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竭靈之苦
28、竭靈之苦
“李先生,看來我們短時間內是不能見面了。”
電話那端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我看不到先生你的誠意。”
“誠意?”
李聞寂靠在陽臺上,目光透過落地窗,看見小橘燈裏那一抹緩慢跳躍的火光,他彎起眼睛,輕笑了一聲,“對你,我需要什麽誠意?”
他的聲音很輕,猶帶幾分嘲諷,“難道不是你們在找我?”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道:“李先生,你屢次和非天殿作對,究竟是什麽目的?先生有能力有手段,不如我們就開誠布公,也許先生所求,我正好能辦到。”
“我倒不知,非天殿是做慈善的地方?”
李聞寂身後的天色将亮未亮,呈現出一種漂亮的鴉青色,浮煙漫漫,晨風拂面,他瞥見落地窗裏,那個女孩兒在床上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仍然陷在睡夢裏,他忽然站直身體,臉上也再沒有絲毫的笑意,一雙眼睛郁郁沉沉。
電話驟然挂斷,
朝雁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他聽見手機裏傳來的挂斷後的聲音,握着手機半晌沒有說話。
但沒過兩分鐘,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看清屏幕上的號碼,朝雁沉默地接起。
“朝雁,你沒見到他?”
電話那端仍是那道低啞蒼老的聲音。
朝雁垂着眼睛,“大人,出了一點意外。”
“那個小道士和青蛙精是他的人?”
很顯然,彌羅已經對他這裏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他們應該是認識的,我派出去的人查到他們入住了同一家酒店,還有過交集。”朝雁如實說道。
電話另一端忽然沉默下來。
彌羅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可想了半晌,他發現自己還是看不透這個李聞寂到底想做些什麽。
“朝雁,你也知道,我們現今的境況有多艱難吧?”彌羅也許是想起了些什麽,不由冷笑了一聲,那聲音輕輕緩緩的,卻十分滲人,“那女人入了非天殿,這才六年多的光景,我們的勢力可是大不如前了……查生寺原不在我手底下,我碰不得,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李聞寂滅了查生寺,那制造紫燈芯的靈種,也必然在他手裏,那本是個好東西,可那女人她不當回事。”
“他是個狠角色,不能小看了,咱們沒法兒明搶,那就得想想辦法,讓這個人變成我們的人。”
彌羅的聲音幹啞又陰冷:“要是再不做點什麽,這非天殿裏,可就沒我的位置了。”
“所以朝雁,盯緊他。”
“我知道了,大人。”
朝雁靜靜地聽他說完,才應了一聲。
——
早上七點半,姜照一被手機的鬧鐘吵醒。
她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發現對面那張床上并沒有人,她一下子坐了起來,探身才望見落地窗外的陽臺上有一道身影。
姜照一下了床,在洗手間裏洗漱完出來,才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
晨間的風很溫柔,陽臺上有一方木案,木案上有工作人員今晨剛折來的一枝雪白的山茶花,插在窄口的陶瓷花瓶裏,旁邊還有一盞香爐,裏面燃着不知名的香,白煙縷縷散出,總有一種隐約的淡香在鼻間萦繞。
風爐上置着湯瓶,瓶中的山泉水已經沸騰過三回,而李聞寂坐在長案旁,正用茶筅快速地擊打瓷盞裏的茶湯。
他漂亮的指節屈起,握着那素瓷盞,用茶筅在茶湯裏擊打出白色的茶沫,指繞腕轉,賞心悅目。
這是姜照一第一次看人點茶,她忽然想起來,
他是在宋時慶歷年間陷入沉睡的,在那之前,他歷經了半個唐,也算歷經了半個宋,他有許多的習慣,也還與那些年的生活有關。
她才坐下,他就将茶盞放到了她面前形如荷葉的盞托上。
“這裏的器具很齊全,我索性試試。”
在此間的薄霧晨光裏,他的眉眼仿佛被這般朦胧的天色浸潤過,只稍帶笑意便令人移不開眼,他忽而輕擡下颌,“可能有些生疏,你嘗嘗看。”
自他在九百年後的這個世界醒來,他常是習慣煮茶的,點茶還是第一次。
姜照一點了點頭,端起形如蓮花般的瓷盞,
剎那茶香盈滿鼻間,她湊到嘴邊,試探着抿了一口。
有點輕微的苦澀,但更多的是清冽回甘的口感。
李聞寂端起另一盞茶,“吃過早餐,我們就進寒居山。”
姜照一又喝了兩口茶湯,點點頭。
或許還是怕李聞寂追究他們攪局的事,趙三春這一回溜得也很熟練,姜照一在餐廳吃早餐,拿出手機才發現趙三春六點多的時候給她發了微信消息:
“照一,我們就先走了哈,我這回跟賀予星兩個人出來就是要找到殺了應天霜的兇手,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我也不想放棄,就算她已經死了,我也覺得我應該為她做點啥子,你個人要小心哈,我要是把那個朝雁逮到了,也順便就給你報仇了,個龜兒子的讓傲因暗算你算啥子本事。”
“火鍋先存着,我們以後再吃嘛,等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應該就不是個小啞巴了。”
姜照一喝着粥,只是看着屏幕上的這些話,她腦子裏就好像自動播放了這個青蛙叔叔的方言語音條似的。
不管是人,還是精怪,只要是通曉七情六欲,有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奇怪,
在那個人活着的時候,
他只顧自卑,只敢偷偷地上山去探望心上人,
她死了之後,
他又跋山涉水,一路風塵地硬要為她報仇,哪怕她也許從沒記住過他的名字。
早上九點多的寒居山上,霧氣仍然很重。
這山林茂密,是旗源縣許多野生動物的栖居地,一般是少有人來的。
這個夏天已經接近尾聲,
天氣已經比前段時間要好上一些,山上草木茂盛,枝葉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底下昏暗,且還有些許潮濕,大約是這兩天下了幾場雨的緣故。
姜照一緊緊牽着李聞寂的手往上走。
在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幾乎是沒有什麽平坦的山路可走的,大約走了兩個小時,姜照一的鬓發就被汗濕了。
林子裏不算安靜,鳥鳴聲不斷,時不時的還有風拂過茂盛的草木發出的聲音,偶爾還夾雜一些奇怪的響動。
李聞寂衣袖裏的瑩光早散了出去,即便寒居山再大,也沒有那些瑩光到達不了的地方。
山林裏的風都是濕潤的,帶着草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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