很,以後再慢慢跟她說。

秋日天涼,婆子進來添了兩次熱水,孟翠栩直到手指都有點泡皺了,這才起身抹幹穿衣。

一個穿着赭色馬面裙的嬷嬷已經捧着東西站在八錦桌邊等着,見到她從翠鳥屏風後面出來,立刻堆滿笑意,“老奴是在太太身邊服侍的人,太太說二奶奶累了一天了,喝點燕窩睡得舒服些。”

“多謝婆婆,請問嬷嬷怎麽稱呼?”

“二奶奶客氣了,叫我趙婆子就行了。”

“原來是趙嬷嬷,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懂,請嬷嬷多多提點。”

趙嬷嬷聽這二奶奶語氣溫和又不擺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二奶奶趁熱喝,秋天補好了,冬天就不怕冷。”

喝完燕窩,趙嬷嬷又要服侍她漱口,孟翠栩不敢,趙嬷嬷笑着收拾東西退下。

金嬷嬷直到這時候才端了白水與水盆上前,“小姐漱口後就睡了吧,明天還要早起奉茶。”

孟翠栩上了花梨床,“金嬷嬷也快去休息,我這裏有春花就行了,嬷嬷年紀大了,別太辛苦。”

金嬷嬷聽她這麽說,臉露笑意,“替小姐掖好被子就去睡。”

孟翠栩躺好,金嬷嬷拉起百子繡被,在四個角落拍了拍,又吩咐春花好好值夜,這才往耳房去了。

孟翠栩聽得腳步聲,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就這樣成親了?

她不是沒想過成親,但孟太太是不可能給她說親的——她跟方姨娘早商量好,招贅。

方姨娘給自己一大筆錢,她就招窮秀才過日子,她有錢,可以一直供秀才讀書,他若高中能給自己争诰命,自己就算押對寶,他若沒那本事也沒關系,只要好好對她,她也會舉案齊眉的侍奉他。

只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嫁給一個沉江之人……她真沒想過。

但也不排斥就是了,至少嫁給死人很清靜。

在孟家她看多了,多少太太奶奶面對丈夫花心的無奈,多少姨娘被主母整得死去活來,還有金嬷嬷跟她說起後宮那些極度發狂的妃子,她想着都怕。

方姨娘雖然怨恨孟太太不給她說親,逼得她得招贅,但其實她自己內心是很感謝的,她身分尴尬,真要說親也說不上好人家,與其讓孟太太把她胡亂嫁出去,不如像現在這樣,嫁給一個死人,往後的歲月她就當自己在宮裏就好了,金嬷嬷說了,後宮很多女人終其一生沒見過皇上的面,還不是照樣過日子,人家可以,她也可以,何況她待的是商家,不是後宮。

一樣是沒丈夫,在商家可比在後宮好多了,至少她敢肯定沒人會害她,就當提前養老吧,也許等到三四十歲,當家的人會願意把她這一房分出去,時間雖晚,那也是海闊天空。

新婦奉茶,怡然園坐滿了齊家大大小小。

齊老爺與齊太太居中而坐,陳姨娘跟言姨娘伺候。

東首是齊桁宜,旁邊正妻柳氏,抱着小少爺襄哥兒的奶娘,後面是如月、如竹、如菊三個通房。

西首是齊桁山,旁邊坐着十五歲的齊梅兒,十二歲的齊娟兒。

齊老爺夫婦臉上露出既感傷又安慰的表情——桁爾總算不再是一個人了,他以後有妻子了。

由于沒有爹娘給兒子抄經的規矩,所以齊桁爾過世快一年,始終沒能享有平安經,這下娶了媳婦,就能讓媳婦給他抄經回向,等福氣夠了,自然能再世為人。

今日的新婦奉茶并不是什麽真正的喜事,雕梁畫棟的大廳上沒人有心情交談,卻沒想到齊梅兒突然發聲,“陳姨娘為何如此高興?”

衆人目光轉向站在齊太太後面的陳姨娘,齊梅兒問得突然,陳姨娘來不及收斂表情,笑意盡入衆人眼底。

齊太太臉色一沉,“笑什麽,說!”

陳姨娘讪讪的回話,“奴婢沒用,想到今晚的中秋家宴,有河鮮,有八寶香飯,就連姨娘也能開上一桌,這便笑了出來。”她是很聰明的,把自己說得蠢鈍點,太太就不會生氣。

果然,齊太太臉色好了一些。

柳氏一看不好,婆婆怎麽這麽容易消氣呢,現在二弟死了,家産照說要給她丈夫接手,偏偏丈夫腦子真的不好,這都學了八九年了,還是不會作帳本,薛管事告訴她——“老爺考慮着要讓三爺放棄讀書,來繼承當鋪呢”。

她聽了都要氣死了,那怎麽行,桁山只是個庶子,憑什麽掌家,齊家百年不都是傳給嫡子嗎,就算她的丈夫不會作帳本又怎麽樣,可以請帳房先生作啊,不然每年花銀子請帳房作啥。

齊桁山的生母陳姨娘在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她得推上一把,讓公公看看陳姨娘的樣子,最好讨厭陳姨娘,連帶讨厭她生的兒子。

于是柳氏道:“今天可是二奶奶敬茶的日子,陳姨娘居然還笑得出來,可見對二爺沒一點尊敬,對二奶奶沒一點謙卑,我就不懂了,到底是仗了誰的勢?”

齊桁山皺眉,“大嫂,陳姨娘只是貪吃,沒不尊敬二哥。”

柳氏這女人太讨厭了,大哥成親前三兄弟感情很好,大哥二哥從來不嫌他是姨娘所出,能玩一塊玩,有棍子大家挨,但大哥娶了柳氏後,就慢慢變了一個人,二哥早說過只會幫他,不會搶他,但大哥卻總是有意無意就說“就算将來我當爺爺了,二弟也千萬別把我分出去”這種話,實在刺耳。

現在見柳氏明諷自己的親娘,他哪還忍得住,直接便頂回去。

柳氏卻是笑着說:“三弟對陳姨娘可真好,自己的母親不好受,不安慰幾聲,卻只顧着陳姨娘,雖然說懷胎十月辛苦,但三弟真正的母親可是坐在那裏的婆婆啊,應該跟婆婆一心,才不枉費婆婆的養育之恩才是,怎麽反過來了?西席都說三弟讀書好,若是遇見,我倒要問問,不顧母親,只顧姨娘,是哪門子孝道。”

陳姨娘一聽竟扯到兒子不孝順上頭了,哪還能忍住,她再沒見識也知道讀書人一旦被說不孝,就算能考上前程,也會被打回白身,立刻跪下伏地,磕起頭來,“太太,都是奴婢不好,不關三爺的事情,奴婢絕對沒有不尊敬二爺,太太明監,別誤會三爺。”

額頭磕在青磚地上咚咚作響,齊桁山馬上向前把她拉起來,“今天是二嫂敬茶的日子,陳姨娘還是後頭站着吧。”

齊太太臉色本就不好看,這下更是面如鍋底,果然,姨娘生的兒子養不熟,她對桁山也挺好了,沒打他沒罵他,桁宜十歲搬到福輝院,桁爾十歲搬到霞蔚院,桁山十歲也一樣給他準備了枕流院。庶子婚後分家,因此雖然沒給太大,但一個人住一進的院子已經挺好了。

而且為了他要念書,還請來名儒張賢之,張大儒帶着一家老小住進來,也要一個大院子,丫鬟婆子都得給,三餐不能怠慢,每年還得奉上一百二十兩。

這些都是開銷,她二話沒說就準了,但看看,陳姨娘還是覺得自己是母親,桁山也只顧着陳姨娘。

一片混亂中,齊老爺怒拍雕花扶手,“都給我住嘴!”

正好,這時外頭傳來趙嬷嬷的聲音,“二奶奶來了。”

怡然園中衆人順勢安靜下來。

孟翠栩一身杏黃色的秋服,立頸,挺腰,踩着彩香鞋跨過門檻,齊老爺夫婦知道孟翠栩只是旁支,原本也沒多大期待,此時見她儀态優雅更勝大家閨秀,不由得有些高興。

趙嬷嬷已經在兩老面前放好錦團,“二奶奶給老爺奉茶。”

孟翠栩在錦團上跪下,拿過趙嬷嬷準備好的茶盤,“媳婦見過公公。”

孟老爺眼眶随即濕了,“好,好。”

賞了個匣子,由金嬷嬷捧着。

趙嬷嬷接着引孟翠栩到齊太太面前,“二奶奶給太太奉茶。”

齊太太見她神色平和,完全沒有氣苦,眼中又有神采,可見昨天是睡得舒服的。

他們硬幫桁爾娶媳婦是一回事,但娶回來的媳婦心甘情願卻是另一回事。

京城哪戶喪子的不娶個媳婦回來替兒子抄經養嗣子,但哪個望門寡婦不是滿臉愁容。眼見孟翠栩帶着淡淡笑容,心裏頓時覺得這二媳婦真好,她抄出來的經書肯定好回向,桁爾是有福之人。

齊太太拿起茶杯,笑容滿面的輕啜一口,“你乖。”

在趙嬷嬷的引導下,孟翠栩接着見過大伯齊桁宜、三叔齊桁山,以及齊梅兒、齊娟兒這兩位小姑。

齊太太見孟翠栩應對得體,被陳姨娘鬧的不開心早煙消雲散,“家裏還有個排行老大的姑奶奶,兩年前嫁了,等下個月老太太生日時會回來,到時候你們兩姑嫂親近親近。”說起親生女兒,齊太太心情好了起來。

“是,媳婦一定會跟姑奶奶讨教心得,好好孝順公公婆婆。”

齊太太笑了,“你這孩子真會讨人開心,好了好了,早上也就大家認認,晚飯的時候不要遲到了,現在就散了吧,二媳婦,你随我去萱茂院見老太太。”

齊老爺連忙說:“可要跟二媳婦講清楚了。”

齊太太含笑應允,“我知道。”

孟翠栩入府前已經知道齊家有個老太太,原以為奉茶會照面,沒想到卻不在廳上,此時聽得要另外去見,覺得有點奇怪,但金嬷嬷教會她少問多聽的道理,于是也沒開口,落後齊太太半個步伐,跟着出了廊下,穿過垂花門後,在仆婦的簇擁下往右轉。

齊家不愧是富貴人家,沿着怡然園的牆壁足足經過十個漏窗,這才算真正過了圍牆,步上花園小徑。

時序入秋,但花園中依然錯落有致的開着花朵,這裏幾株桂花,那裏一片菊花,沿着八角亭種了一圈海棠,空氣中暗香彌漫,花香入鼻,只覺得神清氣爽。

“老太太幾年前開始有些糊塗了,事情記得颠颠倒倒,一下說要去族學接他們三兄弟,一下說言姨娘肚子大了,可得好好照顧,以前明明很疼愛最小的娟兒,現在卻不認得她是誰,藥也吃了,大夫也換過好幾個,後來花了大錢,請來從宮中出來的禦醫,那禦醫說這種病好不了,讓我們看開些。

“于是老太太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日子,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們沒人敢讓她知道桁爾沉江,在她心裏,桁爾永遠是昨天才出門。”

孟翠栩低聲道:“媳婦懂了。”

齊太太欣慰,“你能懂就好。”

哪像言姨娘那個蠢蛋,說幾次都不懂,還一直問老太太是不是逗着大家玩的,誰花好幾年逗着玩啊,老太太現在不需要尊敬,需要的是哄,把她哄高興就好。

孟翠栩這孩子,太讓她驚喜了,個性心平氣和,還能懂人話,孟家真不得了,一個旁支孩子都如此,那孟五小姐不知道要多出色。

“老太太身邊現在有三個大嬷嬷——薛嬷嬷,柯嬷嬷,倪嬷嬷,都是府上老人了,若是她們去霞蔚院請你,那便是老太太吵着要見人,去一趟便是,老太太若是拗起來,切莫頂嘴,順着她就好,哄一哄,她就開心了。”

“是,媳婦知道,謝婆婆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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