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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13 18:00:02 字數:4944

齊桁爾七歲的時候,齊家曾經因為朋友邀請,舉家到江南游玩,途中經過奉霄鎮上,剛好那晚上辦廟會,街上實在太熱鬧,小孩興奮得不行,齊老爺便命令車子停下,在這鎮上過一夜。

到了夜晚,街上張燈結彩,繁華無比,有撈金魚的,有賣糖人的,還有幾個變戲法的,人們摩肩擦踵的在街上走着,齊桁爾初次見到小鎮熱鬧風光,心裏開心,卻沒想到一陣推擠,嬷嬷松開他的手,他就被人潮給擠走了,雖然四歲開始識字,先生也稱他早慧,可一個七歲孩子面對人潮,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就這樣被推擠到很遠的江邊,等到人潮散去,月已經上了樹梢,遠遠傳來敲更聲。

他累極了,實在擋不住倦意便在草地上睡着,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在一間破廟裏,十幾個乞丐席地而睡,也不知道是誰看到他睡在江邊,怕他出意外所以抱過來的。

齊桁爾問了最近的寺廟,就徒步過去,他記得爹爹說過,寺廟的師父人最好,跟他們說,他們肯定會幫自己找到家人。

沒想到這裏卻是沒有大廟,只有一座沒人看管的土地公廟,他到那裏時,見到有一對母女正在參拜,女人喃喃自語,“請保佑我們娘倆平安到京城,保佑老爺那一起長大的堂兄願意收留我們。”

女娃手上拿着個饅頭,咬了一口,齊桁爾看她吃東西的樣子,肚子突然餓了,發出了響聲。

女人還在跪地跟神明祈求,那女娃拿着饅頭過來,“要吃嗎?分一半給你。”

齊桁爾點點頭,他很餓。

後來他才知道,母女二人是要上京尋親去的,女人腳傷了,得在這邊停幾日,他帶着母女到破廟休息,女人給了他幾個銅錢,讓他去買吃食。

那幾日,他都跟這對母女在一起,女人雖然拮據,卻也沒餓過他,女娃總跟他說:“小胖哥哥不用擔心,你的家人一定會找到你的。”

齊桁爾也不知道女娃哪來的自信,但見她一臉笑眯眯,心情總是會好起來,經過這幾日,他們已經變成好朋友了,把樹葉當貨品,把石頭當銀兩,你買我賣,還用樹枝搭起手掌大的小鋪子,也是買賣用的,齊桁爾自小被當成當家培養,自然沒玩過這種游戲,一時間事事新鮮,倒也沖淡不少跟父母走散的不安。

過了幾日,齊家的人終于尋來,母親給了那女人一包銀子,她說了謝謝,然後收下了。

齊桁爾有點舍不得那女娃,但還是在母親催促下跟兩人告別,他只記得女人姓方,其他的都沒問,方嬸子喊那女娃叫做妞妞。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方嬸子,記得妞妞,也還留着方嬸子給他擦手用的帕子,可怎麽也沒想過方嬸子竟變成孟家的平太太,而妞妞成了他的妻,此刻正在他身邊吃着荷花酥,品着太平猴魁。

齊桁爾突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看到孟翠栩疑惑的神情,不自在的清清嗓子,把帕子還了回去,“當時你們母女一路到京城,很辛苦吧?”

孟翠栩想起當年,臉上露出一抹感懷的笑意,“是啊,舅母很兇,舅舅将好不容易存下的幾兩私房錢全給了我娘,一路上吃饅頭、睡破廟,我曾想過去大寺廟裏乞讨,母親卻是不允許,說就算窮,也不準我做那種事情,冬天寒風刮得寸步難行,夏天太陽又毒辣,我們往往黎明即起,走到日頭正烈的時候,便找樹蔭休息兩個時辰,晚上又繼續走,直到天黑才吃晚飯,幸好我們東瑞國富庶,許多寺廟都有善粥,善服,善鞋,倒是省去不少開銷。”

齊桁爾有點失落,妞妞不記得自己了嗎?想想又繼續問:“一年多的時間說短不短,辛苦在所難免,但應該也有好的事情吧?”

“有,到奉霄鎮時,剛好遇上廟會,撿到個小胖……妹子,妹子很可愛,剛好母親腳扭傷需要休息幾日,我天天跟那小妹子一起玩,我在家中可沒有弟妹,難得有個年紀相仿的小妹妹,很開心。”

小、小妹子?他齊桁爾怎麽會像小妹妹?!當時雖然是她的個子高點,但自己分明就是男孩子啊,妞妞真不記得他了,連性別都記錯?

“過幾天後,那小妹妹的家人尋來,給了母親一百兩謝銀,多虧那一百兩,我們後來的路途總算輕松些,要是風大雨大,還能有餘錢找個客棧,而不像以前一樣只能窩在破廟,盼着風別灌進來,雨水別淋到。

“所以啊,我母親常說人不能做壞事,老天都在看呢,要不是我娘發善心顧了那妹妹幾日,我們後來的日子哪這麽好過呢。”

齊桁爾郁悶,突然沒了聊天的興致。

孟翠栩見他意興闌珊,識趣的說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齊桁爾心情不好是很明顯的,幾個下人沒人敢進入打擾,直到了飯點,才由大丫頭緋兒作主把飯端上來。

緋兒比他大了六歲,跟了他許多年,與一般丫頭想嫁給少爺不一樣,緋兒倒是有主見的,想學齊太太身邊的艾畫,不嫁人,自己過日子,由于沒那心思,因此從不試探自家二爺,齊桁爾反而因為這樣特別重用她。

這二爺也算是緋兒從小看到大的,故不像其他丫頭那樣會怕他,見他神色不好,便笑着問:“二爺這是怎麽啦,每回見二奶奶不都高高興興的,怎麽今日這樣嚴肅?”

“緋兒,你可記得幼年之事?”

“自然是記得的。”

“會不會把小玩伴女孩當男孩,或者男孩當女孩?”

緋兒笑說:“沒名字不好說,有名自然不會,後面都有哥兒姐兒的,可能不記得名,但性別不會記錯。”說完,見齊桁爾更郁悶了,于是又道:“不過還是得看情形的,二爺不如跟奴婢說一下,奴婢也許有不同的想法呢。”

齊桁爾心想也好,都是女子,也許她能解釋出來,于是便把與孟翠栩的淵源說了出來——如何從那帕子認出她就是妞妞,如何問起往事,而孟翠栩又是如何說起母女倆撿到一個小妹妹的事。

緋兒自然十分詫異,這天下居然有這麽巧的事情。

齊桁爾走丢之時,緋兒已經十三四歲,自然是有印象的,當時大隊人馬都出去找,還報官,老爺又花錢請镖局幫忙大街小巷的走,後來聽說是在破廟找到的,被一對乞兒母女給收留過日。

二奶奶居然就是那小乞兒,重點是她還不記得二爺了?

緋兒轉念一想,便明白了,笑着說:“二爺,話不是那樣說,若是緋兒将來的夫君問起,自幼跟誰交好,我肯定會把鄰家哥哥說成鄰家妹妹,并不是為了欺騙,而是為了避嫌。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是很苛刻的,一旦被懷疑,那就翻不了身,我想,二奶奶是不想二爺心裏不痛快,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而二爺跟二奶奶相遇的時候都已經六七歲了還玩在一起,要是被有心人說上一說,二奶奶的日子只怕會難上許多。”

好像有點道理。齊桁爾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沒錯,一定是這樣,當時兩人都已經六七歲上下,他穿的又是男子服飾,玩了好幾天怎麽會不記得。

緋兒替他剝了只暇子,“二爺介意二奶奶啦?”

“什麽介意不介意。”

“奴婢服侍了二爺十幾年,可沒見過二爺跟誰這麽能聊。”

齊桁爾不以為然,“我人不在家,自然得透過她才能知道齊家狀況。”

緋兒只是笑着沒說話。二爺一向話不多,跟二奶奶卻可以一說整個下午,這還不叫特別嗎。

若想知道齊家的事情,二奶奶五日一報,基本上都是那樣,不用幾句就能交代完,二爺偏偏還會問東問西,夫妻之間的學問很多,“處得來”可是最重要的,不然就會像大爺跟大奶奶那樣,剛開始濃情蜜意,後來雞飛狗跳。

都問起小時候的事情了,還不在意呢?

“奴婢瞧二奶奶真好。”

看,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二爺卻沒喝斥,分明是要她說下去。

“二爺雖然暫時不能回家,但齊家上上下下可都過得好好的,不用二爺擔心,反觀二奶奶,祖父跟父親死了,母親嫁給孟家老爺當平太太,幾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從沒見過面,二奶奶想不想見?肯定想的,但她不能,她連母親都不能見,好不容易知道弟弟跟孫姨娘的消息,卻還得自己賺錢才能贖回,明明有丈夫,卻得當寡婦,這林林總總可多糟心啊,可二奶奶永遠那樣平心靜氣,面對二爺也是笑意盈盈,奴婢大了二奶奶許多歲,但自問也做不到那樣。”

齊桁爾點點頭,“還真難為她了,有件事情,你去給我辦一下。”

“是,二爺盡管吩咐。”

齊桁爾于是說了起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不到卯正,孟翠栩已經把自己打扮完畢,穿着一身杏黃色的嶄新秋服,頭戴翠玉簪子,腳踩粉珠香鞋,在金嬷嬷、芍光、亦丹的服侍下到了齊老爺夫婦的恰然園。

盡孝,是齊家每個媳婦的責任,但今天特別不同——齊桁山昨天成親了。

今日是新婦奉茶,戶部許大人的女兒正式成為齊家的三媳婦。

柳氏還沒來,孟翠栩先在西首坐下,金嬷嬷跟芍光亦丹在後頭站着,齊太太身邊的趙嬷嬷很快奉上茶。

孟翠栩笑說:“趙嬷嬷辛苦。”

“是奴婢的本分。”二奶奶真是客氣。

孟翠栩拿起白玉茶盞,盡孝時大家還沒吃早飯,因此一向奉的是人參茶或者靈芝茶,今天倒是不太一樣,孟翠栩嗅了嗅,是蜂蜜菊花,正好,雖然時序入秋,但這幾日卻有些燥熱,喝蜂蜜菊花解解燥。

喝了幾口,堪堪放下茶盞,就見齊桁宜帶着柳氏以及大房一堆人馬過來,一群孩子除了快三歲的襄哥兒外,還有鎮哥兒、擎哥兒共三位小少爺,兩位小小姐——眉姐兒,以及如月前幾個月生出來的秀姐兒,而另一通房丫頭如菊大腹便便,柳氏也已經顯懷,大房算算,已經有七口人,坐在東首好不熱鬧,相對于西首一個人的孟翠栩,就顯得單薄許多,所幸齊娟兒到了,姑嫂說話,時間快上許多。

大概半炷香時間,大廳廊下出現齊桁山跟另一個女子的身影,趙嬷嬷趕緊進去裏房通報,齊老爺齊太太出來,在正中央坐定後,趙嬷嬷才喊着,“三爺、三奶奶敬茶。”

墊子已經準備好,齊桁山喜孜孜的牽着新娘子許氏給爹娘奉茶,齊老爺很高興,兒子們總算都成親了,齊太太也很高興,按照齊家規矩,庶子成親一年後分家,一年後她就能把陳姨娘一起扔出去,再也不用看到那兩母子,故許氏奉茶時,兩人都笑咪咪的,齊太太照例交代一些快點生孩子之類的話,許氏含羞點頭。

給家裏長輩敬了茶,又認識了大房一家子,接着是二房。

許氏顯然已經知道二房狀況,見只有孟翠栩一人也不意外,拿出一條繡花精致的手絹,“繡工粗糙,二嫂別嫌棄。”

孟翠栩收下,笑說:“弟妹長得真标致,三弟有福。”

許氏臉紅,齊桁山卻是神采飛揚。

大房人多,二房人少,三房的自然挨着二房坐下。

齊老爺見子孫滿堂,心裏舒服,“今日是桁山媳婦奉茶,按照家裏規矩,一年後的今天分家,我齊家歷代如此,不過如今家裏狀況不同往日,我身為家長,不能墨守成規,要做一些改變。”

這一番話,廳上衆人神色各自精彩,大房滿臉問號,三房一臉期待,只有二房孟翠栩容色如常,看在齊老爺夫婦眼底,自然加分不少,大戶人家最怕孩子沉不住氣,二媳婦除了出身比較差,還真挑不出一點錯處。

“桁山聰慧,十二歲就考上秀才,去年的舉人也只差上幾位,如此看來,兩年後的大試考上不會是問題,只不過到時已經分家,家底肯定拿不出捐官銀,我今日便當着衆人的面說,桁山,不管分家與否,你都是我齊家的子孫,你來。”

齊桁山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上前。

齊老爺一個眼神,薛管家便向前,拿着兩個匣子給齊桁山。

齊桁山一臉疑惑,“爹,這是?”

“收好,大匣子是二十萬兩銀票,這就是你考上進士後的捐官銀跟疏通銀,小匣子是買屋銀五萬兩,你既然娶“許大人的千金,我們也不能委屈人家,這幾日便找地,請先生畫圖樣,把宅院蓋起來,你将來肯定要走官路,蓋屋子別小氣,要想到将來,房舍得充足才行,花園也得是能宴客的大小,整個一年也差不多了。”

齊桁山跟許氏喜出望外,兩人一起跪下,“謝謝爹。”

陳姨娘眼睛一下紅了,她一直擔心着這問題,想不到老爺都替三爺想好了,不管太太會不會放她出去跟兒子住,她都會好好侍奉老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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